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 旭,金奧嵐,胡 斌
(1.三峽大學 a.經濟與管理學院;b.水庫移民研究中心,湖北 宜昌 443002;2.華中科技大學管理學院,武漢 430074)
水利水電工程的興建在優化資源配置,緩解能源危機的同時,也導致了近三千萬水庫移民被迫離開家園。而這一非自愿遷徙群體在安置地的適應程度,直接關系著工程建設的成敗和社會穩定[1]。近年來,各級政府在產業培育、社區治理、福利保障等后扶項目中投入數千億資金,期望通過有形資本和生計能力恢復來加快移民的社會融入[2]。但因心理失調和文化隔閡,后移民時代中的身份固化、內隱性沖突、關系網絡脆弱等問題卻日益凸顯。調查顯示,建國后首批新安江水庫移民在40年間竟有超半數的人嘗試回遷,三峽移民中對生產生活現狀不滿的比例則高達59.7%,各地水庫移民越級上訪和群體性事件也時有發生[3]。而且在強制性搬遷導致的文化斷裂之外,移民內部的代際更替,外部的環境變遷也使得文化適應過程更為復雜多變,現已成為影響移民政策接受意愿、角色轉換和穩定發展的關鍵所在。
移民文化適應的研究早期有同化論和多元論兩種視角[4],國外學者據此提出了基于適應心理的跨文化適應模型和交互性文化適應模型[5],基于適應過程的文化融合模型和相對文化適應擴展模型[6]等不同分析框架。前者主要從“移民是否固守原文化”和“遷入地原居民是否接納移民”兩個維度探討了融合、同化、隔離及排斥等文化適應取向;后者則給出了跨文化遷移到社會文化適應的階段過程。國內現有針對水庫移民文化適應的研究可分為兩類:一是從實物補償的角度出發,強調政府應出臺專項政策并劃撥專門經費對移民文化習俗和文化場所進行保護[7];二是將文化適應視為移民心理認同體系的組成部分[8],試圖從解析懷舊、依賴、失衡等移民心態入手,通過認知氛圍和社會心理兩方面影響因素來化解移民在安置區文化沖突。不過進一步的研究發現,文化適應背后的邏輯機制實際上是一個群體觀點或信仰的動態累積過程[9],并衍生出移民主體的異質性、移民心理行為間的錯位性、移民與原住民間的交互性等一系列復雜問題,且采用前述的實證研究或定性思辨模式已難以解決。近年來隨著社會系統工程方法的拓展和不同學科的交叉集成,觀點動力學理論應運而生,該方法跨領域地將社會學、心理學和計算技術集成起來,通過對文化觀念、社交網絡、行為特征的建模,從微觀個體的互動決策出發分析宏觀群體層面的文化演進[10]。如Axelord[11]首先基于觀點動力學模型研究了文化的傳播和演化,Lanchier[12]等人允許具有不同文化特征的觀點存在,在Axelord的基礎上提出了一個更現實的文化適應模型,接著Deffuant等[13]從群體多樣性和文化認知更新的角度提出了連續觀點相對協議模型。如今在文化規范的形成、文化適應過程、主流文化的反轉等領域,已經構建出HK模型、Sznajd模型、Voter模型等諸多衍生模型[14]。不過這些研究大都集中于施政選舉和企業并購中的文化兼容問題[15],以及對網絡輿情演化的探討[16],尚未系統地涉及水庫移民這一特殊群體。已有模型假設個體間的影響遵循“有界信任”(Bounded Confidence,簡稱BC)原則,并采用CODA方式(Continuous Opinions and Discrete Actions)來表示觀點行為轉變的決策機制[17]。然而水庫移民的文化適應過程卻具有以下特殊性:1)利益沖突在移民與原住民間構建出無形壁壘,共識性觀點缺乏讓BC規則難以在移民文化適應中應用;2)搬遷政策的強制性會使移民違心做出適應行為,這顯然與CODA中累積觀點導致立場轉變的模式不符。
綜上所述,為實現對移民文化適應中隨機和非線性過程的動態預測,本文從觀點動力學的新視角出發,嘗試構建一個“社會心理建模+復雜網絡分析+多Agent仿真”的文化計算模擬框架。并在以往田野調查和質化研究的基礎上,通過對移民文化觀點、外界社會規范、群體關系網絡等文化融合因素的定量描述,設計移民文化心理變遷的決策機制模型。最后將其嵌入到“人工社會平臺”中進行實驗研究,并據此為移民文化適應幫扶政策提供決策支持。
水庫移民最終的文化心態是由適應過程決定的,Ward等[18]指出其中存在4個往復環節:1)跨區域遷徙后的非自愿文化接觸。由于移民與安置區原居民間文化疏離的本質,實際上是公共資源爭奪引發的信任危機[19]。所以在文化碰撞初期,移民在利益難以妥協的前提下極易產生文化隔膜,便傾向于在原生文化群體中尋求文化共識。2)社會文化沖突帶來的行為異化。移民在沿襲原有文化遺傳的同時,客居地文化差異也會迫使其做出適應策略的調整。此時文化觀點的改變(顯性意愿)并不一定是真實適應意愿(隱性觀點)的體現,而是由移民對搬遷政策的滿意度、對“遷出地文化依戀性”和“遷入地文化易感性”共同耦合作用形成的[20]。3)文化整合中的心態改變。隨著安置區生產生活的深入,移民的心理認知在原生群體和安置區原居民兩者的影響下,最終基于政策考量來逐漸協調適應心理和行為。4)適應結果形成后的反饋。移民文化適應態度更新后,又會再次與其他個體成員產生互動,并進一步與文化環境發生交互影響,從而在群體行為層面上產生“相似性鼓勵”、“多樣化并存”、“極化對抗”等不同的涌現性情形。
由于在文化適應過程中,既涉及移民心理行為的改變,又牽涉到社會文化的變遷,因此可將適應機制的影響因素分為3類:1)政策因素,補償安置機制是移民與“客居文化”融合的物質基礎,能化解安置地利益相關方的矛盾,增加該群體對文化差異的耐受力[21];2)個體因素,是指異質性移民在對待觀點差異、新舊文化的態度上存在不同。如希望型移民視搬遷為發展機遇,樂于接受安置區的文化生活;而服從型移民主觀意識淡薄,在任何外部環境下都愿意與群體觀念保持和諧一致;擔憂型移民則有較為強烈的戀土情節,消極甚至抗拒改變自身的文化觀念[22];3)社交因素,社會關系是文化轉播的載體,移民自身社會網絡的修舊與立新直接決定了其文化接觸的范圍和強度[23]。因此,在“個體-政策-環境”多因素耦合作用下,水庫移民文化適應的“接觸-壓力-反應-結果”四階段過程如圖1所示。
若要進一步理清“文化鴻溝最終會消失還是永遠存在”、“非自愿移民是否會真實表達自身文化遵從意愿”、“社會網絡的重構會如何影響移民文化規范的形成”等問題,就必須對文化適應的過程進行可計算建模。文化雖然是一種難以量化的模糊對象,但其本質上是社會交互和環境干預形成的穩定信仰和觀點,因此可從群體觀點動向的角度來探尋移民文化變遷最終是達成一致或出現分歧[24]。根據觀點動力學的研究框架,移民文化適應模型(Cultural Perspective and Behavior Adaptation Model,簡稱CPBAM)需從3個部分來構建(見圖2):1)移民心智模型,是將移民個體抽象為智能體(agent),每個agent包括儲元(移民的人格特質、文化偏好等)、識元(移民的文化認知-決策能力)、適元(移民文化觀念的更新規則)、事元(移民文化適應的結果選擇)。在系統建模中運用不同的變量體現該心智模型中的“元”,儲元對應移民的個人特質L={α,β,γ},其中包括文化易感性α、原生文化固化性β、文化差異不容忍性γ變量,體現移民的個性特征;識元即表示希望型、擔憂型、服從型三類移民類型,凸顯移民的文化認知及其對文化差異的態度;適元即移民觀點在不同文化體系Ii下更新的規則,呈現了移民在受到文化沖擊時的觀點變化情況;事元即移民的文化觀念ai、bi、ci,展現了水庫移民在不同適應階段的觀點。2)文化接觸網絡模型,是由安置方式、社交網絡生長機制確定移民在遷入地所處的社會文化環境,包括網絡的規模和結構,關聯對象的范圍及影響強度等,在系統建模中用有向圖G=(M,R,E,W)表示此網絡的拓撲結構;3)群體觀點交互模型,封裝好的移民agent可視為社會網絡中的節點,讓其按預定的關系結構和互動機制與周邊環境發生文化接觸,來觀察微觀個體觀念互動在宏觀層面的涌現現象。在系統建模過程中,移民在社交網絡中的交互過程受到原生文化依存的影響Ioi以及外界文化氛圍的影響Iei,并通過觀點更新規則展現移民文化適應的過程及結果。
2.2.1 變量定義
由圖2可知,用agent描述文化適應過程中的水庫移民和安置區原住民,用復雜網絡來構建移民所處的社交環境,系統參變量移民文化接觸方式、觀念轉變規律、行為適應策略可用一系列規則集合來表示,模型基本參變量的定義如下:
1)M1和M2為遷入地原住民和移民agent集合。前者會對后者產生影響,但自身文化觀點較為穩定。后者則受到前者為主體的文化影響并更新自身觀念,并反作用于前者所在的文化空間。兩者間因資源分配問題一般不會進入同一網絡,故可將M1集合視為一個整體與M2互動,有M={M1,M2},M1用一個agent表示原住民群體,而M2={agent1,agent2,……,agentn},n是文化適應系統中移民總數。
2)P為水庫移民文化適應過程。將非自愿文化接觸期、行為異化期、文化心態改變、適應行為形成反饋等4個進程分別記為:P={P1,P2,P3,P4}。
3)移民文化適應過程的影響因素。(1)政策因素:S代表移民對安置政策的滿意度,決定了其在感知到融入壓力時,是否愿意展現出與遷入地文化相一致的立場。(2)個體因素:L為移民的個人特質,可用三元組L={α,β,γ}表示,α為移民在安置區的文化易感性,β表示移民固守原生文化的程度,γ則是移民對觀念差異的容忍度。(3)社交因素:G是安置地中移民的文化接觸網絡,用有向圖G=(M,R,E,W)表示此網絡的拓撲結構。M作為agent集合可視為網絡中的n個行為節點,移民agenti則在半徑為R的社交圈中發生文化觸碰。此時圈內所有影響agenti的交往聯系(有向邊)可表示為集合Eij(t),而Wij則代表這些關系的關聯強度(邊的權重)。
4)O={O1,O2}分別表示原住民與移民文化觀點的狀態空間。前者是安置區文化反映的載體,即O1為當地主流群體的文化觀念σ。后者在文化適應過程中存在3種狀態,O2={ai,bi,ci}。其中ai是移民在P1階段所持的初始觀念(隱性),而bi是P2階段中移民受客居地文化壓力表現出來的顯性觀點,ci是移民在歷經出生/客居文化雙重影響(P3階段)后形成的觀念適應結果,P4階段ci又反饋作用于下一個周期ai的初始化。
2.2.2 規則設定
1)移民文化交互網絡構建。文化融合依托于個體關系網的重建,而在陌生環境中,移民會以既存的親緣血緣為紐帶,形成多個基于原生關系的子網絡。同時社會性脫臼使得自致性次級關系(友緣業緣等)大幅減少,移民僅在集中安置聚居區內拓展日常交往的圈子,使得不同移民群體間的聯系較為稀疏,并逐漸演化為“社區結構”,如圖3所示。在各子網絡內部,移民多聚集在高社會資本的“精英人物”(移民召集人)周圍,即移民在社交網絡恢復時優先選擇高節點度(E的數量)的個體進行聯系,形成了某種具有無標度特征的網絡,即大多數“普通”節點擁有很少的連接,而少數“熱門”節點擁有極其多的連接。因此,采用無標度網絡刻畫移民社交網絡,故可構造出融合異質性節點和BA網絡的“人工文化網絡”,如圖4所示。
2)移民文化適應作用機制。由移民子網絡結構和社會圈理論[25]可知,原生文化依存對移民觀點ai的影響Ioi包括兩個方面:1)圈內臨近個體觀點aj與當前文化分歧;2)不同關聯強度帶來個體異質性的影響力。設在P1進程的t時刻,移民agenti會和互動半徑R中Ni(t)個主體發生觀點交換,Ni(t)={j∈N/{i}:i,j∈Eij(t)},Ioi如式(1)所示。
(1)
其中,e-|aj-ai|為文化差異系數,兩者態度相差越大,則相互觀點作用的程度越小。出于聯絡成本的考量,移民會依據自身對不同觀點的容忍度γ來確定“非核心”關系,并在網絡修復時被選擇性地自然過濾,故wij的調整策略為
(2)
當γ→0時,表明移民能廣泛接受各種觀點;而當γ→1時,移民則僅和觀點相近的對象保持聯系。另外移民還會和遷入區原居民文化觀念O1發生傳遞(P2進程),但面對異地文化壓力時,移民會隱藏真實意愿ai并表現出顯性觀點bi,此時外界文化氛圍帶來的影響Iei為
(3)
式(3)中,若βi>0,可視為希望型移民具有開放的文化心態,βi=1表明此時移民顯性觀點bi會盡量趨近當地文化(O1);若βi<0,則意味著擔憂型移民固化身份,βi=-1是移民與外界文化對抗的極端情形;βi=0,有ai=bi,說明服從型移民將無視文化環境的改變,一貫性遵循所在群體的文化影響(Ioi)。所以結合式(1)~(3)可知,P3進程中移民agenti在出生地和客居地文化作用下的觀點作用機制為
Ii=(1-Si)Ioi+SiIeiSi∈[0,1]
(4)
在式(4)中隨著政策滿意度Si的提升,安置區文化的吸引力會逐步增強,反之亦然。同時當Ii>0時,個體感知到觀點同化的吸引,移民可能偏向于文化融合;反之Ii<0時,則主要感受到觀點排斥和文化隔離。

圖3 移民群體的“社區結構”

圖4 移民“人工文化網絡”
3)移民文化觀念更新規則。在CPBAM模型中,移民文化適應心理不是簡單的對抗或適應二元狀態,而是存在從抵觸到漸進融入的4個往復環節。若移民的初始觀念為ai,那么顯性觀念bi的非自愿偏差,實質上是遷徙帶來的強制文化觀點改變,故有:
bi(t)=ai(t)+α·δ
(5)
其中,α·δ是安置區文化壓力對移民的反饋影響,α為移民在安置區,δ代表客居文化對移民群體的沖擊力。而在各文化體系Ii及安置政策Si耦合作用下,移民在周期t(P1-P4)整合出的最終適應觀念ci為
(6)

運用計算實驗方法構建上述文化觀念交互的仿真模型,并進一步搭建“人工社會”平臺,通過調整模擬系統參數進行多場景再現,來探尋推動非自愿移民異地文化融入的路徑機制。在Matlab集成編譯平臺上,基本的算法實現為:1)采用矩陣的形式定義移民agent的數量、屬性及狀態,初始需輸入的參數如表1所示,并控制增益矩陣(響應時間)和取樣時間;2)定向計算安置區原住民和移民agent的位置與分布,交互時間及迭代次數(500次);3)根據式(1)~式(6)編寫文化演變的規則,分別定義各類agent的觀點交互機制;4)文化狀態空間O2更新,輸出原生文化與客居文化融合后,即P4階段返回的移民觀點值ai,并以此判定移民文化適應結果:文化對立(0 表1 系統初始參數設置 由于文化適應過程中涉及移民的心理行為和社會規范,其中模糊不確定因素較多且存在大量隨機及非線性現象。所以需依據移民文化融合現實,驗證所構建的“人工社會”系統的擬真性和合理性。一般來說,社會管理模擬模型的有效性問題,可以采用Gilbert等[26]提出的宏觀驗證方法,即將移民文化適應仿真系統的輸出結果與安置區隨機抽樣情形相對照,以兩者間的趨勢與水平差異來進行研判。 而在樣本數據的相似性測量中,自組織特征映射神經網絡(SOM)基于無監督學習算法,運用競爭層神經元權向量對共同輸入模式(仿真和調研)進行匹配分析,其中的獲勝者有權代表輸入的最終分類,而結果的區別即可反映兩組數據間的差異,如圖5所示。 本文采用的是南水北調中線工程移民的抽樣調查數據,是于2015年選擇湖北省十堰市和河南省南陽市等地,進行了移民社會融合的入戶調查,總共發放問卷600份,在剔除異常值和無效樣本后,獲得有效問卷513份。調查內容主要包括:移民家庭基本信息、性格特質、文化融合、社會交往以及政策與生活滿意度評價。 本文將以上樣本(x1,x2,…,xn,n=513),以及計算實驗平臺輸出的300個文化觀念狀態作為SOM神經網絡輸入,通過自學習功能產生18個樣本分類,訓練后的權值W分布如圖6和表2所示。進而將原始數據和模擬數據的樣本分類趨勢進行對比,兩者基本吻合則表明構建的人工社會模型能反映移民文化融合的現實進程,如圖7所示。 易地遠遷后移民內心的身份認同感就成為該群體穩定發展的前提,具體表現在兩個方面:1)對遷入地文化積極認知,通過文化補給來填充地理位置變換帶來的鴻溝;2)提升補償安置政策的滿意度,可以進一步助推移民淡化內心的“非自愿”感知。下面分別設計實驗,來檢驗融入意愿和政策滿意度對快速實現移民文化適應的影響機制。 3.3.1 文化融入意愿的影響 在以往水庫移民安置中,多認為只要給予了足額的經濟補償和就業保障,移民面臨的文化差異和排斥問題均能迎刃而解。然而移民外遷至發達地區后,逃離返遷事件仍時有發生,如三峽工程重慶庫區移民曾出現過從廣東安置地“返流”的現象。這源于大中型水利水電工程淹沒范圍較廣,涉及農村移民、城鎮移民、占地移民等不同類型,相互間所持文化觀念本身就存在較大差異。一旦遠遷至集中安置點后,雙文化啟動效應使得處于文化震撼中的移民很可能抗拒安置區文化,進而阻礙了文化適應進程。現通過調整移民的文化融入意愿,用對異質文化的不容忍度γ進行表征,實驗方案如表3所示。 圖5 SOM神經網絡模型 圖6 前三維權值分布 表2 權值分布表 圖7 模擬數據與真實樣本間的擬合度 隨著文化接受程度的改變,移民在安置社區的文化觀念演化趨勢如圖8所示。當移民不極端排斥不同文化時,不同身份初始的多元觀點將在P3階段逐步趨于一致,并于P4階段呈現出樂于融合的狀態,見圖8a。而若移民均固守原生文化且抗拒認同異域文化時,則在安置區仍會相對形成內部觀念集聚,導致安置社區中多種文化分散混雜,如圖8b所示。強制性搬遷又使得移民在無法獲得文化認同的情況下,極易產生對遷入區的厭惡、疏離、抵觸情緒。然而與原住民間因資源分配產生的矛盾,讓雙方的個體認知需求偏低,又進一步強化了差異文化間的沖擊和疏離。 圖8 文化融入意愿對文化適應的影響 3.3.2 政策滿意度的影響 非自愿水工程移民搬遷多由政府主導,補償安置政策實施的過程會對移民心態產生巨大沖擊,如政策解讀或執行的細微偏差都可能加深個體的被剝奪感。加上遷出遷入地中人文因素的差異,政策滿意度還將進一步影響文化易感性,如金沙江梯級電站庫區的少數民族移民就常因政策感知而導致文化敏感性發生波動,從而極易于P2和P3階段出現觀點轉變。現通過政策滿意度與文化易感性組合變量實驗(見表4),分析耦合效應對文化觀點的作用路徑。 表3 文化融入意愿實驗方案 表4 “政策滿意度-文化易感性”實驗方案 在圖9中,當T≤300時,擔憂型移民往往較為抗拒文化融合,致使觀點逐步向極端發生分化,但提升政策滿意度能有效降低分化程度。而在300 圖9 “政策滿意度-文化易感性”的耦合效應 3.4.1 社交范圍對文化適應進程的影響 表5 社交范圍實驗方案 水庫移民社會網絡具有鄉土根基,在居住地的時空變化中,大部分強關系被削弱,弱關系面臨斷裂。因此移民出于生計可持續發展的考量,迫切需要在安置地實現社交網絡重構,與遷入地原居民的交往廣度,就決定了多樣性文化融合的進程。在圖1文化適應過程中,移民與本地居民交互會推動文化觀點的更新,現控制此類移民的數量Ni與社交范圍,來觀察不同類型移民的文化適應進程,如表5所示。 移民主體與交往對象(原住民)的初始觀點分布如圖10a所示,當Ni=100時,移民在安置地較為孤立,與原住民間的觀點差異十分明顯。隨著與當地居民交流的逐漸增加(Ni=300),移民開始融入社群并呈現出局部的文化集聚現象,見圖10b。若交往范圍進一步拓寬,各分散安置區中建立本地社會關系的移民繼續增加,即Ni=500到800時,移民與原住民的主流文化相互交融,不同觀念差距減小,文化隔閡被打破從而推進文化適應過程。 圖10 多元文化在社會網絡中的變遷 3.4.2 文化適應中精英移民的影響力 以往社會網絡與文化融合的研究大都將移民視為同質的,但非自愿移民群體中大都存在“關鍵人物”,如遷移村中的干部、社群中的權威精英等。此類移民作為代表與政府或業主進行溝通,具有較多的社會資本和信息渠道,其言行觀點可能會受到廣泛關注和非理性盲從。現通過精英移民的不同特質帶來的影響,探究核心人物對文化融合機制的作用,如表6所示。 當核心移民符合擔憂型特質,對搬遷持悲觀態度時,后續移民觀點完全穩定后(穩定性k值→1)將向極端情形演化,且有明顯的分歧性,如圖11a所示。這表明若擔憂型移民在安置區感到文化不適,就有可能產生嚴重的心理失衡,一旦作為群體主導并處于結構洞位置后,會利用著重發掘與傳播消極信息營造文化壁壘。而在社會認同的驅使下,原生社會關系中的移民會掩蓋真實想法,并迎合同一網絡中的精英移民,使得文化觀點狀態空間呈現不斷極化的趨勢。若此類核心移民特質轉變為希望型,則隨著時間的推移,穩定觀點分布(k值→1)將形成高度一致的波峰形態,如圖11b所示。即著力扶持尊重包容安置區文化的移民核心主體,能消解非自愿搬遷人群的文化心理危機,并有效增強移民群體的文化歸屬感和融合信心。 圖11 精英移民對文化觀念演化的影響 水庫移民在強制性搬遷后,必將與客居地文化發生接觸,安置政策擬定的原則和成效,將使得安置地呈現出不同的文化沖擊。當安置政策中的條款強制性分享原住民的生產資料和基礎設施時,可能會誘發后者的不滿進而排斥遷入移民。若加以政策優化,改善移民與原住民之間的利益均衡,安置地抵觸文化沖擊方式就可能向接納轉移。一方面文化負向侵蝕會使移民承受心理沖擊,對未來生產生活充滿不安;另一方面文化正向激勵也可能沖破文化屏障,幫助移民改變原生文化觀念進而增強文化認同感。現通過改變文化沖擊方式,觀察移民間觀念差異與其觀點變化速率的關系,如表7所示。 表6 精英移民實驗方案 表7 文化沖擊方案設計 在圖12中,移民觀點變化最快的區域(變化率q曲線最高點),出現在移民間文化的中等差異區(40 圖12 文化沖擊對移民觀點的調節作用 本文運用觀念演化動力學方程,嘗試構建出可計算的非自愿移民文化適應模型,并在合理性和穩健性檢驗的基礎上,從“個體身份認同-文化網絡環境-安置政策沖擊”三個方面,通過仿真實驗分析了文化觀念的演進趨勢,進而探討了其中的影響機理。結果表明:1)移民個體身份認同中的融入意愿將極大影響文化適應進程。當文化包容性強時,移民能積極應對文化差異并樂于接納不同觀念,能進一步推進與原住民間的社會交往;若移民固守原生文化,則會出現多元文化觀念的碰撞,使得移民游離在安置區主流社會活動之外,難以改變身份實現真正的融入。2)移民不斷拓展社交圈,適應原住民的生活方式和“慣習”行為,最后逐漸過渡到與當地人的價值觀相同。移民社交網絡中核心人物的個體特質,及其所處網絡位置的交互作用對群體觀點的走向將產生重要影響。因此,在安置社區新的文化環境中,擴展社交范圍和精英移民的引導兩條路徑,均能有效打破觀念交互中的隔閡,避免移民與原住民分別囿于自己的社交圈,出現觀點極化分布狀態。3)相較于文化環境的影響,政策滿意度在移民文化適應中起主導作用。安置政策會影響文化沖擊方式,正向沖擊使得移民觀念與異地文化平穩銜接,并逐步實現相互認同,而負向沖擊的結果卻正好相反。水庫移民在遷移過程中,通過識別自身處境以及觀察周遭社會現象,會形成某種特定的感受和立場。因此,安置地的文化融入氛圍對移民心理有較大影響,良好的文化交融方式和進程會幫助移民形成積極的社會心態。 圍繞所得結論,相關政策建議為:1)工程業主及移民管理機構不能僅關注實物補償,還需加強對移民文化融入意愿與適應心理的引導。否則一旦出現文化排斥及抵觸情緒,將嚴重影響移民后續發展和區域穩定。同時,隨著社會時空的變遷,移民群體對文化觀念的認同程度在不斷變化,文化融入方式也將相應調整。故若政府以剛性制度,以及社區界限來強制約束文化個性的體現,將不利于多元文化的和諧共存,進而阻礙非自愿遷移人口的文化適應進程。2)安置過程中應進一步關注文化環境建設,致力于構建跨文化溝通渠道。集中安置社區的自組織管理機構應以希望型移民為主體,并在安置過程中不能僅考慮實物指標,還要充分考量移民文化心理差異。例如文化程度、心理承受力、個人意愿等,同時選擇與之相適應的安置方式與地區。在后期扶持階段要密切關注社會輿情和移民動態,為移民與原住民間打造交流平臺,鼓勵移民在原生社群之外積極拓展新的關系網絡。3)安置政策設計時應注意協調移民與原住民之間的利益關系,在妥善安置前者時,要對后者出讓的資源給予合理補償,使兩者共享發展契機以營造良好的文化影響氛圍。同時政府要采取法律、經濟等手段保障利益均衡,在此基礎上加強宣傳教育及文化推廣,讓兩者間的文化交互置于平穩和諧的生產生活環境中,以加速文化的適應與融合。
3.2 模型驗證
3.3 身份認同對文化融合的作用機制








3.4 社會網絡與文化觀念變遷



3.5 文化沖擊對文化認同進程的影響



4 結論與建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