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美國詩人艾米莉·迪金森一生創作了大量詩篇,其詩歌清新脫俗,新穎獨特,語言風格獨樹一幟。本文試圖運用俄國形式主義學家什克洛夫斯基的陌生化理論來解讀艾米莉·迪金森的一首自然詩《草叢里的細長家伙》,主要從詩歌的敘事層面、語言層面、意象和主題層面來對該詩的陌生化手法進行分析,以便更深入地理解這首詩的獨特表達和思想。
關鍵詞:《草叢里的細長家伙》;陌生化;敘事;語言;意象;主題
作者簡介:周雋(1993-),女,漢族,安徽合肥人,安徽大學外語學院英語語言文學專業在讀碩士生,研究方向:英語語言文學。
[中圖分類號]:I1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21)-09--03
一、引言
“陌生化”是俄國文學評論家什克洛夫斯基最引人注目的概念之一,對于這一概念的理解,什克洛夫斯基曾在《作為技巧的藝術》一文中指出:“藝術之所以存在,就是為使人恢復對生活的感覺,就是為使人感受事物,使石頭顯出石頭的質感。藝術的目的是要人感覺到事物,而不是僅僅知道事物。藝術的技巧就是使對象陌生,使形式變得困難,增加感覺的難度和時間的長度,因為感覺過程本身就是審美目的,必須設法延長。藝術是體驗對象的藝術構成的一種方式,而對象本身并不重要。”[1]由此可見,陌生化通過背離人們經驗下的常規習慣,打破了主體感覺的鈍化和自動化,增加了感受的阻力,從而延長了體驗的時間,突出了文學的藝術特征和審美特性。
艾米莉·迪金森是美國杰出的女詩人,給后世留下近1800首詩,其詩歌遠遠超出了她所在時代的局限。迪金森一生未婚,從未離開過自己的家鄉馬塞諸塞,一直過著離群索居的詩意生活。其詩風清新自然,語言生動灑脫,形式多變,不拘一格,詩歌主題涵蓋廣泛,如愛情、自然、死亡、藝術等。其中,自然詩有500多首,充分體現了迪金森對大自然的熱愛以及人與自然關系的深刻思考。《草叢里的細長家伙》便是迪金森一首著名的自然詩,從這首詩中可以明顯地感受到詩人對大自然的敏銳觀察力和豐富的想象力,無論是語言的表述,還是意象的選取,亦或是主題的闡明都能直觀地體現出迪金森優秀的創作能力,給人以審美價值和思考空間。本文將從陌生化理論的角度解讀這首自然詩,該詩共有六節,每節四行,內容如下:
A Narrow Fellow in the Grass
第一節
A narrow Fellow in the grass? ? ? 一個細長的家伙
Occasionally rides;? ? ? ? ? 有時在草叢里馳騁;
You may have met Him,--did you not,? 你可能見過——是不?
His notice sudden is --? ? 他的出現,很突兀——
第二節
The Grass divides as with a Comb,? ? 草兒像被梳子分開,
A spotted shaft is seen;? ? ? ? ?現出利箭帶斑;
And then it closes at your feet? ? ? 然后在你的腳邊合攏
And opens further on --? ? ? ?又一路打開向前——
第三節
He likes a Boggy Acre,? ? ? ? 它喜歡潮濕的地盤,
A floor too cool for Corn --? ? ? ? ?泥土要涼得不生五谷——
Yet when a child, and Barefoot --? ? 但當年小孩時,赤著足——
I more than once, at Noon,? ? ? 我曾多次在上午,
第四節
Have passed, I thought, a Whip-lash? 走過,當它是陽光里
Unbraiding in the sun--? ? ? ? ? ?攤開的繩鞭——
When, stooping to secure it,? ? ?想彎腰把它拾起
It wrinkled, and was gone --? ? ? ? ?它卻蜷縮,然后不見——
第五節
Several of Nature's People? ? ? ?自然界好些人士
I know, and they know me--? ? ? ? ? ?我也認識,他們對我也熟悉——
I feel for them a transport? ? 他們讓我心里涌起
Of cordiality--? ? ? ? ? ? ? ?一片真情實意——
第六節
But never met this Fellow,? 但每次碰見這個家伙,
Attended or alone,? ? ? ?不管是有伴,還是單獨,
Without a tighter breathing,? ? ? 總是呼吸急促,
And Zero at the Bone.? [2]? ? ?還冰涼侵骨。[3]
二、《草叢里的細長家伙》的陌生化手法探析
(一)詩歌敘事的陌生化
迪金森的這首自然詩《草叢里的細長家伙》在敘事上具有豐富性,第一人稱和第二人稱的交錯使用,兒童視角與成人視角的穿插變換,使得此詩不拘泥于傳統,給予讀者耳目一新的感覺。一方面,詩歌的第一、二節通過第二人稱“You(你)”的引出,使得本詩從一開始便跳脫了陳舊的敘述者“I(我)”一人的自言自語式的陳述,使得詩歌從開篇就變得活潑起來,仿佛由自白變成了生動的對話,拉近了與讀者的心理距離。與此同時,問句“You may have met Him,--did you not”激發了讀者的好奇心和探尋的欲望。另一方面,詩歌的主體詩節是從成人的視角看待這個“narrow fellow(細長的家伙)”也就是蛇,而在詩的第三、四節則穿插了兒童視角,使得蛇傳統單一的形象頓時變得豐富起來。正如里蒙·凱南在《敘事虛構作品》中提及的經驗自我和敘述自我,前者正在經歷往事,后者是從現在的角度觀察往事。[4] 兩種不同的視角反映出了不同時期對待同一事物的不同觀點和看法,產生認知程度上的一種對比。就這首自然詩而言,兒童視角下蛇的形象與幼時的“我”之間的關系折射出人與自然的和諧,而詩人最后筆鋒一轉,通過對成人視角下蛇所帶來的恐懼感的細致描述,打破了和諧畫面,體現出人與自然存在的矛盾關系。因此,迪金森的這首詩通過在有限的篇幅里變換人稱和視角,使得陳舊俗化的敘事變得生動起來,將原本簡單的自然事物通過不簡單的敘事手法滲透著對自然的思考,延長了人們的感受過程。
(二)詩歌語言的陌生化
詩歌的語言表達與人們日常生活所用的語言有所不同,日常用語重在實現交流的功能,而詩歌則更注重藝術審美。在形式主義者看來,詩歌其實在本質上是對于語言的一種文學上的應用。就迪金森這首自然詩的語言來看,我們可以感受到詩人對于陌生化這種藝術手法的運用,主要體現在兩方面:一是語言標點符號的非常規使用,迪金森詩歌的一大特點便是在標點符號上,尤其是在單詞首字母大寫和破折號上的不同于傳統詩歌的運用,使得迪金森在詩歌意蘊和表達效果上與眾不同。在詩歌《草叢里的細長家伙》中“Grass”和“Comb”首字母的大寫突顯出蛇的爬行狀態,“Barefoot”和“Noon”的首字母大寫則強調了兒時對蛇的無所畏懼,“Nature's People”和“Fellow”在后面詩節的首字母大寫則突出成年后經驗知識的積累加深了人對自然的認識,最后一行中“Zero”和“Bone”的首字母大寫則顯現出成人對蛇的畏懼。除了多處的首字母大寫外,這首詩也是延續了迪金森破折號的經典使用,強化了詩歌的意蘊和畫面感。如“His notice sudden is -- ”的破折號強調蛇出現時的突然,“And opens further on --”的破折號突出蛇爬行速度之快,“Unbraiding in the sun-- ”的破折號則與蛇的運動之態形成對比,顯示出蛇的靜態,而第五節第四詩行“Of cordiality--”的破折號則展現出情感的涌動。二是語言上陌生化的選詞,本詩的描述對象“蛇”是為人熟知的動物,但迪金森通過將“蛇”轉化為“a narrow fellow(一個細長的家伙)”并在全詩中以這一名稱代之,絕口不提“蛇”這一日常用語,打破了人們的常規認知,加深了讀者的閱讀興趣,增加了審美趣味。這一名稱描述的變換突出了蛇的神秘性,照應了圣經故事中引誘夏娃偷吃禁果的那條神秘的蛇的形象。此外,詩歌最后一行“And Zero at the Bone”中“Zero”一詞的使用也突顯出了陌生化這一手法的運用。“零”和“骨頭”這兩個本無關聯的詞被詩人并置在了一起,此處的“零”與人們常規經驗理解中的數字“零”不同,與溫度“零”也不同。詩人將“零”的常規意義抽去,“給讀者托出一個抽象意象”[5],將其轉化為一種心理上的恐懼感,強調蛇的出現帶來的心理的緊繃和思維的空白。“Zero”這一詞的陌生化的使用增加了讀者理解的難度,但與此同時延長了讀者的感受過程,增強了詩人意圖達到的審美效果。
(三)詩歌意象和主題的陌生化
作為意象派詩人的代表人物之一,迪金森擅于對意象的選取,通過將一些人們習以為常的普通意象進行非常規的并置,產生了出乎意料的獨特韻味和意境。在詩歌《草叢里的細長家伙》中,詩人并未用簡單的人們熟知的蛇的修飾詞來描述蛇的動態和靜態,而是通過選取“Comb”和“spotted shaft”兩個看似與蛇無關的意象來形容蛇爬行運動時的形態和速度,用“Whip-lash”這種意象來描繪蛇的靜態。詩人抽象意象的運用突破了人們慣常的審美角度,使得原本熟知的事物變得新鮮感十足。此外,迪金森在主題闡釋上也有所突破。自然是迪金森詩歌的重要主題,但其對于自然的觀察和思考卻并未拘泥于陳舊的傳統,這一方面是受其離群索居的詩意生活所影響,尤其是新英格蘭鄉村的秀美和恬靜賦予了迪金森自然詩創作的素材和靈感;另一方面,受到愛默生和梭羅等人的超驗主義思想的影響,迪金森對于人與自然間的關系也有了更深層次的理解。而這首詩歌體現的自然觀主題具有一定程度的矛盾性,不是單一的和諧或不和諧的自然觀,更多的是強調一種轉變。正如詩歌中回憶兒時對蛇的態度和與蛇的相處與當下成年時的自己有所不同,這種與蛇的關系轉變體現的是人與自然關系上的變化,由兒時的融洽折射出人與自然間的和諧,到長大后的畏懼顯現出與大自然間的沖突。在詩人看來,“大自然是美麗的,但同時又是冷漠的甚至是充滿敵意的”[6]。詩中的“我”對于蛇的態度反映了詩人對于大自然的一種復雜的情感,在熱愛和崇敬中也摻雜著害怕與恐懼。
三、結語
艾米莉·迪金森的詩歌富有靈氣,正如《草叢里的細長家伙》,通過陌生化的藝術手法,在有限的詩行中滲透著其獨具一格的語言風格,匠心獨運的意象選取,別出心裁的觀察視角,以及生動深刻的主題闡釋。一生從未踏離過家鄉的經歷在給予迪金森創作靈感和素材的同時并未限制其精神世界,對于細微事物的敏銳觀察力使其詩歌在清新雋永的同時仍富有深刻性。
參考文獻:
[1]什克洛夫斯基.作為技巧的藝術[C]/ /俄國形式主義批評: 四篇論文.內布拉斯加: 內布拉斯加大學出版社, 1965: 12.
[2]DICKINSON E. A Narrow Fellow in the Grass (J986).n.d. [DB/OL]. [2017-03-18]. http://www.edickinson.org/editions/4/image_sets/81138.
[3]王道余. 一個細長的家伙[EB/OL]. (2008-03-18)[2014-02-01]. http://blog.sina.com.cn/s/blog_69c5e46b0100n487.html.
[4]Rimmon-Kenan S. Narrative Fiction[M]. London: Methuen & Co.Ltd. 1983.
[5]江玉嬌. 狄金森詩歌中的抽象意義──從文學理論“陌生化”視角探討抽象意象的美學意義[J]. 南華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 2000(04):34-37.
[6]呂吉瑛. 迪金森自然詩歌的意象分析[J]. 時代文學(下半月), 2008(11):35-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