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票

東江

2000年前后，社會上流行買彩票，500萬元的巨額獎金撩撥人心，投注站前每天都排著長蛇陣。

有一次，我爸媽吃過晚飯出門散步，一反常態，直到深夜11點才回家。進了門，我媽神神叨叨地從衣兜里掏出一張彩票，慎重地放在抽屜里。

爸爸先開口說話：“有了錢，我們給兒子買套大房子，再買輛小汽車，這樣他找女朋友就容易多了。”

媽媽說：“嗯，老唐兒子上個月結婚，他家新買的小汽車夠豪華氣派，車頭上有四個圓圈的那種。”

爸爸嗤之以鼻：“沒文化，那是奧迪，一輛值40多萬！還有，我們不能偏著兒子，得一碗水端平，女兒一直想出國讀研究生，有錢了就要支持她。”

“女兒出國留學，我們全家順便環球旅行吧，我還沒坐過飛機呢。”

“國外人生地不熟，你又聽不懂外國人說話，走散了都不知道怎么問路，國內旅游不好嗎？”

“也行，正好吃遍各地美食。只是我這幾年掉了四顆牙，吃東西有點兒費勁兒。可惜補牙費用太貴了，一直下不了決心。”

“要裝就裝烤瓷的，別再心疼錢了。”

“那個啥……投注站的老吳逢人就講中大獎第一件事就是請客，要不請親戚、同事、鄰居上飯店撮一頓？”

“不好吧。我不是舍不得請客，只不過別人知道我們發財了，開口借錢怎么辦？借吧，要是有人以后賴賬怎么辦？不借吧，大家有可能反目成仇。還有，萬一被小偷盯上了，麻煩就更大了。”

“話雖然這樣說，但是別人的恩情不能忘，幫過我們的要加倍報答。你家兄弟姐妹多，只有你一個人念了大學，你大哥當年為了給你寄生活費可是去賣過血的，幾年前他得了肺癌去世，大嫂有糖尿病，兩個女兒下崗在家，家里經濟狀況不太好，我們可不能不管不問啊。”

“我心里有數著呢。我會托人找上海的專家給她看病，不能再拖下去了。還有，你排個名單，我也排個名單，要報恩的人還有哪些，千萬別有遺漏。”

“對了，昨天電視新聞里說的，彩票中獎要完稅，500萬元不是純拿的，要交20%的所得稅，個人到手只有400萬元。”

“唔……剛才說的那些應該超支了，得重新排計劃。我看旅游就算了吧，先把錢用在子女和恩人身上，我們倆的計劃以后再說。”

“我不補牙了，少幾顆還能湊合。”

……

沒過幾天，彩票開獎了，我爸媽連最末等的獎項都沒中。然而，那個晚上的快樂卻是真真切切、實實在在的，好像他們已經中了500萬元，開始盤算如何分配、使用獎金。那也是我有印象以來，他們最興高采烈的一天。

我爸媽就買過這一次彩票，許多年過去，他們當初的計劃，有些實現了，有些仍未實現。但我知道，最打動人的不是錢，而是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