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西哥總統洛佩斯和他的“第四次變革”

曹廷

2020年暴發的新冠疫情給墨西哥經濟帶來了較大打擊。由于應對疫情不力，多家調查機構顯示，墨西哥現任總統洛佩斯·奧夫拉多爾的民意支持率有所下滑。洛佩斯能否在其剩余任期內推動“第四次變革”的理想變為現實，能否帶領墨西哥走出發展模式的困局和迷思，是當下墨西哥人民關注的焦點。

變革思想

洛佩斯自2018年12月1日就職總統以來，積極推動“墨西哥第四次變革”（前三次分別為1810～1821年的獨立戰爭、1858～1861年的改革以及1910～1917年的反獨裁革命），以期為墨西哥帶來深遠的變化。執政兩年多以來，洛佩斯躬勤政事、整飭綱紀，開啟了諸多變革議程，取得一定成效。

墨西哥是一個歷史與現代相互交融的國家，它不僅是瑪雅、阿茲特克等印第安古文明的重要發源地，而且作為拉美第二大經濟體，墨西哥還是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OECD）和二十國集團（G20）成員，被認為是具有發展前途的新興工業化國家之一。2011年，“金磚四國”概念的創始者——原高盛公司首席經濟學家吉姆·奧尼爾提出了同樣由新興國家組成的“薄荷四國”概念，墨西哥與印度尼西亞、尼日利亞和土耳其躋身其中，成為繼金磚國家之后值得全球資本重視的新興市場之一。但在靚麗的光環背后，墨西哥卻又無法擺脫“中等收入陷阱”的現實，難以摒除貧富懸殊、腐敗滋生、犯罪猖獗等社會痼疾。

面對上述問題，革命制度黨（中左翼）、國家行動黨（中右翼）等傳統老牌政黨均未能拿出很好的解決方案。2000年，連續執政71年的革命制度黨因經濟政策失當和腐敗等問題下臺。接替其上臺的國家行動黨也表現不佳，總統卡爾德龍發起的“反毒戰爭”引發販毒集團瘋狂報復，墨西哥治安形勢每況愈下。2012年上臺的革命制度黨總統佩尼亞·涅托同樣未能有所建樹，不僅經濟改革成效不彰，安全形勢也未見好轉，販毒集團勢力強大，政府官員與販毒集團勾結的情況不在少數。此外，涅托政府還頻頻爆出腐敗丑聞，令民眾愈發失望。

在2018年大選中，洛佩斯脫穎而出，其變革形象符合民眾訴求，因而一舉獲得勝利。洛佩斯出生于墨西哥南部，大學畢業后從事多年社區工作，深知底層疾苦。他早年加入革命制度黨，后投身民主革命黨，并推動該黨躍升為墨西哥三大政黨之一。他曾擔任了五年的墨西哥城市長，任內大力發展基礎設施，積極改善治安，扶持弱勢群體，取得良好反響。2006年洛佩斯首次參加大選，但以不到一個百分點的差距敗給國家行動黨候選人卡爾德龍。2012年他再次參選，卻又敗給革命制度黨候選人涅托。2014年，他帶領一批民主革命黨成員成立“國家復興運動黨”，并打出變革口號，最終在2018年大選中獲勝。洛佩斯的“第四次變革”綱領主要圍繞反腐、消除貧困等議題展開。他認為墨西哥的變革首先取決于如何應對腐敗問題，政治方面，主張恢復國家的誠信，承諾鏟除體制弊端、壓縮經常性支出，推行廉潔自律準則;經濟方面，加大政府調控，加強基礎設施建設，振興民族產業，宣布以削減財政開支方式籌集資金用于投資和挽救國有石油產業;社會層面，承諾擴大社會福利，提高最低工資標準，增加老年群體和殘疾人的補助金，增加年輕人就學和就業機會，以切實改善中下層民眾生活水平。

成效可圈可點

時間如白駒過隙。2020年12月2日，洛佩斯擔任總統已滿兩年，墨西哥政府舉行了慶祝儀式。洛佩斯在儀式上宣讀施政報告，列舉了執政以來取得的成績?？梢哉f，洛佩斯積極貫徹變革綱領，尤其在反腐和民生問題方面狠下功夫。上臺后，他一心撲在國內事務上，拒絕一切出訪安排，僅在2020年7月訪問了美國。他親歷親為，體察民情，兩年多來走訪了全國32個州。他規定工作日上午7點至9點為總統府新聞發布會，積極與民眾溝通問題。

反腐方面，洛佩斯以身作則，樹立廉政榜樣。他拒絕入住豪華的總統官邸，將其開放供游人參觀。他主動減薪六成，減少安保人員，乘坐普通轎車通勤，并且出售總統專機，選擇與普通民眾一起乘坐民航飛機。他將拍賣的部分往屆政府資產用于扶持貧困地區，同時積極縮減政府公務開支，兩年內政府采購和政府合同方面的支出縮減了13000億比索（約合620億美元）。他還調整了法律框架，對公務人員進行權力監管，展開反腐行動，將腐敗列為嚴重罪行，加大調查與販毒團伙勾結的官員，打擊石油領域的腐敗問題和偷油行為，抓捕了墨西哥國家石油公司前首席執行官洛索亞等人，令民眾拍手稱快。洛佩斯強調，通過反腐和廉潔政策，墨西哥政府建立了風清氣正的政治環境，并為國家減輕了債務。

經濟方面，他大力扶植基礎設施建設，取消了前政府出臺的耗資巨大的墨西哥城特斯科科機場建設項目，改為建設花費更低的菲利普·安赫雷斯民用和軍用機場，預估為國家節約2200億比索。洛佩斯政府還開啟了瑪雅鐵路項目，以促進南部地區的經濟發展，并推動特萬特佩克地峽走廊項目（連同瓦哈卡州和維拉克魯斯等地港口擴建），努力將墨西哥打造為美洲又一個貫通太平洋和大西洋的交通樞紐。

隨著新冠肺炎病例的增加，墨西哥面臨氧氣罐短缺和吸氧價格上漲的問題愈加突出。圖為2021年1月21日，墨西哥城居民排隊等待分派氧氣瓶充氧。

能源方面，他叫停前總統涅托的以私有化為方向的能源改革，重點扶植墨西哥國家石油公司和墨西哥國家電力公司兩個國有能源巨頭。目前，多斯博卡斯新的煉油廠已經投入生產，現有的六家煉油廠也已實現現代化改造。洛佩斯承諾，到2023年，墨西哥的煉油廠將能滿足國內需求，墨西哥將不再需要進口汽油。

民生方面，墨西哥的最低工資標準在兩年內上漲了30%，達到本國36年以來最大漲幅;政府為150多萬名年輕人提供就業培訓并幫助其就業，為老年人提供普惠性質的養老金，為殘疾兒童提供幫助，為貧困家庭學生提供獎學金和免費醫療，同時為上述群體以及從事政府資助的慈善工作的人員等創建幸福銀行（或稱福利銀行，洛佩斯總統計劃將其建設為本國最大的金融機構之一，以替代墨西哥國家儲蓄與金融服務銀行），目前已建設362家分行，400多家正在建設當中，并計劃在未來兩年內實現覆蓋全國的愿景。

教育領域，洛佩斯取消了此前的教育改革，加大對學校的資助力度，增加研究生獎學金名額，尤其為醫學生提供更多進修獎學金名額。

前路坎坷

盡管洛佩斯政府在改革方面取得了一些成效，但2020年初暴發的新冠疫情打斷了這一變革進程，疫情給墨西哥經濟社會帶來了空前挑戰。截至2021年2月26日，墨西哥累計確診病例達到208萬，死亡人數累計達到18萬，死亡病例數僅次于美國和巴西。

墨西哥成為疫情重災國并非偶然。首先，墨西哥醫療衛生基礎設施薄弱。墨全國平均每千人才擁有3.8名醫生、每千人才擁有一張床位，遠遠低于鄰國古巴（每千人擁有8名醫生，每192人擁有一張床位），公立醫院水平堪憂。其次，政府管控不力。疫情暴發以來，墨西哥政府在社會隔離和病患檢測等方面舉措不夠，去年5月，在疫情還未完全被控制的情況下，政府就重啟經濟活動，使得疫情進一步蔓延。再次，墨西哥社會結構的特殊性決定其防控疫情難度較大。墨西哥非正式就業人口占勞動總人口54.2%，意味著一半以上的勞動力每天需要外出尋找工作以維持生計，一旦嚴格執行社會隔離恐造成饑荒和犯罪現象加劇。最后，墨西哥肥胖人口較多，因飲食習慣等問題，該國15歲以上人口肥胖率達33.3%，許多人患有糖尿病、高血壓、心臟病等慢性疾病，一旦染上新冠肺炎，出現重癥和病亡的幾率也較高。

疫情給墨西哥經濟帶來了較大打擊。據墨西哥國家統計與地理研究所1月29日公布的數據，該國經濟2020年萎縮8.5%，為1932年以來最大年度跌幅。同時，墨西哥民眾因疫致貧的現象較為嚴重。據聯合國拉美經委會統計，2020年墨西哥貧困率或從2019年的41.9%升至46.7%（拉美地區平均水平為34.7%），赤貧率或從2019年的11.1%升至14.9%。自疫情暴發至今，該國損失就業崗位共計1030萬個。就業形勢雖然在去年第三季度得到一定程度恢復，主要原因包括非正規就業人口增加以及部分經濟活動重啟，但由于許多勞動者工時減少或由正規就業轉為非正規就業，很多人的收入仍處于無法完全得到保障的狀態。

洛佩斯總統指出，為了應對新冠疫情，墨西哥政府不僅新建和改造了數百家醫院，培訓了十多萬名醫護人員，還與其他國家建立合作關系，購買大批醫療設備，并積極獲取疫苗。近期，墨西哥分別從中國、美國、俄羅斯三國購買了大批疫苗。墨西哥政府現已宣布啟動全國疫苗接種計劃，計劃在2021年底前覆蓋75%的16歲及以上人口，2022年3月實現接種全國覆蓋。疫情一旦得到控制，墨西哥的經濟社會運轉將會逐漸步入正軌。

當下，洛佩斯已經走到了執政以來的最關鍵階段。如無意外，2021年6月，墨西哥將迎來中期選舉，涉及眾議院議員換屆選舉，部分州長換屆以及數千名州議員職位和市政職位選舉。屆時，執政黨“國家復興運動黨”能否保持政壇優勢將直接影響墨西哥政壇走向。洛佩斯能否在剩余任期內繼續推動“第四次變革”，能否帶領墨西哥走出發展模式的困局和迷思，一切仍有待觀察。

（作者為中國現代國際關系研究院拉美研究所副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