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定數字貨幣的影響分析與發展建議

任麟祥 石麗娜

摘要：在全球數字化浪潮加速以及金融科技持續發展的背景下，各國央行推進法定數字貨幣的落地已是大勢所趨，中國人民銀行已專門成立了數字貨幣研究所，積極推動法定數字貨幣的發行。本文從數字貨幣的內涵與特點出發，結合我國的發展現狀與國際經驗，從正反兩方面探討法定數字貨幣對我國支付體系、貨幣政策、金融穩定和人民幣國際化的影響，提出了現階段推進我國法定數字貨幣的發展建議。

關鍵詞：法定數字貨幣 國際經驗 影響分析 發展建議

一、法定數字貨幣概述

（一）法定數字貨幣的內涵

貨幣作為一般等價物在人類文明發展史上扮演一個極為重要的角色，我們可以將其發展歷程劃分為5個階段：實物貨幣階段、貴金屬貨幣階段、紙幣階段、電子貨幣階段、數字貨幣階段。目前全世界范圍流通的貨幣依然以紙幣為主，但隨著信息技術、移動互聯網、云計算、區塊鏈技術的出現，數字貨幣和電子支付正成為未來發展的趨勢。

數字貨幣（簡稱為DCEP）是電子貨幣形式的替代貨幣。包括密碼貨幣和法定數字貨幣。密碼貨幣：一般也被稱作加密貨幣、私營數字貨幣等，主要代表有比特幣、瑞波幣等，密碼貨幣沒有集中的發行方，任何人都可以參與制造，不具有法償性和強制性等貨幣屬性，可以看作是虛擬貨幣，本質上是數字資產。密碼貨幣價值目前缺乏普遍認可，主要由于其未錨定任何資產，價格極易波動，通過發行密碼貨幣來融資，以支撐項目的發展。由于密碼貨幣缺乏相應的監管，存在較大的風險，我國明確將其定性為虛擬商品，不具備法定貨幣的法律地位，同時規定任何組織和個人不得從事代幣發行融資活動。

法定數字貨幣：由主權貨幣當局統一發行、有國家信用支撐的法定貨幣，可以完全替代傳統的紙質和電子貨幣，如我國央行將要發行的法定數字貨幣。它的本質是一段加密數字，是紙幣的替代。國際清算銀行在關于中央銀行數字貨幣的報告中，將法定數字貨幣定義為中央銀行貨幣的數字形式。由于法定數字貨幣必須由央行來發行，所以它本身具備計價手段、交易媒介等貨幣屬性，內在價值具有穩定性。

法定數字貨幣依托于區塊鏈和分布式記賬技術。區塊鏈是一種加入哈希指針的鏈表式數據結構，通過鏈表完整呈現交易歷史，便于追溯;通過哈希函數提供高效的查驗手段，便于查驗賬目是否被篡改;分布式記賬的特點是去中心化，即沒有可靠的第三方統一記賬，需要多方記賬。

現有的法定數字貨幣可分為批發型和零售型兩類。批發型法定貨幣主要是指金融機構在央行的清算賬戶，其數字化以技術革新為主，可減弱對賬戶記賬的依賴，追蹤每個貨幣的流向，但應用范圍僅針對金融機構，因而對現實的沖擊有限。目前使用批發型法定數字貨幣的代表國家有加拿大、日本、新加坡等。現有的零售型法定數字貨幣主要是現金，但其流通成本較高，流通場景也在縮減。零售型法定數字貨幣就是對現金的數字化，可表現為數字現金或者數字賬戶的形式。其中，數字賬戶是指普通居民可以在央行開戶，在技術上并無困難。批發型法定數字貨幣以技術問題為主，而零售型法定數字貨幣的發行將使每個普通居民都能夠影響央行的資產負債表，因而可能涉及大量宏觀金融問題。

（二）我國法定數字貨幣的發展現狀

我國央行研究法定數字貨幣已久，推出在即，自2014年起組織專家成立專門的法定數字貨幣研究團隊，至2019年底，中國法定數字貨幣正在深圳試點，已處于“誕生前夜”，即將步入生活應用場景。2020年1月，已基本完成法定數字貨幣頂層設計、標準制定、功能研發、聯調測試等工作。4月，央行工作會議上提出進一步深入推進法定數字貨幣的研發與推廣。10月，深圳市人民政府聯合人民銀行開展了數字人民幣紅包試點，面向在深個人發放1000萬元數字人民幣紅包，預示著我國法定數字貨幣時代的到來。

我國央行法定數字貨幣的定位是對現有紙鈔的替代，也就是M0的替代。公眾持有的法定數字貨幣是央行的負債，基于100%準備金發行，由中央銀行進行信用擔保，具有法償性，本質是以央行擔保并簽名的加密數字串形式存在的貨幣。與紙幣一樣具有貨幣的基礎職能：即價值尺度、流通手段、支付手段和貯藏價值。而目前的支付寶等電子支付是基于現有的銀行賬戶體系，將M1、M2電子化的支付工具。法定數字貨幣的目標是構建一個兼具安全性與靈活性的簡明、高效、符合國情的數字貨幣發行流通體系。

我國法定數字貨幣體系的核心要素主要有三點：“一幣，兩庫，三中心”。“一幣”是指由央行負責數字貨幣的“幣”本身的數據要素和數據結構，“兩庫”是指數字貨幣發行庫和數字貨幣商業銀行庫，“三中心”指的是認證中心、登記中心、大數據分析中心。我國法定數字貨幣的投放模式為“二元模式”：由央行按照100%準備金將數字貨幣兌換給商業銀行，商業銀行或商業機構再對接公眾。

二、法定數字貨幣的國際經驗

當今世界，世界各國均在數字貨幣領域積極布局，全球央行和企業都紛紛加入數字貨幣的探索與實踐。目前，一些國家和企業已經在法定數字貨幣方面取得了重大進展，在此，將目前已知的法定數字貨幣研究進展和取得的成果進行梳理。

（一）RSCoin：英國法定數字貨幣計劃

2016年，英國倫敦大學學院提出并開發了一個法定數字貨幣原型系統，即RSCoin系統。RSCoin的設計目標是站在中央銀行的視角，實現一種受中央銀行控制、可擴展的數字貨幣，為中央銀行發行數字貨幣提供一套發行流通的參考框架和系列準則。RSCoin系統中包含中央銀行、mintettes和最終用戶三類角色，中央銀行負責貨幣發行、賬本生成、授權認證，mintettes負責信息傳遞和匯總交易，最終用戶進行數字貨幣的流通。RSCoin只是一個概念原型系統，現實生活中的交易、支付功能并未實現，作為一個學術研究的模型對于其他國家研究開發法定數字貨幣具有很好的借鑒意義，但仍有很多細節需要進一步完善。

（二）Jasper：加拿大銀行區塊鏈工程

Jasper項目于2016年3月由加拿大銀行等數十家金融機構共同發起，實現了數字資產的生產、轉賬以及贖回，目前已經完成了3個階段的測試，基于分布式記賬技術、以太坊平臺構建原型和概念驗證銀行間大額同業清算、結算以及證券交易中的券款同步交割，提高了資金的利用效率，但由于其基于區塊鏈技術的支付系統的穩定性、隱私性、透明性表現較差，存在大量的問題未解決，因此加拿大銀行并未就開發法定數字貨幣公開發表過聲明，也未給出明確的推出時間表。

（三）Ubin：新加坡數字貨幣項目

2016年，新加坡金融管理局聯合其他國家央行、全球知名的金融機構共同開發了Ubin項目，Ubin經歷了五年五個階段，重點研究了貨幣通證化和跨行轉賬、實時全額結算、跨平臺資產兌付、跨境支付與清結算、商業可行性等，成功證明了分布式記賬技術在全球跨境金融領域應用的可行性和商業價值，雖然現階段法定數字貨幣在全球支付和清結算領域的較大規模應用依然存在困難，但是不難預料，隨著各國央行的熱切關注以及持續投入，未來一定會出現更簡單高效的金融基礎設施。

（四） Libra：Facebook開發的加密貨幣

2019年6月18日，Facebook啟動Libra項目，準備建立一套去中心化區塊鏈、低波動性、無國界的加密貨幣，同時，創立受監管的子公司，開發數字錢包，并確保社交數據與金融數據相分離。Facebook建立以Libra為中心的生態系統，形成新的跨境支付途徑，依托27億強大的客戶基礎，從社交平臺切入，有利于打通各個行業的通道，Libra協會成員覆蓋網上購物、酒店預訂、打車、社交等各個領域。此外，Libra在跨境支付方面交易成本低、速度快，未來Libra一旦發行順利，可能很快直接落地到各個支付場景，甚至出現Libra銀行、Libra投資等，構建廣闊的Libra生態體系。同時，Libra的價值與“一籃子貨幣”掛鉤，未來有可能成為同美元一樣的穩定幣，變成美元的另一種貨幣形式，依靠其強大的客戶基礎在全球范圍內流通。

三、法定數字貨幣的影響分析：

（一）對支付體系的影響

我國發展法定數字貨幣有效應對數字經濟浪潮，助推數字經濟發展，解決了現有貨幣體系的若干問題，為第三方支付體系提供了便利，同時也會帶來若干風險和挑戰。一方面，法定數字貨幣替代紙鈔，解決了紙鈔易被偽造、匿名不可控，在發行、印制、流通和貯藏等環節成本高、流通層級多的問題，便于大額交易，又有利于反洗錢活動的進行;同時，法定數字貨幣為第三方支付提供了標準、統一的基礎支付環境，便于第三方支付對接更多的應用場景，法定數字貨幣可以基于現有金融基礎設施運行，第三方支付在現有平臺上接入，將原有支付賬戶體系轉化為數字貨幣。數字錢包遵循相同的規范和接口，不同的第三方支付公司開發的錢包可以兼容運行。通過智能合約打破應用層的區隔，使得不同第三方支付之間的應用都能在相同的智能合約下運行，便于第三方支付對接更多應用場景，也便于滿足客戶個性化的需求。另一方面，網絡安全問題和防偽交易技術對于法定數字貨幣是一個巨大的挑戰，關系著我國整個貨幣體系的穩定，法定數字貨幣的運行可以追蹤到每一筆交易記錄，大量的用戶信息必然會寄存于法定數字貨幣系統。中國人民銀行將掌握每個公民的身份信息、賬號信息、交易信息和財產信息，面對網絡威脅、病毒攻擊和惡意軟件的挾持，這些用戶隱私一旦被泄露，不僅僅是對公民個人自身權益的侵害，還會對國家的貨幣體系造成巨大的損害，帶來不可想象的災難。因而，央行如何在中心化背景下平衡交易透明性與信息安全性至關重要。

（二）對貨幣政策的影響

貨幣政策是人民銀行通過控制貨幣供應量來調節社會經濟的發展，貨幣政策的傳導主要通過利率、信貸、外匯和金融資產價格四個渠道，其中利率又是非常重要的渠道。在傳統貨幣體系中，很難實現負利率，限制了部分貨幣政策的實施;同時，現行貨幣政策的調節主要是通過總量和利率的調節，具有一定的時滯性而且不夠精確，不利于宏觀經濟的調節以及貨幣政策的制定。但是由于法定數字貨幣可以差別計息，甚至可以打破零利率的下限，為貨幣政策的調節拓寬了空間，負利率條件下居民更愿意將存款轉化為現金，金融機構也會積極放寬面向企業的貸款，可以更好地促進投資與消費，有利于實體經濟的發展，從而刺激經濟快速增長;此外，法定數字貨幣的使用會強化政策對貨幣市場和存款利率的傳導，法定數字貨幣中心化的特征使得資金可以精準追蹤和查詢，有利于央行實時對貨幣總量、流向的精確把握，保障貨幣政策的有效運行和傳導。

法定數字貨幣在對貨幣政策有利的基礎上也同樣存在一些宏觀調控風險。貨幣供應量由基礎貨幣數量、貨幣乘數以及存款準備金共同決定，法定數字貨幣流通的快捷性使得貨幣乘數更加敏感，導致貨幣流通速度、利率的預測以及存款準備金率的確定難度大幅增加。因此，貨幣供應量這一中介指標會因基礎貨幣微小的變動而產生巨大的波動，增加了央行的實時動態宏觀調控難度。

（三）對金融穩定的影響

法定數字貨幣的發行不僅對支付系統、貨幣政策有巨大的影響，而且還影響著我國金融市場的穩定。法定數字貨幣對商業銀行存款的大規模擠出效應是對金融系統穩定性最大的威脅，我國發行的法定數字貨幣，是具有國家信用擔保的法定貨幣，能夠在市場當中進行自由流通和交易，不需要借助第三方，能夠依托其特有的算法進行自由交易，具有無限法償性。法定數字貨幣的流通會導致金融脫媒，這意味著傳統商業銀行的存款業務將受到巨大的挑戰，帶來狹義銀行的問題，商業銀行不得不通過投資高風險的貸款來抵消趨高的融資成本和恢復盈利水平，這將限制商業銀行的業務范圍，很有可能會導致金融風險，引發金融危機。其次，法定數字貨幣會大幅降低交易成本，而邊際成本的降低會驅使投資者進行投機活動，增加整個金融市場的風險，給我國金融監管體系帶來巨大挑戰。總而言之，這需要全新的監管體系才能降低系統性金融風險，維護金融穩定，保證法定數字貨幣在我國的順利推行。

（四）對人民幣國際化的影響

法定數字貨幣基于區塊鏈技術運行，天然具有存儲海量信息、防偽造、防篡改以及可追溯等特點，央行發行法定數字貨幣的一個重要目的是跨境結算，由于數字貨幣的賬戶是松耦合，即脫離傳統銀行實現價值轉移，使交易環節對賬戶依賴程度大為降低，這樣，法定數字貨幣既可以像現金一樣易于流通，有利于人民幣的流通和國際化，同時又降低了外匯風險與反洗錢成本，有利于打破美元在國際貨幣體系的霸主地位，推進人民幣國際化進程，加速“去美元化”的進程。目前，我國研發法定數字貨幣的進程位于世界前列，如果率先推出并制定好使用標準，將有利于抑制公眾對加密數字貨幣的需求，促進國家數字貨幣主權的捍衛。法定數字貨幣相較于現有的比特幣、Libra 等數字貨幣擁有更高的信用保障和安全性，可以有效吸引跨境交易者采用人民幣在全球范圍內進行交易結算，進一步完善國際貨幣體系，助推人民幣國際化進程。

四、法定數字貨幣的發展建議

（一）確立合法地位，完善法律體系

法定數字貨幣的發行與流通離不開健全的法律體系，首先，要從根本上立法確認其合法地位，通過修訂《中國人民銀行法》和《中華人民共和國人民幣管理條例》來樹立其權威，確立其法幣地位，使法定數字貨幣的推出有法可依。同時，應該完善其他配套的法律體系，執行網絡安全方案，制定使用標準，規范交易流程，明確好各方的權利與義務。

（二）強化技術支持，維護信息安全

法定數字貨幣的正常運行需要技術的支持，必須做好頂層設計，搭建信息系統構架，搭建安全支付環境，維護好用戶交易信息，保護好用戶隱私，此外，可以成立監測分析部門，通過大數據自動、實時、交互分析，密切關注法定數字貨幣對金融體系的影響，做好交易透明性與信息安全性的平衡，保障法定數字貨幣正常履行貨幣職能。

（三）加強金融監管，維護金融穩定

法定數字貨幣作為一種全新的貨幣體系存在許多未知的風險，應引進先進的監管理念，大力加強監管力度，建立專門的監管部門和機構，完善監管體制和措施。依托區塊鏈技術依法打擊洗錢、詐騙、非法融資等違法犯罪行為;同時加強國際協作，實現信息共享，提高打擊犯罪的效率，維護金融體系安全穩定，確保經濟可持續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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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中國人民銀行朔州市中心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