貨幣政策不確定性與企業創新
——基于我國上市公司的實證分析

□劉 慧 李增福

一、引言

自2008 年美國次貸危機、2010 年希臘債務危機及歐洲主權債務危機爆發以來，全球不確定性逐步加劇，為應對國際市場的變化、維持國內市場的穩定，各國貨幣政策重拾相機抉擇范式。2007-2018 年，針對國內外經濟環境的變化，我國央行也多次調整貨幣政策，包括緊縮性貨幣政策、寬松貨幣政策、適度寬松的貨幣政策、審慎的貨幣政策以及審慎和中立的貨幣政策。我國貨幣政策不再采用“大水漫灌”的形式，而是針對性地進行微調，隨著貨幣政策微調次數的增多，貨幣政策操作的靈活性和針對性逐步增強，貨幣政策不確定性也顯著增加。黨的十九大以后，我國明確提出未來經濟工作的重點是防范和化解金融風險，促進金融與實體經濟的良性循環。隨著中國產業的發展，技術創新正逐步取代技術引進成為經濟增長新的核心驅動力。因此，正確評估中國貨幣政策不確定性，探究其對企業創新的影響，對科學制定貨幣政策具有極為重要的理論和現實意義。

本文可能的研究貢獻主要包括三個方面：第一，已有的研究主要集中于考察貨幣政策不確定性對股市、債券、經濟增長、利率等宏觀層面的影響，僅有少數文獻研究貨幣政策不確定性對微觀企業現金持有的影響。本文則從微觀企業的角度考察了貨幣政策不確定性對企業創新的影響。第二，貨幣政策不確定性加劇了金融市場的摩擦，惡化了企業的融資環境，導致企業面臨較高的融資約束，進而推遲高風險、長周期的創新投資。本文基于中國上市公司數據，詳細闡述了貨幣政策不確定性對企業創新投資決策產生影響的作用機制，拓展了貨幣政策不確定性對企業創新的研究，尤其是對民營企業和受政府補貼少的企業的影響研究。第三，研究為央行調整貨幣政策提供了可能參考，并建議央行應注意貨幣政策的前瞻性指導，降低貨幣政策不確定性，保障貨幣政策的穩定，為企業創新提供持續的資金支持。

二、文獻綜述

考察貨幣政策不確定性對經濟的影響，可以從對宏觀經濟的影響和對微觀企業的影響兩個方面入手。宏觀層面，現有的研究主要從利率、通貨膨脹率、失業率、債券市場期限溢價等宏觀層面探討了貨幣政策不確定性對宏觀經濟的影響，如有些學者認為，貨幣政策不確定性抑制了宏觀經濟發展[1-3]，也有部分學者發現，貨幣政策不確定性會導致金融傳導效率降低[4-5]，還有部分學者將貨幣政策區分為數量型貨幣政策和價格型貨幣政策，研究其對宏觀經濟的影響[6]。微觀層面，有些學者從貨幣政策不確定性與企業違約的關系進行了研究[7]，但相關研究并不豐富。

創新是一系列探索活動的總稱，企業創新是企業發展的重要驅動力。創新活動的復雜性、長期性、不確定性等使得企業創新能力受到內外部各種因素的影響[8]。技術創新是創造力與資本的有機結合，創造力離開資本無法形成新的生產力[9]。現有文獻大多關注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對企業創新的影響，如有些學者認為，宏觀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對企業研發投入具有促進作用[10-11]。然而，貨幣政策不確定性與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對企業創新的影響存在差異，經濟政策不確定性主要是影響企業未來的投資機會或者方向，目前中國經濟處在轉型時期，存在著巨大的改革紅利，經濟發展長期看好，經濟政策不確定性中潛藏著大量的機會。因此，在經濟政策不確定的情況下，企業會著眼于長期發展，進行技術創新[10-11]。與經濟政策不確定性相比，貨幣政策不確定性更多的是通過信貸、利率等渠道影響企業的融資環境，當貨幣政策不確定性引發嚴重的信息不對稱以及交易成本問題時，企業難以對未來的融資成本作出準確預期，出于預防風險的動機，企業可能會選擇減少投資，降低負債率來維持經營[12]。此外，由于創新與生俱來的“風險”特性，可能會導致企業面臨沉重的財務壓力與高昂的融資成本，融資摩擦的增強會誘導企業采取更為保守的研發策略，此時企業更傾向于放棄研發來預防和控制破產風險[13]。因此，貨幣政策不確定性增加可能會引發企業面臨更大的流動性風險，導致企業財務風險增大，從而降低企業存活概率。在此情況下，企業就會權衡財務狀況，延遲高風險、長周期的研發投資，保證當下財務正常運轉。

三、理論分析與研究假設

（一）貨幣政策不確定性與企業創新

企業創新活動往往會受到宏觀經濟[14]、資金[15]、技術、市場及政策[16]等各種不確定性因素的影響。這些不確定性大大增加了企業創新活動失敗的可能性，在這些因素中，又以資金的不確定性最為關鍵。企業創新的各個環節都需要大量資金的推動，從“新知識”到商業化常常需要較長的時間，創新活動的長期性與收益短期難以準確衡量性加大了創新活動失敗的可能性[17]。因此，創新投資需要保持連續性，期間的任何中斷都可能導致研發人員流失、研發支持不足等問題，進而導致創新失敗。不確定性和融資約束與企業創新有著緊密的聯系[17-18],若企業資金緊張，則融資約束增大很可能會導致企業延緩投資[19]，甚至中斷研發項目[18]。而貨幣政策不確定性加大了資金供需雙方對貨幣政策預期的難度，加劇了市場摩擦，很可能迫使企業進行資金期限錯配，加劇企業經營風險[20]。由于貨幣政策不確定性會導致企業面臨的融資環境改變，給企業帶來較大的財務風險，在此情形下，企業會權衡自身財務狀況，延遲高風險、長周期的研發投入，具體表現為專利申請數量減少。據此提出假設H1。

H1：貨幣政策不確定性負向影響上市公司的研發投入和專利申請數量，即貨幣政策不確定性對創新具有抑制作用。

（二）企業所有性質不同時，貨幣政策不確定性對企業創新的影響不同

在我國，企業所有制性質是導致企業異質性的重要原因。關于企業所有性質不同時，貨幣政策對企業創新的影響研究較多，如陸正飛等（2009）[21]、葉康濤和祝繼高（2009）[22]研究發現，貨幣政策緊縮時期，信貸資源配置會偏向國有企業，從而加劇了非國有企業的融資約束；靳慶魯等（2012）[23]分析發現，寬松的貨幣政策會緩解民營上市公司的融資約束，提高民營企業的投資效率；鐘凱等（2017）[20]認為相比非國有企業，國有企業更易獲取政府財政補貼；顧夏銘等（2018）[10]認為，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對異質性企業創新活動的影響存在差異，經濟政策不確定性上升時，非國有企業發明專利申請增加量少于國有企業，而外觀設計專利申請量多于國有企業。綜上分析可知，貨幣政策不確定性會通過信貸或利率等渠道影響企業融資，引起企業融資環境的變化，而非國有企業對融資環境的敏感度往往高于國有企業，因此非國有企業更容易受貨幣政策不確定性的影響。據此提出假設H2。

H2：貨幣政策不確定性上升對非國有企業創新活動的負向影響大于國有企業。

（三）獲得政府補貼數額不同時，貨幣政策不確定性對企業創新的影響不同

現有研究發現，政府補貼會對企業創新活動產生影響。政府補貼對企業創新的影響也得到了很多研究的證實，如Clausen（2009）[24]采用2002 年挪威創新調查數據研究發現，政府補貼能夠促進企業創新；王一卉（2013）[25]基于中國高技術企業的面板數據研究發現，政府補貼對企業創新績效有促進作用；康志勇（2013）[26]認為，政府支持對非國有、規模較小以及勞動密集型的企業研發具有直接和間接的促進作用。由于企業個體的差異，獲取的政府補貼數額也會存在較大差距。通常，獲得政府補貼多的企業，往往有更充足的資金用于研發。因此，在貨幣政策不確定性情況下，政府補貼一定程度上起到了調節作用，平滑了企業的研發投入，如周京奎和王文波（2020）[27]認為，適度的政府補貼補充并提高了企業所需的研發投入，進而促進企業創新水平的提高。據此提出假設H3。

H3：相較于獲得政府補貼多的企業，貨幣政策不確定性上升對獲得政府補貼少的企業創新活動負向影響更大。

四、研究設計

（一）樣本選擇與數據來源

本文選取2007-2018 年中國A 股上市公司作為研究樣本，樣本數據均來源于CEIC 數據庫和CSMAR 數據庫。本文對初始數據進行如下處理：刪除金融行業公司樣本；刪除關鍵數據缺失的公司樣本；刪除ST、ST* 類公司樣本；為了降低極端值對結果的影響，對連續變量進行1%和99%水平上的縮尾處理。

（二）模型構建

本文的被解釋變量分別為研發投入和專利申請數量，參考顧夏銘等（2018）[10]的研究，本文構建以下模型（1），用以檢驗貨幣政策不確定性對企業創新的影響。

其中，i 表示上市公司個體，t 表示年份，Yi，t表示i 上市公司在t 年的被解釋變量統計值，本文具體指研發投入和專利申請情況，其中研發投入用rdc 表示，專利申請用apply 表示，專利依據類型分為:發明專利、實用新型專利和外觀設計專利，分別以iapply、uapply 和dapply 表示。在基礎回歸中，考慮到創新活動長周期性的特點，為了減少內生性問題，所有解釋變量和控制變量（除企業年齡以外）均滯后一期。Xi，t－1表示一系列控制變量，包括盈利能力、有形資產比率、企業規模、企業年齡、托賓Q 值、現金流比率等。ηt，ηind分別表示年份和行業層面的固定效應。

（三）變量選擇

1.被解釋變量

借鑒顧夏銘等（2018）[10]和Fang 等（2016）[28]的研究，用研發投入占營業收入之比衡量企業的研發水平，專利申請數量采用企業當年的發明專利申請量、實用新型專利申請量和外觀設計專利申請量分別加1 再取對數衡量。全文涉及的變量定義見表1。

表1 變量定義

2.貨幣政策不確定性（mpu）

關于貨幣政策不確定性指數，目前主要有4 種方法：一是利用宏微觀數據，采用合成指數法，計算貨幣政策不確定性[7][29]。二是直接利用某個單一的指標如國債收益波動率、銀行間拆借利率的標準差代表貨幣政策不確定性[30-32]。三是利用新聞指數方法，通過搜索與貨幣政策不確定性相關的新聞關鍵詞計算貨幣政策不確定性[33-34]。四是應用時變馬爾可夫區制轉移模型計算貨幣增長預測誤差的條件方差來測度貨幣增長的不確定性[35]。

本文參考王博等（2019）[7]構建的指標，利用主成分分析法，將45 個宏觀經濟指標集中到了8 個因子上，分別計算8 個因子的標準差，求算數平均的方法計算出貨幣不確定性指數。具體理論公式如下：

根據前人的經驗，選擇累計貢獻率超過85%的因子，從表2 的第6 列可以看出，到第8 個因子的累計貢獻率已經達到90%，因此本文保留8 個主要因子，分別計算前置1 期（1 個月）、3 期（1 個季度）、12 期（1 年）的數值后，再求出每個因子的標準差，計算其算數平均，得到1 個月（h1）、3 個月（h3）和12 個月（h12）的中國貨幣政策不確定性指數。

表2 主成分分析各因子占比重及累計占比

3.控制變量

控制變量的選取參考了國內外研究企業創新及其影響因素的相關文獻[1][10]。本文選用企業規模、資產負債率、資產收益率、有形資產比率、托賓Q 值、年齡等作為控制變量。具體說明如下：一是企業規模（size），較大規模的公司通常受到的融資約束較小，融資能力更強，有更充裕的資金進行創新投資。二是負債能力(lev)，負債越大，公司的經營風險就越大，融資約束也越嚴重，因而創新投資會越少。三是資產收益率（roa），資產收益率較高的企業往往具有較高的內部融資能力，能夠更加有效緩解企業面臨的融資約束，從而影響企業創新投資。四是有形資產比率（tangibility），有形資產比高的企業往往有更多的資產用于抵押貸款，因此該比率可以間接影響企業的資產結構和財務結構，改變企業的融資約束水平與投資方向，從而影響企業的創新投資。五是現金流比率（cashflow），現金流反映企業的短期償債能力及財務狀況，良好的財務狀況是企業進行長期投資的前提。六是公司成長性（Tobin’s Q），公司的成長性越高，發展潛力就越大。此外，本文還控制了年度、行業、企業年齡等因素的影響。

五、實證研究結果

（一）描述性統計

由表3 可見，rdc 的均值為0.046，最小值和最大值分別為0.003 和0.25，表明樣本企業的研發投入存在較大差距。專利申請數平均值為90.10 件，說明樣本企業整體專利申請數量不高。發明專利申請數（lapply)的均值為27.63 件，實用新型專利申請數的均值為8.43 件，外觀設計專利申請數的均值為2.53 件。由數據對比可知，總體而言，企業更關注發明專利的申請，也即大多數企業進行的是實質性創新。融資約束（wc）的均值為0.26，說明企業總體上受到了融資約束。在控制變量中，企業規模（size）的均值為21.89，lev 的均值為0.38，從其標準差數據可以看出，樣本企業的企業規模和資產負債率指標分布比較均勻。資產收益率（roa）、Tobin’s Q 的均值分別為6%、226，表明樣本企業的經營狀況良好。此外，企業性質（soe）的均值為0.31，表明樣本公司中31%的為國有企業，69%的為非國有企業。

表3 主要變量的描述性統計

根據前文介紹的計算方式，本文計算了中國貨幣政策不確定性指數，從圖中可以看出，中國貨幣不確定指數在2008-2011 年期間波動最大，2009 年出現峰值，其次是2014-2016 年期間波動較大，2015 年出現小波峰。

圖 中國貨幣政策不確定性指數（1、3、12 個月）

為了驗證圖中曲線是否與現實情況相符，本文梳理了中國貨幣政策執行情況季度報告中的要點，發現上圖貨幣政策不確定指數的波動與中國貨幣政策的調整恰好吻合。中國貨幣政策執行報告1具體要點如下：2008 年美國次貸危機，中國政府自2008 年第3 季度開始由緊縮的貨幣政策調整為適度寬松的貨幣政策，2008 年第4 季度由適度寬松調整為寬松的貨幣政策，將全年新增貸款預期目標提高至4 萬億元以上。2009年全年落實寬松的貨幣政策，央行多次降準降息，全年貨幣供應量達到高位，因此2008-2009 年貨幣政策波動最大。2010 年歐洲主權債務危機爆發，但國內面臨較高的通貨膨脹壓力，貨幣政策由寬松調整為適度寬松，貨幣政策的波幅下降。2011 年將保持物價總水平基本穩定作為首要目標，貨幣政策由適度寬松調整為穩健，因此，2011 年開始貨幣政策波動性變的相對平穩。但2014 年全球經濟增長動力不足，央行在實施穩健貨幣政策的同時用調結構的方式進行適時適度預調微調，較為頻繁地使用結構性貨幣政策。2015 年政府提出加快推進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為了配合經濟發展的新常態，央行在保持穩健貨幣政策的同時，加強預調微調，5 次下調人民幣存貸款基準利率，9 次引導公開市場逆回購操作利率下行，同時實施定向降準，引導金融機構將更多信貸資源配置到小微企業、“三農”和棚戶區改造等國民經濟重點領域和薄弱環節。2014-2015 貨幣政策的波動出現一個小高峰。2016-2018 年全國房地產價格普遍大漲，金融資本出現“脫實向虛”的現象，央行提出在不搞“大水漫灌”的同時更好地服務實體經濟，對貨幣政策的微調次數增加，因此2016-2017 貨幣政策不確定指數再次小幅上升。

（二）實證結果分析

1.貨幣政策不確定性對企業創新的負向效應

表4 貨幣政策不確定性與研發投入、專利申請情況

表4 第（1）列和第（2）列分別報告了2007-2018 年貨幣政策不確定性與上市公司研發投入及專利申請數量的關系。回歸結果表明，貨幣政策不確定性對上市公司研發投入存在負向影響且在5%水平顯著，對專利申請數量負向影響且在10%的水平顯著。這表明對上市公司而言，貨幣政策不確定性導致金融市場的摩擦增加，企業及銀行對未來的預期出現偏差，企業為了規避不確定性風險，降低研發投入，避免公司陷入財務困境。由表4 第（3）-（5）列結果可知，貨幣政策不確定性對公司發明專利、實用新型專利以及外觀設計專利申請量的影響不同。具體而言，貨幣政策不確定性與公司發明專利負相關且在1%的水平顯著，而對觀設計專利申請數量和實用新型專利申請數量影響均不顯著。回歸結果支持假設H1。

此外，我們在模型中控制了年份、行業固定效應，發現貨幣政策不確定性與企業研發投入和專利申請數量之間仍然存在顯著的負相關關系。

2.貨幣政策不確定性的選擇效應

參照前人文的獻研究，本部分在基準回歸的基礎上進一步探究了貨幣政策不確定性的選擇效應。

（1）企業所有權性質的調節效應。為了驗證貨幣政策不確定性是否會給不同所有制企業帶來選擇效應，本文將企業分成國有企業和非國有企業，并分別進行回歸。通過分析回歸結果發現，當貨幣政策不確定上升時，國有企業和非國有企業的創新活動均下降。具體而言，貨幣政策不確定性對國有企業創新投資存在負向影響但不顯著，對國有企業專利申請數量存在負向影響且在5%的水平顯著，其中對外觀設計專利正向影響但不顯著，對發明專利申請負向影響且在1%的水平顯著，對實用新型專利申請正向影響且在10%的水平顯著。表5 中的回歸結果證實了假設H2。

表5 貨幣政策不確定性的選擇效應——基于企業所有權性質

同時，由從表5 的第（6）列和第（7）列可以看出，當貨幣政策不確定性上升時，相比國有企業，非國有企業創新投資大幅減少，減少幅度是國有企業的4 倍多，但對專利申請數量的影響不顯著。這可能是因為：第一，國有企業更易獲取長期貸款來支持長周期創新，因此國有企業受貨幣政策不確定性的影響比非國有企業小。第二，由于非國有企業面臨的競爭更激烈，對經濟環境變化更敏感，因此當貨幣政策不確定性上升時，非國有企業大幅減少研發投入和創新，避免財務風險。

（2）政府補貼的調節作用。政府補貼是影響企業經濟環境的外部因素。由前文的分析可知，貨幣政策不確定性對獲得政府補貼少的企業影響更大。表6 為基于企業獲得政府補貼數額的驗證結果。實證結果表明，貨幣政策不確定性的影響在獲得政府補貼數額不同的企業中存在選擇效應。具體而言，貨幣政策不確定性上升對受政府補貼多的企業創新的影響負向但不顯著；對專利申請的負向影響也不顯著，對外觀設計專利、發明專利以及實用新型專利負向影響顯著。相對補貼多的企業，補貼少的企業受到貨幣政策不確定性的影響更大。貨幣政策不確定性對補貼少的企業創新投資以及專利申請數量的影響均是負向且在10%的水平顯著。以上回歸結果說明，政府補貼對企業創新投資起到了一定的調節作用，在貨幣政策不確定性上升時，政府補貼一定程度上緩解了企業的融資約束，保障了企業創新投資的延續性。

（三）穩健性檢驗

一是更改計算方法。為減少貨幣政策不確定性指數計算方法帶來的偏差，借鑒Yun 和Paul（2020）[36]的測量方法，使用基于新聞指數方法測算的貨幣政策不確定性指數進行回歸，由回歸結果可知，在考慮核心解釋變量的測算誤差后，本文的基本結論沒有發生實質性變化。二是縮短樣本期間。受2008 年美國次貸經濟危機影響，2008-2009 年中國經濟波動幅度也比較大，中國政府采取了一系列非常規的財政政策應對經濟危機，期間中國貨幣政策也進行了大幅的調整。為了減少特殊情況的影響，本文刪除了2008-2009 年的數據，mpu的回歸系數仍然顯著，說明排除異常情況后，貨幣政策不確定性對企業創新的影響仍然穩健。三是增加控制變量。Yun 和Paul（2020）[36]基于新聞指數的方法，計算了中國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指數、貨幣政策不確定性指數、財政政策不確定性指數等，本文將其計算的財政政策不確定性指數作為控制變量放入回歸模型，回歸結果的顯著性不變。檢驗結果見表7。

表6 貨幣政策不確定性的選擇效應——基于獲得政府補貼數額

表7 穩健性檢驗

(四)機制分析

上文的研究結論表明，貨幣政策不確定性抑制了企業創新投資，具體表現為研發投入的減少和專利申請數量的減少。當前我國企業普遍面臨“融資難、融資貴”的問題，也說明金融摩擦機制發揮著重要作用。為了進一步探討貨幣政策不確定性影響企業創新的作用機制，本文以外源融資為切入點，主要從加劇企業融資約束的角度進行了分析。從表8 第（1）列可以看出，對全樣本而言，貨幣政策不確定性加劇了企業的融資約束且在1%的水平顯著。表8 第（2）-（5）列分別報告了貨幣政策不確定性對異質性企業的影響，貨幣政策不確定性導致國有企業、非國有企業及受政府補貼少的企業的融資約束增加，對受政府補貼多的企業的融資約束的影響不顯著。這說明貨幣政策不確定性上升導致金融摩擦增大，促使企業受到的融資約束增加，加大了企業的融資難度，進而抑制了企業的創新投資。

表8 貨幣政策不確定性對企業融資約束的影響

六、研究結論和政策建議

（一）研究結論

本文利用我國A 股上市公司研發投入數據以及專利申請數據，參照王博（2019）[7]構建的貨幣政策不確定性指標，用主成分分析方法測算了中國貨幣政策不確定性指數并考察了貨幣政策不確定性對企業創新的影響。研究表明，貨幣政策不確定性抑制了上市公司的創新活動，體現在貨幣政策不確定性負向影響上市公司研發投入和專利申請數量。同時，通過異質性研究發現，貨幣政策不確定性對非國有企業、獲得政府補貼少的企業創新活動的負向影響更大。此外，貨幣政策不確定性可以通過增加金融市場摩擦，加劇企業融資約束這一渠道來影響企業創新投資。通過對貨幣政策不確定性對企業創新活動的影響分析，有利于理解貨幣政策在企業創新活動中所起的作用，對央行設計有效的貨幣政策和進行貨幣政策調整以維護金融穩定和促進經濟增長尤為重要。

（二）政策建議

1.央行應關注貨幣政策調整帶來的不確定性，加強窗口指導

企業處在宏觀經濟環境中，必然受到宏觀政策的影響。長期以來，由于我國資本市場的不完善，企業直接融資占比較重，對銀行貸款的依賴性較強。但是，貨幣政策不確定性導致金融摩擦增大，引起貸款供給的變化以及利率的變化均為對企業產生較大的影響。因此，央行應高度關注貨幣政策調整引起的不確定性對企業創新帶來的不利影響，在進行貨幣政策調整之前，通過窗口指導等措施，加強預期管理，減少貨幣政策的不確定性，為企業創新提供良好的融資環境。

2.央行應加強對創新項目的金融服務

目前中興、華為等高科技企業遇到的“卡脖子”事件，提醒我們必須加強創新，掌握核心技術。但由于創新本身具有“高風險、長周期”的特征，同時對知識產權保護力度不足等原因，導致企業創新的積極性相對偏弱。在此情形下，央行應加強對創新項目的金融服務，提高企業創新的積極性。一是健全和深化創新項目相關的金融服務制度，理順央行的管理責任，細化對金融機構的管理要求，建立完善的監督管理機制，引導和保障資金流向創新項目。二是央行應加強部門間監管信息共享機制的建設，完善對創新項目金融服務的監測，加強對創新項目金融服務效果的評價。

3.央行應推動資金供求雙方的溝通，提升金融服務科技型企業的能力

央行需推動金融機構對企業創新項目的深入調研，加強貸款供給與產品創新融資需求的銜接，進一步提升金融服務實體經濟能力。一是創新的主力往往是科技型企業，央行應綜合運用差別存款準備金動態調整機制、再貼現、信貸資產證券化等多種金融政策工具，引導銀行業金融機構加大對科技企業的信貸投入。二是科技型企業大多是“輕資產”，能用于抵押的資產有限，央行應鼓勵金融機構開展知識產權質押融資貸款業務，優化知識產權質押融資的審批流程，提高放款效率，幫助企業將知識產權變現，提高企業的融資能力。

4.央行應注重與地方政府的溝通，發揮央行的牽頭協調作用

央行應建立與地方政府溝通的長效機制，推動金融與政府補貼相協調，及時掌握企業創新動態，精準對接創新項目。一是央行可以設置“創新專項貸款”，針對獲得國家級立項的企業創新項目給予利率優惠，加大對重大創新項目的支持力度。二是央行應加強對金融機構對接政府創新項目的監管，要求金融機構每年必須參與當地政府主辦的與創新項目相關的活動并在年終提交對當地企業金融服務的工作情況報告，掌握各個金融機構對當地創新活動的服務情況。

注：

1中國貨幣政策執行報告來源：中國人民銀行官網（http://www.pbc.gov.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