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小凌
對比DC漫改電影和漫威漫改電影,筆者本身并非其中任何一家的影迷或者粉絲,只是基于每部電影本身的敘事表達、制作水準及各部門的表現評判。商業電影往往少了作者電影的主創思想意涵和美學風格空間,難以系統考量其優劣。某種程度來說,這樣的系列電影,更像流水線上生產的快消品。
前史
回顧漫威和DC漫畫的出生成長史很必要,因為無論后來如何做衍生開發,如何構建和拓展“宇宙”,一個已經成為經典角色的形象的產生,一定有其歷史成因。
DC (Detective Comics)成立于1934年,這一年,唐老鴨第一次出現在迪士尼的動畫片里;DC在1938年推出了迄今依然稱得上漫畫史和漫改電影史上最成功的超級英雄人物之一——超人,于1939年推出了另一個成功人物——蝙蝠俠。
1938年,德國入侵奧地利,納粹發動臭名昭著的“水晶之夜”(即1938年11月9日至10日凌晨,希特勒青年團、蓋世太保和黨衛軍襲擊德國和奧地利猶太人的事件),大批猶太難民登陸美國尋求庇護。美國當時也經歷著大蕭條時期,并未敞開懷抱接收所有猶太人。經濟的衰敗和戰爭的陰影使得美國民眾已近驚弓之鳥,一部極具想象力的廣播劇《世界大戰》橫空出世,一度令聽眾信以為真,引發恐慌。該劇主播奧遜·威爾斯后來自編自導自演的《公民凱恩》,成為世界電影史上公認的最偉大的作品。
1939年,第二次世界大戰開始……在這樣一個戰爭陰云密布、各國關系錯綜復雜的背景下,雖然美國本土遠離戰火,但失業和經濟蕭條令每個普通民眾真切感受到焦慮和無助,加之對戰爭的擔憂,人們自然而然產生了”一個具備超能力的英雄來挽救蕓蕓眾生”的訴求,英雄所面對的也是個鏡像的黑暗世界。
漫威前身“及時漫畫”成立于1939年,但真正形成影響力是1941年,帶有明顯的美國愛國主義色彩的美國隊長出現;漫威真正打出名頭,則要等到1961年的“神奇四俠”和“蜘蛛俠”……與之對應的是,從遠觀二戰到被卷入戰爭的”美國隊長”(戰爭期間,美國隊長漫畫確實作為補給品,被送上戰場陪伴美國士兵),以原子彈加速了日本投降;1961年柏林墻建立,開始了世界冷戰格局。
經過幾十年發展,如今的漫畫改編完全可以拿掉漫畫中的原生氣質,單純地滿足當下觀眾喜好(如同所有的爆米花電影所做的那樣),但就是這種“可以”,成為DC和漫威電影最大分歧所在——DC英雄們出生在二戰前夕,大蕭條時期的印記被諾蘭等后來的導演保留,構成影片對世界和人性復雜性的藝術還原;與之對應的,漫威成名是在美國因二戰發展成為“世界領袖”和第一經濟大國之后,其世界觀可以更簡單、更扁平,尤其在冷戰結束以后,甚至可以變得更搞笑更無厘頭。畢竟,對于未曾經歷戰火和蕭條的年輕受眾而言,也許正義和邪惡、英雄和壞蛋的故事就是這么簡單呢?誠如一篇影評的題目“成人看DC,小孩看漫威”。更何況,目前幾乎全世界的影院主要觀眾層都已經是青少年了,投其所好合乎商業邏輯。
然而,瀏覽DC的片單和各類影評不難看出,很多DC粉絲愛的正是DC電影里的暗黑感、英雄的復雜性,甚至一票反英雄電影,《小丑》便是其中之一,不但賺得10億美金票房,更贏得奧斯卡獎和全球各類影評榜好評。不難推理,DC的制片人恐怕總要在粉絲的摯愛口味和日漸低俗年輕化的觀眾口味之間,艱難平衡。
金主
漫威之前僅以授權的方式參與電影,無法直接從票房獲益,隨著漫畫的衰敗,20世紀90年代已經舉步維艱;直到2005年,漫威與美林證券達成協議,融資取得突破性進展: “漫威用旗下明星角色IP——雷神托爾和美國隊長等做抵押,美林在7年內向漫威提供5.25億美元。如果電影投資失利,這些超級英雄們的版權就歸銀行所有”。
在貸款的7年間,2008年美國經歷了嚴重的金融危機。曼妙之處在于,危機又 次為電影產業提供契機,正如美國戲院協會總結的那樣:美國歷史上,8次經濟下行中的6次都給電影院帶來了上座率和票房增長;經濟下行階段,觀眾更愿意觀看動作和劇情片。借款4年后的漫威,借著次貸危機的“春風”,贏得了大好業績,于2009年果斷投入迪士尼的懷抱。
DC則在1989年被華納收購,即冷戰結束的那一年。
二者背后雖然都有好萊塢大公司支持,但他們與金主的合作方式顯然不同,這勢必影響其創作策略和風格。華納作為一家歷史悠久的傳媒集團,旗下不只有電影,還有電視、廣播、游戲、出版等板塊。從財務報表看,DC的財務表現與特納有限電視、HBO、華納兄弟等 并納入“華納傳媒”名下,而非獨立列支。因此,可以說DC的財務表現并不直接影響股東收益,也不會承擔相應壓力。
漫威在迪士尼的獨立性顯然更強,但換而言之,其作為版權擁有者要想乘勝追擊,必須承擔更大的資金和經營壓力。近年來,漫威電影的產量之高,足見其急迫心理。在出品大量影片的同時,其精心規劃的、相互交織鋪點的漫威宇宙,也確實在以“雞生蛋、蛋生雞”的方式,為版權衍生之路延展空間。
相比之下,DC電影更像是華納兄弟電影群體里的一個題材類型,但絕非唯一,無論是續集又續集的《哈利波特》,還是席卷奧斯卡又賺足票房的《指環王》三部曲,都是華納旗下的”悍將”。更何況,DC的版權轉化并非只有電影一條路,其在電視領域和游戲領域的嘗試,都遙遙領先于漫威。因此,如果從金主的角度衡量,DC之于華納的綜合投資收益率未必低于漫威。有數據顯示“漫威電影的平均投資回報率為387%,而DC亦達到343% ” (數據來源:revieWs.org)。
運勢
如果只看近十年來的漫改電影表現,觀眾普遍認為漫威贏了,進而有人會詬病華納在DC電影所采取的導演中心制,以及相對獨立的創作原則等。但單部電影的成績很大程度上會受營銷和市場環境影響,我們無法用過去十年的票房表現,去預估下一個十年,尤其是新冠肺炎疫情正對世界產生深刻影響。
如果以公司業績計算,如前所述,綜合電影電視游戲和授權產品等利潤,二者難分伯仲;而之于IP的表現,或許還要看運勢。以“007系列”電影為例,從1962年-1989年的27年間,該系列共出品16部,捧紅了歷任的邦德和邦女郎——這正是冷戰背景下,“邦德先生”生逢其時;后一個27年里,該系列僅出品8部影片,且火熱程度明顯下滑,甚至連邦德的顏值都明顯下降了。邦德先生又何嘗不是一位極具英倫風格的超級英雄呢?
后疫情時代的傳媒產業勢必迎來新格局,相信兩家都會有因應措施。在電影甚至整個文化娛樂消費領域里,不會只求取最大公約數存在。標新立異、個性鮮明永遠是驅動力。求量求安穩和批量復制是一種生存策略,差異化和前衛領先也是一種策略,無分優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