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 楠 黃 濤
2000年,世界經濟進入新一輪上升通道,粗鋼產量首次突破了8億噸,結束了此前長達26年7億噸上下徘徊的局面。2001年,中國加入WTO融入世界現代產業分工體系。此后,中國成為了世界鋼鐵生產與消費增長的引擎。
2008年,發端于美國并席卷全球的金融危機,波及到實體經濟,國際產業分工體系遭遇嚴重挑戰,發達國家經濟體陷入衰退邊緣,世界經濟深度調整,經濟格局也發生了一定的改變。中國政府為有效應對金融危機,于2008年底及時出臺了“擴內需、穩增長、調結構、惠民生、防風險”等一系列經濟振興重大舉措,使中國經濟一枝獨秀,保持了高速增長。2010年中國GDP超過日本,成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中國鋼鐵產業順應國民經濟發展的需要,并在國務院于2009年3月頒布的《鋼鐵產業調整和振興規劃》引領下,鋼鐵生產與消費呈現持續快速增長態勢,在世界鋼鐵業的地位持續提升。
2016年2月,黨中央國務院將鋼鐵行業列為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重點行業,頒布和實施了一系列相關政策。與此同時,我國政府于2015年推出建設制造強國(《中國制造2025》)戰略,2016年5月實施《交通基礎設施重大工程建設(2016-2018)三年行動計劃》,特別是2017年10月黨的十九大提出“必須把發展經濟的著力點放在實體經濟上,把提高供給體系質量作為主攻方向,顯著增強我國經濟質量優勢”。在上述供給側和需求側雙向重大利好政策的引領下,中國鋼鐵產業獲得了新的發展動能,有效推動了我國鋼鐵產業的轉型升級與高質量發展,鋼鐵產業的國際地位得到進一步鞏固與提升。
2020年初,突發的新冠肺炎疫情對世界工業生產和經濟增長造成劇烈影響。盡管世界經濟自2020年5月份開始逐步復蘇,但屬于弱復蘇或差異性的復蘇進程,各國之間的復蘇是不穩定和不平衡的。中國政府及時實施了“六穩”“六保”等一系列應對疫情和發展經濟的積極而有效的舉措,不僅在疫情防控方面取得了的重大戰略性成果,還使中國成為2020年全球唯一實現經濟正增長的經濟體。中國鋼鐵產業以強大且豐富的產能強力支撐了國內經濟的快速復蘇,彰顯中國在世界鋼鐵行業中支撐性和引領性的地位。
2020年,中國粗鋼產量和折合粗鋼的表觀消費量均突破10億噸,分別為10.53億噸和10.36億噸,粗鋼產量占全球的57.57%;高爐生鐵產量8.88億噸,占全球的68.31%(見表1、表2、表3、表4)。

表1 2001—2020年中國及全球粗鋼產量的變化情況 億噸,%

表2 2001—2020年中國及全球高爐生鐵產量的變化情況 億噸,%

表3 2001—2020年中國占全球鋼鐵產量比重的變化情況 %

表4 2001—2020年中國粗鋼產量及折合粗鋼表觀消費量的變化情況 億噸
煉鋼的主要原料是煉鋼生鐵和廢鋼;高爐生鐵的主要原燃料是鐵礦石和焦炭,焦炭來自煉焦煤。
目前,國產鐵礦石年最大供給能力最多支撐約2億噸的生鐵生產。因此,按當前生鐵產量水平,必須大量進口鐵礦石。2020年中國進口鐵礦石11.7億噸,占全球貿易量總量的76.1%。
隨著我國高爐大型化和污染源頭治理的深入推進,鋼鐵企業對焦炭的品質要求進一步提升,使用低硫焦煤和優質主焦煤資源成為必然選擇。2020年中國進口焦煤7275萬噸(是世界焦煤的最大進口國),占全球進口量的20%以上。
由于我國生態環境保護的需要,位于生態環境區域的石灰石(燒結礦的添加劑,煉鋼用的造渣劑,鐵水預處理時用的脫硫、脫磷劑)礦山開采受到限制,石灰石進口量不斷攀升。2020年中國進口石灰石573萬噸,比2015年激增426倍。
中國國內龐大的鋼材消費市場及中國鋼鐵產業的持續發展,為上游相關礦業行業的生產、貿易與投資等形成了強力支撐,有力促進了世界礦業生產發展和貿易繁榮。
然而,國際鐵礦石供給呈現寡頭壟斷格局,并有進一步加劇的趨勢。目前國際上主要的鐵礦石供應商是“四大礦”,即巴西的淡水河谷和澳大利亞的力拓、必和必拓、FMG公司。“四大礦”鐵礦石合計產量約占全球的50%、出口量約占全球的65%,他們依托規模優勢、成本優勢、品質優勢等得以掌控鐵礦石的生產與貿易節奏和定價機制,即供給的壟斷格局清晰可見。
2020年,在全球生鐵減產的大背景下,我國進口鐵礦石價格從2020年初的90美元/噸飆升至2021年1月的172美元/噸,嚴重侵蝕著中國鋼鐵業的利潤(見表5、表6、表7、表8、表9)。

表5 2011-2020年全球高爐生鐵超過1000萬噸主要國家和地區 萬噸

表6 2011-2020年全球鐵礦石主要出口國家和地區 萬噸

表7 2011-2020年全球鐵礦石主要進口國家和地區

表8 2011-2019年全球焦煤主要出口國家 萬噸

表9 2011-2019年全球焦煤主要進口國家和地區 萬噸
2020年,中國進口焦煤7275萬噸,日本進口焦煤6329.14萬噸,印度進口焦煤5149.9萬噸,韓國進口焦煤2126.72萬噸,合計20880.76萬噸。
2020年,中國出口焦煤87.45萬噸,俄羅斯出口19281.26萬噸,美國出口6207萬噸,加拿大出口282.21萬噸,蒙古出口(1-11月)2704.23萬噸(見圖1、圖2、圖3、表10、圖4)。

圖1 2018—2019年世界主要國家和地區的鐵礦石生產格局與出口格局比較

圖2 2018—2019年世界主要鐵礦石生產企業的生產格局與出口格局比較

圖3 2018—2019年世界主要國家和地區進口鐵礦石的占比情況比較

表10 2016-2019年“四大礦”鐵礦石離岸成本 億噸、美元/噸

圖4 中國進口鐵礦石年度均價變化 美元/噸
鋼鐵行業與采礦業休戚與共、唇亡齒寒,彼此相互高度依賴,在世界經濟弱復蘇和仍存高度不確定性的背景下,應該共同承擔起維護產業鏈供應鏈長期穩定的責任,促進互利共贏和長期穩定。
2020年12月中央經濟工作會議明確我國二氧化碳排放力爭2030年前達到峰值,力爭2060年前實現碳中和。鋼鐵行業是我國二氧化碳排放較大的行業之一,是承擔完成碳達峰任務的主要行業。
到2025年,我國鋼鐵行業要全面達到超低排放標準。為了全面達到超低排放標準和優化鋼鐵產能布局,我國正在實施和計劃實施龐大的產能更新行動。從產能結構看,高爐-轉爐長流程產能仍將占據較大比重,這表明對鐵礦石、優質焦煤,以及石灰石等輔料之高位需求是長期的;電爐短流程煉鋼產能也將有一定提升,電爐煉鋼以廢鋼為原料,能耗僅為長流程的一半左右,二氧化硫、氮氧化物、顆粒物等污染物排放也僅為長流程的幾分之一甚至十幾分之一,發展電爐煉鋼必然會對鋼鐵行業節能低碳、環保帶來巨大的改變,并對我國實現碳達峰做出貢獻。
然而,大力發展電爐煉鋼的主要前置條件是廢鋼資源的充裕度。對于鋼廠而言,廢鋼使用量還取決于廢鋼價格與生鐵價格的差價;廢鋼價格取決于市場供需格局。
我國廢鋼資源的來源主要由以下三部分組成:
第一類是鋼廠自產廢鋼。自產廢鋼主要產生于煉鋼車間、鑄鋼車間和鋼材的冷加工和熱加工車間,主要是鋼鐵企業內部煉鋼、軋鋼等工序所產生的切頭、切尾、殘鋼、軋廢等,幾乎所有的鋼廠自產廢鋼都重新回爐,其價格也是企業內部核算價格,沒有形成市場價格;鋼廠通過不斷地循環使用提高鋼鐵資源的利用效率,來降低企業的生產成本,提高企業的經濟效益。由于生產技術水平的提高,以及我國鋼鐵生產與消費已經進入峰值區,今后自產返回廢鋼鐵量將趨于減少。
第二類是國內社會采購廢鋼。國內社會采購廢鋼的來源大致可以歸結為折舊性廢鋼鐵和生產性廢鋼鐵。折舊性廢鋼鐵包括工業廢鋼鐵、農業廢鋼鐵、基建業廢鋼鐵、鐵路廢鋼鐵、礦山廢鋼鐵、民用廢鋼鐵和軍用廢鋼鐵等。生產性廢鋼鐵主要包括使用鋼材的制造業終端所產生的邊角余料(本文中生產性廢鋼鐵不包括鋼廠自產的返回廢鋼鐵)。
國內折舊性廢鋼鐵供應量增多是大勢所趨。但是總體而言,房屋和建筑的折舊年限在30年以上,而通用設備和專業設備的折舊年限也普遍在10-15年。從這個角度來看,當期的折舊性廢鋼鐵供給量與10-30年前的固定資產投資和工業品產量有直接關系。
2020年,我國社會廢鋼使用量約為1.8億噸,國內廢鋼資源供給偏緊是發展電爐煉鋼的瓶頸因素。
未來,隨著時間的推移和我國制造業的持續發展,“十五五”時期,國內社會廢鋼鐵供應量將會有非常明顯的增加。
第三類是進口廢鋼資源。進口廢鋼數量主要取決于我國進口廢鋼的政策,以及國際廢鋼市場供求格局和市場價格。出于環保的需要,2018-2020年期間,我國對傳統的廢鋼進口逐步實施了“清零”行動。2021年1月我國開始實施再生鋼鐵原料進口新國標,這標志著我國可以按照新國標進口再生鋼鐵原料(見表11、表12、表13、表14、表15)。

表11 廢鋼鐵的主要來源和特征

表12 稅法中規定的固定資產折舊的最低年限

表13 主要行業的固定資產折舊年限比較
從全球鐵鋼比看,目前除中國外,以廢鋼作原料的電爐鋼產量大幅提高,有約一半的鋼產量來自熔煉廢鋼,這表明境外的廢鋼資源使用量在不斷增加,而中國的鐵鋼比明顯偏高。

表14 2001-2020年全球除中國外的鐵鋼比的變化情況 億噸

表15 2001-2020年中國及全球鋼鐵比的變化情況
世界主要廢鋼出口國家和地區都是工業發達國家,如美國、歐盟、日本等。主要進口國是土耳其、韓國、印度以及越南、孟加拉國等。
2009年中國曾經是全球第二大廢鋼進口國,當年受全球金融危機的影響,國際廢鋼價格暴跌,我國廢鋼進口量達到了1369.2萬噸,同比增長281.47%,創歷史最高水平。2010年,國際經濟開始復蘇,廢鋼價格上漲,我國進口廢鋼量降至584.8萬噸(見表16、表17)。

表16 2011-2020年全球廢鋼主要出口國家和地區 萬噸

表17 2011-2020年全球廢鋼主要進口國家和地區 萬噸
從2011-2020年全球廢鋼的年度出口量看,最高年份為10565.4萬噸,最低年份為8385.1萬噸,高低差值為2180.3萬噸,即國際廢鋼出口量是有彈性空間的。利用國際廢鋼的關鍵是要符合我國進口再生鋼鐵原料標準,而有些廢鋼資源只有在境外加工后才能符合我國的進口標準。
從過去國際廢鋼出口流向看,在“十二五”時期,美國出口的廢鋼主要銷往土耳其、中國臺灣、韓國和中國大陸;歐盟出口的廢鋼主要銷往土耳其、印度,并少量銷往中國等;日本出口的廢鋼主要銷往亞洲國家,特別是韓國、中國大陸,少量銷往中國臺灣、越南等。
近年來,東南亞一些國家鋼鐵業快速發展,已經分流了日本、美國的廢鋼出口資源量。我國實施再生鋼鐵原料進口新國標后面臨的挑戰,主要是亟需在境外布局符合中國進口再生鋼鐵原料標準的加工基地和恢復進口渠道。
黨的十九屆五中全會提出,要堅持自主可控、安全高效,分行業做好供應鏈戰略設計和精準施策,推動全產業鏈優化升級;加強國際產業安全合作,形成具有更強創新力、更高附加值、更安全可靠的產業鏈供應鏈。堅持把發展經濟著力點放在實體經濟上,堅定不移建設制造強國;統籌推進基礎設施建設,加快建設交通強國。
“十四五”期間,在建設制造強國和交通強國戰略的牽引下,我國對鋼鐵材料的需求仍將維持高位,進而對原燃料資源的需求亦將維持高位。
鑒于此,鋼鐵行業需要跨越資源與環境雙重約束,統籌資源配置結構與低碳工藝的適配性;需要統籌鐵礦石、煉焦煤、廢鋼、石灰石等境內外資源配置的戰略設計和體系化建設。一方面,要夯實內循環基礎,把擴大國內礦供給作為近期保障鋼鐵行業產業鏈安全的最主要手段;加快解決廢鋼稅收問題;統籌焦炭的供需關系,整體規劃、平穩推進淘汰小、舊焦爐工作。另一方面,要統籌外循環布局,系統梳理已有海外資源,集中力量,加快推進資源開發和擴產;在境外布局和拓展優質焦煤及相關輔料的開發與貿易渠道,以及符合中國進口再生鋼鐵原料標準的加工基地和進口渠道;調整鋼鐵產品進口政策,鼓勵鋼坯鋼錠進口、限制初級產品出口,以減少國內對鐵礦石的消耗和降低碳排放等,有效增強資源供應鏈的安全可控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