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色的過程

苑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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纏繞的夢境和被夢境糾葛的現實，在很長一段時間，這就是我所經歷的生活。現實與理想是一對矛盾體，光陰流逝，理想逐漸被現實消磨，同時消磨的還有身上的棱角。二〇二〇年春天，我的祖母過世，祖父也被疾病纏繞著。進入而立之年后，在死亡和疾病面前，我開始重新審視生活，試著去理解他人。這種理解，使我躁動的心收獲平靜。

照料祖父的間隙里，我完成了這篇小說，記錄下“姑姑”“母親”和“劉阿美”三個女性形象。寫作的過程，是我理解人物的過程，也是人物帶著我奔跑的過程。初稿時，我對劉阿美這個人物的理解并不到位，她是在修改中逐漸豐富起來的，也是小說里最能給我意外的人。“父親”“大皮”和“夢中的男人”三個男性形象作為敘述的橋梁，他們身上濃重的失敗氣息營造了貫穿小說的氛圍，但這并不是限制人物命運的圍欄。

三個不同的女人，一個女人的不同層次，在小說構筑的世界，女性跨越世俗的規誡，似乎開始掌控自己的語言、思維，甚至存在形式。即便如此，我在塑造她們的時候，仍然給予了最大限度的理解和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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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愛用長句子，這是我個人的審美追求，但有時，想要表達的東西卻會因此受到損害。我努力嘗試精煉語句的同時，盡可能捕捉珍貴的細節，以及訓練將對世界、他人的理解轉入小說的能力。寫作不是急于求成的事情，即使不能做到完美，也要不斷趨近美。

小說現在的題目是編輯為我甄選的，摘自這篇小說里的意象。我想向稿子的責編老師致敬，題目如同小說的窗，感謝她為我打開這扇窗，讓我可以透過它，更清晰地看到自己內心的風景。

“倒立的云朵”給人一種陌生感，可以理解成從不同的視角審視熟悉的生活，當“倒立”跟“云朵”連在一起，我突然感受到力量。我在小說里寫道：“倒立的云朵，像海浪，像鏡子，也像水霧迷蒙的眼睛……”生活中有轉瞬即逝的浪花，也有彼此相似的映照，而最終吸引我的是淚水，是透徹理解生活后，熱愛與重塑它的能力。

劉震云在《我不是潘金蓮》里曾給出一頭牛，他說自己是另外一頭牛，傾聽的牛、拉磨的牛、背著人物走出困境的牛。真的可以走出困境嗎？我不知道，但我也想做那樣一頭牛。寫作的過程，不僅是對寫作者自身的療愈，也是療愈他人，療愈我寫下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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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人問，寫作小說的過程是什么？我會回答，是用心給生活涂色的過程。從遣詞造句到謀篇布局，從理解人物到塑造人物，從觀察和體悟生活，到表達內心對生活的見解與憧憬。給現實生活涂上理解的色彩，不斷挖掘、反思，我享受這樣的過程。

深秋午后，我看到一位老婦人衣衫襤褸，推著載滿廢棄物的掉了鏈條的三輪車，正在艱難前行。冷風中，我注視了她許久，心里產生許多動容。我想起筆下的人物，即使再難，也要努力生活下去，否則有一天，內心的疼遠比此刻艱難得多。

祖母生前喜歡閱讀我的文字，即使存在誤讀，但那仍然是我人生中十分寶貴的記憶。閱歷，讓我掀開生活中更堅定的部分、更柔軟的部分、更美好的部分。我要一直寫，寫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