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臺經濟，當何去何從

王言虎

隨著當今中國數字化程度不斷加深，平臺經濟不僅是一種商業模式，也成為一種生活方式。平臺經濟對社會生活的滲透是方方面面的，人們盡享技術進步、模式變革的紅利。不過，就像一枚硬幣的兩面，平臺經濟向大眾賦能的同時，也不時露出它的弊病。如何揚其長處，補其短板，需要我們好好為它“把把脈”。

平臺經濟重塑當下

在平臺經濟時代，一個現代都市人典型的生活場景可能是這樣的：

早晨，在家洗漱完畢，吃過早飯，打開網約車軟件，叫一輛網約車送自己去上班；

中午，如果不想吃公司食堂的飯，打開訂餐軟件，點一份便餐，吃完之后激情滿滿地投入下午的工作；

下班回到家，難得的休息時間，點開一家購物網站，看到自己喜歡的商品，加入購物車，下單。幾天之后，就能聽到快遞小哥的敲門聲……

這當然只是平臺經濟時代一種理想化的生存模式，不可能每天在一個人身上上演。但無可否認的是，平臺經濟與我們的生活前所未有地捆綁在一起，它極大地便利了人們的衣食住行，各種消費。這是數字經濟平臺賦予公眾的巨大紅利。

著名未來學家托夫勒在《第三次浪潮》中預言，未來所有寫字樓都將“人去樓空”，成為“幽靈”出沒的地方。

這描繪的其實是一種“云上的日子”：云購物、云點餐、云健身、云蹦迪、云逛街……只需一部智能設備，連上無線網絡，人們即可在線上進行各種消費活動。

而這些行為得以進行的基礎是什么？正是這些新經濟平臺。新經濟平臺正在改變人們的消費心理與消費習慣，即使足不出戶，大多數日常生活服務也能觸手可得。如果沒有數字經濟平臺的出現，托夫勒的預言，恐怕不會實現。

平臺經濟之所以在近十年以來，以極快的速度與大眾生活融為一體，是因為這種經濟模式具有巨大的優勢。

一來，它打破了時空藩籬，實現線上線下資源最大限度的集約統一，降低了資源利用成本，提高了資源利用效率，極大提高了社會生產力。

二來，平臺經濟充分利用了互聯網的規模效應。它是單位經濟模型的無限繁殖，只要一個交易閉環完成了，放在其他人身上就可以無限循環復制。同時，規模效應為各種新平臺開挖了寬闊的護城河，傳統經濟模式很難望其項背。此外，平臺經濟還改造了傳統行業，實現了全方位賦能。

如果說，近些年來，有哪幾樣東西深刻改變了中國人的生活，除了高鐵、智能手機、4G網絡，應該還有一個平臺經濟。它的變革作用是全方位的，給普羅大眾帶來消費紅利的同時，也極大改善了中國的就業狀況。

平臺經濟的核心在于平臺，這意味著它不是線性的，而是網狀的。在平臺經濟的系統之下，它囊括了社會的許多部門，除了互聯網平臺本身，還擴大甚至創造了各大產業的用人需求。

在平臺經濟產生之前，是沒有成規模的快遞員、外賣員以及各類到家服務人員的；平臺經濟產生之后，大量游離于勞動市場之外的青壯年勞動人口，找到了就業的渠道，并通過平臺經濟獲得可觀收入。這樣的薪資水平，在同等屬性的傳統行業恐怕是很難達到的。

疫情期間，平臺經濟更是起到了穩就業的作用。2020年，疫情肆虐，社會經濟險些陷入停滯，而平臺經濟在這一時期卻大放光芒，甚至成了支撐社會運轉的重要服務設施。在保就業面臨巨大壓力的情況下，各種互聯網平臺吸納了大量快遞員、外賣員等勞動群體，一定程度上支撐了社會就業的基本面。

比如，此前國內兩大外賣企業美團和餓了么相繼公布數據：從2020年2月10日到2020年4月10日， 美團新增騎手33.6萬人， 餓了么新增騎手24.4萬人， 兩個外賣平臺共新增58萬人。在去年2月、3月全國城鎮調查失業率分別為6.2%、5.9%的背景下，這樣的數據可謂亮眼。

所以，正如互聯網哲學家尼葛洛龐帝所說，數字經濟的本質是賦權。平臺經濟對社會經濟生活的賦權是全方位的，它不僅釋放了社會消費的活力，便利了公眾的日常生活，還提供了釋放社會就業的新通道，對社會產生的價值難以估量。政府與社會應繼續挖掘平臺經濟的潛力，促進平臺經濟更好為民造福。

進取中有隱憂

平臺經濟積極進取，釋放紅利，方便公眾的同時，也存在隱憂。

中文互聯網世界曾有人提出一個問題：互聯網會是人類歷史的一段彎路嗎？意思是，互聯網并非總是洋溢著技術進步主義的樂觀氛圍，也會產生負面事件，并不總是給人帶來好處與便利。

平臺經濟，作為互聯網經濟的重要分支，在快速發展、制造便利的過程中，也難免暴露出一些弊病。直面這些問題，是推進平臺經濟持續成長的前提。

中國平臺經濟發展歷程中，第一次遭受廣泛質疑是網約車乘客遇害事件。類似的事情發生過兩次

2018年5月5日晚，空姐李明珠在執行完鄭州-連云港-鄭州-綿陽-鄭州的航班后，在鄭州航空港區通過滴滴出行叫了一輛車趕回市里，結果慘遭司機殺害；

同樣是在當年的8月24日，浙江樂清市20歲女孩趙培辰乘坐滴滴順風車后失聯，后經警方調查證實，司機對女孩實施強奸后將其殺害。

兩起事件，將網約車平臺推向輿論的風口浪尖，人們紛紛質問：平臺對司機的選拔，何以不嚴？當司機偏離正常軌道時，平臺為何沒能準確識別并制止？平臺經濟遭遇前所未有的質疑。事實上，前不久發生的“貨拉拉女孩跳車”事件，同樣引發了人們對互聯網貨運平臺的質疑。

安全，是人們對平臺經濟最敏感的地方當然，安全本就應該是平臺經濟發展的底線。只是不唯安全問題，平臺經濟暴露出的問題越來越多：隱私泄露、大數據殺熟，以及由大平臺壟斷帶來的不正當競爭……

逛淘寶店，你的瀏覽痕跡被抓取了，之后為你“私人訂制”的精準推薦無處不在；在攜程上訂票，平臺基于以往購票的記錄，大數據殺熟隨時“奉上”；每天刷一刷抖音，你個人的信息繭房就建成了；發現賣菜是一門好生意，互聯網巨頭也來搶“幾捆白菜幾斤水果”的流量……

每當在這樣的時刻，我們發現，當我們在反復強調平臺紅利的時候，那些潛在的負面因素也在暗自滋長。在發展初期，平臺經濟處處彌漫著樂觀的氛圍，一些問題被有意無意地忽略。但隨著平臺經濟高速發展，更多問題持續顯現。

這不禁讓人疑惑：到底是我們借利了平臺，還是平臺操控了我們？

平臺經濟的本質是開放、信任、共享、連接，但現在，我們也看到了開放造成的閉塞，信任導致的猜忌，共享異化為剝奪，連接造成的斷裂。

所謂平臺經濟，就像那個巴別塔寓言，本來應該相互依存的人與平臺，卻疏離成了“陌路之人”，用戶甚至要承受來自平臺隨時可能發生的傷害。

本世紀初，弗里德曼預言“世界將變平”，但平臺經濟也可能會形成溝壑：相比于普通用戶，平臺是握有絕對話語權的巨人，它隨時窺探你，掌控你。用戶對平臺經濟的感情，有歡喜，也有戒懼。

而通過觀察相關政策層以及專家意見的表述，我們發現，以往“包容審慎”的理念已經不再是輿論場上的熱詞，熱度更高的是“科學監管”“全面監管”。這也意味著，當平臺經濟的問題開始不斷暴露，加強監管與引導，不能再等。

平臺經濟終究要推動歷史進程，對于平臺經濟的優勢，自然要大力發揚，而對平臺經濟正在暴露的問題，或者呈現的危險的倫理傾向，必須及時捕捉動向并糾偏。

此刻，有必要重溫那句關于數字化的警告：數字化的背后是人。

平臺經濟的“星辰大海”

平臺經濟問題很多，但從一棵小樹苗到大樹，總有成長的過程。對這個過程，我們自然也該以客觀理性包容的心態視之。

事實上，縱觀人類的技術進步史，每一次技術發展模式的變革，都會經歷一個“暴露問題審視質疑反思修正”的過程。

比如第一次工業革命時期，生產力雖然大幅提高，但隨之而來的是環保問題。環保主義緊隨工業革命興起，但這并沒有阻斷工業革命的進程，反而推動工業革命不斷走向環保節能。

平臺經濟也是如此。反思平臺經濟的問題，不是要“打死”平臺經濟；恰恰相反，是為了平臺經濟的長遠發展，使其更好為人類創造紅利。

平臺經濟如何才能茁壯成長？首先應該看到，商業文明有自我修正機制，在遭遇了種種問題與輿論責難之后，平臺經濟的修正機制開始發揮作用：網約車與貨運平臺在車內安裝錄音錄像設備；購物平臺升級用戶隱私保護機制，做好“守門人”；信息平臺開始致力于生產推薦更健康的內容……這是平臺經濟該有的自覺，也是平臺經濟發展的必由之路。

國家核心決策層早已擘畫平臺經濟的發展。比如在前不久召開的中央財經委員會第九次會議上，習近平總書記強調，我國平臺經濟發展正處在關鍵時期，要著眼長遠、兼顧當前，補齊短板、強化弱項，營造創新環境，解決突出矛盾和問題，推動平臺經濟規范健康持續發展。

這就是平臺經濟應該努力的方向。平臺經濟的未來是星辰大海，要為國家和人民創造價值，為人類歷史的發展提供驅動。

中國的精英企業家不應簡單著眼于眼前的短期利益，而應以強烈的社會責任感，呼應民眾對“有為者”的期待。這種真誠的擔當精神，散發出動人的星光。

各大數字經濟平臺在利用技術解決社會痛點的同時，必須具備高遠的格局，為國家前途命運和民生福祉著想。

這一要靠平臺本身，二要靠監管引導。應當認識到，平臺經濟只是一種商業模式，其本身不具有價值觀，到底是釋放紅利，還是吞噬權利，完全取決于企業掌舵者。平臺經濟的精英們應當始終秉持技術以人為本的理念，為人賦能。

另外一端，監管必不可少。平臺經濟就像一座城堡，監管者只有盯住城墻、城堡和守門的士兵，才能確保平臺經濟在合法的邊界內運行。

此前，為引導平臺經濟規范發展，相關部門出臺意見，為平臺經濟定規立矩。而這些規則，也要隨著平臺經濟的發展變化動態調整，保證監管與平臺發展同步。

如果從早期電商算起，中國的平臺經濟已經有20年的歷程。與中國改革開放一樣，平臺經濟是中國模式創新與實用主義的成功。中間或許有曲折，但歷史潮流浩浩湯湯，沒有什么可以阻擋進步力量。平臺經濟的未來充滿希望。

中國已進入高質量發展階段，未來，國際競爭日趨激烈，國內外環境愈加復雜，但中國仍然處于重要戰略機遇期。

在這一機遇期內，平臺經濟大有可為。大力發揮平臺經濟對中國社會的作用，需要更多有社會責任感的企業精英站出來，為中國社會發展持續發力。

正如《技術的本質》所描述的：“時代創造技術，技術也創造著時代。”未來，相信平臺經濟會迸發更大活力。有了堅定的使命與美好的愿景，平臺經濟將繪就一幅新世界的斑斕圖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