讀書札叢（二）

黃碩

錢鍾書《談藝錄》第136頁，疏解“無情有恨何人見”句（《昌谷北園新筍四首》其二）云：“下兩句說自己的詩有的并無深寄，不過一時閑詠;有的則確有所慨，雖把它們一一寫在竹上，又有何人相知相賞呢？”按，此為李長吉名篇名句，讀葉氏書前早已熟誦，特未細思耳。今經葉氏一解，乃知此句之妙。長吉不言意有所慨，發而為詩，而鮮能賞會者。而以“無情有恨”四字包舉自所作一切詩文，無論深淺，全無人在意，終為“露壓煙啼”而已。其抑慨之深可見。王維名篇《辛夷塢》：“木末芙蓉花，山中發紅萼。澗戶寂無人，紛紛開且落。”雖意境與賀詩大相徑庭，所狀情景則頗似。

孟心史（孟森）《清史講義》：“清通禮，朝士與王、貝勒等，但有途遇避道之禮，并無詣府通謁之禮。清一代，帝室近親，絕少宮廷燕閑之樂。”按，葉廷琯《鷗陂漁話》“舒鐵云古樂府”條，記乾嘉間舒鐵云客京師禮親王府，為王作雜劇以付伶人排演事。依孟說，則舒以一介白衣，未躋朝堂故，乃得如此也。《講義》又云：“至旗人主屬之分，太祖所遺之跡，及世宗而盡破除之。”按，猶記張祖翼《清代野記》記同光間旗主旗奴之分猶嚴，旗主雖破落無聊，遇其奴之高軒冠帶者，亦必傲不為禮，乃至呵罵役使之。據此，則孟說似可商。或舊制之力堅韌一至若是耶？

虹在宋前每象淫。《詩·螮蝀》斥女子淫奔，螮蝀即虹。鄭玄《箋》引《釋名》云：“虹又曰美人，陰陽不和，昏姻錯亂，淫風流行，男美于女，女美于男，互相奔隨，則此氣盛。”按，《搜神后記》有“虹化丈夫”條，寫婦人與男子通，其男子即虹所化。李賀《賈公閭貴婿曲》句“燕語踏勾簾，日虹屏中碧”，亦以象男女私情;題用韓壽偷香事，正與此應也。葉蔥奇注此似未詳證虹義，可據右論補之。

作者：海南師范大學文學院講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