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寶林 張曉凌 王魯湘 蔡智



現為廣西藝術學院教授、碩士研究生導師、藝術研究院副院長,中國國家畫院研究員,漓江畫派學術委員會常務理事,北京國畫藝術家協會副主席,廣西中國畫學會副會長,中國美術家協會會員,李可染畫院研究員,廣西美術家協會理事。作品入選原文化部、中國美術家協會、中國國家畫院、中國國家博物館等主辦的畫展60余次,并多次獲獎。曾主持國家藝術基金項目“南方地域特色中國花鳥畫創作人才培養”。
姜寶林|中國藝術研究院博士研究生導師
細細地欣賞了蔡智的作品,我總的心情就是很高興。高興之余,我想一想,他這么大規模的畫展有以下四個特點:
一、蔡智具有現代意識,體現在作品當中,就具有一定的當代性。因為時代在不斷地變化,作為觀念藝術形態的作品一定會反映那個時代的面貌,所以花鳥畫也要與時俱進。和人物畫、山水畫相比較,花鳥畫要向現代形態轉軌,我感覺難度更大。因為寫意花鳥本身就是難度很大,我們可以用潘天壽先生的一段語錄來印證一下。他說:“繪事需天資、功力、學養、壽命四者齊備,不分上下前后。”咱們撇開天資和壽命不談,單就學養和功力來講,從當代的社會狀態來看,要靜下心來做學問,確實是很難。因為現在時代不同了,人都是風風火火,你要甘于寂寞,要關起門做學問確實是有難度。所以你的功力和學養的積累也就存在著一定的困難。更何況除了這些因素,要將寫意的花卉向現代形態轉軌,那就更難。但是在蔡智的作品里頭,為什么會讓人感到新穎、感到清新?這和現代意識的虛實是分不開的。
二、蔡智的作品氣魄很大,畫面很整體,很有力度,很有沖擊力。你看了以后就會有一種正能量、一種向上的動力。我覺得這就是感動人的作品。我覺得他的藝術的造詣和魅力是密不可分的。
三、蔡智的畫有形式感,他沖破了傳統花鳥畫的那種套路和模式,通過寫生,通過認真深入的觀察,抓住生活中的鮮活感受,表達自己的體會和感情,做到了天人合一。我覺得在他的作品中也體現了這樣一個長處。他在構筑形式感中完全打破了古人給我們留下的筆墨經驗和寶貴遺產,而有所叛逆,有所突破,初步形成了自己的風格面貌,這對寫意花鳥畫來講也是有難度的。他在花鳥畫創作中,在這方面下了很大的功夫,而且有初步的成果。中國畫是視覺藝術,更是寫意藝術,寫意是中國畫的靈魂。他在題目中“立象盡意”,就是要把花鳥畫的客觀物象、精神面貌、結構特點盡情地表達出來,這一點做得也很不容易,很有起色。特別是他能夠把大寫意往前推一步,推向抽象。雖然不完美,但是我覺得敢于邁出這一步,特別是在寫意花鳥上敢于邁出這一步是難能可貴的。那兩張從牡丹花抽象出來的作品,完全是用中國書法寫意的筆法完成的抽象效果。這一步很不容易,需要膽量。他能做到,非常好。
四、他到大自然中去發現新的題材,去發現別人沒有發現的美。李可染先生給我們講課的時候就講了,他說我們要讀好兩本書,一本是傳統,一本是大自然,而且大自然這本書比傳統還要重要。石魯先生也講過,一手伸向傳統,一手伸向生活,但是石魯先生沒有比較哪一手更重要。李可染先生通過他的寫生世界,親身體會到大自然寫生比傳統更重要,因為他能發現生活中新的題材,發現生活中新的美,而能創造出個性。蔡智能夠有清醒的頭腦和認識,從生活中發現自己偏愛的東西,我覺得這是個正確的路。藝術要有偏愛,允許偏愛,只有偏愛,把偏愛發揮到極致,發揮到極端,就是自我。我從蔡智的作品里也看到了這樣一個影子和前景,希望他能夠繼續努力。
張曉凌|中國國家畫院副院長
印象中,蔡智的畫最早我看過,當然這批畫讓我更吃驚。這也不是捧場,就是我個人感受。從蔡智的畫我想到一個課題,就是剛才姜寶林老師說到的,20世紀以來或者近現代以來,在所有的中國畫變革中,最難的是花鳥畫變革,這一點是大家的共識。因為人物畫借助西方藝術立刻就上幾個臺階。何家英他們都說過,只要把寫實主義學好了,中國人物畫一下就上去了。也就是說,在人物畫上古典和當代沒法抗衡,古典人物畫整體的水平和當今沒法抗衡,無論體量、造型,還是在承擔的社會責任方面都沒法抗衡。蔡智很幸運拜在姜寶林老師門下,最早又跟著黃格勝老師、張立辰老師,起點很高。但是蔡智有一個非常寶貴的品質,他和三位老師從畫面上看沒有直接的師承關系,且不說畫高和低,單從這點看就特別好。
我覺得這是中國畫教學非常關鍵的一個方面,當然蔡智這一點做得非常好。這一次看他的畫,他有一個重大突破。他改變了中國傳統花鳥的基本形態,在結構上完全破除了中國傳統花鳥的基本結構,締造了一個新的結構。把文人的筆意和一個新的結構結合起來,我覺得這可能是蔡智花鳥畫的一個重大突破。結構是全新的,符合現代人的審美結構,筆墨仍然保留著傳統文人畫的意蘊,我覺得這一點很難,但是蔡智在這一點上恰恰做到了。所以,剛才我在想,如果說要在蔡智這個年齡段選出當下十位花鳥畫畫家,蔡智一定在其中。蔡智在這一點上做了很大的貢獻,已經破除了原有的結構,重新立一個結構。從視覺上看,這本身就是一個貢獻,而且特別符合現代人的視覺審美感受,應該說這就是現代花鳥畫。我覺得這一點是值得肯定的。
另外,蔡智超越了寫生。你要有思考才有寫生,主要是體驗和感受,要體察出萬物生長的生命節律,而不是簡單地照葫蘆畫瓢。我覺得這一點蔡智做得非常好,因為在他的畫面中間,我看到了從寫生中超越的抽象元素。這一點很重要,一定要超越物象本身,一定要在意象層面上多下功夫。物象很簡單,拍個照片都能畫得像。所以我覺得他的寫生已經在這個層面上超越了,一定要超越,千萬不能過度寫生,不能天天寫生,要有所感、有所思地去看一看,去體驗。其實前人有很多想法,前人對寫實有很多的定義。中國的寫生傳統是很偉大的,而跟著西方寫生跑,那就有問題。我覺得這一點蔡智做得非常好。
王魯湘|中國國家畫院美術研究院研究員
我覺得蔡智的畫最大的一個特點就是他找到了自己的構成圖式。我們知道李可染先生是到20世紀60年代才找到自己山水的構成圖式,陸儼少先生甚至到“文革”時期才找到了自己的構成圖式。找到這種構成圖式是自己風格形成和進入自覺階段的一個標志。進入這么一個階段以后,畫家很可能進入自己藝術的快車道,就很可能一年一個面貌。蔡智有一個什么樣的構成圖式呢?我覺得就是對中國的靈璧石、太湖石等所謂的文人賞石圖式的發現。中國很多著名的畫家,不管是山水畫家,還是花鳥畫家、人物畫家,對這個“石”字都具有某種崇拜。他們甚至把這個“石”字作為自己的名號,石濤也好,石谿也好,齊白石也好,石魯也好,莫不如是。因為中國的文人畫家其實就是從大自然的石頭中悟一個宇宙圖式,山和岳可能是個大石頭,這種園林文石、案頭文石可能就是個小宇宙。中國文人終生與之相伴,其實不僅是與石為友,更主要的是以石為師,那么他們到底想從中悟到什么、學到什么?這里就包含非常深刻的中國哲學內涵。如果把這種語言轉換到筆墨里,不管是轉換到書法里,還是轉換到繪畫里,這種轉換本身就會給這個藝術家帶來一種質的飛躍。只要他在這里悟得足夠深,只要他的轉換足夠好,他就能夠進行轉換。我感覺到蔡智這一次是找到了這樣一個以洞同石為式、石木同構的個人圖式。他不僅找到了這種洞石的結構,而且把這個結構放到他所觀察和表現的所有對象上,而不論它的材質。很多木本的、草本的、藤本的東西在他的筆下都轉換成了一種洞石結構,而且他的石頭和他的所有木本、草本、藤本的對象形成了一個這樣的同構圖式。這就形成了蔡智在這次展覽中呈現出的一種語言特點。
蔡智有意識地將洞石的結構同樹木、花草進行同構化組合,開創了中國大寫意花鳥畫的新境界。洞石對中國文人而言是一種道家宇宙觀的圖式表達,有與無、虛與實、陰與陽在洞石結構中間相輔相成。洞石還同中國漢字有著一種同構關系,書家寫字必須深諳其中玄妙。所以米芾見石必拜,呼石為兄。米芾既是畫家,也是書家。他從石頭上能看到這種同構性,他能夠進行轉換。所以,我認為蔡智在這一點上也是一個智者。他參透了洞石同花木的同構關系,這個關系的參透有什么意義呢?首先,他尋找到一個建立在中國哲學和文化意趣之上的繪畫圖式。一個穩定的繪畫圖式的確立是畫家有成熟的個人風格的表現。山水畫比較容易確立這樣的穩定圖式,但是花鳥畫不太容易,所以花鳥畫家最大的問題就是陷入寫生中而不能自拔。所以一定要從萬象紛紜的眾妙之中解放出來,進入玄之又玄的眾妙之門。所謂玄之又玄,第一個玄就是具象的世界,后一個玄是抽象的世界。
在這次展出的很多作品中,你可以看出蔡智在整個作畫過程中有意識地跟著感覺。這種感覺有時候是他心中的勃勃生機,有時候就是筆頭的線條的運動。它一會兒從抽象轉到具象,一會兒又從具象轉到抽象,自由轉換。這樣就在整個大寫意創作過程中增強了自由度。這種由圖式的抽象構成帶來的物象表達的自由還表現在他筆墨的自由書寫之上。我們說蔡智的畫是大寫意,“大寫意”這三個字關鍵是中間的這個“寫”字。在作畫的過程中,只有呈現出自由獨立的書寫狀態才能叫作寫。不僅寫出了物象的恍惚之狀,脫略形似,而且寫出了作者的精神狀態,記錄了作者創作過程的情緒曲線。這兩層意思疊加到一起,才叫作寫意。所謂大寫意,就是強調這兩個狀態的極致化。這些最后都落實到筆墨,要用筆墨來實現。
應該看到,蔡智創作這么大的大寫意作品,對于現在所有的中國大寫意畫家都是很大的挑戰。一張紙從四尺到八尺不是一個簡單的長和寬的變化,對于畫家來說是他的書寫半徑的變化。在自己的書寫半徑內怎么掌控都好說,有了一定的修煉以后,超過這個半徑就遇到一個新課題。在蔡智的作品中,我們看到,比起他的一些前輩畫家,在創作這么大幅面作品的時候,他獲得了更高的自由度,能夠一氣呵成,而且元氣貫注,結構飽滿,語言統一,筆筆生發。
我還有一個感覺,因為他是南方畫家,所以他對顏色的感覺和北方畫家不一樣。他大量使用顏色。我們很多畫家,特別是花鳥畫家,在用色的時候他就會忘記用筆,用墨的時候倒謹記要有用筆之法;但是一旦去用色,他有時候會忘記用筆之法。所以,在蔡智的畫中,我覺得他用色就如用墨一樣,筆法完全是統一的,這一點非常好。
約稿、責編:史春霖、金前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