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加明
摘要:基于文化視角探究《莊子·秋水》的審美元素,不僅關乎語言的建構與運用,關乎文化的傳承與理解,亦關乎師生審美人生的展開。引導學生透過語言文字的“叢林”,立足文化的視角,去探索、開發言語“地殼”下的審美礦藏,在文化傳承與理解的過程中提升審美鑒賞與創造能力,無疑是高中語文教學的當務之急。
關鍵詞:《莊子·秋水》;文化視角;審美發現
《莊子·秋水》作為中華文化源頭的經典之作,是一座蘊含著豐富文化價值的審美富礦,蘇教版高中語文教材必修三節選了其中的一小部分。基于文化視角探究《莊子·秋水》的審美元素,不僅關乎語言的建構與運用,關乎文化的傳承與理解,亦關乎師生審美人生的展開。
一、自強不息——探索發現之美
《易經》有言,“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自強之第一步無疑是勇敢地睜開雙眼。《莊子·秋水》中的先民在自然之美面前睜開了文化發現之眼,莊子借河伯之眼呈現了這一發現:“秋水時至,百川灌河,涇流之大,兩涘渚崖之間,不辨牛馬。”如此,廣闊的自然勝景進入了河伯之眼,也進入了先民之眼。
在自然面前,先民積極地探索與發現,“秋水”“百川”“涇流”,好一派廣闊的景象;先民沒有等待自然的“垂青”,而是主動欣賞,并以此為樂:“于是焉河伯欣然自喜,以天下之美為盡在己。”面對自然,這是何等積極主動的態度——探索之、發現之、欣賞之,在探索中提升適應自然的能力,在發現中開闊人類的認知視野,在欣賞中豐富生活,提升審美素養。
值得關注的是,“于是焉河伯欣然自喜”,河伯那一輩先民沒有在神秘、廣闊的自然景象面前驚慌失措,亦沒有自暴自棄,而是沉浸在對自然的探索、發現、欣賞中。發現“天下之美”“盡在己”的河伯多么欣喜,某種意義上,這不僅是河伯個人的發現與驚喜,亦是先民自強不息精神的展現和探索之喜悅的流露。
先民在自然面前沒有退縮,沒有遲疑,而是勇敢地睜開眼睛,大膽地邁步向前,去探索自然、發現自然、欣賞自然,此種自強不息的進取精神哪怕是在千年后的今天,依然有著相當的啟示意義。先民的探索發現之美,我們焉能視而不見?
二、順勢而為——順應自然之美
先民在文明的早期就已經懂得順勢而為,這種順應自然的智慧和美麗,在莊子的筆下那樣自然,那樣合乎情理。河伯“順流而東,至于北海,東面而視,不見水端”,好一個“順流而東”——不是逆流而上去“顯示”自己對大河的所謂的“征服”,亦不是炫耀人類對自然的所謂的“戰勝”,而是低調、平和地“順流而東”。這種順勢而為的選擇,彰顯的是人類的理性與智慧。
雖說,大禹治水的時代,人類也曾經有過與自然界滔滔洪水的抗爭,但那更多的是在人類受到威脅和逼迫之下,不得不對洪水采取的約束和導引,那樣的治水之舉,與其說是對自然的征服,毋寧說是人類與自然的抗爭。而莊子筆下的河伯等先民,已經逐步認識到——自然,不只是人類抗爭的對象,亦是人類順應的對象;人類的發展,不只是要“霸蠻”地叫囂著去征服自然,更要能夠恰切地利用自然、依托自然,進而與自然和諧相處;對于人類而言,自然不只是物質的來源地,更是美的載體,是美本身。因此,人類不能只是永遠單純地、形而下地將自然視為予取予求的對象,而應該稍微超脫地、形而上地將自然當作美的源泉,視為人類可以依賴、可以順應的對象,視為人類精神提升的催化劑和動力源。
如此,人類才能夠從對自然的征服中突圍而出,踏上順應自然、依托自然進而實現自我精神提升的“康莊大道”,才不會固執地陷入“狂妄地”“叫囂”要“踏平”自然的泥淖。
可以說,河伯所代表的先民的這種順勢而為的對自然的順應之美,正是人類從蠻荒、狹隘的狀態“逆襲”到懂得與自然和諧相處的“文明時代”的應然體現。
三、君子慎獨——客觀清醒之美
《莊子·秋水》中的河伯具備難得的清醒之姿——雖然在目睹了“秋水時至,百川灌河”的壯闊景象之后,曾經“欣然自喜,以天下之美為盡在己”,但他并沒有迷失自我,更沒有“欲蓋彌彰”地掩飾自己認知的狹隘,而是坦然地承認“野語有之曰,‘聞道百,以為莫己若者,我之謂也”,這是何等的胸襟與清醒,何等的豁達與坦蕩!
《禮記·中庸》有言:“莫見乎隱,莫見乎微,故君子慎其獨也!”按照一般人的思維方式,大多數人會對自己的缺陷、錯誤等加以自覺或不自覺地遮掩,以維持自己在世間的“正面形象”,但真正慎獨的君子則不然!從《莊子·秋水》來看,特別值得贊賞的是,河伯不僅僅能客觀清醒地審視自己的無知和狹隘,而且極為難得地“自曝己丑”,真誠地告訴海神若:“‘聞道百,以為莫己若者,我之謂也。”
其實,只要河伯自己不坦率地承認,又有誰能夠知道河伯此時此刻的心理呢?河伯的這種真誠地剖析自我的做法,是其內在的慎獨精神使然。從這個意義上來說,河伯的慎獨精神之美不可忽略。因為,人世間的清醒者已然非常難得,能夠堅持慎獨,勇于自曝其丑的又有幾人?河伯的客觀清醒之美、慎獨之美,不正是真正的君子人格的體現嗎?
四、內省不疚——不憂不懼之美
孔子曾說:“內省不疚,夫何憂何懼?”河伯的了不起之處,不只在于其清醒地發現了自己“皮袍下的小”,也不只在于他的慎獨,不只在于他的自省,更在于他的“內省不疚”。常人中雖然也不乏內省者,但一般都會沉溺于自己的失誤而很難自拔,甚至情緒低落、憂傷成疾。
河伯的自省則與眾不同:在自省的目的上,他既沒有大張旗鼓地美化自己的“內省”行為以求“鮮花與掌聲”;在自省的行為取向上,也沒有情緒低落得不能自拔。“內省不疚,夫何憂何懼?”在河伯看來,“內省”是為了更好地看清自我,校正人生的航向,而不是為了以此來博取美名,亦不是為了躲進低落的“情緒堡壘”中將自己封閉起來。
因此,在中國文化思想史上,我們看到的河伯不是一個因為發現了自己的缺陷而一蹶不振的狹隘者,亦不是一個企圖以自省的作秀之舉來示人的沽名釣譽者,而是一個在人生路上堅持“內省”而又“不疚”的奮進者!“仁者不憂,知者不惑,勇者不懼”,河伯不正是“不憂不懼”的仁者與勇者嗎?
也許,河伯并非刻意地要以“不憂不懼”的仁者與勇者的形象示人,但河伯的這種在勇于自省的同時又不過度自責內疚的不憂不懼之美,顯然有著一種穿越時空的魅力,直到今天,依然有著相當的審美價值和積極的人生啟示意義。
五、君子坦蕩——豁達進取之美
河伯作為“不憂不懼”的“仁者”與“勇者”已然可貴,不可忽略的是,河伯還有一種更為“高端大氣”的“坦蕩”,他坦率地對海神若說:“我嘗聞少仲尼之聞,而輕伯夷之義者,始吾弗信;今我睹子之難窮也,吾非至于子之門則殆矣。吾長見笑于大方之家。”河伯坦率地告訴世人他的“少見多怪”,“我嘗聞少仲尼之聞,而輕伯夷之義者,始吾弗信”;坦率地省察出自己思想認知上的危險,“今我睹子之難窮也,吾非至于子之門則殆矣”;大方地承認自己那樣的狹隘有可能導致的后果,“吾長見笑于大方之家”。
“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戚戚。”河伯在自省的同時,其心態是格外坦蕩的,而且是面向未來的。他并非擔心自己有可能“見笑于大方之家”,而是怕視野、眼界的局促而迷失了認知世界的方向,怕自己坐井觀天式的狹隘磨蝕了自己發現自然、探究世界的熱情,怕“以天下之美為盡在己”的認知錯誤消解了自己探究世界之美的動力。
因此,河伯的坦蕩與自省的背后,潛藏的是易被人們忽略的別樣的智慧——穿越自己狹隘、逼仄的認知誤區,坦然地、平和地以更廣的視野、更遠的目標來激勵自我,在豁達進取中充實自己的審美人生。從這一意義上來說,河伯不僅是一位“不憂”的“仁者”、“不懼”的“勇者”,更是一位“不惑”的“知者”。河伯的內省與坦蕩本質上不是為了博取“虛名”,而是為了讓自己更理智、清醒地看清進取的方向與前路。
教材中節選的《莊子·秋水》雖然簡短,但從自強不息、順勢而為、君子慎獨、內省不疚、君子坦蕩的文化視角來看,它是蘊含著探索發現之美、順應自然之美、客觀清醒之美、不憂不懼之美、豁達進取之美的重要資源。引導學生透過語言文字的“叢林”,立足文化的視角,去探索、開發言語“地殼”下的審美礦藏,在文化傳承與理解的過程中提升審美鑒賞與創造能力,無疑是高中語文教學的當務之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