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潤田文集》(北岳文藝出版社)出版,這對作者本人是一件盛事,對與其交往多年的師友、后學而言,也是一件值得慶賀的事。文集的出版和研討,始終得到山西作協等有關方面的大力支持,也應致以敬意。
我與蔡潤田老師同室共事逾十年,他給予我的多方教誨、幫助與支持溢于言表。尤其是他的為人為文,無論是今世稀有的儒雅之質、君子之風;還是為文上始終秉持的端正嚴謹、惜字如金,在我的成長過程中,都在潛移默化中發揮著教導、修正的作用。師者,以傳道為首,此傳又絕非是照本宣科式、高高在上式的訓導,而多以潛移默化中的感染最為有效。
說來也是頗有感慨,我在讀研究生時所遇的導師黎風先生,是一位我所罕見的謙謙君子,其性情自謙到以至于讓人感覺到卑微的地步。盡管這種性情與其頗為坎坷的人生境遇有直接關聯,但我同時也愿意理解為一種中國知識分子、現代文人的自省品格。畢業后來到山西作協工作,即遇到董大中、蔡潤田兩位領導兼老師的教誨和幫助。我以為,他們身上難得的、始終保持的為人品格和為文風范,是比書本更有教益的學習榜樣。這種感染的力量和綿延至今的影響,甚至比他們的文章著作的影響還要大。
蔡潤田老師學術功底深厚,他在《文心雕龍》研究上取得的成就可稱一流。也許正因為他始終從內心“取法乎上”,所以在我印象中,他總是對自己已寫出的文章多有不滿,對未進行的寫作又苦心孤詣。這也造就了他仿佛艱澀遲疑,實是惜字如金的為文作風。在很多人看來,甚至我本人也一度認為,這種寫作態度在當今時代并不可取,有“過時”之嫌。然而,今日面對《文集》第一卷里扎實的論文,可以感受到,用心寫出來的,才是真正的文章。在我看來,蔡潤田老師心目中,《文心雕龍》不是一本古代文論著作,它其實就是一本做文章的“標準”書,凡風骨、風格、意境、形式,都應以此為規為格,方可稱得上叫作文章。也正因此,蔡潤田老師自己創作、研究、寫文章,也常常把別人龍飛鳳舞、出口成章的事情,辦成一件非要精雕細琢,即使無人喝彩也要自我約束的事情。
由于心中總是懷著對經典作家作品的敬仰,面對紛繁變化的當代文壇,蔡老師也常常表達自感追蹤不上的緊張感,甚至有自感愚鈍的心理壓力。但其實,我一直以為,他的藝術感覺十分敏銳,對作家作品的判斷多有獨到之處。只不過他不會追著時髦奔跑,不屑亂用輕巧概念、詞語而已。他對作家作品的評價,不以親疏遠近為取舍,也不以名頭身份論高低,堅持按照自己的閱讀體會、審美標準,堅持同樣的認真嚴謹、一絲不茍的態度從事評論。《文集》中大量的作家作品評論,可知他對當代中國文學,尤其是新時期山西文學發展的熱情關注。我記憶中,他曾在楊士忠老師主持的《太原日報》雙塔副刊上,發表過一篇談文學潮流趨勢的文章。那篇精短的文章其實很見他在藝術上的敏銳洞察,也可見出他獨到的藝術理解。
人近古稀之年以后,蔡老師在研究與創作上更顯用功,更加精進,成果不斷,令人欽佩。近十年來,我時而會讀到他在報刊上發表的作品、文章,也很驚訝他還出版了研究與評傳類的著作。這也足以見出,堅持對于一個學者和作家的重要。
他沒有過爆得大名的時刻,有的只是始終不渝的堅持。我就借用、套用魯迅先生的一段話總結一下吧:他并非是耀人眼球的優勝者,卻是雖然“落后”(必須是加引號的)卻非跑至終點而不止的競技者。當今時日,我們對這樣的競技者應持肅而起敬的態度。而他身上的自省品格,或許使他總是謹慎下筆,致使他未能成為多產的作家、活躍的評論家,然而這種作風最重要的,是源于他對傳統文論要求的自覺踐行,是出于對寫作本身和文章結果的敬畏之心。而這一點,在今天尤應放大,使之得以傳承。
【作者簡介】 閻晶明,1961年生,山西偏關人。1983年畢業于山西大學中文系,1986年畢業于陜西師范大學中文系魯迅與中國現代文學專業,獲四川大學文學碩士學位。著有《十年流變——新時期文學側面觀》 《批評的策略》等。現為中國作家協會黨組成員、副主席、書記處書記,兼任中國小說學會副會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