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瀟宇 姜江
一、我國科技企業國際創新合作情形回顧
從以往我國科技企業參與國際創新的經驗看,主要包括市場導向型、要素導向型和研發導向型三種類型。
(一)市場導向型
市場導向型創新合作是指我國科技企業通過合作形成有市場競爭力的產品,開拓國際市場來提高市場份額以及地位。主要合作形式包括:技術入股、技術轉讓、出口貿易、國外合資合營、建立海外子公司或分公司等。企業通過市場導向型創新合作,以有效提高自主創新能力、開拓國際市場,如海爾集團最初通過OEM的方式打開美國市場, 逐步在美國歐洲等建立起有競爭力的貿易網絡、設計網絡、制造網絡、營銷網絡和服務網絡等。
(二)要素導向型
要素導向型創新合作是指科技企業整合國際科技人員、資本、設備、信息等各方面資源,提升相應科技創新能力的跨國合作。主要合作形式包括:人才流動、科技合作交流、管理經驗和模式借鑒、長期資金支持等。科技企業通過要素導向型國際創新合作,更好地利用國際科研資源和引進高端人才,能有效縮短自主研發的進程。如華為公司不斷引進海外高端人才、領軍人才、青年科學家和技術創新團隊,為華為5G時代技術優勢做出巨大貢獻。
(三)研發導向型
研發導向型創新合作是指科技企業通過重大科技課題與國外進行聯合攻關,從而獲得理論和技術突破。主要合作形式包括項目型合作、組建技術聯盟和標準聯盟、聯合研發等。如中航工業集團加入國際航空研究理事會(IFAR)、國際航空科學理事會(ICAS)等;華大基因從1999年開始參與“國際人類基因組計劃”,并負責中國部分的“1%”,國際人類單體型圖計劃(10%)等。
二、新形勢下我國科技企業國際創新合作的風險點
世界正經歷百年未有之大變局,世界貿易環境的變化對中國高科技行業、中國科技企業國際創新合作都產生很大影響。預判未來一段時期,中國科技企業國際創新合作形勢嚴峻、緊迫、復雜,主要面臨以下幾大風險點。
(一)技術鏈風險
我國科技企業與國外的研發合作中,關鍵領域技術和產品對外依賴度較高,若干領域和環節存在“卡脖子”風險。長期以來,我國在全球知識產權貿易中總體處于逆差。根據世界知識產權組織(WIPO)統計,1993—2018年,中國持有的美國發明專利累計為7.3萬件,美國持有的中國發明專利累計為24.5萬件,是前者的3.3倍。在若干關息國計民生的重要領域,我國對國外關鍵產品和設備的依賴較為嚴重,一旦上游國家對中國高技術產業進口的中間品或設備實施禁售,可能造成企業產業鏈中斷或者生產停擺。從過去一段時間來看,美國頻繁以維護國家安全、出口商利益及保護就業為名出臺了對華高科技產品出口管制新規定,不斷增加對華管制實體清單。同時,美國還迫使其盟友加入對華高技術出口管制陣營,意圖在原有瓦森納機制基礎上形成西方國家控制技術外流的聯盟,給中歐、中美之間科技企業創新合作造成了極大技術風險。
(二)需求鏈風險
過去較長一段時期,我科技企業研制的新產品和服務很大部分面向國際市場,伴隨美國越來越多通過市場禁入措施割裂企業與中國供應商的聯系,使我科技企業海外市場需求鏈脫鉤風險加大。中國高技術產業具有顯著的外銷型配置特征,尤其是在計算機和通信領域,新產品對海外市場依賴較為嚴重(圖1)。在中美經貿摩擦背景下,美國AT&T中止與華為合作、零售業巨頭百思買等也停止銷售華為手機。2019年5月,美國政府授權商務部裁定“敵對個體”,禁止美國企業采購此類目標的設備、零部件和技術服務,旨在將中國產品、服務和零部件“逐出”美國通信網絡,阻斷中國參與美國5G網絡建設的可能性。不僅如此,美國還采用言語說服、正面誘導和威脅警告的方式游說盟國政府與運營商,渲染華為等高技術公司的安全威脅。美國等國家的系列舉措,致使我國科技企業海外市場面臨較大不確定性。
(三)人員鏈風險
人是科技企業科技知識交流合作的重要載體,美國等國家限制科技人才的相關舉措,使我國科技企業人員鏈風險驟增。近年來,美國政府不斷限制中國籍的理工技術專業的留學生、訪問學者或科研人員出入境、拘禁華裔在美關鍵領域科技人才、限制中美科研人員交流甚至限制中國留學生接觸美國敏感技術等,使得中國科技企業高層次人才在海外正常交流活動的安全風險驟增。此外,美國政府通過301調查報告等公開指責我國政府吸引海外人才回國的人才工程,為華裔人士盜竊美國科技提供了“潛在動機”,這會引發在美華裔科學家來華交流合作或工作的顧慮,為企業招引高層次人才帶來更大困難。
(四)投資鏈風險
科技企業大多集中在智力密集型行業,跨國風險投資和企業并購是開展國際合作的重要方式,伴隨當前美國和歐盟等加強外資安全審查,使科技企業海外投資風險加大。美國方面,近年來在美國外商投資委員會(CFIUS)的干預下,造成中國華為、三一重工、螞蟻金服的多起對美并購交易宣告失敗。隨著2020年3月美國《外商投資風險審核現代法案》(FIRRMA法案)試點全面實施,CFIUS對外資的審查權限進一步加強,審查也愈發嚴格。在歐盟方面,2019年3月正式通過了歐盟的外資安全審查制度條例,首次出臺了統一的外資審查規范,對涉及到關鍵技術和關鍵基礎設施的外國投資并購活動予以重點審查,包括半導體、人工智能、通信、數據、金融、能源等,其范圍覆蓋了80%以上的中國企業的并購活動。美歐一系列新的收緊外資安全審查的舉措,使中國企業海外并購的境外審批難度明顯提升,投資風險加大。
三、防范化解科技企業國際創新合作風險的對策建議
新形勢下,我國政府需要理性、全面、系統分析其對我科技企業影響,穩妥出招,多措并舉,協助科技企業防范和化解面臨的創新合作風險。
(一)拓展中外合作空間,緩解科技“脫鉤”態勢
相比上世紀的蘇聯和日本,當前中國與美國之間的經濟相互依賴程度歷史罕見。例如,中國是全球智能制造和電子產品全球價值鏈中的關鍵環節,也是諸多美國高科技企業的最大、最具活力的市場。客觀評估,中美乃至中外的創新合作是打不散、剪不斷的,科技企業的國際創新合作更不會因為某國的階段性干擾而終止。未來,我國應在全球人民共同關切領域,如應對全球氣候變化、公共衛生危機等領域,與各國持續加強合作。在對美問題上,可以充分發揮中美地方合作在中美關系中潤滑劑的作用,深化同美地方交流尤其是經貿交流,以繞過聯邦政府和國會阻礙、達到“地方包圍中央”的實施效果。
(二)打造多邊合作格局,優化資源全球配置
在中美科技斗爭明面化背景下,我國應更加堅定加大對外開放力度,采取更為主動的方式積極融入全球創新網絡,加強與歐洲、日韓、“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的科技合作,形成與“重要大國”“關鍵小國”的國際創新合作布局,降低對美國等主要國家的技術集中依賴。未來,應通過建立高水平的自由貿易區等方式,進一步降低關稅和非關稅壁壘,更好把全球創新主體“引進來”,同時進一步激發地方積極性,與“重要大國”“關鍵小國”的省(州)、市簽訂合作協議,把全球創新資源更好的“用起來”。此外,需加快與“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在科技創新領域的規劃對接、資源共享,為發達國家和發展中國家提供技術解決方案,進一步鞏固和樹立中國“守信用”“講共贏”的大國形象,擴大中國在全球科技版圖的影響力。
(三)厚植中國創新優勢,暢通創新合作鏈條
我國應面向全球創新合作和產業分工,建立好具有自身優勢特點的技術體系,嵌入全球跨國技術網絡之中,力爭在相關領域全球創新格局中占據重要位置。應充分發揮超大規模市場優勢,通過實施更大范圍的應用示范,為科技創新創造各種應用場景,進一步拓展市場空間,縮短新技術、新產品迭代周期,吸引更多創新成果來中國研發、到中國轉化落地、在中國實現再創新。針對美國遏制中國發展的前沿和顛覆性領域,航空航天、電子通信、人工智能、生物醫藥等高技術產業,須加大合作創新力度,引導企業提升全球資源配置能力,提升產業的技術創新能力和競爭實力。此外,應充分發揮社會主義政治制度優越性,不斷探索完善新型舉國體制,深化科技體制改革,增強國內創新政策與國際規則的協調性,提升在全球創新治理中的話語權。
(四)發揮政府平臺作用,打造有利外部環境
我國應通過利用已有官方平臺,如聯合國、G20、亞投行、“一帶一路”倡議等,向外方展現我國企業按照市場經濟原則進行對外投資和技術合作的事實,澄清國際輿論對我政府和企業合作意圖的誤解。特別在影響雙邊經貿關系的重大項目上,引導和幫助跨國企業加強與所在國政府的溝通以增進互信,加強對中國企業的規范管理,以減少因我國大規模境外投資引發的不利輿論。決策部門可適時加強全球資源配置風險預警,對于具有較高對外依賴的高技術產業發布風險警示,敦促其盡早布局,提前化解資源緊缺或進口受限風險,維護科技企業供應鏈安全。
(五)充分發動民間力量,拓寬企業融入渠道
我國應堅持市場為主導、政府為引導的創新網絡融入,更多發揮各類商業協會、產業聯盟、技術聯盟、企業、利益集團等民間力量。應加強科技企業中介服務機構建設,完善以技術檢測、專利代理、技術咨詢等為重點的中介服務,為科技企業在海外開展各種形式合作提供全面的風險保障和信息咨詢服務。其次,應充分發揮進出口商會等服務機構的協調和指導作用,為企業提供國際市場信息,促進中外企業信息交流和項目對接,協助企業開拓國際市場、應對國際糾紛、促進國內國際標準制定。最后,針對美國等個別國家對中國高技術企業的制裁,可以通過美資在華企業在美國的政治代理人,或利用日、歐等國的企業所在國政府,爭取美國政府有利政策。
(六)優化人才引育方式,保障人才交流順暢
在全球創新要素流動受阻的背景下,科技企業獲取創新要素的渠道持續收窄,政府需加快調整人才計劃,從引人、留人、育人全方位做好文章,防范化解科技企業人才鏈風險。針對當前部分國家對我國海外人才引進與交流施加的限制,應堅持人才資源的全球化配置,更加關注日本、歐洲等發達國家和地區的優勢領域,加強全球創新合作交流和高層次海外人才的引入。同時,應完善高層次人才引進的方式方法,逐步減少人才引進的政府行為,充分發揮企業、科研機構、“獵頭公司”、創投機構的積極作用,以市場化方式評價和遴選創新創業人才,加強與美國友華機構和人士的交流溝通,營造有利于我國科技企業引才和交流的良好輿論氛圍。持續強化有利于高層次人才培養和引進的環境建設,建立健全人才待遇的社會化、市場化機制,化解我國科技企業人才鏈安全風險。
(作者單位:國家發展改革委產業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