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大利新政府會有新氣象嗎

孫彥紅

2月13日，由歐洲央行前行長馬里奧·德拉吉擔任總理的意大利新政府宣誓就職，此后順利通過議會參、眾兩院信任投票。這標志意大利持續了一個多月的政府危機終于塵埃落定。德拉吉政府就任令危機期間小幅震蕩的意大利金融市場重歸平穩。2月19日，意大利十年期國債收益率與德國的利差縮小至0.92個百分點，幾乎為近十年最低水平，表明國際市場對德拉吉政府領導下意大利的政治經濟前景相當樂觀。

執政基礎較為穩固

“缺乏穩定性”是當代意大利政局的最突出特點。二戰結束后，基于對法西斯時期獨裁政治的反思，意大利實行了以多黨制為基礎的議會共和制。然而，由于選舉制度與議會結構設計不盡合理，該國飽受議會內黨派眾多、小黨林立、黨派結盟隨意、執政聯盟脆弱等問題困擾。二戰后至今的70多年里，意大利平均每屆政府執政不足兩年，最“短命”的政府甚至僅存續了一個月。本次政府危機就是因執政聯盟內的一個小黨——前總理倫齊領導的意大利活力黨退出執政聯盟而引發的。

鑒于當前意大利面臨抗擊疫情和復蘇經濟的嚴峻挑戰，不宜提前舉行大選，意大利總統馬塔雷拉果斷授權無黨派的德拉吉組閣。德拉吉不負眾望，僅在一周多時間里就組建起獲得各黨派廣泛支持的新政府。德拉吉新政府共23位部長，其中八人為技術官僚，其余15人來自全政治光譜的各主要黨派。這種技術官僚與政客“混搭”的組閣方式既呼應了當前該國緊迫的政策需求，也有利于團結大多數政治力量共克時艱，充分體現了德拉吉的斡旋能力和在意大利政壇的號召力。此外，新政府保留了此前孔特政府的九位部長，特別是原衛生部長斯佩蘭扎、內政部長拉莫爾杰塞、外交部長迪馬約和國防部長圭里尼均留任，表明德拉吉政府將在主要政策領域保持一定延續性。

鑒于意大利憲法規定總統在任期最后六個月內不得解散議會提前大選，而該國將于2022年1月舉行總統選舉，因此德拉吉政府至少在總統選舉結束前都將保持穩定。此外，考慮到新政府獲得了除意大利兄弟黨外所有主要政黨的支持，且當前德拉吉本人的民意支持率超過60%，新政府有望履職至2023年3月下一屆全國議會選舉前。

經濟復蘇前景不容樂觀

德拉吉是一位兼備理論素養與實踐經驗的經濟學家，他于1976年在美國麻省理工學院取得經濟學博士學位，此后長期任職于意大利和歐盟的重要經濟機構，曾任意大利財政部長、意大利央行行長和歐洲央行行長，且都取得了優秀的履職業績。考慮到意大利經濟自2008年國際金融危機以來一直沒能實現強勁復蘇，2020年又遭受新冠疫情沉重打擊，各方對德拉吉帶領意大利走出經濟困境寄予厚望。然而，囿于一系列客觀條件，意大利經濟復蘇前景難言樂觀。

首先，疫情形勢仍十分嚴峻，短期內難以全面復工復產。當下，新冠疫情仍在意大利肆虐，單日確診病例保持在兩萬例以上。為控制疫情，德拉吉政府一方面宣布要加快疫苗接種，另一方面決定自2月25日起在全國實行“軟封鎖”。當前意大利的疫苗短缺問題仍比較突出，而“軟封鎖”無疑將延緩經濟復蘇的步伐。據意大利全國工業聯合會預測，該國經濟最早要到2021年第二季度才可能實現正增長。

其次，歐盟復蘇基金落地和發揮效力尚需時日。作為歐盟復蘇基金的最大受益國，預計意大利將獲得總額約2090億歐元的援助，包括810億歐元贈款和1280億歐元低息貸款。然而，要獲得這筆資金，意大利必須制定出符合歐盟要求的國家復蘇計劃。考慮到復蘇計劃仍在制定當中，而歐盟的批復及相關程序也需要時間，預計資金撥付很可能要到2021年第二季度才能落實。

2021年2月12日，前歐洲央行行長馬里奧·德拉吉向媒體表示已正式接受意大利總統馬塔雷拉的任命，作為總理領導意大利新一屆政府。

最后，高額公共債務仍是待解難題。新冠疫情令意大利本就居高不下的公共債務在短時間內再度攀升。根據意央行的數據，2020年底，該國公共債務總額達到25693億歐元，約為當年GDP的155.6%，較2019年底大幅提升了21個百分點。相對于如此規模的公債存量，來自歐盟復蘇基金的援助可謂“杯水車薪”，況且復蘇基金中的貸款部分仍需償還。長期而言，高公債將抑制意經濟增長。應對高公債問題的根本途徑還在于進行結構性改革，以激發市場活力、提振經濟效率，這在德拉吉政府最多兩年的執政任期內恐怕很難實現。

力爭提升意大利在歐盟內話語權?

德拉吉是歐洲一體化的堅定支持者，也是一體化的積極踐行者。他在歐央行任職期間制定的貨幣政策和推行的制度創新得到廣泛認可，在歐盟渡過主權債務危機難關中發揮了關鍵作用。德拉吉與歐盟機構以及德國、法國等國領導人均保持著友好關系，這也有助于改善近兩年陷入低谷的意大利與歐盟關系。實際上，自2020年7月歐盟領導人峰會決定將復蘇基金的最大份額分配給意大利后，意與歐盟關系已趨于緩和，其國內疑歐反歐宣傳也不再像此前那樣有市場。預計德拉吉政府將繼續改善意大利與歐盟關系，同時也會積極提升意大利在歐盟內的話語權。德拉吉在議會就職演講中就強調意大利與歐盟的共生關系，表示“若離開歐盟，孤立的意大利將無主權可言”。他還稱支持本屆政府的黨派都已表態認同“歐元不可逆轉”的觀點，且贊同意大利應努力推進并完善歐洲一體化。他提出將與德法領導人保持密切溝通與合作，爭取帶領意大利進入歐盟核心決策圈，同時也將為歐盟非核心國家利益代言。

實際上，隨著英國正式退出歐盟，意大利國內有關該國應及時填補英國留下的“真空”、進而提升在歐盟內話語權的呼聲并不鮮見。2020年12月，意大利知名智庫國際關系研究所發布的一份報告就建議意大利盡快加入歐盟戰略自主的討論和建設之中，抓住英國脫歐后歐盟內權力格局重組的機遇提升自身地位。特別是，鑒于在地中海地區擁有重大的戰略利益（地區安全、能源、難民問題等），意大利一直希望在歐盟針對該地區的政策制定中掌握更多話語權。此外，在歐盟有關網絡與信息安全、數字技術規則、綠色發展、產業政策等重大議題的決策中，意大利也期待發揮更大作用。此外，作為歐盟重債國之一，同時也是經濟社會受新冠疫情沖擊最嚴重的成員國之一，意大利還期待歐盟在財政一體化方面實現突破。這也是德拉吉宣稱的要為歐盟非核心國家利益代言的重要內容。他在議會就職演講中特別強調，歐盟未來應具備在危機或大衰退時期支持成員國經濟復蘇的能力，而這就需要建立真正的共同預算。

鑒于歐盟復蘇基金即將落地，而意大利是該基金最大的受益國，同時意大利又是2021年二十國集團（G20）輪值主席國，加之德拉吉本人在歐盟的聲望，新政府確實有望令意大利在歐盟內扮演更重要的角色。然而，考慮到德拉吉政府最多僅能執政兩年，這無疑將限制其各方面政策的推開。

（作者為中國社科院歐洲研究所研究員，中國歐洲學會意大利研究分會秘書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