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宇奇：我是“黑化”的雙魚男

閆佳

即便期待是一種奢侈，體驗過“放棄就在手邊”的他，也不會因為狀態弧線的時而飛揚，時而磕絆，就心隨境轉。奧運延期讓石宇奇得以喘息片刻，但，時間不忘賦予他新的難題。畢竟，穿過布滿荊棘的競技場，沒有捷徑，唯有腳踏實地的一步步堅持，才能鍛造屬于石宇奇的超級能力。

放手做不后悔

“我是不是挺難采訪的！”石宇奇邊說邊露出了標志性的得意表情。

他自詡是“升過級”黑化了的雙魚座，每當能量不足時，便會慣性地“唱衰”自己，以排解無處安放的負能量。但是，懂他的人自然都懂，能扛得過那次災難般的受傷重創，能在放棄邊緣繞了半圈彎路，能用—個“干”字頂過無數無助與無奈，哪怕他是個悲觀主義者，也是個敢于“逆天改命”的狠角色。

與一年前相比，現在的石宇奇更自如了。即便受疫情影響缺席了數站積分賽、奧運排名第11位，奧運會入場券尚有懸念，但石宇奇的心態卻是平穩的。“算過積分，理論上有可能夠，也可能會不夠。只要還有比賽，就努力多贏一場吧。”在意識到著急解決不了任何事后，石宇奇越發將視線放在當下。

受傷后的那段時間，石宇奇是被動地接受，被時間催促著前進，那時候，現實與夢境都很迷茫。如今，他找到了讓自己平和的平衡點。“得找一個自己的方式，堅持得了就做，堅持不了，也別強求。別著急，換一換思路，該來的不會溜走。”他知道周圍人都在為他操心，替他著急。—開始他自己也著急，甚至在很長一段時間不愿意看到別人的表情，更想給自己戴上面具。如果可以，想一切都是夢，想迅速就見效，但是，怎么可能？

從奧運會延期后，石宇奇不可思議地感受到了時間帶給他的力量。“迅速見效的東西往往沒那么可靠。所以，越是花時間的，才越會扎實。”輕易不流露內心的他，曾經情難自禁地表示，如果有一天自己如愿站上奧運賽場，他會對自己說：感謝當初沒有放棄。但是，如今的他會提醒自己“你只要放手‘做就行了，如果沒做，也不要后悔。”

平凡世界遇奇跡

回望2015年，初出茅廬的石宇奇順風順水，一馬平川。正是他的嶄露頭角，讓當時已有些許青黃不接的國羽男單，重新在青年賽場上找到走路帶風的氣定神閑。一年的磨礪，少年不負期待，來到世界排名前十。作為為東京奧運會儲備的新人，石宇奇跟著隊伍去了2016年里約奧運會的訓練營。在師哥林丹和諶龍的身邊，他感受了一次神經緊繃的備戰過程。對他來說，大哥們的身影還遙不可及，但那段經歷種下了屬于他的五環之夢。

石宇奇作為東京奧運會周期成長起來的國羽男單代表人物，在男單主教練夏煊澤的眼中，是一個對自我要求極高的球員。從2016年到現在，他進步最快的階段是2017年至2018年。特別是2018年，他迎來了質的蛻變，首次摘得全英賽冠軍、世界羽聯總決賽冠軍、世錦賽亞軍，幫助國羽男隊奪回了湯姆斯杯。這樣的好狀態一直持續到2019年上半年，石宇奇在5月幫助中國隊重奪蘇迪曼杯，世界排名也升至第二。

就是這個不想作國羽一哥、不想當接班人的石宇奇，卻總是能在恰好的時間用亮眼的成績為自己正名。每—次必須把握、不容出現閃失的時刻，他總是銳不可當、載譽而歸，隨之而來的鮮花、掌聲、榮譽、期待，自然亦山呼海嘯般地涌入石宇奇的人生。對于經歷過太多耀眼榮譽的國羽來說，石宇奇的出現重新燃起人們內心的熱情，他們期待這個球場上的大男孩去扮演平凡世界里的英雄。

有那么一些時候，石宇奇也感覺自己沒準兒真能去扮演這個英雄。但現實的猝不及防，讓這位“國羽準一哥”變成迫在眉睫恢復傷病的“難題選手”。2019年7月的印尼公開賽上，他遭遇重傷，左腳踝側副韌帶撕裂。受傷98天后他就E場比賽，為奧運會資格拼上—切。

“去年問我，我會說我太難了;現在問我，我還是挺難的。”石宇奇的故事不是一個符合公眾想象的英雄主義的敘事。英雄自帶強悍和百折不撓的濾鏡，但在被動地抵達舞臺中央后，25歲的石宇奇不懼怕暴露自己的脆弱和猶豫，這恰恰是他的動人之處：一位被羽毛球界認作接班人的選手，只有在他自己準備好做一個英雄之前，才能展開故事的脈絡，別人沒法強迫他。正如他在復仇者聯盟中中意的奇異博士——Doctor Strange一樣，名字里都帶一個“奇”字，都是闖過“鬼門關”的天才，也都擁有不斷進化自我的強大內心。

背后的陪伴

在不久前一次公開亮相的群訪中，聊起了自己狀態的恢復，石宇奇信誓旦旦地表示，沒有十成，也在九成之上。此語一出，連坐在他身旁的主教練夏煊澤都眼前一亮。但是，在隨后隊內的對抗訓練中，他打了兩場，而后身上就出現了一些反應。像往常一樣，遇到這兒疼那兒痛的時候，石宇奇自在的情緒就會大打折扣。但是，眼見著距離全運會預賽的開賽時間所剩無幾，他平生第一次同意打封閉。“大家為了全運會做了那么多努力，我不能拖后腿，畢竟團體賽太重要了。”當然，嘴硬頭鐵的石宇奇轉了個畫風，又說：“你說我為什么打封閉呢？還不是要給兄弟們加加油、鼓鼓勁。”

時隔四年再打全運會預賽，和一眾江蘇隊的兄弟們聚首，石宇奇的心情頗為晴朗。小組賽連續三場一單上陣，輕松繳敵之后，他就能自行安排接下來的訓練計劃。曾經那個自封“國服偷懶小王子”的他此時不會偷懶，無論是練力量還是打多球，都是自然而發的行動派。了解徒弟的孫俊指導會在指揮完江蘇二單的比賽后，回到訓練場給石宇奇補多球訓練。雖然二人許久沒在一起訓練了，但是師徒一過招，這多球的難易程度該如何把控就全憑孫指導信手拈來了。

場上有哪些失誤，場下就會一連幾組多球仔細打磨細節。一遍遍的揣摩，石宇奇體會著動作中的神與形，從而現實中的變化也在悄無聲息地發生著。每當石宇奇揚起拍頭輕抹出一道飄忽的滾網球，孫指導就會奉上花開了一樣的笑容，這也是他們師徒之間一點即通的默契。

從去年底開始，石宇奇身邊多了個熟悉的身影。他就是曾經擔當林丹體能師的陳洋。作為北京體育大學運動康復系第一屆體能班的體能教練，陳洋畢業后一直跟隨小球項目的體能訓練。在做林丹體能師之前，他在中國乒乓球隊擔任了兩個奧運周期的體能老師。經人牽線搭橋，石宇奇先是給丹哥發了微信詢問意見，同樣是言簡意賅回復消息派的丹哥敲了“心細人好”四個字。就是這樣的信任，石宇奇和陳洋開始了他們之間的征途。

石宇奇相信，帶過丹哥的陳洋會有自己的一套東西。男生之間的交流通常是簡單的，甚至偶爾表達會很直接。在陵水集訓時，面對跑步深感痛苦的石宇奇，陳洋會帶著他一起圍著院子、頂著太陽跑圈。陳洋深知，運動員也需要陪伴，哪怕是大殺四方的頂尖選手，也必定會有外人不為人知的焦慮。而且，他帶過的運動員都是聰明的，像石宇奇就是屬于極其聰明的，且有著天馬行空的敏感。

每次多球課，陳洋總是自覺站到場邊負責整理多球;石宇奇打對抗時，陳洋會拿著電腦在一旁看資料;訓練結束前，陳洋就已經迅速把摻好水的冰袋平鋪在地上。當然，久病成醫的石宇奇樂于和陳洋探討康復問題。作為體能專業畢業的陳洋表示，康復是另外一個門類，如今算是兩人一起研究，石宇奇在幫助自己進步。

因放松而新生

在陵水舉辦隊內對抗賽時，坐在場邊的石宇奇聲稱自己竟有了做前輩的感覺，甚至邊看比賽，邊到直播間發了一組狂贊的彈幕。他說：“年輕人真的很強，他們只缺一個契機。”

而這個契機究竟是什么？平日里，石宇奇也向各位師弟發問過，國際比賽究竟是哪里把握不好，得來的答案基本都點在了心態上。一如看到當年的自己，所謂石宇奇的契機，就是那些摔過跤之后依然能爬起來奔跑的求勝欲。對石宇奇而言，當年求勝欲的激發也確實是門玄學。

打乒乓球是石宇奇在陵水集訓期間新發展出的運動愛好，“我們都是直著腰打，不會彎。”當時，國乒和國羽在一個館里訓練，他就會抽空“偷師”，觀察下專業人士究竟怎么打乒乓球。興致來了，還會翻翻視頻找找感覺。“動動腦子，進步還是比較快的。蔣導第一次和我打的時候，竟然以為我以前練過乒乓球。”積累了一定的動作儲備后，每天下課后，石宇奇總是拉著各方大神跟自己打上幾局乒乓球。

奧運延期的一年始終在封閉集訓，本來就宅的石宇奇也從成都雙流宅到了海南陵水。縱使他阻擊戰的水平一流，在成都每逢遇到他最怕的蟲子時，都會一個電話撥給翁泓陽，請求場外增員。搬進視野開闊的冠軍之家——陵水伯明頓酒店后，那艷陽高照、云卷云舒的開闊愜意，讓石宇奇覺著臨海的地方真心不會過度感到緊張。還記得2019年底拖著傷腳搶積分的巨大壓力，那種翻江倒海的情緒只能自己生吞活咽。所以，那會兒一個不經意，眼窩有點淺的他總是忽然就大壩決了堤。

而今，他有了自己的應對方法，眼中的視野也更加開闊。石宇奇知道，面對現階段的那些不確定性，他最好的力量就是更為放松地迎接。不必非要樂觀面對，活在當下，接受未來的模樣，哪怕會遭遇阻擊，那也是指引你成長的新生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