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 昊,劉 曼,李 娜,陳 丹,朱 磊
大連醫科大學附屬第一醫院 a.消化科, b.病理科,遼寧 大連 116011
潰瘍性結腸炎(ulcerative colitis, UC)是一種慢性非特異性腸道炎癥性疾病,臨床表現為持續或反復發作的腹瀉、黏液膿血便,可伴有腹痛、里急后重,以及不同程度的全身癥狀,部分患者可伴有一個或多個腸外癥狀(extra-intestinal manifestations, EIM),包括皮膚、口腔黏膜、關節、眼以及肝膽等多系統受累。臨床上當UC患者合并有肝功能異常時需要鑒別診斷是UC的EIM還是其他病因導致的肝損傷。現報告2例有肝功能受損的UC患者,分析肝損傷病因,為臨床診治該類疾病提供思路。
病例1,患者男性,25歲,以“反復腹瀉、便血16年,發現肝功能異常15年,間斷關節疼痛12年”于2020年1月21日入本院。否認肝炎病史。否認飲酒史。患者自2003年9月即8歲余時開始有腹瀉、便中帶血,曾行腸鏡檢查,考慮為UC,曾短期口服美沙拉嗪顆粒治療后改中藥治療。2004年7月即9歲時發現肝功能異常,就診多家醫院,查肝炎病毒學陰性,腹部彩超示肝損傷征象,給與保肝降酶對癥治療。2004年10月至解放軍第二○二醫院,復查腸鏡進鏡至肝區示UC,給予美沙拉嗪顆粒0.75 g/d口服以及保肝治療。后至北京協和醫院門診仍建議繼續使用美沙拉嗪顆粒,必要時加用激素。但患者及家屬自行停用西藥,改用中藥及灌腸治療。2008年即13歲時出現踝關節、膝關節、骶髂關節痛,伴有關節紅腫,關節X線檢查未見異常。此段時間均未正規治療,直至2016年患者21歲時因腹瀉、便血,每日20余次,就診于上海市第五人民醫院,腸鏡進鏡45 cm示UC,于甲強龍40 mg/d靜脈注射,2周后改潑尼松40 mg/d口服,緩慢減量共使用3個月,聯合美沙拉嗪顆粒3 g/d,出院后改2 g/d,癥狀明顯好轉,大便成形。2018年6月患者23歲時再次出現肝功能異常,查生化肝功能示:ALT 124 U/L、AST 172 U/L、ALP 247 U/L、GGT 380 U/L、TBil正常,未予特殊診治。2019年8月,再發關節痛。2019年11月就診于上海長海醫院查生化肝功能示:ALP、GGT明顯升高,IgG升高,抗CCP、HLA-B27陰性。因肝功能異常,停用美沙拉嗪顆粒。2020年1月至本院門診查生化肝功能示:ALT 116 U/L、AST 50 U/L、ALP 1052 U/L、GGT 645 U/L,提示肝損傷明顯遂收入院。入院后查血常規示:WBC 5.57×109/L、 Hb 147 g/L、PLT 402×109/L。便常規示:WBC 5~10/HP、 RBC 4~8/HP、OB陽性。生化肝功能示:Alb 39.8 g/L、GLOB 44.8 g/L、ALT 111 U/L、AST 66 U/L、ALP 1055 U/L、GGT 659 U/L、TBil 12.5 μmol/L。肝炎病毒學陰性。糞鈣衛蛋白149.17 μg/g。ESR 50 mm/h,CRP 3.48 mg/L。IgG 24.7 g/L,IgA、IgM正常,IgG4正常,銅藍蛋白正常。IL-10正常,IL-1β、IL-6、IL-8、TNFα升高。免疫學示:pANCA陽性,ASCA陰性,ANA 1∶320陽性,ASMA、AMA、AMA-M2、抗gp210、抗sp100、抗LKM等抗體均陰性。腸鏡示進鏡至回腸末端,回腸末端略充血,并見淋巴濾泡增生,全結腸及直腸散在充血、糜爛,血管網紋理模糊,橫結腸散在息肉樣增生,直徑0.3~0.6 cm大小不等(圖1)。磁共振胰膽管造影(MRCP)示肝內膽管走行正常,未見明顯擴張,膽總管及左右肝管未見擴張及狹窄。膽囊飽滿。胰管顯影良好,未見擴張(圖2)。肝活檢病理示肝小葉輕度點灶狀炎癥,匯管區炎癥,少量淋巴細胞浸潤,部分小葉間膽管形態異常,周圍可見纖維組織增生環繞形成“洋蔥皮”樣改變(圖3)。病理診斷考慮小膽管型原發性硬化性膽管炎(SD-PSC)。給予美沙拉嗪腸溶片4 g/d、熊去氧膽酸1.0 g/d,以及復方谷氨酰胺、四聯活菌片、復方甘草酸苷、水飛薊賓口服。經治療患者腹瀉明顯減輕,大便成形,偶有腹痛,偶有便帶黏液、膿現象。隨診肝功能變化見表1。
表1 患者肝功能隨訪變化
病例2,患者男性,63歲,以“間斷黏液膿血便5年,發現肝功能異常2年”于2020年3月11日入本院。否認肝炎病史。飲酒史30年,近10年來間斷飲少量啤酒,已戒酒3個月。患者5年前因間斷排黏液膿血便,2~3次/d,于當地海島醫院行結腸鏡檢查考慮UC。間斷口服復方谷氨酰胺、益生菌治療,一直
注: a,上腹部MRI; b,MRCP。
注: a, HE染色(×200); b, CK7染色(×200)。
未使用5-氨基水楊酸類藥物。2年前體檢發現ALT 100 U/L,予保肝治療后好轉,后反復出現ALT輕度升高,當地一直考慮酒精性肝病給予保肝治療。后患者戒酒。7個月前鎖骨骨折,于當地醫院查生化肝功能示:ALT 71 U/L,AST 318 U/L,ALP、GGT正常,予保肝治療后復查:ALT 91 U/L、AST 90 U/L。4個月前于本院門診就診,加用美沙拉嗪3 g/d。 服藥1周后門診復查肝功能:ALT 129 U/L、AST 249 U/L、GGT 89 U/L,肝損傷較前加重入院。查血常規示:WBC 4.2×109/L、Hb 138 g/L、 PLT 199×109/L。便常規示:RBC 0/HP、WBC 0/HP、OB陽性。生化肝功能示:ALT 84 U/L、AST 79 U/L、GGT 68 U/L,Alb、ALP、TBil正常。肝炎病毒學陰性。血ESR 15 mm/h,CRP正常。糞鈣衛蛋白226.53 μg/g。IgG 18.8 g/L,IgA、IgM正常,IgG4正常,銅藍蛋白正常。pANCA陽性,ASCA陰性,ANA 1∶100,AMA、AMA-M2、ASMA、抗gp210、抗sp100、抗LKM、抗SLA/LP等抗體均陰性。腸鏡示直腸及乙狀結腸散在充血、糜爛(圖4)。上腹部MRI+MRCP示肝左外葉多發血管瘤,肝臟、雙腎多發囊腫,肝內外膽管未見擴張改變(圖5)。肝活檢示匯管區大量炎性細胞浸潤,以淋巴細胞為主,界面炎形成,匯管區纖維組織增生,并可見匯管區-匯管區橋接纖維化形成;CK7免疫組化提示小葉間膽管結構正常,但匯管區可見明顯細膽管反應(圖6)。
診斷考慮UC(慢性復發型、E2、活動期、輕度),UC相關肝損傷。給予美沙拉嗪腸溶片3 g/d以及復方谷氨酰胺、四聯活菌片、甘草酸類、谷胱甘肽片口服。患者腹瀉明顯減輕,大便成形、無黏液膿血便。復查便常規示:WBC 0/HP、RBC 0/HP、OB陽性。復查生化肝功能示:ALT 31 U/L、AST 39 U/L、ALP 65 U/L、GGT 40 U/L均正常。隨訪患者,受新冠疫情影響,患者停用美沙拉嗪腸溶片等藥物3周后,再次出現腹瀉、排少許黏液膿血便,并有肝功能損傷復發。門診加用美沙拉嗪腸溶片3 g/d,并雙環醇、利加隆保肝抗纖,癥狀再次減輕、肝功能有所恢復。6月底自覺狀態好轉,自行將美沙拉嗪腸溶片減至1 g/d,后復查肝功能提示ALT、AST略升高。隨診肝功能變化見表2。
注: a,乙狀結腸; b,直腸。
表2 患者入出院及隨訪肝功能變化
UC的EIM包括以下幾個方面:(1)關節損傷,包括外周關節炎、脊柱關節炎;(2)肝膽疾病,包括脂肪肝、PSC、膽石癥;(3)皮膚黏膜表現,包括口腔潰瘍、結節性紅斑、壞疽性膿皮病;(4)眼部病變,包括虹膜炎、鞏膜炎、葡萄膜炎;(5)血栓栓塞性疾病等[1]。北京協和醫院的資料顯示成人UC的EIM以關節炎和肝膽系疾病為主[2],而在兒童UC患者中,往往以口腔潰瘍和關節炎等多見[3]。病例1患者8歲多時發病,陸續出現肝損傷和關節炎,但均未給與足夠的重視及規范的診治,后行MRCP檢查亦未見大膽管狹窄、擴張等改變,最終依據肝活檢病理學證實合并了SD-PSC。炎癥性腸病合并PSC的概率是1.4%~7.5%[4]。臨床上對于合并有肝損傷的UC患者,尤其是以ALP、GGT升高為主,應考慮到合并PSC的可能。當MRCP未發現大膽管病變時,需要行肝活檢以確診SD-PSC的存在[5]。SD-PSC的預后相對較好,與經典的大膽管PSC治療一樣,缺乏確切的治療手段,中等劑量(17~23 mg/kg)的熊去氧膽酸可以改善患者的生化學指標、減輕肝纖維化[6]。
目前有觀點認為UC的EIM過于寬泛,不能精準理解與炎癥性腸病(inflammatory bowel disease, IBD)有關聯的共患疾病[7]。國內的專家學者也主張將與IBD有關聯的腸道外疾病重新分類。以肝膽胰疾病為例,分為:(1)與IBD密切相關的EIM,如PSC;(2)與IBD相關的自身免疫狀態,即特殊共患病,IBD與其他免疫疾病存在部分共同的發病機制,但疾病相對獨立存在,包括自身免疫性肝炎、肉芽腫性肝炎、自身免疫性胰腺炎以及IgG4相關硬化性膽管炎;(3)與IBD本身或藥物治療相關的并發癥,包括門靜脈血栓形成、藥物性肝損傷、非酒精性脂肪性肝病、膽石癥以及病毒性肝炎等[8-9]。病例2患者肝損傷是以ALT、AST升高為主,ALP、GGT基本正常,既往曾有飲酒史,需要注意酒精性肝病的可能,但患者近10年來僅飲少量啤酒,近3個月來已戒酒,且肝活檢未見酒精性肝病的病理學改變,如肝細胞脂肪變性、氣球樣變以及Mallory小體形成等,因此不考慮酒精性肝病導致肝功能異常。另外,MRCP以及肝活檢病理也不支持經典或小膽管PSC的診斷。在隨訪時發現,患者在停止或減量使用美沙拉嗪后ALT、AST再次升高,加量、規律應用美沙拉嗪后肝功能好轉均提示與UC疾病本身的相關性,因此筆者分析患者的肝損傷是否與UC導致的腸源性內毒素血癥有關。另外,患者肝功能反復異常,均以ALT、AST升高為主,且外周血IgG升高,肝活檢顯示有肝臟匯管區炎癥,仍需加強隨訪,注意發展成自身免疫性肝炎的可能。
UC患者合并腸道外疾病十分復雜,對有肝功能異常的患者,臨床醫生應仔細甄別,分析肝損傷的真正原因,做到對這類疾病的早期診斷和治療。
利益沖突聲明:所有作者均聲明不存在利益沖突。
作者貢獻聲明:吳昊、劉曼、李娜負責課題設計,資料分析,撰寫論文;吳昊、劉曼、李娜、陳丹參與收集數據,修改論文;朱磊負責擬定寫作思路,指導撰寫文章并最后定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