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日本在近代中國的發展歷程中扮演了特殊的角色,為士人所關注與描摹,由此構建起了鮮明的國家形象。本文以國家媒介形象的視角關照清末維新派重要報紙《知新報》中有關日本的新聞報道,結合時代背景探討該報所呈現的日本國家形象。《知新報》通過對日本政治、經濟、文化、軍事、社會等方面的報道,描繪出了一個“可以為師矣的榜樣”日本。這一形象是當時維新派人士基于甲午海戰后對日本的重新審視而建構出的國家形象,對于探究清末維新派人士的世界觀有重要的參考意義。
關鍵詞:《知新報》;日本;國家形象
中圖分類號:G21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9436(2021)04-00-03
報刊作為一種傳播工具,自清末起便被國人視為可以“通達內外”的“耳目喉舌”,在時空的敘事中建構“社會記憶”與認同[1]。譯介外報是“通塞”的重要渠道,包含國人“通中西”“知洋務”的訴求[2],并為國人建構起了一個他者形象,成為當時中國士人管窺外國形象的窗口。因明治維新師法歐美而迅速成為東亞最發達國家、與中國“亦師亦友亦敵”的日本[3],成為中國了解西方世界的“中介”。近年來,學界對于日本國家形象的研究主要集中于政治領域[4-5],但對其歷史媒介形象的研究有限。而對《知新報》的相關討論更多集中在其創辦發展的歷時性梳理,缺少對其中具體面向的研究,未體現其“專譯泰西”的特點。本文選取《知新報》這份報刊,通過分析其對日新聞報道,討論當時維新報人眼中的日本形象。
1 《知新報》的創辦與域外新聞的譯介
1897年2月22日,在康有為、梁啟超等維新人士的共同努力下,《知新報》于澳門正式創辦,至1901年停刊時共出版133期,成為維新報人重要的輿論陣地。《知新報》由于地處“蕞爾一島,中國海濱之棄地”的澳門,得以“為《時務報》所不敢言”[6],很好地承擔起了為變法運動“張目”、為維新志士“擂鼓”的職責[7]。在“多譯格致各書各報”的思路下,“譯環球近事,異聞必錄”成為《知新報》最鮮明的特點之一[8]。
近代以來,翻譯外報成為中國士人接觸新知的重要渠道,被視為救國良方。在《西國近事》《格致匯編》停刊后,《知新報》便承擔起維新派“廣譯五洲近事”的職責,以使讀者知曉“全地大局,與其強盛弱亡之故”的責任①,彌補同時期國內其他報刊“譯報則政詳而藝略”的缺憾。《知新報》設置美、法、英、德、日、俄、西班牙等國家的專欄,向讀者介紹“西方之強”,以使讀者更好地“周知四國”“知己知彼”。而其中,維新報人對日本的關注最為充分。
甲午戰爭使維新派人士認識到了“與中國至近而亟當效法者,莫如日本”[9],“師日”觀念在《知新報》中通過對日本改革發展的“百科全書式”介紹體現出來。在單獨開設的日本欄目中,《知新報》前后共刊載了251篇與日本直接相關的譯報文章,內容涵蓋軍事、政治、外交、論說、社會、經濟等諸多方面,其中以經濟、政治、文教、軍事最受重視,相關譯報的數量占較大的比例。維新人士借助報刊,構建起了一個強盛、發達、可以師法但又需要提防的國家形象,以為中華變法之借鑒。
2 經濟強盛:貿易、改革與地位提升
“自強”“求富”構成了晚清中國社會發展的底色,投射到了維新報人對日本發展的關注中。明治維新時期的日本政府鼓勵發展工商業,推進銀行、交通等基礎設施的建設,使用先進船只、開辟優質航路,并積極開拓廣闊的海外市場,使日本“進口貨物之多,從來未有”②,航運也日漸繁盛,甚至“敢與西人爭勝”③。
隨著日本國力的強盛,從歐洲國家訂購船只成為普遍動作,無論是從數量上的“新定商船十艘”,還是從質量上的“六百匹馬力”“每點鐘可行十四英里”④,都可以看出日本航運貿易的發展。日本還特別定制輪船兩艘專門用于行駛長江一帶,其能夠長驅直入中國內地,拓展在中國內地的貿易。
與訂購商船的交易買賣不同,航路開辟作為國際地位的體現需要國家實力的支持。明治維新后的日本,國力日漸強盛,“貨稅年年加增”以至“日本商務蒸蒸日上”⑤。加上甲午海戰賠款被日本政府用以“購軍械,置戰艦”⑥,日本有充足的底氣在運輸航路開辟上與英國等老牌資本主義國家“爭奪利權”,開辟了多條“來往香港及中國各埠”的航路⑦,極大地拓展了其商業版圖。
日本經濟的發展與改革伴隨著貨幣制度的改革。隨著西方貿易的發展,金本位制度逐漸取代波動較大的銀本位制度,成為世界的主流,日本也進行了與時俱進的改革。1898年,日本宣布禁止流通銀元并回收,轉而實行由國家發行的金元。這一改革引發了日本國內的討論,維新人士雖保持審慎觀望的態度,但也承認堅持改革“或事可大成”⑧。這一改革最終使日本“出口貨價起,而入口貨價落”,達到“商務興盛甚速”的效果,同時還收獲了銀價波動帶來的收入以及幣制接軌帶來的西方國家買入日本企業股票的紅利⑨,使日本更快地融入資本主義的市場。
《知新報》對于日本航運貿易與經濟制度改革的報道,折射出維新報人對于經濟制度改革的思考,其根本意圖在于通過思考日本的發展而關照中國的改革,以期達到“自強”“求富”的結果,提升中國的國際地位。
3 政治與社會:黨爭、民生與對立
日本作為經濟與軍事方面的“東方之強”,在國人口中成為“崛起”的象征,其政治與社會問題也為報人們所關注與反思[10]。
其一是政治方面的黨爭所引發的政治問題。日本自明治十八年(1885年)起實行內閣制。1889年頒布《明治憲法》,確立君主立憲制。但制度的快速轉向與政治結構的尚未完善,導致了“閣臣中分為二派”“兩黨之間,毫不相讓”“意見紛紜,互相攻訐”的局面,甚至使內閣總理都有“或更易乎”的變數①。政治的不穩定影響了經濟發展:“彼等以為今之政黨政派,毫不顧實業社會之利害,惟以爭奪政權為主義”②,引發民眾不滿。
其二是底層民眾權益遭到侵害。雖然日本的工商業飛速發展,但社會保障體系尚未健全,日本平民深受“畸形迫害”。如在礦井附近的住民面對“近聞礦穴噴出毒氣最烈”的困擾,幾度向政府申請關閉礦山。雖然“商務大臣知其事已委大員查察”,但政府的態度一直是“均搪塞之”。居民“迫不及待遂糾千余人至東京赴訴”,幾經周折才得以解決,而此時“因此斃命者已數人矣”③。受機器工業沖擊的手工業者更是貧苦如“身披襤褸”“因饑寒而轉于溝壑者眾多”,這對于日本社會的發展“恐將來必貽大患也”④。
維新報人對政治紛爭的關注、對社會矛盾的反思折射出的是對政局穩定、社會發展的渴求。在清末中國的政治與社會中,維新、保皇、革命派的紛爭此起彼伏,人事紛爭與朝令夕改使政治穩定受到很大影響。同時清政府對外賠款的壓力以苛捐雜稅與官員貪腐的形式轉移到底層百姓身上,層層剝削與不穩定的政策使底層百姓更加困苦。報人們希望通過關照日本的政治環境與社會環境,反思中國發展,進而尋求解決之道。
4 教育興盛:體制完備,彰顯教化文明
在各國現代化的進程中,教育作為培養人才、儲備人才的根本途徑,受到所有政府的重視。無論是保皇派開恩科、維新派興學堂,還是革命派辦新學,都是期望通過教育改變社會。日本明治維新以來更是極為重視新式教育的發展和人才的培養,學校制度日臻完備。
第一是為弱勢群體提供接受教育的機會。在東亞儒家文化圈中,女性在較大程度上被剝奪了接受精英教育的機會。這樣的男性知識霸權在日本的改革中被適度打破,“振作女子教化”成為“國之要典”。對此,《知新報》報人感慨“女子大學校,內為家庭至寶之要事,外為致治之根本”,甚至為“舉國之大幸”⑤。除女性外,視障、語言障礙人士以及少年犯也被給予了教育機會。在日本各地,“由國家撥款”或“由士商捐款”籌辦設立的盲啞學校,對弱勢群體而言能夠“補天地生成之缺”而“著有奇效”⑥。東京養育院開設“感化部”,以“感化不良少年”,更是能使“不良游手之輩自食其力”,使日本社會可能面臨的“損害因此而除”⑦。
第二是教育制度的改革。為了提高大學教育的質量,日本大學學制從以往的三年“延長學期四年”。教育年限的延長看似只是時間的變更,實質上更長的學制能使大學“增加學科”,打破“不能重課”的教育困境,以此達到雖然“教授有定時”,但人才培育“完全無缺”的目標⑧。
“夫國之盛衰,系于人才。”⑨在維新報人眼中,培育人才成為日本日益強盛的根本原因。“開民智”是維新派在文化領域努力的方向,因此日本教育制度的完善、教育覆蓋范圍的全面以及教育機會的均等,都成為維新報人凝視的對象,期望通過新式教育培育的“執政諸臣”掃清社會改革的障礙。此時維新報人通過新聞的選擇,打造出了一個“先進善學”的日本形象,在中國推行廢科舉、辦新學的想法呼之欲出。
5 軍事強勁:紀律嚴明、實力與野心共存
作為資源匱乏又四面環海的島國,日本在軍備建設中以“大振海軍”為優先目標⑩。日本海軍在發展初期便有“頭號巡船六艘”“兵船四十三艘”,隨時“可供戰務之用”?,而后更是從“各國訂造”艦船以“增廣水師”?。此外,日本軍隊紀律嚴明,日本士兵“耐貧食苦鮮歐洲嗜酒與賭諸習氣”,故軍費“大為節省”,戰斗力大幅提升?。甲午戰爭之后,日本將清廷賠款多半用于軍事擴張,逐漸使“艦艋雄飛于東洋”的海軍在面對西方強國的挑戰時[11],“亦當可以決雌雄”?。對此,維新報人悲嘆清廷軍紀的渙散與裝備維護的缺乏。
除了大修軍備,日本對于新式軍事人才的培養也不遺余力,留學生被“派往各國學習鐵甲戰艦”,期待未來有一天“自能制造兵艦”,而“不必求諸外人”?。對外求索的同時,日本“禁外人學習其水師之法”,嚴格管控內部經驗的外流?。
維新報人對于日本海軍的描述與分析塑造了一個精進、強大、嚴明、警惕的軍事形象,無論是軍費、軍備還是軍事教育,無一不讓維新人士慨然,其背后是對清廷軍備落后、理念陳舊的唏噓,日本“揚威海外”的軍事實力展現成為驚醒國人最好的良藥。
6 結語
形象展演包含的是對他者的觀看,維新人士所認知的日本形象經由媒介的傳播成為彼時華南士人觀看對方的窗口,并引起人們的反思。近代日本的成功不僅展示了通過變法挽救國家于危亡的可能性,而且其豐富的變法經驗可以為中國維新提供最直接的模本。在同樣經歷了西方帝國主義的剝削后,日本政府開始從政治制度到科技器物全面向西方學習,快速扭轉了被侵略的頹勢,成長為“東方之強”。《知新報》在這樣“它山之石可以攻玉”的邏輯思路下,構建出了一個作為“范本”的日本,為晚清士人提供了一個觀看與思考的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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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甘露穎(2000—),女,江西宜春人,本科在讀,研究方向:新聞傳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