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民國時期上海藝術設計教育教師隊伍的構成

上海作為民國時期藝術設計教育最重要的城市，當時具有重要影響力的設計教育家基本上都曾經在這座城市任教。在我國藝術設計教育的起步階段，多元化的教師結構，成為上海藝術設計教育的一個重要特征。

民國；藝術設計教育；教師

民國時期在全國具有重要影響力的設計教育家，大都在上海的各大藝術院校中有過授課的經歷。這批教育家中既有我國自己培養的專門設計人才，也有從國外留學歸國的美術教育家，以及長期從事一線設計工作的專業設計師。其中比較著名的就有陳之佛、龐薰琹、姜丹書、張光宇等。不同背景的專業教師，共同構成了上海藝術設計教育的教師隊伍。

1.留學歸國人員

20世紀早期，大批美術學子出國求學，一部分東渡日本，另一部分則遠渡重洋去到歐美等國。學成歸國之后，一大批都投身于我國近現代的美術教育事業中去。其中還有很多在國外專門進修圖案專業的留學生，這些人也成了我國近現代設計實踐與設計教育的開創者。如在上海多個藝術院校中都有過教學經歷的陳之佛（1896—1962），早年畢業于浙江省工業學校，并留校任教。主要教授的課程有意匠、圖案和圖畫等，此外還兼任工紋廠管理員的工作，這就使得陳之佛能夠把在學校中學到的理論知識很快地與實踐相結合。1918年以官費生的資格考取了日本東京美術學校工藝圖案科，是我國第一個去日本學習工藝圖案的人。1923年學成回國，即受聘于上海東方藝術專門學校，任該校的圖案教授。后又擔任過上海藝術大學、上海美術?？茖W校、新華藝術?？茖W校、立達學院文藝院等學校的圖案教授。當時我國的實用美術人才奇缺，需要時只好重金聘請外國人。有鑒于此，陳之佛就創辦了我國第一個設計事務所——尚美圖案館。這個圖案館不僅承擔為廠家設計圖案紋樣的任務，還擔負起了培養圖案設計人員的教學工作，這也成了陳之佛實踐其設計教育理念的一個實驗基地。在醉心于設計教育與實踐的過程中，陳先生還不忘把自己在國外學到的知識以及在實踐中所積累的寶貴經驗，通過發表論文和出版圖案專著的方式進行總結，對民國時期的藝術設計教育產生了重大的影響。在他所出版的專著中，最重要的要數1930年出版的《圖案法ABC》。這本書主要參考日本人所寫的基本圖案教材，全面而詳細地論述了圖案的基本法則與制作方法，附有大量圖例。主要針對初學者，內容深入淺出、通俗易懂。陳之佛還發表過許多探討設計與設計教育的文章：《圖案概說》（1930年）、《圖案的畫法》（1931年）、《美術與工藝》（1936年）、《圖案美構成的要領》（1937年）、《重視工藝圖案的時代》（1937年）等。陳之佛先生對于我國近代的設計教育做出過重要的貢獻，他的設計與設計教育思想也是留給我們的重要財富。

除了從近鄰日本學習現代的設計理念，還有一大批留學生去往了當時世界藝術的中心法國深造。如參與建立中華人民共和國第一所設計學院——中央工藝美術學院的龐薰琹和雷圭元都曾經先后赴法國求學，且回國后都首先來到了上海，在多所學校中擔任過設計專業教師。龐薰琹早年在上海震旦大學醫學院學醫，后改學美術。1925年赴法國留學，先入巴黎敘利恩繪畫研究所，后入格朗特歇米歐兒研究所研習。在法國求學期間曾經參觀過巴黎世博會，并開展過一定的設計活動，對“裝飾設計”一直抱有興趣，具有一定的商業美術基礎。[1]所以在1929年回國之后就像陳之佛一樣創立了一間我國早期的設計事務所——大熊工商美術社。可見當時的這一批歸國留學生，受到國內“國貨運動”以及商業美術全盛發展的影響，都激發出了強烈的民族設計意識。在此期間他還同時兼任昌明美術學校及上海美術?？茖W校的教師，教授圖案課程。

下面的表格中列出的是當時在上海藝術院校中曾經有過教學經歷的留學歸國人員。

姓名 籍貫 擔任課程 經歷陳之佛（1896-1962）日本東京美術學校工藝圖案科學校畢業；曾任上海藝術大學、上海美術?？茖W校、新華藝術?？茖W校、立達學院文藝院圖案教授。劉獅（1910-1997）浙江余姚 圖案江蘇武進圖案實習日本大學畢業；歷任上海藝術大學、上海美術?？茖W校教授；上海美專圖案系主任。龐薰琹（1906-1985）江蘇常熟 圖案1925年赴法國，入巴黎敘利思繪畫研究所學畫，1927年在巴黎格朗歇米歐爾研究所深造；歷任昌明美術學校、上海美術?？茖W校教授。龔希芨 江西南昌 圖案日本美術學校圖案科畢業；上海美術專科學校圖案教授。王白淵（1902-1965）福建安溪圖案實習臺灣師范學校畢業，后赴日本國立東京美術學校學習；上海美術?？茖W校教授。洪清 江西婺源 圖案法國國立巴黎美術專門學校及高等裝飾美術學校畢業；歷任上海美術專科學校教授兼圖案系主任，震旦大學、滬江大學教授；上海美術協會理事。王衡芷 江蘇江都 圖案日本東京高等工藝學校圖案科研修；上海美術專科學校圖案講師。盧景光（1909-1993）法國國立高等工業圖案專門學校畢業；巴黎美術專門學校研究員；上海美術?？茖W校圖案講師。商家堃（1905-？）江蘇鎮江圖案實習東京上野美術學校和日本大學畢業；上海美術專科學校圖案講師。李有行（1905-1982）圖案實習法國國立里昂美術學校染織圖案科畢業；任上海新華藝術?？茖W校教授。雷圭元（1906-1988）四川油江 圖案法國巴黎圖案學校畢業；任國立藝專、上海新華藝術?？茖W校教授。楊滌玄（1900-？）江蘇松江 圖案安徽淮寧 圖案北平藝術?？茖W校圖案系畢業，法國巴黎研究圖案二年；任新華藝術?？茖W校教授。

2.國內外專家

上海藝術院校中設計教師的另一來源是聘請國內外專業的設計人員來擔任兼職教授。這些兼職教授大都在某一領域有特別的專長，或長期從事設計工作，有著豐富的實踐經驗。這其中既有從國外請來經驗豐富的美術家，如曾經幫上海美術專科學校建立工藝圖案系并任該系主任的俄國畫家斯都賓。關于斯都賓的簡歷，當時的《申報》也曾有過介紹：“彼得·斯都賓（Petenp Stoopin），俄國莫斯科人，十七歲時，從本國名家葉夫錫夫四世、樂格諾夫諸人，學習繪畫多年。乃入莫斯科純粹與應用美術專門學校（Moscow College of Pure and Applied Art），畢業后乃負笈游德國，從名畫家邦格（Bunk），更事研究純粹和應用美術三載后回國。乃經本國當代名家馬虛各夫聘為助手數年，后適俄國革命驟起，國內紛亂，社會上絕少賞鑒者，遂往海參衛第二學校充當教員，同時設畫室以供社會需要。又三載，卒因國內機會缺少，乃領得護照束裝來滬準備赴美。經上海美專之聘請，乃來校辦理圖案系?！盵2]雖然斯都賓并沒有在上海美專待很長時間，但他仿照德國和俄國工藝美術學校的辦法，幫上海美專訂立了工藝圖案系的基本課程結構，為后期上海美專圖案學科的建立，奠定了一定的基礎。

圖1 《東方雜志》1928年第2期刊登的陳之佛圖案作品

圖2 張光宇設計的雜志封面

還有一些兼任的教師是直接從工廠或中小學校中聘任而來，他們長期工作在第一線，具有較為豐富的實踐經驗。例如在民國時期著名的設計師張光宇（1900—1965），從沒有進過正規的藝術學校學習繪畫，17歲的時候師從張聿光在上海新舞臺學畫舞臺布景，開始在實際工作中邊學邊實踐。后又經張聿光的介紹，來到上海生生美術公司，任《世界畫報》的助理編輯，開始繪制大量插圖和廣告。然后從1921年到1933年的整整十三年中，張光宇一直在廣告行業擔任專職設計人員，從開始的南洋兄弟煙草公司廣告部，到后來的英美煙草公司廣告部美術室。在這期間，張光宇設計過大量廣告招貼、月份牌、煙草包裝和“香煙牌子”。在廣告公司的不斷實踐中，張光宇很快就在商業美術設計方面積累了豐富的經驗。先后創辦過“東方美術印刷公司”，出版過《三日畫刊》《時代漫畫》《時代畫報》《時代電影》《萬象》等一系列雜志。張光宇還曾經在《上海漫畫》上主編過一個“工藝美術之研究”的專欄，撰寫了大量介紹現代設計的文章，并對時新的實用美術作品進行深入的介紹。顯然，編輯這個欄目的目的就是宣傳新的藝術設計的趨向和趣味，從而促進我國現代設計的發展。后來在這一專欄的基礎上，張光宇出版了重要的著作《近代工藝美術》。全書共分為“近代建筑”“室內裝飾”“小工藝”“染織工藝”“商業繪畫”“雕塑與廣告”“書面裝飾”“攝影廣告”“舞臺工藝”這九個部分，介紹了大量中外設計師的設計作品。張光宇對于“工藝美術”的關注和呼吁，說明他已經感受到在工業化大生產的前提下，設計對于社會以及經濟發展的重要推動作用，進而希望通過自己的努力來探求中國設計未來發展的可能性，影響普羅大眾的日常生活和審美情趣。他的這種設計思想，必然會在教學中對學生產生重要影響。另外如陳克白和李詠森，一個是在染織廠任職的圖案設計師，一個是在工廠中任美術設計工作，都有大量的設計實踐機會。他們豐富的經驗是一些高校畢業而直接轉任教師所缺乏的。無怪乎上海美專當時為了解決圖案教師的缺乏，甚至還向陳克白所在的公司發了一封求助信：“我校工商美術科的染織圖案課程缺乏專家講授，你廠陳克白先生對于這門課程是有很豐富的教學經驗的，所以我們聘請他來校兼任?！盵3]

下表列出的是上海藝術院校中曾經聘請過的國內外專家：

姓名 國籍、籍貫擔任課程 經歷斯都賓 俄國 圖案上海美術?？茖W校圖案系主任。愛而耐斯脫 匈牙利圖案 上海美術專科學校圖案教授。

張光宇(1900—1965)江蘇無錫 圖案圖案專家；歷任《時代畫報》《時代漫畫》主編；上海美術?？茖W校圖案教授。陳克白 福建閩侯機織印染圖案綸昌紡織漂染印花公司圖案設計師；上海美術?？茖W校圖案講師。李詠森(1898—1998)1920年考入商務印書館圖畫部學習；1928年進中國化學工業社任美術設計工作；曾任上海美專圖案講師。何明齋 浙江海寧江蘇常熟 圖案上海美專教授，歷任中等以上各學校理論教員十余年，商務印書館編輯。王隱秋 浙江仙居工藝實習上海美專教授，暨南大學中學部手工教員。程品生 江蘇工藝實習宜興 工藝 新華藝術專科學校教授；曾任浙江省中學教員十二年。黃乃振 江蘇吳縣 圖案 上海美術專科學校圖案教授。方炳潮 浙江義烏圖案實習圖案專家；上海美術專科學校教授。

3.國內藝術院校自己培養的教師

在上海藝術設計教育發展的初期，多數的教師都是從國外留學歸來，把國外先進的教育理念和方法帶到中國，從而逐步建立起了設計學科。隨著藝術設計教育的發展，由國內藝術院校自己培養的專業設計人才開始增多。慢慢地，這批人開始成為上海藝術院校設計教師隊伍中的生力軍。

姜丹書（1885—1962），是我國近代自主培養的第一批圖畫手工學生，也是我國第一批美術教師。1907年畢業于南京兩江優級師范學堂圖畫手工科，曾任上海美專教授兼藝術教育系主任，后又曾兼任新華藝專等學校教授。主要擔任的課程有工藝實習和理論，以及解剖、透視、用器畫等基礎課程。他曾經負責過中小學手工科課程標準的制定工作，是我國工藝美術教育和手工勞作教育的奠基人之一。他還出版過《小學教師應用工藝》（1932年）、《初中勞作》（金工下冊）（1935年）、《勞作學習法》（1936年）等教材。

柴扉（1905—1972），浙江寧海人。1924年畢業于上海美術?？茖W校。早年曾在印染廠擔任過設計師，有豐富的染織工藝實踐經驗，同時在上海美專兼任圖案講師，主要教授染織圖案設計等課程。他具有文學、國畫、京劇等多方面的藝術修養，又曾在云南昆明國立藝術?？茖W校、四川重慶藝術?？茖W校任教。

俞劍華（1895—1979），1915年入北京高等師范手工科，受教于陳師曾。1928年任新華藝術?？茖W校教務長及教授，翌年兼任該校國畫系主任。1930年任上海美術?？茖W校教授。他出版過許多專著，如《最新圖案法》《最新立體圖案法》《書法指南》《中國繪畫史》《歷代畫論大觀》《現代畫論大觀》等。

周錫保（1910—1984），1929年畢業于杭州國立藝術?？茖W校圖案系，擅長工藝美術史及服飾設計。曾先后在上海美術?？茖W校、新華藝術?？茖W校等高校任教，主要教授圖案基礎設計。

下表列出了在國內藝術院校自己培養的設計教師：

姓名 籍貫 擔任課程 經歷姜丹書（1885—1962）江蘇溧陽用器畫、圖工理論前清兩級優級師范學堂畢業；師范科舉人；歷任上海美術?？茖W校教授兼藝術教育系主任、勞作專修科主任、暑期講習會講師；新華藝術?？茖W校教授兼藝術教育系主任；上海美術協會理事。馬育麟 江蘇溧陽工藝實習上海美專畢業；上海美專、昌明藝術?？茖W校教授。張辰伯（1893—1949）江蘇（1895—979） 山東 用器畫無錫 圖案 上海美專畢業，任上海美術?？茖W校圖案系主任。俞劍華國立北京師范大學畢業；上海美術?？茖W校教授；新華藝術專科學校教授兼教務主任。鄭月波（1908—1991）國立杭州藝術?？茖W校畢業；曾任新華藝術?？茖W校、上海美術?？茖W校教授。周錫保（1910—1984）廣東東莞圖案實習國立杭州藝術?？茖W校圖案系畢業；曾任滬江大學、上海美術?？茖W校講師；市教育局督導處任職。姜書竹（1914—1992）江蘇太倉 圖案畢業于國立杭州藝術專科學校圖案系；上海美術專科學校圖案講師。王洪釗 工藝實習 上海美術專科學校圖案講師。陳影梅 浙江余姚 圖案 上海美術專科學校圖案講師。陸兆麟 浙江嘉興 圖案 上海美術專科學校圖案講師。浙江杭州圖案實習圖案 上海美術專科學校圖案講師。黃葆芳（1912-1989）鄭克基原江蘇松江福安 圖案 上海美術?？茖W校畢業；曾任上海美術?？茖W校圖案助教。柴扉（1905—1972）福建浙江寧海 圖案 上海美術?？茖W校畢業；曾任上海美術專科學校圖案講師。

從上面對于民國時期上海藝術院校中教師隊伍的梳理，我們可以看到上海高校中的教師隊伍結構豐富，不同背景的教師能夠為設計教育的發展做出不同的貢獻。有的能夠為設計教育引入新的教育思想與理念，也有的以自己豐富的經驗來完善教學內容。這三方面的師資構成互為補充，從而使得上海的設計教育形成了比較完整的師資隊伍。但從上面的表格中我們也可以看到，當時很多的教師都在上海幾個學校兼課，有的甚至在全國各地跑，這樣使得教師的流動性較大。而且兼職教師的大量聘用，使得各個學校都難以長時間組織較為穩定的教師隊伍，不利于正常教學秩序的維護，從而為設計教育的發展帶來了一定的負面影響。當然這是由于我國的設計教育剛起步，設計教學人才的缺乏所產生的一種不可避免的弊端。

注釋：

[1]龐薰琹：《就是這樣走過來的》，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05年，第42-43 、67-69 頁。

[2]美專新聘俄國名畫家斯都賓，《申報》1925年2月16日，第11版。

[3]胡光華：《民國時期上海高校工藝圖案學科的建設與結構研究》，《中國美術研究》2014年第1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