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張 艷 黃啟銓
傳統村落根植于區域歷史文化生產力發展,是人類以族擇居、聚居不斷發展的一種重要形態。傳統村落亦是人們利用自然、改造自然的智慧結晶,集中體現人與自然高度融合的人居環境,并創造人與人和諧共處的生產方式和生活狀態,是研究現代人類生存條件的典型范例[1-2]。不同歷史時代和不同地域、不同民族所形成的傳統村落,承載著不同時期、地域、民族的文化信息,而傳統村落的空間形態作為時代生活方式在物質空間上的投影,是其社會經濟、意識觀念、倫理道德、審美情趣、行為方式和社會心理等在地域空間上的折射[2-3]。近年來不少學者廣泛從中國傳統文化、宗族禮制、宗教信仰、風水文化、傳統習俗、防御意識等意識形態[4-6]以及自然環境、土地制度[7]等物質形態,多方面開展對傳統村落內部形態形成機制的研究。與此同時,交叉學科融合研究也取得了一些研究成果:劉大可運用聚落地理學與社會人類學相結合的方法,開展對傳統村落的空間結構及空間意象的研究;王浩鋒、葉珉采用空間句法的理論和方法,以村落功能布局表達研究村落空間格局的形成[4]。
本文基于潮溪傳統村落及其周邊自然環境的地形地勢、建筑平面布局數據等基礎資料,通過實地調研、文獻分析,并利用GIS軟件對潮溪村高程地勢分析法,對潮溪傳統村落空間布局形態進行圖示化和數理化解讀,揭示潮溪村格局象征意涵的特點,以豐富雷州半島傳統村落形態形成機制的研究方法與成果。
潮溪村位于廣東省湛江市雷州市龍門鎮北部,距雷州市21km。始建于明代崇禎年間,原名栽陶溪村,村子因地處河溪之畔,有潮有溪,因此在清乾隆年間更名為潮溪村,迄今已有380多年的歷史。潮溪村自古頻出書香世家、富商大賈,是清代至民國時期聞名雷州半島的“富貴雙全村”,流傳著 “住在潮溪村,葬在潮落港”的民諺。現為“廣東省歷史文化名村”和“中國傳統村落”。潮溪村常住人口約2000人,傳統村落格局保存較好,村中明清時期古建筑存留比較完整的有26座,具有較好的研究價值。
通過文獻研究、村落田野調查、問卷調查和訪談、無人航拍技術,并結合遙感影像(0.27m×0.27m精度)柵格地圖數據,通過利用地理信息系統(GIS)高程分析對村落和周邊(以潮溪為中心,東西總跨度約12.5km,南北總長8.5km,其中由潮溪村向西北方向長約10km)高程環境分析,實驗數據有30m空間分辨率的Aster GDEM數據①,為使結果直觀明顯,采用20m分級對高程數據進行重分類,運用潮溪村及其周邊自然環境地勢高程分析等方法,對潮溪傳統村落空間選址與建筑布局進行圖示化和數理化解讀。
傳統村落格局的形成是一個漫長的歷史過程,受地域環境、社會形態、族系發展、文化傳統、經濟水平等諸多因素的綜合影響[8-9]。村落的形態由外部形態和內部形態共同組成,外部形態主要受山形水勢決定[4],具體表現為村落在空間上的點線面分布形式和構成的形態。村落的內部形態則是表現以村民建筑分布、道路布局、生活設施和公共空間所構成的分布形態。無論是村莊的外部形態還是內部形態,都是人們對自然物質空間形態認知與選址、精神文化與信仰等意識形態相互作用的外在表現。
(1)數據分析。潮溪村位于雷州半島中部地段,地形地勢比較平緩開闊,村落周邊曾經是低洼水澤之鄉。村落坐西北朝東南,南偏東約27°,背靠毛云嶺,村落東、西、北三面偏高,皆有溪流,南面偏低,有一溪一塘,三面水流皆入塘。通過利用地理信息系統(GIS),結合實驗數據有30m空間分辨率的Aster GDEM數據①,為使結果直觀明顯,采用20m分級對高程數據進行重分類,對村落及周邊范圍進行高程環境分析,得出高程分析結果:潮溪村傳統村落選址主要位于該片區海拔最低地區(-3m~37m),最為平緩,東南向地勢平坦開闊(見圖1),其中西北向是主要地勢起伏區域,沿著西北方向地勢逐漸升高,并形成間斷性的4個高程高點,靠近村落西北向的第1個高點高程位于57m~77m,此為毛云嶺山;第2個高點高程點位于77m~97m,此山為圍谷嶺;第3個和第4的高程點屬于該片區最高區域,屬于117m~137m,分布著金山嶺、虎頭嶺和獅子嶺。以潮溪村為核心,連接4個高程點發現,它們基本位于同一條線上,形成一條脈絡。

圖1 潮溪村及周邊GIS高程分析圖
(2)外部形態與意涵分析。通過上述對潮溪村外部空間地勢的分析可看出,潮溪村坐落于一個地勢平緩的盆地內,村落地勢東、西、北偏高,海拔在37m~137m,而南面偏低且開闊平坦,分布著大量農田與園地,村落西北方向依次分布著毛云嶺山、圍谷嶺、金山嶺、虎頭嶺和獅子嶺,這些山嶺恰好位于一條線上,且逐級升高。地形貌似古代的“谷箕”,因此亦稱為“谷箕地”(見圖2)。

圖2 潮溪村“谷箕”空間格局意涵圖
潮溪村雖地處山水格局不顯著的地勢平坦的雷州半島,但能巧妙利用“微山小水”,以“百尺為形,千尺為勢”營造山水格局,實現“背山面水,山環水抱”的空間形態,以實現平安吉祥、富貴興旺的愿望。村莊選址方面深受中國傳統堪輿理論的影響,堪輿理論根植于傳統文化與萬物之間的趨利避害,隨著社會的發展不斷演變出一套處理人與環境之間關系的理論和思想,指導著城池、村落、墓地、建筑等與人密切相關的場地的選址與格局設計。古人選址意向,內涵十分豐富,而究其主要原因為“天人合一,生生不息”,與自然環境相融合。當代的學者早已從地理學、環境生態學等不同的視角研究并證明我國傳統村落在空間格局上的選址是有一定科學依據的,背山面水、山環水抱的空間格局確實利于良好微氣候的形成,是人們在長期實踐中與自然相互和諧的一種智慧。
在調查與訪談過程中,發現潮溪村民對村落選址和布局有著較高評價的共識,認為潮溪村的選址和布局是經過先人周密設計,普遍認為潮溪歷史上富甲一方的輝煌歷史與其村落選址布局有著密切的聯系,故幾百年來村莊歷經變革與建設,原有空間格局未曾遭遇較大破壞,代代口頭相傳,維持并保護其外部形態。
(1)村落內部布局與意涵分析。在《潮溪烽火》一書中記載,古時潮溪村擁有一套完整的防御建設,外圍四周建設堅厚的圍墻,有閘門。圍墻外還有一條植物防護帶,種植密密麻麻的刺竹、灌木、仙人掌等各種荊棘。村內有碉樓9座,全村只有出入口3個,可謂易守難攻。東南西3個方位建造的3個閘門樓是與外界聯系的唯一通道,又承擔不同的社會功能,例如東門曰“震興”,是村落娶親迎親入口;南門曰“離明”,是村民嫁女的外出口;西門曰“兌悅”,是村里出殯的村口。村口的布局位置與村民的社會行為緊密聯系,幾百年來影響著人們對空間和方位的認知。
圍墻內6條大巷子,呈梳式布局。村內共85座合院式深宅豪門,布局嚴密,宅宅相接,以家族血緣關系維系,尊卑有序依次排列,嚴謹有序。村落祠堂廟宇等公共建筑是村民祭拜祖先和神明的主要場所,位置布局嚴格遵循傳統理制。六成宗祠和媽祖廟位于村落建筑前排,臨近東門,入口處有開闊前坪,是村中最寬闊的公共活動空間,是村民祭拜祈求平安與出入安全的重要場所。“朝議第”(村里議事會客的主要場所)位于南向,前方設置“水塘”,附近設置土地廟。由此可見潮溪村村落格局(見圖3),依托其構建的強大防御建造,并以“一村之土地營一城”之格局,建筑布局與方位認知無不體現其格局上與傳統禮制的契合。

圖3 潮溪村布局形態分析圖
(2)建筑數理與意涵分析。利用遙感影像(0.27m×0.27m精度)柵格地圖數據,對潮溪村保留的核心單體建筑朝議第、富德、崢嶸、分州第及德輝的平面布局進行數理統計分析,發現建筑存在著一個共同的數理關系,即正屋分3間,左右廂房各開2間。無論建筑規模大小,廂房、正房、廂房大致呈現近似2∶6∶2的比例關系(見圖4),其比例數理關系是中國傳統院落式建筑房間布局中常用的吉祥數理(記載于《三才圖會》)。遵循其數理關系,潮溪村合院古建筑均保持嚴謹的對稱線,供房主主人居住的正屋位于整座建筑核心,照壁、天井與正廳構成中軸線,廂房位于兩側,凸顯了潮溪村民在建筑營造過程中對吉祥數理的追崇和長幼尊卑傳統禮制建筑文化的影響。
傳統村落空間形態形成既是人們適應自然環境的選擇,也體現著在漫長的歷史發展過程中社會經濟、意識觀念、倫理道德、宗族禮制、審美情趣、行為方式和社會心理的時代特點。無論是村莊的外部形態還是內部形態,都是人們對自然物質空間形態認知與選擇和精神文化與信仰等意識形態相互作用的外在表現。
在充分的文獻研究和現場調查與訪談的基礎上,通過對潮溪村外部空間形態和內部空間形態的特點和意涵分析,筆者認為潮溪村歷經380年興衰更替,其傳統村落格局在歷史的過程中不斷發生著改變。每一個歷史階段,人們對于村落格局的認知與創造有著共性也會存在變化。共性來源于傳統文化的共識,而變化則是發展中不同訴求的滿足。潮溪村民對傳統村落的空間形態的認可是積極而樂觀的,體現著對其意涵文化的自信,而這種文化自信對村落的可持續發展起著重要意義。

圖4 潮溪村主要古建筑平面數理分析圖
當下的潮溪村,營造防御體系格局的古圍墻與植物防護帶早已消失,古民居建筑也正面臨不斷的消亡,空心村的現象日益嚴重。在中國新時代鄉村振興、傳統村落大力保護的背景之下,如何實現傳統村落的可持續發展,村落空間形態的維護與延續是重點,也是避免在保護中大拆大建、千篇一律的重要保障。科學辯證地看待傳統村落形態的形成機制,并理解其意涵,是在未來保護與振興規劃下尊重村落傳統文化的重要體現。
注釋:
①相關數據由地理空間數據云官網獲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