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唐傳奇《虬髯客傳》中紅拂女的形象塑造

王艷

【摘要】 《虬髯客傳》是唐傳奇名篇，在中國文學史上享有盛譽，此書故事情節跌宕起伏、敘事手法曲折婉轉、人物形象豐滿鮮活。該小說成功塑造了“風塵三俠”的形象，作者主要通過肖像描寫、語言描寫和動作描寫等刻畫了紅拂女這一經典俠女形象。本文選取唐人俠客小說《虬髯客傳》的三種譯本作為研究對象，淺析作品對紅拂女的形象塑造。

【關鍵詞】 《虬髯客傳》;英譯本;紅拂女;形象塑造

【中圖分類號】H315?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1）08-0115-03

一、引言

《虬髯客傳》是唐代俠客小說的代表作，由杜光庭編撰，講述了虬髯客與李靖、紅拂女相遇、相知、相別后各獲成功的傳奇故事，作者文筆十分細膩，小說篇幅雖不長，但內容卻十分豐富，深受讀者喜愛，可謂是我國武俠小說的鼻祖。成功塑造出的三位豪俠形象風姿各異，成就了一段傳奇。特別是紅拂于亂世中慧眼識俊才、識豪杰，敢于棄封建道德禮教于不顧，深夜大膽私奔有志之士，“紅拂夜奔”也成為歷代傳誦的佳話。

本文將以三個英譯本為研究對象——即楊憲益與戴乃迭、Wang Jing和電子科技大學副教授周勁松老師的譯本（下文分別簡稱為楊戴譯、Wang譯、周譯），進而分析此小說中女主角“紅拂女”的形象塑造。

二、基于三個譯本分析紅拂女的形象塑造

（一）肖像描寫

肖像描寫即描繪人物的面貌特征，包括人物的身材、容貌、服飾、打扮以及表情、儀態等，以“形”傳“神”，不僅可以刻畫出人物的外在形象，還可借此突出人物的性格、氣質、性格和思想，加深讀者對人物的印象。紅拂女生在風云變幻、豪強并起的隋朝末年，在司空楊素眾多侍妓中相貌出眾，文中多次正面描寫其靚麗外表，時常還通過他人的語言和動作從側面烘托紅拂女秀雅絕俗的美貌。

例1：脫衣去帽，乃十八九佳麗人也。素面華衣而拜。

楊戴譯：When she took off her outer gown and cap，he saw she was a beautiful girl of about nineteen with a fair complexion，dressed in bright clothes.She bowed to him.

周譯：Overcoat off and hat down，a girl of amazing beauty of about 18 years old was standing before his eyes and greeted him with a deep bow.

Wang譯：Taking off her coat and removing her cap，she appeared to be a beauty of eighteen or nineteen years old.She was in gorgeous clothes with no make-up on her face，and bowed to him.

此處便可看出作者文筆精煉、惜墨如金，雖字數不多，但清楚地描述了紅拂女的年齡、著裝、相貌。此情節選自著名的“紅拂女夜奔”的橋段，此處她卸去偽裝之物，因趕夜路沒有精致妝容，展現出自然美，從“華衣”可見，她在楊素府中本是生活優渥，但選擇夜奔未做官的貧士李靖，可看出紅拂女獨立又果斷的主體意識，自主地選擇自己的伴侶和人生道路。三位譯者都做到了忠實于原文，在譯文中也還原了一位衣著華麗、未施脂粉的年輕美女的形象，但是在用詞以及句式上的處理有所不同，楊戴和Wang都將該句直接處理為靜態的敘述，分別譯為“he saw she was a beautiful girl”和“she appeared to be a beauty”，但與楊戴和Wang直接描述紅拂女外貌有所不同，周譯展現出了動態的效果，譯為“a girl of amazing beauty...was standing before his eyes”，其中將“佳麗人”譯為“amazing beauty”，這也與其后描述紅拂女是“standing before his eyes”相關聯，增譯“amazing”既可說明她的美貌驚人，又可反映出此時如此美麗的女子站在李靖面前時李靖心情十分激動。三個譯本皆傳達了原文之意，其中周的譯本句式處理更靈活多變，使得譯文更具有畫面感，生動形象地刻畫出紅拂女的美貌驚為天人。

例2：觀其肌膚儀狀、言詞、氣性，真天人也。

楊戴譯：He found her an angel in complexion， manner，

speech and character.

周譯：to his greatest satisfaction the girl was found to be really a stunner with good manners and eloquence and temperament.

Wang譯：Observing her skin and manner，conversation and disposition，it seemed that she was indeed a lady from Heaven.

前文先是紅拂女表現出對李靖的愛慕之情，此時是從李靖的視角表達出對紅拂女姿容的欣賞之意。紅拂女不僅年輕貌美，言行舉止也是落落大方、彬彬有禮。作者直接將紅拂女描寫成天仙般的麗人，較為直觀地呈現出紅拂女的形象。此處“天人”是定義其形象的關鍵詞，翻譯尤為重要，楊戴采取歸化策略譯成“an angel”，利于譯入語讀者聯想和理解;Wang譯為“a lady from Heaven”，體現了“此女只應天上有”之意，著重對“天”的翻譯;周譯為“a stunner”則突顯出紅拂女的迷人，從側面表明此時李靖難以抵擋紅拂女的魅力并已經傾心于她了，互相有了好感，推進了故事情節的發展。

（二）動作描寫

動作描寫是刻畫人物的重要方法之一。具體的動作描寫也有利于反映出人物內心活動、個性特征、身份地位、處世態度、思想品質等。紅拂女是智慧女性的代表，一舉一動都能展現出女俠氣質，秀外慧中且有膽有識。

例3：張熟視其面，一手握發，一手映身搖示公，令勿怒。急急梳頭畢，斂衽前問其姓。

楊戴譯：The girl looked intently at the stranger's face，

holding her hair in one hand while with the other she signed to Li behind her back to prevent his flaring up.Then，quickly pinning up her hair，she curtseyed to the stranger and asked his name.

周譯 ： Miss Zhang stared the man in his eyes，one hand

holding the hair，the other motioning on the back to quiet Lijing's fire.She ended the combing speedily or rather hastily，but in an instant she regained her composure as much as to tidy up her dress and ask about the man's name.

Wang譯：Zhang stared at the guest's face for a while.She held her hair with one hand and hid the other hand behind her body，waving and signaling to Li Jing not to get enraged.She finished combing her hair in haste，organized herself，and came up to ask for his name.

此句可看出在逃亡途中，遇到突發情況時，紅拂女依舊可以從容不迫、應對自如。面對不速之客的粗魯無禮，李靖此時心中雖有怒火，但卻不知如何是好，只能以靜制動，而紅拂之前身為楊素的寵妓，見多識廣，閱人無數，她善于觀察他人，心思細膩，知道如何緩和緊張局面，避免發生矛盾沖突。此處紅拂女“熟視其面”“握發”和“映身搖示”這三個動作是情急之下同時發生的，因此譯得越緊湊效果會越好，越能體現紅拂女處理緊急情況的能力，楊戴和周都譯成同時進行的結構，再現緊急之情，但Wang將此句拆譯，動作有先后發生的順序，沒能體現出當時情況緊急;從前文可知李靖內心火急火燎，周和楊戴將“令勿怒”分別處理為“to quiet Lijing's fire”和“to prevent his flaring up”，均表現出“平息李靖心中怒火”之意，而Wang譯為“not to get enraged”，傳達出來的意思卻是“安撫李靖不要生氣”，結合前文的“公怒甚”，Wang譯與原文內容有沖突。當紅拂女快速觀察了這位不速之客并穩定住李靖的情緒之后，又迅速整理好自己的著裝再主動與客人交談了解情況。在周的譯文中，他增譯了“but in an instant she regained her composure”，在此處補充了細節，由此可體現出紅拂女也受到了驚嚇，但是她能在一瞬間調整好狀態迎接考驗，使得人物形象更為真實豐滿。

（三）語言描寫

語言描寫是塑造人物形象的重要手段。語言描寫包括人物的獨白和對話。原文中的語言描寫主要為對話，語言描寫總是鮮明地展示人物的性格，生動地表現人物的思想感情，深刻地反映人物的內心世界。在翻譯小說的實踐中可知，人物對話在小說中占比較重，對話有助于塑造小說人物形象并推動故事情節發展，所以在小說翻譯中，人物對話翻譯的質量至關重要。通常江湖俠士都是以男性為主，有強壯的身體或有高超的技藝，但本文中所塑造的女俠士紅拂女也成為了經典，她的智慧體現在方方面面，一言一語都能體現出她的聰明才智。

例4：曰：“妾侍楊司空久，閱天下之人多矣，無如公者。絲蘿非獨生，愿托喬木，故來奔耳。”

楊戴譯：“I have served Yang Su for a long time，”said the girl，“and seen many visitors.But there has never been any one like you.The vine cannot grow by itself，but needs a tree to cling to.So I have come to you.”

周譯 ： The girl explained：“I have been in service of Premier

Yang too long and seen people too many there，but I can find no one your superior.As vines cannot do without trees to lean against，I'm coming up to entrust myself to you.”

Wang譯：The singing girl said，“I have served Minister of Works Yang for a long time and have seen many people in the world under Heaven.There have been none equal to you.The dodder cannot live by itself and wishes to cling to a tall tree.This is the reason why I came to you.”

紅拂女說話十分具有藝術性，而且思路清晰、邏輯明了，具有說服力。此處紅拂女在闡釋她連夜趕路投奔于李靖的原因。紅拂女有敏銳的政治眼光和政治判斷力，明白楊素并不是值得輔佐的主公，果斷地投奔了當時只是一介草民的李靖。因此譯文也需還原紅拂女的語言智慧。原文中“無如公者”能夠體現出紅拂女對李靖的仰慕之情，楊戴譯為“there has never been any one like you”這與Wang的譯文“There have been none equal to you”較為類似，表現了李靖的獨一無二;相比較而言，周譯為“I can find no one your superior”不僅體現出李靖當世無雙，還突顯出在紅拂女眼里，其才能十分了得。“絲蘿非獨生，愿托喬木”的典故流傳至今，紅拂女借助自然現象來表明要將自己托付于李靖的決心，舉例支撐觀點，說話十分有技巧，三個譯文中都將其意傳達十分到位，譯文可圈可點。楊戴和Wang將“來奔耳”直譯為“I come to you”;周在此處采取增譯的方法，以“entrust”一詞流露出紅拂女對李靖的愛慕與信任，渴望愛情事業雙豐收，增譯后更能體現出其語言技巧和豐富感情。

例5：對曰：“妾亦姓張，合是妹。”

張氏遙呼：“李郎且來見三兄！”

楊戴譯：“My name is Zhang too，”she said.“We may be cousins.”

“Come and meet my cousin，”she called to Li.

周譯：“Mine，too.I suppose I should be your younger.”

Accordingly，Miss Zhang called gladly to the outdoor：“Li，my lord，come up to meet Brother Third.”

Wang譯：She replied，“My last name is also Zhang.I ought to be your younger sister.”

Miss Zhang called out from a distance：“Master Li，come to bow to our third brother！”

此處面對粗魯無禮的陌生人，紅拂女依舊善于察言觀色，很懂得處世之道。在分不清對方是敵是友的情況下，她沒有流露出一絲慌張的神色，相反，她選擇以友好的方式溝通，通過詢問得知這位粗魯的陌生人與自己是同姓，便開始套近乎。這一系列的行為能看出紅拂女的高情商。此對話簡潔又親切，就好似陌生人虬髯客真的是紅拂女的兄長一般，拉近了與陌生人的距離，同時，熄滅了李靖心中的怒火，化解了虬髯客與李靖之間的矛盾，為之后虬髯客與李靖之間的互幫互助奠定了基礎。三者的譯文都較為口語化，符合譯入語的對話表達習慣，其中，周譯文更為簡潔和連貫，直接將“妾亦姓張”譯成“Mine，too.”，后文增譯了連接詞“accordingly”引出下文，有利于增強譯文的邏輯性。對于“合是妹”的翻譯，楊戴將其處理為“We may be cousins”，“cousins”范圍較大而且通常是指血緣關系的堂兄弟姐妹或者表兄弟姐妹，根據原文可知，紅拂女和虬髯客是不相識的，而且虬髯客較為年長，所以直接譯成“cousin”不夠準確。相比較而言，周和Wang分別譯為“I suppose I should be your younger.”“I ought to be your younger sister.”更符合原文內容，而且“ought to（應該）”和“should（應該）”比“may（可能）”的語氣更為強烈，更能拉近與虬髯客的距離，確定與虬髯客之間的關系。緊接著，紅拂女想化敵為友，將李靖介紹給虬髯客認識，緩解緊張的氣氛。對于“見”這個字的處理，楊戴和周都將其譯為“meet”，而Wang譯為了“bow”。此處雖然三人長幼有序，但是畢竟是才認識的同輩人且官職大小也不明，譯成“bow”有一種“參見”或“拜見”之意。即便尊稱虬髯客為兄長，紅拂女直接呼叫自己的丈夫來“拜見”這位具體身份信息不詳的陌生人，是敵是友尚不明確，這種做法略顯不妥，也有損李靖的顏面。紅拂女情商高，講話自有分寸，所以此處譯為“meet”更合適。在翻譯時，對話中的用詞都要能夠體現人物本身的特點，都需要深思熟慮，使譯入語讀者更加了解人物性格，進而得到與源語讀者相同的藝術體驗。

三、總結

俠女紅拂女的人物豐富且飽滿，是個有情有義、智勇雙全的“女丈夫”，她的一言一行都散發著獨特魅力。作為女俠士的經典代表性人物，小說的譯文在刻畫人物時也應生動形象，再現原文人物的特點。本文中所涉及的三種譯本各有所長：楊戴譯本樸實簡潔，有利于譯入語讀者意會原文故事內容;周譯本精于對細節的處理，還原了生動的人物形象并促使故事情節發展環環相扣;Wang譯本腳注詳盡，盡可能為譯入語讀者補充背景知識，加深對原文的理解。三個英譯本都成功地塑造了紅拂女的人物形象，這為今后的古典文學翻譯實踐具有較高的借鑒意義。

通過賞析和推敲三個譯作可知，古文翻譯是一門高深的學問，既要在充分理解原文本的基礎上做到忠實于原文傳達的內容，還需盡力保證再現原文的風格，不斷地斟詞酌句，注重細節處理，考慮譯入語受眾的理解能力和文化接受性，使其獲得與源語受眾同樣的藝術體驗。眾所周知，古典文學是中國文學的重要組成部分，是弘揚中國傳統文化的重要媒介，優秀譯作更有利于促進中華文化“走出去”，因此古文翻譯與研究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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