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鏡頭記錄人間悲喜

孟佳麗

姓名/涼子星座/天秤座職業/短視頻賬號運營者

世界上只有一種真正的英雄主義，那就是在認識生活的真相后，依然熱愛生活。

這句話出自羅曼·羅蘭的《米開朗基羅傳》，也時常出現在《北京青年x涼子訪談錄》的片頭。

很多人聽說涼子，都是從這個視頻欄目開始。這是一個圍繞中國普通年輕人的深度訪談系列，在過去一年里，有300多位受訪者坐在涼子的鏡頭面前，分享自己過往的人生經歷。那些看似庸常的講述，極大地激發了觀眾共鳴，創立不到一年，欄目的粉絲數量就從0漲到了500萬。

大多數情況下，涼子并不出鏡，他的提問會在后期被剪掉，只留下受訪者長達十幾分鐘的自述，但看過視頻的人都知道，有這樣一個隱形人，坐在受訪者的對面，承接著他們的喜與悲。

開設這個視頻欄目之前，涼子的人生可以用“愛折騰”三個字來形容。“我會嘗試所有我認為重要的事情。”這讓涼子走出了一條不太一樣的職業路徑。

從中國海洋大學行政管理專業畢業后，23歲的涼子成為鳳凰網的一名時政編輯，一干就是4年。2015年，涼子換了份工作，去了和傳統媒體截然不同的互聯網公司字節跳動。他清楚地記得自己的工號是1200，而如今，這家公司的員工規模已超過10萬人。

在字節跳動，涼子的主要工作是用戶運營，薪酬不菲，但一段時間后，涼子意識到自己并不喜歡大廠生活，“越大的公司工作越細分，為了讓每個員工可控，它會極大地降低人的主觀能動性，也會消磨你的創造力和激情。當然，大廠會激發你在重壓之下的潛力，但被激發的部分很難彌補流失掉的那部分。”

最直接的感受是，和剛畢業時相比，涼子覺得自己的創造力退化了一大截，為了重拾對內容創作的熱情，2018年，涼子來到北京電影學院攝影班進修，也正是在這個培訓班，他對影像語言有了更多理解，這為他隨后的創業打下了基礎。

去年年初，涼子萌生了做視頻內容的想法，他和鳳凰網的前同事陳磊一拍即合，決定用影像記錄在北京生活的普通年輕人。“如今有很多發聲渠道，但普通人的聲量是很小的，幾乎90%的流量都被新聞和明星八卦占據。普通人才是社會的主體，他們的聲音中藏著真實的力量，理應被更多人聽到。”

在東城區人民美術印刷廠的一棟寫字樓里，涼子和陳磊租了兩間房，一間用來日常辦公，一間用來采訪。每周，大約會有8到10名受訪者來這里錄制節目，他們全都是自己主動發私信來接受采訪的。“看到這么多人在鏡頭前拋頭露面，講自己的私人生活，你可能會覺得詫異，目前我們采訪了300多個人，共收到了上千條私信，但他們其實在我們幾百萬的粉絲基數中占比很小，所以這些敢出來發聲的人都很勇敢。”涼子說。

盡管每個受訪者都做好了表達的準備，但對于“素人”來講，要在鏡頭面前侃侃而談，甚至敞開心扉并不容易。大多數時候，涼子并不會刻意準備一套采訪提綱，而是先從觀察開始，“觀察非常重要，要去找普通人身上稍微不一樣的地方，可能是他的衣著，可能是某個不自覺的眼神，或者你問他一個很常規的問題，他會給你一個不太常規的回答，這些看似微小的細節里可能就藏著你要找的點。”在涼子看來，不排除一小部分人想借助欄目“走紅”，但超過95%的受訪者都是抱著“記錄自身經歷”的初衷走進采訪間，他們希望通過這個平臺把故事說出來，既說給自己，也給屏幕前的觀眾帶去思考和啟示。

3月，一位本科在讀的女孩找到涼子，她曾在青春期遭到同班男生的性侵，至今仍然無法擺脫陰影。對于這樣一些有過重大心理創傷的受訪者來說，回憶是極其痛苦的，他們能夠有勇氣走到鏡頭面前，說出自己的故事，更需要被小心地對待。這種時候，涼子會放下他的好奇心，給對方提供足夠的安全感，“有時我會假裝不經意地擦擦燈，或者轉一轉采訪間的門把手，直到對方完全放松下來，相信這個物理空間是安全的，我才會繼續提問。”

每次采訪前，涼子還會盡量減少在場人數，并向對方強調自己對隱私的重視，“你們能看到的成片里，有很多內容我們都沒有播出來。在網絡暴力逐漸日常化的年代，我們會審慎評估每條片子的輿論風險，確保受訪者不會以撕裂、扁平的形象呈現在公眾面前。”

在做《北京青年x涼子訪談錄》之前，涼子沒有想過人生會有這么多真實的苦和悲，同樣地，他也未曾意識到，生活的底色可以比他想象的要明亮許多。

去年10月，女孩小沙來到涼子的采訪間，這期講述家庭變故的視頻點擊量很快就突破了5000萬。小沙的妹妹患了白血病，光一瓶藥的價格就要3萬元，借錢到最后，所有的親戚都和他們斷絕了來往，但小沙和父母依然不肯放棄。“在醫院的這段時間里，我每天都在見證白血病病人的生命流逝，但他們即使得了這么重的病，每天都還是努力生活著。”小沙在采訪中說道。

在涼子看來，這些重壓之下的樂觀情緒，正是他想要向觀眾傳達的價值所在，盡管它不易被察覺。“很多人看我們的視頻，可能會對一些消極的故事印象深刻，但這是一種錯覺。通過采訪我感覺到，很多年輕人已經被生活摧殘得麻木了，他感到疲憊，但他的內心深處依然有很頑強的東西，這些東西可能很微小，它甚至只占到我們賬號內容的1%，但這才是核心。”

涼子的訪談節目反映了當代年輕人的多樣性，以及他們對這個世界的不同解讀，“你可以不支持他的說法，但這能反向刺激你思考，你會意識到，噢，原來我是這樣想，而他是那樣想的，這是我們想要呈現的多元價值。”

Q&A

Yi：YiMagazine

L：Liang Zi

Yi：你們似乎不會在視頻里傳達自己的價值判斷，包括你自己的提問都會被剪掉，你是刻意避免觀點輸出嗎？

L：我們有自己的價值判斷，而且非常明確。我們每一個作品之所以放在那里，都是因為我們創作者的意圖，可能有的受訪者呈現出的三觀是值得探討的，但這也是我們想要表達的一部分。

Yi：你如何看待這個視頻欄目的意義所在？

L：我們的核心訴求，是講述中國當代年輕人的生活，然后我們通過系列的形式將它細分，設法讓更多人有機會參與其中，在有意無意之間產生一些社會價值。我們的節目實際上已經影響了很多人，盡管我們只是一個自媒體號，但只要能多少影響到人，我們的工作就是有價值的。

Yi：數據和輿論是否會影響你們的內容制作？

L：其實大致的輿論以及數據反饋，對我們而言已經是相對可控的，包括爆款這個事情也是。粉絲喜聞樂見的，我們會放，但如果有我們想表達的東西，即使預判它數據不好，我們還是會放上去，這些才是我們想要向粉絲傳達的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