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 星
(中國社會科學院 歷史理論研究所, 北京 100101)
1931 年到1937 年是梁漱溟鄉村工作中最重要的時期。1931 年6 月,山東鄉村建設研究院正式成立,直到1937 年底日軍侵略而被迫結束。在這一時期,梁漱溟得以在鄒平進行鄉村建設實驗。鄒平縣政改革實踐包括政治、經濟、軍事和文教衛生等方面的內容。本文聚焦于文教衛生領域的改革實踐,關注鄉村建設的舉措及其影響。
有關鄒平文教衛生領域的改革與實踐的研究,在以往對梁漱溟的鄉建實踐和理論研究中多有涉及,但由于分類標準和側重點不一樣,這些舉措常常籠統地被歸為社會改革,或被單獨列舉。①例如賈可卿把梁漱溟鄉村建設實踐的主要內容分為經濟、政治、文化,文化方面的中心內容是進行全民教育,包括學校教育、鄉間禮俗改革、樹立文明風尚(賈可卿:《梁漱溟鄉村建設實踐的文化分析》,《北京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3 年第1 期)。沈志佳從政治、經濟、文化和社會三個方面評述了鄒平的鄉村建設工作(Zhijia Shen: Zouping, 1911—1949 : A Social and Political History, Thesis (Ph. D.)-University of Chicago, Dept. of History, June 1997, p 114-150)。周祥林認為鄒平鄉建運動是一場綜合性運動,包括了政治、經濟、文化與教育等各個方面,但在本質上是一場道德實踐運動,文化方面的實踐主要是興辦學校、普及文化和人格培養(周祥林:《梁漱溟鄉村建設倫理思想與實踐研究》,博士學位論文,長沙:中南大學,2011 年)。艾愷把鄉學村學總結為鄒平方案的精髓,除此之外還從合作社、自衛力量、地方團體、農業技術、公共衛生六個方面重點分析了鄒平鄉建的實踐活動(艾愷:《最后的儒家:梁漱溟與中國現代化的兩難》,王宗昱、冀建中譯,北京: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2014 年版,第239-255 頁)。李善峰從經濟改革、社會改革和教育改革三大方面梳理鄉村重建的實踐(李善峰:《梁漱溟社會改造構想研究》,濟南:山東大學出版社,1996 年版,第320-355頁)。趙慶河著重分析了鄉農學校、自衛組織、合作事業、農業改良和風俗衛生之改良(趙慶河:《梁漱溟與中國鄉村建設運動(1929—1937)》,碩士學位論文,臺北:“政治大學歷史研究所”,1980 年)。陳重光從普及民眾教育、合作社與農村金融實驗、農業改良、鄉村自衛和衛生保健五個方面介紹了鄒平實驗縣的工作概況(陳重光:《我國鄉村建設實驗工作之比較研究》(1926—1936),博士學位論文,臺北:“中國文化大學”,1981 年)。許多研究的著眼點并非鄒平鄉建實踐本身,對文教衛生領域的研究也遠不夠系統詳盡,因此本文希望結合既有史料,以更豐富的歷史細節梳理鄒平文教衛生改造的歷史過程。本文不僅關注師范教育、實驗中小學等正式學制教育,還關注共學處、盲目改良詞曲學校等處于輔助地位的教育形式,此外還對鄒平公共衛生事業的發展和改良風俗的實踐加以論述,全面勾勒鄒平文教衛生改造的基本面貌,概括其主要做法和歷史影響。
初期鄒平,以鄉農學校的方式普及民眾教育,后改為村學鄉學后,依然有普及民眾教育的課程設置。但是,村學鄉學不僅是教育機構,還是行政機構,負責推進鄉建工作的方方面面,包括經濟、自衛、文化、衛生、教育等方面。梁漱溟的理論設計中以“教育替行政”,希望以此改變“對立之勢”,而增加“相與之情”。從廣義上說,甚至連自衛軍事訓練也是一種民眾教育。鄒平的鄉建事業主要以教育方式推行,因此教育貫穿所有鄉建實踐。本文從學校教育層面討論實驗縣的辦學措施。
鄒平簡易鄉村師范學校(以下稱簡師)創辦于1933 年,前身是鄒平縣學師范部。它的創辦開創了鄒平辦中等普通學校的歷史。由此開始,取得高小畢業以上文化程度的學生,可以不再遠去省城求學,或者到長山、惠民等地就讀,可直接在本縣升學。簡師位于縣城南門里路東的文廟內,環境幽靜,適宜讀書。前邊是大成殿,東西兩廊,東廊東面有兩處小院;后面是兩排宿舍和一座教室。①宋一平、王景五、耿巨吾:《鄒平縣簡易鄉村師范學校與張宗麟老師》,山東省政協文史資料委員會、鄒平縣政協文史資料委員會編:《梁漱溟與山東鄉村建設》,濟南:山東人民出版社,1991 年版,第235 頁。
簡師在1935 年8 月從曉莊師范聘請了張宗麟擔任校長,他思想左傾,以陶行知的“生活即教育”“社會即學校”“教學做合一”為指導思想,大膽進行教育改革,積極宣傳抗日救國的革命道路。在張宗麟的主導下,簡師改革了教學方式。由教師講授、學生聽講,改為“道爾頓制”,即討論制。教師設4 張長桌,學生分4 組圍桌而坐,各科任課教師事先將學習內容告訴學生,學生自學、提問、討論,教師再總結講解,布置作業。學生分組學習,包括文學組、數學組、史地組、理化組、教育學組、社會學組、軍事組、音樂美術組等,分科培養,術業有專攻。
學校把大成殿改造為閱覽室,訂購《大眾生活》《大眾哲學》《鐵流》《社會科學》《世界知識》《中國農村》等刊物,報紙則有《大公報》《中央日報》《鄒平實驗縣公報》等,擴展學生的知識和視野。學校還組織學生辦壁報,由語文教師指導。一年級的壁報名為《萌芽》,二年級的是《野火》。師生在壁報上寫文章、畫漫畫,多是抗日救國的主題。另外受到學生歡迎的一個項目是教唱進步歌曲,如《開路先鋒》《大路歌》《滿江紅》《打回老家去》《鳳陽花鼓》等。校園里、田間路旁隨處可聽見學生的歌聲。為了豐富學生的精神生活,教師在課余時間組織排演話劇,如《放下你的鞭子》《雷雨》,其中《雷雨》在鄒平公演后轟動一時。張宗麟還組織高年級的師生到鄉里露營,帶著帳篷、行軍鍋,白天組織宣傳,向民眾演講、教唱歌曲、作社會調查、采集植物標本。晚上住帳篷,輪流站崗放哨,有時舉辦篝火晚會。②宋一平、王景五、耿巨吾:《鄒平縣簡易鄉村師范學校與張宗麟老師》,山東省政協文史資料委員會、鄒平縣政協文史資料委員會編:《梁漱溟與山東鄉村建設》,濟南:山東人民出版社,1991 年版,第236-239 頁。
由于與其他一些鄉建派成員的矛盾越來越尖銳,張宗麟被迫離職。1936 年春張宗麟離開簡師后,簡師被并入鄉村建設研究院師范部,后來師范部又并入山東省第一鄉村建設師范學校,成為該校的簡師部。③羅琪等:《鄒平簡易鄉村師范學校師生的抗日救亡活動》,山東省政協文史資料委員會、鄒平縣政協文史資料委員會編:《梁漱溟與山東鄉村建設》,濟南:山東人民出版社,1991 年版,第232 頁。
張宗麟在簡師的改革大大提升了學生的學習積極性,校風變得更加蓬勃有朝氣。實際上,他的理念與以梁漱溟為代表的鄉建派并不一致。他主導下的簡師越來越偏離梁漱溟的鄉建道路,與當局和鄉建派矛盾激化,所以才有了“簡師赤化”的說法,張宗麟也在1936 年春被辭退。他的改革和思想對簡師影響重大,有一批學生跟隨他去了延安。這反映出當時面臨日軍戰爭威脅下的鄉建派的尷尬境地:依附于現政權,但其基礎已日益薄弱,“皮之不存,毛將焉附”?
簡易鄉村師范學校附屬小學成立于1934 年,前身是鄒平縣立高小。附小是完全小學,設有高級和初級部,分為10 個班,共有學生300 多人,其中高小部有130 多名學生。高小部完全采用組織教授法。學生每6 人為1 團,有團長1 人;每6 團為1 組,有組長1 人;各組聯合選出最高活動委員會。每種功課先由學生自習,再在團里研討,有疑難處由教員講解、說明。使用活頁講義,留有空白,由學生自行整理、填寫。年級升級不嚴格,學業優勝者可提前升級。①袁植群:《青島鄒平定縣鄉村建設考察記》,王強主編:《近代鄉村建設史料匯編》第二輯,第八冊,揚州:廣陵書社,2016 年版,第361-362 頁。
高小課程不限于智識研究,還包括健康體育活動和社會活動。這些活動由最高活動委員會組織安排。全體學生每日五點半起床,參加朝會,朝會時間為40 分鐘。朝會是必修課程,每天考勤。朝會時分團、分組排列,團長向組長報告出席人數。初小的三、四年級也逐漸采取組織教授法,與高小類似。②袁植群:《青島鄒平定縣鄉村建設考察記》,王強主編:《近代鄉村建設史料匯編》第二輯,第八冊,揚州:廣陵書社,2016 年版,第361-362 頁。惟一、二年級學生年級較小,自我管理和組織能力較差,教學以常規教員講授的方式進行。
1935 年7 月,南京國民政府通令辦理短期義務教育,山東省教育廳頒布辦法,要求鄒平實驗縣須在該年度增建短期小學25 處。此項教育經費只給少數補助,需由實驗縣的軍事款和義務教育基金撥充,然而教員和學校設備都耗費不少,長期無以為繼。當時鄒平正在嘗試導友制共學處的實驗,正有成效,所以以此替代短期小學。成立共學處更為經濟、便捷,可依托已有的村學系統,研究部、訓練部和師范學校的學生都可充當師資。
共學處的辦法是利用在學的優等學生來教育失學兒童,以空閑時間(如午飯前、晚飯后),為他們提供教育。一般失學兒童家境貧苦,無力負擔學費且需要充當勞動力干農活兒,無法系統地接受學校教育。利用零碎的時間和靈活的地點,可以不妨礙其日常工作。從1935 年下半年開始,各鄉學村學陸續成立共學處,截至1936 年3 月,鄒平成立了262 個共學處,收容失學兒童2 227 人。③《山東鄉村建設研究院及鄒平實驗區概況》,王強主編:《近代鄉村建設史料匯編》第一輯,第一冊,揚州:廣陵書社,2016 年版,第599 頁。
共學處設備簡陋,沒有固定教室。常見的教學場所有墻角、樹下、院中、井臺旁等,桌椅不完備,就由擔任教師的學生自己帶著小腳凳,必備的設備是一塊小黑板和一支教竿。共學處的教師被稱為“導友”,教育失學兒童的任務由導友完成。鄉學村學的教員則擔任循環導師,負有指導考察之責。凡是7 ~14 歲的失學兒童都可到共學處就學,一處的規模為3 ~10 人。共學處使用的教材遵照山東省教育廳對設立短期義務教育的規定辦理,必要時酌情變通。實驗縣拿出500 元的預算,對于辦得好的共學處予以獎勵。④《鄒平實驗縣實施短期義務教育計劃大綱》,李鼐編:《山東鄒平實驗縣規程匯編》,鄒平:鄉村問題研究社,1936 年版,第7 章,第9-11 頁。
共學處具體的做法從當年擔任過“導友”的鄉師學生王景五的回憶可以略窺一二。“導友”先在附近農村選擇一合適的地點,常常在午飯后,召集村內的失學兒童,教他們識字、唱歌。王景五當年被分配到南關村,他挑中一棵大槐樹,在樹下進行教學活動,很快吸引了幾個小男孩兒和小女孩兒的注意和圍觀,好奇地圍在他身邊,他抓住機會和孩子攀談,告訴孩子他是縣城師范學校的學生,以后會常來這里教唱歌、識字,還講故事給孩子聽,并讓他們互相轉告,那些沒上學的孩子每天午飯后都來大樹下學習。⑤宋一平、王景五、耿巨吾:《鄒平縣簡易鄉村師范學校與張宗麟老師》,山東省政協文史資料委員會、鄒平縣政協文史資料委員會編:《梁漱溟與山東鄉村建設》,濟南:山東人民出版社,1991 年版,第238 頁。
共學處借鑒了定縣平教會的“導生制”,導生是“教學生的學生”,定縣的“導生制”則受到陶行知“小先生制”的啟發。⑥《教育研究》,王強主編:《近代鄉村建設史料匯編》第一輯,第三冊,揚州:廣陵書社,2016 年版,第135-136 頁。定縣的“導生制”、陶行知的“小先生制”和鄒平的“導友制”非常類似,都是鄉村教育資源極度匱乏,經費、設備、師資嚴重不足,兒童失學率極高,正式的學校教育無法覆蓋大多數學齡兒童,而用這種臨時的權宜之計為失學兒童提供的替代性教育。雖然不能保證穩定的、高質的教學品質,但聊勝于無。相較于其他的貧困農村而言,鄒平這些無力負擔正式學校教育的失學兒童還算幸運,共學處的設立對他們多少有些助益。
梁漱溟不僅重視成人教育和一般的兒童教育,也關心殘疾兒童的教育。盲目改良詞曲學校的前身為創建于1928 年的盲目改良詞曲研究所,由時任縣長的楚禮階創辦,地址設在縣城西南的準堤庵,是一所福利學校。聘請當地知名盲藝人楊再河任校長兼教師。楊再河精通多種民俗樂器,亦擅長唱曲、卜卦。學校成立后招收10 ~15 歲的失明兒童,每屆十多人,學制3 年,可延期。學員一律住校,伙食自理。辦學經費由縣政府補貼。學員根據興趣和特長自愿選修一門或多門課程,如嗩吶、三弦、揚琴、二胡、占卜等。①《注重殘疾人教育》,郭蒸晨:《梁漱溟在山東》,北京:人民日報出版社,2002 年版,第109-110 頁。
楚禮階卸任后,地方秩序混亂。在兵荒馬亂的動蕩時期,研究所經費亟缺,學校舉步維艱。1931 年山東鄉村建設研究院落地鄒平后,梁漱溟聽聞此事,十分關心,特去盲目改良詞曲學校調研、了解情況,肯定其教育意義和社會意義。于是,將該校劃為縣級正式學校,由縣財政撥款支持辦學,維修、改造校舍和教學設備。校長工資等同其他高等學校校長,盲童學員與其他普通學校學生同樣享有參加縣政府組織活動的權利。凡在校學員,縣財政補助4.5 元的生活費。這所學校辦了10 期,培養盲童近200 人。②《注重殘疾人教育》,郭蒸晨:《梁漱溟在山東》,北京:人民日報出版社,2002 年版,第109-110 頁。盲目改良詞曲學校使這些盲童有機會得以學一技之長,有安身立命之處。
研究院早在1933 年夏就打算舉辦醫藥衛生事業,不過由于人才和經費限制,未能立刻辦成。梁漱溟為此多方奔走,終于得到內政部衛生署及全國經濟委員會衛生實驗處的協助,與私立齊魯大學醫學院合作,并得到上海市衛生局李延安的同意,借聘其下屬的高橋衛生事務所副所長李玉仁為主任,成立醫院和衛生院。
醫院先于衛生院成立,參加醫院初期籌備工作的專業人員除了主任李玉仁外,醫師有齊魯大學醫學院的章釗及其愛人唐桂蓮、高繼孟大夫,沈陽醫科大學畢業的宮來泉等,管理藥物的是齊魯醫院的張鴻琪,護士是上海高橋衛生事務所的牛席卿和黎夢琪,另外還有助產士羅靜嫻。③牛席卿:《我在鄒平鄉建期間所從事的衛生工作》,山東省政協文史資料委員會、鄒平縣政協文史資料委員會編:《梁漱溟與山東鄉村建設》,濟南:山東人民出版社,1991 年版,第176-177 頁。經費則由省政府批準劃撥4 800 元開辦費,加上每月1 185 元的常用經費。常用經費由內政部衛生署、全國經濟委員會衛生實驗處、鄒平鄉村建設研究院和齊魯大學共同撥付。醫院地址定在研究院圖書館和縣政府第五科房屋,經修葺整理后使用。醫院自1934 年7 月籌辦,9 月13 日開始診療,10 月1 日正式開幕。④《山東鄉村建設研究院及鄒平實驗區概況》,王強主編:《近代鄉村建設史料匯編》第一輯,第一冊,揚州:廣陵書社,2016 年版,第628 頁。
衛生院1934 年11 月成立,與醫院的組織人員和經費并沒有分開,實際上是一個團體,算是“一班人馬,兩套牌子”。如此設置是為了地方行政上的便利:醫院作為救治診療機構直隸于山東鄉村建設研究院,衛生院則作為縣政實驗區的衛生推行機關直隸于鄒平縣政府。醫院和衛生院內部原分為醫務組、保健組、總務組、衛生教育組四組,后改為三組,將衛生教育組取消,職能并入上述三組共同處理。醫務組的業務范圍包括門診、病室(即住院部)、病理檢驗、藥物審查;保健組則負責婦嬰衛生、學校衛生、傳染病制止、環境衛生;總務組負責文書、庶務、會計、醫藥管理、生命統計、撰寫工作報告等。另外,三組共同擔負衛生教育方面的工作,即衛生刊物編輯、醫務衛生人員訓練、社會衛生教育、衛生教學等。①《山東鄉村建設研究院及鄒平實驗區概況》,王強主編:《近代鄉村建設史料匯編》第一輯,第一冊,揚州:廣陵書社,2016 年版,第628 頁、第629 頁、第642 頁。其內部組織職能可參考圖1。

圖1 醫院、衛生院組織職能圖②此圖據《山東鄉村建設研究院及鄒平實驗區概況》中有關鄉村衛生實驗部分的內容繪制,原書中的圖表可能由于排版或編輯失誤,將保健組和總務組的職能范圍倒置了,現將其修正。
衛生事業的推行除了醫院和衛生院,也依托鄉學村學。鄉設立衛生所,村設立衛生室。衛生所由衛生院和鄉學合力設立;衛生室由衛生所與村學合力設立。每個衛生所設衛生助理員(經過一年衛生教育培訓的學生擔任)2 人,衛生室設衛生服務員(村學教員兼任)1 人。為了更好地組織推進衛生醫療事業,還將全縣分為三個衛生區,每區設鄉村衛生工作指導員,由醫師擔任,專門指導衛生助理員的工作。鄒平的衛生行政系統組織機構可參考圖2。
醫院最重要的工作就是診療工作。門診的時間為每天上午8—12 點,下午2—5 點。治療以免費為宗旨,初診僅收銅元10 枚,復診為4 枚,對特別困難的民眾不收費。藥費除了“九一四”外,一律免費。從醫院成立到1935 年6 月底止,共診7 635 病人,診療次數17 868 次。③《山東鄉村建設研究院及鄒平實驗區概況》,王強主編:《近代鄉村建設史料匯編》第一輯,第一冊,揚州:廣陵書社,2016 年版,第631 頁。據當時醫院工作人員牛席卿回憶,每天去看病的往往有幾十人。④牛席卿:《我在鄒平鄉建期間所從事的衛生工作》,山東省政協文史資料委員會、鄒平縣政協文史資料委員會編:《梁漱溟與山東鄉村建設》,濟南:山東人民出版社,1991 年版,第178 頁。除了門診,醫院還在1935 年10 月創辦了病室,即住院部,接受住院病人,有25 張床位,設有自來水、下水道、抽水馬桶等衛生設備,為此醫院特意臨時請款3 800 元。⑤《山東鄉村建設研究院及鄒平實驗區概況》,王強主編:《近代鄉村建設史料匯編》第一輯,第一冊,揚州:廣陵書社,2016 年版,第630 頁、第640 頁。除了在醫院開展診療工作,為了方便民眾就診,醫院和11 鄉鄉學合作,1934 年11月開辦了11 鄉診療所,每五天逢集日由醫院醫師和護士各1 人去坐診。⑥《山東鄉村建設研究院及鄒平實驗區概況》,王強主編:《近代鄉村建設史料匯編》第一輯,第一冊,揚州:廣陵書社,2016 年版,第638 頁。

圖2 鄒平衛生行政系統組織機構圖
醫院將診療和衛生并重。除了治病診療,傳染病預防和衛生教育也是工作重點。疾病預防主要包括兩個方面,一是注射疫苗,二是檢查和發現傳染病。鄒平百姓對種痘認識尚少,為了減少天花,研究院作種痘訓練,在各鄉各村展開種痘,為10 500人種痘。另外,還為100 多個村的民眾注射霍亂疫苗,防止霍亂肆虐。同時在學校中為學生體檢,注射疫苗。醫院醫師和護士在診療和探訪中,注意檢查傳染病,例如痢疾就是當時比較嚴重的傳染病之一,一經發現,立即采取治療措施。⑦《山東鄉村建設研究院及鄒平實驗區概況》,王強主編:《近代鄉村建設史料匯編》第一輯,第一冊,揚州:廣陵書社,2016 年版,第633-636 頁。
衛生教育包括學校衛生教育和社會衛生教育。學校衛生教育主要在學校,如簡易鄉師、鄉師附小、11 鄉學校兒童部試點,根據目的和學生層次各有側重。在附小開設衛生課,進行衛生教育,注意培養學生養成良好的衛生習慣,促進學生自身身體之健康。例如設立盥漱室,將患沙眼學生的洗漱用具分離擱置,以免傳染他人。設立飲水箱,每個學生各有自用茶杯。在鄉師則更注意培養具有衛生常識和技術的人才,以圖將來能辦理一村及村學的衛生工作。鄉師的衛生教育分為甲級和乙級,課程設置均為四年,甲級是已經過一定的衛生培訓,乙級則是新班。以新班為例,第一年基本課程每周2 小時,主要課程是生理學、解剖學和細菌學。第二年基本課程為普通疾病治療,包括急救、眼科、皮膚病、藥學等科,每周3 小時,并要求去醫院實習。第三年基本課程為預防醫學(公共衛生),包括傳染病預防及接種、一般環境衛生、婦嬰衛生常識、生命統計及死亡原因調查,每周2 小時。第四年實習。①《山東鄉村建設研究院及鄒平實驗區概況》,王強主編:《近代鄉村建設史料匯編》第一輯,第一冊,揚州:廣陵書社,2016 年版,第633-637 頁。
社會衛生教育主要通過設立衛生陳列室、組織巡回講演隊、衛生運動會等來推廣衛生教育、普及衛生常識。另外,還于1934 年3 月舉辦了衛生助理員訓練班,為期一年,為鄉村衛生事業培養基礎的工作人員。②《山東鄉村建設研究院及鄒平實驗區概況》,王強主編:《近代鄉村建設史料匯編》第一輯,第一冊,揚州:廣陵書社,2016 年版,第639 頁。
醫院特別注重婦嬰衛生和義務接生。當時的鄒平還是舊法接生,嬰兒出生死亡率很高,破傷風是常見的致死原因。為改善這一狀況,1935 年4 月首善鄉成立婦嬰保健會,在各鄉設分會,設會長、顧問各1 人,干事10 人,由醫院護士、助產士和熱心地方婦嬰衛生的婦女組成,負責本鄉婦嬰衛生工作。③《山東鄉村建設研究院及鄒平實驗區概況》,王強主編:《近代鄉村建設史料匯編》第一輯,第一冊,揚州:廣陵書社,2016 年版,第631-632 頁。婦嬰會從會員中選出人員學習新法接生,并對孕婦逐一登記,讓孕婦及時通知,婦嬰會派人義務接生。由于先期訓練不足,幾乎都是由醫院護士負責義務接生,護士牛席卿回憶說“鄒平的每個鄉都留下了我們的腳印”④牛席卿:《我在鄒平鄉建期間所從事的衛生工作》,山東省政協文史資料委員會、鄒平縣政協文史資料委員會編:《梁漱溟與山東鄉村建設》,濟南:山東人民出版社,1991 年版,第179 頁。。此外,還舉辦家庭衛生訓練班,宣傳講授家庭衛生常識和婦嬰衛生知識,這使得鄒平嬰兒死亡率大大降低。
梁漱溟十分重視矯正鄉村的不良風俗,他認為,“鄉間禮俗的興革,關系鄉村建設問題者甚大。不好的習俗不去,固然障礙建設;尤其是好的習俗不立,無以扶贊建設的進行。”⑤梁漱溟:《山東鄉村建設研究院設立旨趣及辦法概要》,《梁漱溟全集》(第五卷),濟南:山東人民出版社,2011 年版,第230 頁。在鄉建期間,鄒平破舊俗、立新風,在反纏足、禁毒禁賭、戒煙戒酒、改良婚姻陋俗等方面做了一系列工作。
鄒平女子纏足的風俗十分盛行,為了改變這一陋習,縣政府在1934 年下達了女子放足令,頒布了《鄒平實驗縣檢查放足辦法》,在鄉和村兩級分別組織建立婦女放足委員會。各村放足委員會每旬檢查全村一次,各鄉放足委員會每月檢查全鄉一次。規定自4 月10 日起,如果檢查發現20 歲以下的女子沒有放足的話處2 元以下罰款,7 月1 日后則處10 元以下罰款。例如,第五鄉喬木村張玉楷的女兒沒有放足,檢察人員來的時候他態度不佳、拒絕被檢察,說:“俺家這么大的閨女,怎么能隨便讓你們看。”⑥王建五:《憶鄒平實驗縣自衛訓練及第五鄉學》,山東省政協文史資料委員會、鄒平縣政協文史資料委員會編:《梁漱溟與山東鄉村建設》,濟南:山東人民出版社,1991 年版,第201 頁。縣政府對其罰款5 元,以儆效尤,對其他村民有所震動,工作得以推進。
縣政府對反纏足的力度較大,縣政府公職人員及各級學校教職人員之家庭內若有檢查發現繼續纏足的則處10 元以上罰款甚至可撤職處分。縣政府各科處職員下鄉工作時皆負有抽查放足的責任。為了防止地方不端分子借機敲詐或執法隨意的流弊,規定處罰由縣政府執行,各鄉村不得擅自處罰。罰款所得撥給村學使用。⑦《鄒平實驗縣檢查放足辦法》,李鼐編:《山東鄒平實驗縣規程匯編》,鄒平:鄉村問題研究社,1936 年版,第10 章,第1-2 頁。除了鄉、村兩級的檢查婦女放足委員會,縣一級也成立了放足督查委員會,設督察處,主任張景南,有十幾個工作人員,為了便利工作,多為婦女。督察處往每鄉派一位工作人員同鄉隊長不定期挨戶檢查。
針對堅持不放足的家長,處罰還包括“游街”。例如,1935 年夏,村民就目睹了如下一幕:鄉學職員在路上敲著鑼,后面跟著一個50 多歲的老者戴著高帽,邊走邊喊:“我是某某村某某某,因為我不讓閨女、媳婦放足,罰我游街,大家可別跟我學!趕快叫你們的閨女、媳婦放腳!”在他后面則跟著鄉理事,手提“文明棍”(即手杖),押視這一懲戒的執行。在眾目睽睽之下,受罰的老者充滿羞愧、委屈、尷尬,啼笑皆非。①王向浦:《鄉建時期鄒平農村宣傳、文體活動的片斷回憶》,山東省政協文史資料委員會、鄒平縣政協文史資料委員會編:《梁漱溟與山東鄉村建設》,濟南:山東人民出版社,1991 年版,第180-181 頁。
除了通過頒布法令、成立放足委員會對繼續纏足的家庭施以懲罰之外,也非常注重教育宣傳,但由于纏足的風氣頑固,單單是教育宣傳效果不佳,因此采取了教育和處罰“雙管齊下”的手段。在頒布放足令之前,實驗縣就在做宣傳反纏足的工作。例如,1933 年秋研究院師生曾下鄉演“文明戲”,即通常所說的現代話劇,通過話劇宣傳纏足之害。主要劇情是一家財主有兩個女兒,大女兒是纏足的閨閣秀女,二女兒是未纏足的學堂學生。一天夜里,財主家遭到匪徒綁票,二女兒翻墻跳到院外逃走;大女兒由于纏小腳,跳不起、跑不動,被歹徒綁走,老財主花了大筆銀元贖回大女兒,最后醒悟,還是不纏足好。②王向浦:《鄉建時期鄒平農村宣傳、文體活動的片斷回憶》,山東省政協文史資料委員會、鄒平縣政協文史資料委員會編:《梁漱溟與山東鄉村建設》,濟南:山東人民出版社,1991 年版,第182 頁。
當時國民黨在全國開展肅毒運動,嚴禁販毒,販毒者一旦被抓捕,立即槍決,且無須上報上級機關,縣長批準后就地執行。吸毒者則一般被關押在自新習藝所改造,待戒毒后由保人領回。對販毒吸毒,實驗縣采取嚴厲措施加以禁止。為此實驗縣政府成立了禁毒委員會,各鄉學鄉隊之間互相配合,設卡盤查,夜間定時巡邏,發現吸毒者立即關押,販毒者被槍斃。禁毒中有名的“一役”便是截斷鄒平十三鄉的走私販毒路線。其時軍隊常涉及走私販毒,當時駐扎周村的曹福林師就有副官卷入其中。為了肅清毒品,梁漱溟爭取到韓復榘的支持,緝查軍隊走私販毒,查獲大量粉狀和片狀的海洛因,并將其當眾焚毀。由于這些嚴厲的措施,加之鄒平自衛聯防組織程度高,執行有效,經過一個時期的治理,鄒平境內販毒、吸毒者大大減少。③郭蒸晨:《梁漱溟在山東》,北京:人民日報出版社,2002 年版,第98-101 頁。
對于賭博、抽煙喝酒等不良風氣,研究院主要采取勸導教育的辦法,加之適當的懲戒。先加以教育勸導,以期鄉民自覺改正向善,然后以強制手段配合,對頑固不改者抓捕處罰。研究院鼓勵鄉民根據鄉約互勉互誡的原則建立地方組織,最為典型的有“鄉村改進會”和“忠義社”。
“鄉村改進會”和“忠義社”成立于1932年底。改進會以改良風俗、革除不良習慣為宗旨,不限于禁毒禁賭,還包括其他不良風俗,吸煙喝酒等也在其列。一般來說,村莊的農民都有資格參加改進會,選舉出正、副會長,每月開一次全體大會,特殊情況可臨時召集會議。改進會的勸誡公約內容有:勸導會員尊敬長上、親愛和睦、協作互助、勤勞儉樸、聽從規勸,不得謾罵斗毆、奢侈懶惰、沾染不良嗜好、欺凌孤弱、背棄公意。改進會還訂立戒煙酒賭公約,對于會員違反公約吸煙喝酒的罰款5 角或1 元,犯賭者罰款2 元,違反公約三次即革名出會,會員之間負有互相監察糾正之責。④《鄉村建設旬刊匯要》,王強主編:《近代鄉村建設史料匯編》第一輯,第一冊,揚州:廣陵書社,2016 年版,第266-267 頁。
忠義社則一般吸收15 ~45 歲的男性農民,入社需公正人介紹,每年需繳納1 元儲蓄金,退社時退還。忠義社有正、副社長各1 人,另有會計1 人、干事若干。社員大會每年兩次,通常在六月初一和臘月十五舉行,特殊情況可臨時召集會議。忠義社的宗旨是互相規勸、忠實做事,培養人格、明辨是非、主持正義,改善鄉村風俗。規約提倡孝悌力田,戒免橫暴游墮;崇尚節儉誠樸,戒免浮蕩奢華;尊崇敬老慈幼,戒免傲慢欺詐;獎勸急公好義,戒免賭博盜竊。規約特別強調,賭博、欺詐、吸毒販毒屬于永久戒絕之事,凡社員一律禁止以上行為。對于急公好義的行善者,忠義社以息金購買紀念品予以獎勵。許家道口的忠義社還有自己的早起歌:“黑夜過去天破曉,朝日上升人起早,掃庭院,修道路,要內外整潔,清光無限好。黑夜過去天破曉,朝日上升人起早,勤儉孝友,慈幼敬老,鄉村風俗自然好。力田而食,布衣亦尊,天下將太平了。”①《鄉村建設旬刊匯要》,王強主編:《近代鄉村建設史料匯編》第一輯,第一冊,揚州:廣陵書社,2016 年版,第210-212 頁。
改進會和忠義社是在研究院的鼓勵引導下,農民自發組織的地方團體,旨在改善鄉村風俗。除了農民自發的努力外,鄉村工作人員注意到許多不良習慣和風俗,例如賭博、吸煙等,原因在于鄉民生活勞苦,鄉村文化低落,幾乎沒有合理良善的娛樂。針對這一情況,組織鄉民同樂會、農民俱樂部,從事新式話劇、播放留聲機、教農民演奏樂器、唱歌、放電影。定期召集談話會、聚會,使得鄉民有機會各獻其技,吹拉彈唱、講故事、說笑話、猜謎語、變戲法,以盡其樂,寓道德教育于娛樂之中。②《鄉村建設旬刊匯要》,王強主編:《近代鄉村建設史料匯編》第一輯,第一冊,揚州:廣陵書社,2016 年版,第280-281 頁。鄉學師生和鄉隊為了配合改良風俗的舉措,也常常編演一些勸誡宣傳歌曲,如《戒煙歌》《回頭是岸》等。③盧資平:《憶鄒平實驗縣第十二鄉鄉學》,山東省政協文史資料委員會、鄒平縣政協文史資料委員會編:《梁漱溟與山東鄉村建設》,濟南:山東人民出版社,1991 年版,第215 頁。用良好正當的娛樂豐富鄉民的生活,減少賭博吸毒等不良之風。這些娛樂方面的舉措受到鄉民的歡迎。
此外,對堅持惡風陋習者的處罰也必不可少。在不良風俗中,查處最嚴厲的就是賭博,為此實驗縣成立了禁賭委員會。若賭博被縣、鄉自衛人員查獲,第一次當眾責打5 板,第二次責打10 板并罰款,堅持不改的送縣政府關押。1935 年成立的“自新習藝所”就是關押各種違法犯罪分子的地方,所內設木工、編織、印刷等手工作坊,為輕犯勞動改造所設,一般教育改造表現良好者,10 ~15 天即可釋放。④郭蒸晨:《梁漱溟在山東》,北京:人民日報出版社,2002 年版,第118 頁。梁漱溟為自新習藝所題聯:“施教育,設感化,希望他永勿再犯。建工廠,習技能,以求其自謀生活。”⑤郭蒸晨:《梁漱溟在山東》,北京:人民日報出版社,2002 年版,第119 頁。從自新習藝所的名稱和梁漱溟所提的對聯可以看出,其與一般監獄相比,它注重教育,即使在最強力執行的暴力機關如監獄也沒有完全放棄教育。
鄉隊常和賭徒斗智斗勇。據當時第五鄉的鄉隊長王建五回憶,第五鄉周喬村賭風炙熱,有些賭徒常常聚眾賭博,張玉紅家就是一個賭場,還吸引了第三、第四鄉的許多賭徒。他們為了防止鄉學抓捕,派專人在村頭放哨。有一次聯莊會員10 人去“抓局”,還沒到村頭,就有放哨的人去通風報信,因此賭徒都跑散了,只剩桌上賭具來不及收拾。鄉隊將賭具沒收燒毀,并對張玉紅提出警告。還有一次在東范后街抓聚眾賭博者,為首的罰款5 元,其余的罰勞役,為鄉學體育館跳高、跳遠的沙坑推沙子一天。⑥王建五:《憶鄒平實驗縣自衛訓練及第五鄉學》,山東省政協文史資料委員會、鄒平縣政協文史資料委員會編:《梁漱溟與山東鄉村建設》,濟南:山東人民出版社,1991 年版,第201 頁。“上有政策、下有對策。”有的賭徒為了繼續賭博發揮各種“聰明才智”。例如十三鄉雙柳村的禚宜先是個職業賭徒,禁賭運動在鄒平開展后,他收斂了一個時期,后跑到十三鄉與高苑等縣接壤的田鎮聚賭,影響很壞。田鎮中心街西屬于鄒平管轄,街東屬高苑和濱州、浦臺,這些縣對聚賭根本不管。禚宜先利用這一點,在街西聚賭,配有暗哨,一聽到十三鄉鄉隊騎自行車開始行動了,馬上撤到街東繼續聚賭,十三鄉鄉隊幾次抓捕失敗。后來這一情況上報到梁漱溟那里,梁漱溟指示可越境抓捕,他負責向其他縣長交涉,最終鄉隊越街抓捕,按規當眾責打。他后來試圖賄賂鄉學負責人,送豬肉、煙酒和50 元大洋,被拒收。禚宜先見鄉學禁賭態度堅決,從此不敢在附近聚賭。
鄒平盛行早婚,男子常常十二三歲就結婚,更有不滿十歲即成親者。通常女子大男子7 ~8 歲,亦有大過10 歲以上者。這種“小新郎大媳婦”的婚姻在鄒平十分常見,男方家為了早些得到一個勞動力,很小就給男孩兒娶媳婦。女方家庭索要的彩禮較重,一般要300 ~400 元,童年訂婚的童養媳也要100 元左右。①《附告白》,李鼐編:《山東鄒平實驗縣規程匯編》,鄒平:鄉村問題研究社,1936 年版,第10 章,第5 頁。針對鄒平男子早婚、新郎新娘年齡懸殊、索要彩禮過重近于買賣婚姻等不良婚嫁習俗,研究院專門制定了《鄒平實驗縣取締婚姻陋俗辦法》,根據國民政府頒布的民法,規定男滿17 歲、女滿15 歲可訂婚,男滿18 歲、女滿16 歲方可結婚,且女方接受彩禮不可超過150 元,違者將依法從嚴處理其法定代理人(家長或其他主婚人)及介紹人。②《鄒平實驗縣取締婚姻陋俗辦法》,李鼐編:《山東鄒平實驗縣規程匯編》,鄒平:鄉村問題研究社,1936 年版,第10 章,第2- 3 頁。
針對早婚陋習鄒平采取了教育勸導和行政處罰相結合的舉措。村學鄉學教員宣傳早婚之害,有了完善的戶籍制度后,青年訂婚、結婚都需要登記審核,符合要求的發給核準通知書,違反的則拒絕登記并勸止,違者罰款10 元,家長打手心,但收效甚微。有的青年試圖繞過戶籍管理處登記,自行結婚,在得知情況后鄉學將其家長拘留教育,勒令其退婚。③耿巨吾、宋一平:《鄒平實驗縣第二鄉鄉學》,山東省政協文史資料委員會、鄒平縣政協文史資料委員會編:《梁漱溟與山東鄉村建設》,濟南:山東人民出版社,1991 年版,第210 頁。由于長久以來的習俗和強大的現實需求,實際執行起來并非易事,“偷婚不報者有之,冒名頂替者有之”④王峻明:《簡述鄒平實驗縣第十三鄉鄉學》,山東省政協文史資料委員會、鄒平縣政協文史資料委員會編:《梁漱溟與山東鄉村建設》,濟南:山東人民出版社,1991 年版,第227 頁。。還有村民明著早婚,準備好罰款,主動交給工作人員。⑤田慕周:《我參加鄒平實驗縣戶籍工作的情況》,山東省政協文史資料委員會、鄒平縣政協文史資料委員會編:《梁漱溟與山東鄉村建設》,濟南:山東人民出版社,1991 年版,第166 頁。這些辦法和宣傳有一些效果,在一定程度上糾正了鄒平的婚姻陋俗,但并非立竿見影。
鄒平的鄉村建設與平教會或上海中華職業教育社不同,本著平民教育或職業教育的初心,專注于鄉村教育。梁漱溟一開始并未把鄉村教育作為重要的關注點,如他在1934 年所說:“我當初本來不愿承認在此地是辦教育,而今日事實上又不容不承認是辦教育。”⑥梁漱溟:《社會教育與鄉村建設之合流》,《梁漱溟全集》(第五卷),濟南:山東人民出版社,2011 年版,第431 頁。這種張力在于梁漱溟不愿研究院被視為單純的教育機關,更不愿意鄒平的鄉建運動被視為鄉村教育運動,他有著更宏大、高遠的目標,即一種“建國運動”。不得不承認是因為教育在其鄉建理論中有重要的地位,而在本著其理念行動的實踐過程中自然不能不走向教育。本文側重從學校教育的層面審視梁漱溟在鄒平的教育實踐,這只是鄒平教育實踐的一個方面。鄒平最具特色的是普通民眾教育而非學校教育,廣義上的教育其實貫穿于鄉建事業的方方面面。
在極端艱苦的情況下,鄒平的醫療衛生取得了顯著的成績,尤其是在診療、傳染病預防、衛生教育和婦嬰保健方面。醫院的建立有益于解決鄒平老百姓看病難、看病貴的問題,診療帶有公益性質,住院部的設立更是解決了需要住院的重癥病人的需求。除了縣一級的醫院還與鄉學合作開展診療所,醫生護士下鄉坐診,便利了農民就診。鄒平衛生醫療的一大特色就是診療與預防、衛生教育并重,從醫院和衛生院“一班人馬,兩套牌子”的機構設置可窺見一斑。疫苗接種有效防止了傳染病的擴散,義務接生和婦嬰衛生普及降低了嬰兒死亡率,這些都是有益于民生、保障民眾生命安全的措施。抽水馬桶、盥漱室、自來水、飲水箱等在當時的鄒平農村算是相當先進的衛生設備,更重要的是有助于民眾衛生習慣的養成,這些舉措推進了鄒平個人健康和社會衛生的發展。學校衛生教育特別是鄉師的衛生教育,相當有體系。四年的課程設置,雖然和專業的醫學院不能相提并論,但在當時的條件下,無疑是經濟高效的鄉村基層衛生人員培養方式。鄒平的醫院和衛生院作為醫療衛生事業的推進機關,從個人、學校、家庭、社會和人才訓練方面著手,提升了鄒平的醫療衛生條件,改善了農民衛生習慣。鄒平之前幾乎沒有西醫,農民大多找中醫、巫醫。研究院在鄒平初步建立了現代醫療衛生系統,實現了“從無到有”的跨越。醫院和衛生院在人員和經費緊張的情況下,短短幾年時間做出這些成績,實屬不易。
改良風俗是研究院和實驗縣工作的重要部分,鄉建工作者有意識地破舊俗、立新風,做出了許多卓有成效的改變,使得鄒平的面貌煥然一新,特別在反纏足、禁毒禁賭、戒煙戒酒、改良婚姻陋俗方面,是研究院重點抓的工作,相應地也最有成效。在改良風俗方面,除了上述主要舉措外,研究院還提倡婚葬節約,反對鋪張浪費;拆除神像,破除封建迷信;鼓勵民眾向善向上;熱心公益和團體;禁演有傷風化的“粉戲”;組織剪辮子活動等。移風易俗不是“雷厲風行”便可一蹴而就,而需要緩慢而長期的“春雨潤無聲”式的潛移默化。總體而言,這些改造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了移風易俗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