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追求卓越與創(chuàng)新的時尚大師

郭麗姝

2020年12月29日清晨，皮爾·卡丹在巴黎訥伊醫(yī)院去世，享年98歲。他畢生熱愛工作，歷經(jīng)幾個審美時代的變遷，卻始終保持本色，并且把他的“名字”牢牢地掌握在自己手中。

在生命的最后幾年，他仍然有很多計劃：上演戲劇、設計家具、開飯店、蓋房子（他差點兒在威尼斯蓋起一座像高塔一樣的房子）……他的錢并非源于服裝設計（近些年人們已經(jīng)不再像先前那樣只盯著他的服裝了），而是經(jīng)營許可證。時裝上、家具上、飯店里，他的名字無處不在。有人問他要這么多許可證干嗎？他笑著說：“為了成為墓地里最富有的人。”

成功之路

1922年7月2日，皮爾·卡丹出生于意大利小鎮(zhèn)圣比亞焦—迪卡拉爾塔的一個子女眾多的家庭，他兩歲時全家搬到了法國。他的父親曾是一名雇傭軍人，后來開始釀葡萄酒。父母預言他將來也得干釀酒這一行，但皮爾·卡丹從6歲時就夢想著做時髦的衣服。他對戲劇很感興趣，尤其喜歡演員的漂亮戲服，總想給洋娃娃做衣服。兒時的夢想一直激勵他長大后堅定地朝著既定目標邁進。

14歲時，皮爾·卡丹當了一名縫紉學徒。他孜孜不倦地研究各種面料的特點和服裝制作技巧。3年后，他已經(jīng)積累了不少經(jīng)驗，對自己也更有信心了。這一年他來到維希市，正式成為一家男士服裝店的裁縫。

6年后，23歲的皮爾·卡丹已經(jīng)稱得上是名副其實的服裝專家了，于是他來到時尚之都巴黎，從此走上了成功之路。在巴黎，他從一家裁縫店輾轉(zhuǎn)到另一家裁縫店，專業(yè)水平不斷提高，也認識了很多業(yè)界名人，包括著名時裝設計師珍娜·帕康和伊爾莎·斯奇培爾莉。這些人際關系資源最終給他帶來了第一份真正意義上的訂單：為導演兼劇作家讓·科克托拍攝的電影《美女與野獸》制作服裝。年輕設計師的偉大事業(yè)從此拉開序幕。

1947年，皮爾·卡丹成為“克里斯汀·迪奧時裝店”的首席設計師，并在這個光榮的職位上干了3年。在此期間，他表現(xiàn)出大膽前衛(wèi)的新潮思想和漠視傳統(tǒng)的設計理念，他從不懼怕大膽嘗試。

1954年，32歲的他因設計了著名的“泡泡裙”而一舉成名。同年他開辦了自己的第一家專賣店，取名“夏娃”；3年后又開了第二家店“亞當”。不難猜出，“亞當”為男士提供服裝，“夏娃”則專為女性服務。他不斷嘗試將傳統(tǒng)風格和前衛(wèi)元素融合在一起，推出了男性加長西裝、緊腿褲子、大號領結(jié)和寬大領帶。他打破了男性時裝的顏色限定，是20世紀不只為男性提供黑、灰、褐色服裝的第一人，經(jīng)常使用粉色、黃色、紫色和綠色，還在西裝上加入貼花、幾何圖案和各種顏色的圖形。他為“披頭士樂隊”設計了堪稱經(jīng)典的無領上衣，影星格利高里·派克、阿蘭·德龍、雷克斯·哈里森和搖滾歌星米克·賈格爾等都穿過他的服裝。打破傳統(tǒng)的樣式和色彩需要非同一般的勇氣與毅力，因為當時的社會輿論對待異類的態(tài)度是相當苛刻的。

“在我之前，給男人做衣服的都是裁縫，還從沒有一位時裝設計師這樣做過，”老年的皮爾·卡丹接受采訪時曾說，“現(xiàn)今有很多時裝設計師更傾向于為男性而不是女性設計服裝，因此四五十年前我選擇的路是正確的。”

皮爾·卡丹35歲時來到日本，成為最早研究亞洲風格服裝的歐洲設計師之一。當年他就推出了第一個女裝系列，且大獲成功：獨特的斜裁樣式，亮麗的顏色搭配，半收腰的設計風格，既受到各年齡段愛美女士的喜愛，也得到了那些嚴厲挑剔、吝惜贊美的時尚批評家的認可。迷你裙、高筒靴、無袖長衫、花色長筒襪……他逐漸打造了一個奔放、性感、鮮艷、獨一無二的女裝世界，徹底改變了傳統(tǒng)女裝的面貌。“你可以做傳統(tǒng)的東西，也可以做漂亮的東西，但必須有品位。真正的天才應該讓人大吃一驚。當年我推出黑絲襪的時候，大家都說太難看，30年后的今天這種絲襪已經(jīng)成為經(jīng)典。”皮爾·卡丹說。

1958年，皮爾·卡丹推出了“他和她都能穿的”中性時裝系列，因為他注意到女人也開始穿牛仔褲和T恤衫了。事實上，牛仔褲是最早出現(xiàn)的大眾化無性服裝，而皮爾·卡丹是最早發(fā)現(xiàn)牛仔褲商機的設計師之一。

偏愛不規(guī)則設計是皮爾·卡丹的又一個突出特點。他常說，他最先想到的是服裝本身的外觀樣式，然后再嘗試將身體裝進去，“就像把鮮花裝進花瓶里一樣”。在這位大師看來，能在街上或商店里見到的服裝不值得在T型臺上展示。現(xiàn)如今我們都認同這種時裝與便裝的差異，但在當時卻是對傳統(tǒng)成規(guī)的巨大挑戰(zhàn)。

阿根廷第一夫人伊娃·貝隆、美國第一夫人杰奎琳·肯尼迪，以及電影明星麗塔·海華絲、伊麗莎白·泰勒、碧姬·芭鐸、讓娜·莫羅、米婭·法羅等很多名流都穿過皮爾·卡丹設計的服裝。

經(jīng)營之道

皮爾·卡丹的第一家時裝屋創(chuàng)辦于1950年，至此他終于實現(xiàn)了兒時的夢想。1951年他推出第一批“高級時裝”系列。當時他的資金不多，因此該系列只有50款，不過這已足以讓他引人注目了。漸漸地，他成為一個精明的商人，深諳經(jīng)營之道，并擅長合理定價。

他是時裝界最早進軍歐洲市場并打入日本和其他國家的設計師。他不在乎“冷戰(zhàn)”的影響，積極與社會主義國家合作。很快Pierre Cardin的字樣就開始出現(xiàn)在各國的服裝、飾物和精致香水的外包裝上，也出現(xiàn)在打火機、鬧鐘甚至平底鍋上。他的時尚帝國遍布天下，就連那些不追時髦的人，都認識皮爾·卡丹的LOGO。

不僅如此，他同時也是戰(zhàn)后巴黎第一個將時尚之風惠及大眾的設計師，他的衣服迎合各階層人士的口味，既舒適又不昂貴。1959年，皮爾·卡丹首次在巴黎春天商場展出大眾成衣系列（各階層居民都可以在商店買到，無需訂制）——這大概是他最重要的成就了。然而，這一行為卻令時裝界大為震驚：怎么能將高級藝術降低到大眾水準呢？隨后他被逐出法國高級時裝協(xié)會——該協(xié)會是當時操控法國高級時裝領域的權威機構(gòu)。可笑的是，不久之后很多高級時裝設計師出于占有市場和營利的考慮也紛紛推出成衣系列。5年后，時裝協(xié)會重新接納了皮爾·卡丹，并讓他擔任主席職務。

“我被逐出高級時裝協(xié)會，就因為我生產(chǎn)了大眾成衣。其實，我之所以能夠賺錢就是因為推出了大眾成衣，這是我最自豪的事。當時同行們都異口同聲地指責我，將高級時裝降低到普通人都能買得起的檔次是業(yè)界的恥辱，當時我還不到30歲。雖然公主、公爵夫人、電影明星都穿我做的衣服，但我不打算孤芳自賞，我想成為大眾商人。所以我下定決心，即使被驅(qū)逐、遭孤立，也決不去效仿別人。讓別人來效仿我吧。”皮爾·卡丹后來說道，“我是最早發(fā)現(xiàn)新形勢下時裝運行機制的人。櫥窗里的高級訂制吸引著人們的目光，這為出售更物美價廉的服裝提供了可能。我們需要普及流行時尚，關注街頭時裝。幸虧有大眾成衣和許可證制度，我才能繼續(xù)工作和不斷創(chuàng)新。T型臺上的時裝表演只能帶來贊譽，不能賺錢。”

1960年，他成為全球首推男性時裝的設計師，并以此證明男人也追求時髦。他先后開辦了一家男性成衣店和一家女性成衣店，1966年又首推童裝系列。

20世紀六七十年代是皮爾·卡丹的鼎盛時期。他依然我行我素，設計了很多外形奇特、色彩斑斕的服裝。不過漸漸地，他減少了城市時裝元素中“激情澎湃”的部分，因為他發(fā)現(xiàn)并非每個人上班時都需要穿得花枝招展。1961年，皮爾·卡丹對傳統(tǒng)成規(guī)做出讓步，開辦了一家按照傳統(tǒng)裁剪理念經(jīng)營的服裝店。1966年，皮爾·卡丹首次在紐約舉辦時裝秀。這些先鋒派服裝所引起的強烈反響大大超出了他的預期，很快他又在紐約開了一家品牌商店。同年他在德國榮獲“金紡車”獎。

1960年代的時裝界被一股強大的“宇宙熱”包圍著。尤里·加加林進入太空、尼爾·阿姆斯特朗登月成功，這一切激發(fā)了皮爾·卡丹的創(chuàng)作靈感，促使他設計了顏色亮麗、外形奇特、用合成纖維和塑料等材質(zhì)制成的“未來主義”服裝系列。1971年，他試穿了阿姆斯特朗兩年前登月時穿過的那套宇航服——他是非軍職人員中唯一試穿過這套宇航服的人，還不失時機地說了一句：“這套衣服要是由我來做，肯定更舒服！”2019年，人類首次登月后50年，布魯克林博物館舉辦了一次卡丹作品大型回顧展。“2069年人們都會穿上我的Cosmocorps系列服裝登上月球或火星。女人戴塑料帽、穿緊身衣，男人穿橢圓形衣服和能量褲。”皮爾·卡丹預言道。

到了1970年代，作為品牌推廣領域的先行者，皮爾·卡丹幾乎把所有商品都冠上了自己的名字。他有500多項專利，包括彩色長筒襪、高筒靴、迷你裙、花點領帶、無領夾克，以及最初給“披頭士樂隊”設計的系扣緊腿褲。他生產(chǎn)香水、鋼筆、香煙甚至沙丁魚，他在140個國家有900多個許可證。“我無所不做！我用印有自己名字的香皂洗手，睡在印有自己名字的床單上，喝著我自己的水！我做香水也做沙丁魚。為什么不呢？即使有人讓我把名字印在手紙上，我也愿意。”2002年這位“品牌先知”接受《紐約時報》采訪時說道。

1980年代開始，他靠陸續(xù)出售自己的經(jīng)營許可證賺了不少錢，用這些錢他買下了巴黎城市劇院、賈科莫·卡薩諾瓦宮、拉科斯特城堡以及著名的巖石泡泡屋。如果皮爾·卡丹是一名雇傭藝術家，那他早就被辭退了，Pierre Cardin公司也會另找一位新潮設計師代替他。但他是自己的主人，這一點從未改變。“我始終是我自己公司的唯一所有者。如果我不出售經(jīng)營許可證的話，早就被碾壓了，就像我那些同行一樣。”

1997年，皮爾·卡丹生產(chǎn)了一款以他的名字命名的限量版豐田Rav4汽車。2008年，他開了一家拍賣行。2014年，開辦了私人博物館“過去——現(xiàn)在——將來”，該博物館共3層樓，占地1000平方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