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藏：一生到過一次就能視死如歸（組詩）

安琪

藍(lán)? 天

它蓋住了我們，那么藍(lán)的天

所有的念頭來不及閃過

所有南方的人

在這一瞬突然變得沉默

這是夢幻的西藏帶給我們的

第一份禮物

三百米內(nèi)我聽不到自己的心音

我屏住呼吸，除此

我有過的欲望都是虛渺

那么藍(lán)的西藏

天，空出全部純凈和神圣

連影子也顯得多余

我們又能想些什么？遙遠(yuǎn)的地平線

遙遠(yuǎn)的南方嘈雜

我們靜靜走開。這遙遠(yuǎn)的西藏

遠(yuǎn)不是我們能夠承受的

拉? 薩

天啟我！是天啟我

這一個神秘的拉薩

是天把高山、浩瀚、白幡推到我面前

使我屏住呼吸

放聲痛哭！這一把滄桑的臉

雙手合十也無法平息的純凈

與圣潔。

啊，放棄，這塵世！

在雪線之上有我不眠的眼

有我神秘的布達(dá)拉宮

在拉薩，我身心俱碎

藍(lán)色蓋我，白色葬我。陽光

陽光。備受愛憐的陽光

在拉薩的曠遠(yuǎn)寂靜中

我仆倒在地

西 ?藏

聽來的西藏在你的口中手中

循著慣性，表述如此困難，語言鎖住的美：

博大

震撼，西藏，它缺氧的呼吸沒有預(yù)告

只一刻你就走入生死界限

（生何畏，死又何畏）

山尖，雪和山一樣長久，陽光撒下碎玻璃

一山蘊(yùn)含四季

你和云賽跑，白云好心情

灰云不分明

烏云絕無僅有，在西藏，云卷云舒，你看過

三秒鐘的雨

重疊的彩虹攔腰截斷

光分成七色、九色……預(yù)備給你一生慢慢

享用

記憶被偷竊，一雙子虛烏有手絞成麻花狀

夜晚

刪除人聲自然的靜使鳥鳴更幽

那盞燈恰好就在我的左臉

祝福透過鈴聲爬來，電話一放它就掉了

你躺在床上，一而再再而三地為了想象的

遠(yuǎn)方流下熱淚

愛情，它的溫暖無須被窩

西藏，就是西藏

所有不能成行的新娘為它打制無效婚姻

頸上有紅白相間的鎖鏈

有蛇之唇冰涼徹骨，你甚至分不出多余部

分想我

大腦已不夠，現(xiàn)在

你急切地減速，減速……如果一個老人可

以由此退回孩童時代

你將在三米長的哈達(dá)親吻下繼續(xù)一首詩的

寬度

白是神的獻(xiàn)禮

黑巫術(shù)只配給橋梁，只配停在萬物腳下

我從未見過黑色哈達(dá)

藉著指甲毒素要在你的五臟作嘔，習(xí)俗的

力量

像酒，把你包裹到它懷里

邪惡悄無聲息把花圈戴到你的頭上以來生

的福運作注

瑪尼堆的靈魂

布達(dá)拉宮的富麗堂皇

大昭寺的金邊櫕木……

你承認(rèn)西藏有它不為人知的神秘因子

客觀地說，一生到過一次也就夠了，一生到

過一次就能

視死如歸

那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對死的恐懼

“除了食物，我不對任何事物發(fā)亮;除了原

生態(tài)喉嚨

我不接受任何精雕細(xì)刻。”

生為佛，死為佛，生死無分，佛法天然

腳下三分地

身后七尺天

世界把屋脊建在西藏

世界和西藏，我尋找的是來生，不是今

世……

風(fēng)過喜瑪拉雅

想象一下，風(fēng)過喜瑪拉雅，多高的風(fēng)？

多強(qiáng)的風(fēng)？想象一下翻不過喜瑪拉雅的風(fēng)

它的沮喪，或自得

它不奢求它所不能

它就在喜瑪拉雅中部，或山腳下，游蕩

一朵一朵嗅著未被冰雪覆蓋的小花

居然有這種風(fēng)不思上進(jìn)，說它累了

說它有眾多的兄弟都翻不過喜瑪拉雅

至于那些翻過的風(fēng)

它們最后，還是要掉到山腳下

它們將被最高處的冰雪凍死一部分

磕傷一部分

當(dāng)它們掉到山腳下，它們疲憊，憔悴

一點也不像山腳下的風(fēng)光鮮

亮堂。

我遇到那么多的風(fēng)，它們說，瞧瞧這個笨人

做夢都想翻過喜瑪拉雅。

責(zé)任編輯：次仁羅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