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eoTV，十五年如一

楊直

引語：

2020年11月初，韓國老牌電競內容團隊OGN宣布解散，兩個月后接著傳出了香蕉游戲被VSPN收購的消息。當我們細數電競內容公司時會驚奇地發現，這個產業鏈上重要的一環如今只剩下兩家大規模企業，一家是VSPN，另一家則是NeoTV。

這讓成立于2006年的NeoTV為何能夠穿過十五年成為最后仍然站立的那家公司成了一個值得探尋的問題。當然，對于一家已經存續了十五年的企業而言，我們也可以試著去刻畫這家企業的特質。

而且，正要走進第十六個年頭的NeoTV也因為十五年來某些不變的部分而難得地容易辨認。

十五年如一，讓我們記住這個詞。這是為何上海網映文化傳播股份有限公司，也就是NeoTV從成立至今依然是NeoTV的最根本的原因。

結束

2013年12月，昆山國際會展中心內外被圍得水泄不通。

隨著Moon打出GG，TH000拿下了最后一個WCG魔獸爭霸3冠軍。比賽結束了，但擁擠在場館每個角落里的觀眾都沒有離場。帶著某種默契，他們向著舞臺聚攏，就像是全國各地的電競粉絲向著WCG聚攏一樣。

看著屏幕上黑底白字的“再見！魔獸爭霸Ⅲ！”，每個人都久久不肯離去，任由記憶將自己拽入感性的漩渦。

2006年，見到經濟大潮的涌動，林雨新從美國回國后的第一件事是接手NeoTV，第二件事就是尋求獲得WCG的主辦權。

大部分熟知林雨新的人都形容他的性格為“要么不做、要做就做第一”。

在不到一年的時間里，林雨新先是注入資金撫平NeoTV過去的瘡痍，又靠著自身的魄力掃清了擋在面前的最后障礙，并在一年多的時間里，讓NeoTV扭虧為盈。

有業內人士和我開玩笑說：“如今，當賽事內容公司去競標時，都會在方案里寫上當年做過WCG。”這句玩笑話的背后，一方面是指從NeoTV走出的從業者如今仍然廣泛分布在這一環上，另一方面是整個中國電競對WCG的認可。

因此，當年作為WCG中國區主辦方的NeoTV無疑是頂尖的電競企業。

在國內，WCG的影響和地位自不必提。在WCG存續的十四年里，這個國際影響力最大的賽事3次將全球總決賽放在中國舉辦。

當時，WCG在全球50多個地點都有線下賽事，這意味著，WCG在全球擁有眾多的合作伙伴。NeoTV是其中唯一一個每年交管理費的合作伙伴，哪怕費用一升再升。在那個金融思維在電競產業還不甚普遍的年代，這意味著NeoTV從2009年開始就擺脫了財務上的困境。

從2008年開始，林雨新就主動和越來越多的游戲廠商接觸，開創了與游戲廠商全面合作的格局。從那時起，除了傳統的電競游戲項目，我們還能在WCG的舞臺上看到各種類型游戲的電競比賽。

當時，你甚至能夠看到手游比賽項目的身影——NeoTV是最早將手機游戲項目引入電競比賽的企業。同樣是在2008年，WCG中國區總決賽便出現了中國第一個手機游戲大賽——三星“Anycall Challenge”，這項賽事一直持續到2013年，也是如今移動電競賽事的雛形，其中包含了水果忍者、神廟大逃亡等當年最火爆的手游。當時三星與NeoTV就已經在與手游廠商開展合作，推動了手游走上電競舞臺的趨勢。

利用WCG這個絕無僅有的平臺，林雨新將廠商、地方政府、贊助商拉著坐到了一起。但即便如此，他也不能阻止WCG這個賽事走向終局。

當所有人站在會場里為WCG送別的時候，林雨新獨自一人站在場館的門口。他來不及傷感，他察覺并了解到了一些變化，早已開始暗暗布局的游戲企業，三星戰略的轉移，甚至是以年齡來劃分的電競觀眾的更迭。WCG之后，他需要做出下一次押注，而這將決定NeoTV這個曾經站在行業頂尖位置的電競企業去向何方。

轉型

對林雨新和NeoTV的所有人而言，2014年和2015年都稱不上好的一年。

看上去，NeoTV找到了WCG之后可以押注的方向。

網映文化和國家體育總局體育信息中心合作，舉辦了全國電子競技公開賽NESO。和WCG類似，這同樣是一個對所有電競愛好者開放的綜合型賽事，也是繼CEG之后另一個以“全運會”為目標的綜合型電競賽事。

2014年8月19日，國家體育總局體育信息中心專門發布新聞宣布NESO在青島開賽。之后，NESO又陸續將舉辦地搬到了上海、深圳、成都等地。

在外人看來，從WCG到NESO，這一切就像是一種傳承。

2014年，拿到了天使輪投資的陳少杰開啟了新的商業戰場——游戲直播，也無心插柳般地激活了整個中國電競產業。

在此之前，因為2004年廣電總局的禁令，電競賽事失去了電視這個播出渠道。雖然網絡直播從2005年就陸續出現，但受制于技術和基礎設施，一直沒能給電競提供足夠的助力。而游戲直播的出現，恰恰為電競賽事內容提供了一個渴望已久的播出渠道。

內容和渠道匹配成功促使大量的資本開始關注起電競產業來。沖在最前端的便是騰訊、網易、巨人等游戲企業，也就是電競游戲的版權方。

但當時的游戲企業看待電競的方式和今天完全不同。作為投入方，注入資本的方式可以讓我們一窺當時游戲企業們的態度。

2008年，NeoTV開創了為游戲廠商提供賽事制作服務的商業模式， CF百城聯賽、DNF全民格斗大賽等與騰訊合作的比賽陸續面世。不過當時NeoTV的業務重心還是WCG。

同樣是2008年，NeoTV更多的是以WCG中國區主辦方的身份與騰訊展開更加深度的合作，騰訊系的《穿越火線》、《QQ飛車》等游戲開始在WCG的舞臺上亮相，這種合作是以WCG的賽事建設為基礎的共贏格局。

而在此之后的2013年，第一屆英雄聯盟職業聯賽在太倉拉開帷幕，PLU負責了賽事的落地工作。PLU的總導演謝逸仙還記得當時和騰訊市場部的人頻繁溝通的場景。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2016年。在PLU和騰訊的合作里，PLU更像是服務于騰訊的賽事制作供應商，作為甲方的騰訊對于賽事本身有著更大的主導權。

2010年，由于三星產品的戰略調整，三星的手機業務爆發式增長，由此三星開始考慮將WCG全面轉型為手游電競賽事。而此時的WCG雖然有“Anycall Challenge”的手游挑戰賽，但是當時的電競用戶對于把手游作為電競比賽項目的接受度普遍很低，也沒有一款足以承載巨大市場的手游項目。于是原本50多人的韓國WCG管理公司被裁員至七人，WCG已經到了停辦的邊緣。好在林雨新在2011年用一紙WCG2012-2013落地昆山的合約為它續了兩年命，但韓國方面也對林雨新提出了新的要求。其中一條，就是將WCG做成電競聯賽。

林雨新拒絕了這個要求，他清楚地知道聯賽模式只可能由游戲廠商來主導。2012年《穿越火線》職業聯賽在北京開賽；2013年，《英雄聯盟》職業聯賽在太倉開賽；一個接著一個電競聯賽的背后是游戲企業通過市場部向電競市場里注入大量的資本。林雨新早早就意識到了這些變化，他知道游戲廠商開始真正地“入局”了，WCG這樣的第三方賽事不會有空間轉型成聯賽模式。這就是他拒絕WCG韓國方的原因。

這個變化也讓他開始思考電競到底應該怎么做。“過去，所有人包括我們，都是把電競當成一個體育項目在做的。所以要做自有賽事、要做IP。但那個時候開始，我覺得這個思路可能不對。”

2014年，WCG停辦后的一年，與國家體育總局合作綜合NESO賽事的同時，林雨新開始將NeoTV全面轉型為賽事制作服務商，在曾經是WCG主辦方以及制作團隊的背書下，NeoTV迅速進入了騰訊、網易、完美世界等游戲廠商的供應商庫。同時，為了配合游戲企業不斷擴大的業務需求，林雨新迅速擴充團隊，招聘培養了很多電競賽事的制作人才。雖然公司轉型后帶來的是由主辦方變成供應商的身份轉變，但是NeoTV用極短的時間度過了轉型陣痛期，以賽事服務商的新身份開啟了與各大游戲廠商的緊密合作。

2015年12月14日，NeoTV作為第一家電競上市企業登陸新三板。招股書的第一句寫著：“NeoTV是一家全面的賽事服務商。”之后的幾年里，NeoTV成了網易暴雪黃金系列賽、騰訊英雄聯盟甲級職業聯賽等賽事長期的承辦方。

特質

電子競技有自己的時間軸。

過去，這個時間軸由WCG本身的賽程驅動，當下，由各個聯賽的春季賽、夏季賽和各個項目的國際性賽事驅動。

年復一年周期性的安排很容易讓人忘記外界的時間。

林雨新很少注意到自己創立的NeoTV已經走過了十五個年頭。只有極少數時候他會在意這個時間長度，那是看到其他初創企業成立僅兩三年就估值突破億元級別，甚至被稱為獨角獸（估值突破10億美元的企業）的時候。

這時，面對已經在身后的十五年光景，他會覺得時間流逝得很快。

2014年，游戲直播業務的爆發擾動了電競和游戲市場，也擾動了NeoTV內部一直以來對于電競賽事制作的一份執著。

那一年，不少NeoTV的員工或者基金找到林雨新，希望公司趁勢向直播平臺業務轉型。這并非無稽之談，早在2006年，NeoTV就曾效仿過視頻網站六間房、土豆，短暫涉足過視頻平臺的業務。最后放棄掉平臺業務是因為06年視頻網站的火熱浪潮已經褪去。

如今，直播的戰火燒得火熱，自然讓不少人動了轉型的心思。

但這種建議每次都會被林雨新拒絕，即便很多人因為不理解離開了NeoTV。

在他看來，直播平臺并不是一個契合NeoTV的業務，因為他們沒有運營互聯網產品的基因。

他也否定將NeoTV的賽事業務作為后路的想法。“在平臺業務的初創期，你不能給自己留后路，不可能既做平臺，又做賽事業務，必須把資源都集中起來。如果有了后路，你就會猶豫，你就輸了。”

林雨新是一個注重規則的創業者。2006年接手NeoTV后，他第一時間希望搞清楚的事情不是電競是什么，而是業務的邊界在哪里，簡單說，就是什么不能做。直到今天，這個特質依然是林雨新和其他的電競從業者最清晰的區別。

這種特質反應在林雨新的大部分選擇里，并在十五年后的今天，逐漸成了NeoTV某種清晰的可以辨認的特質。

在上市前，對林雨新的選擇，很多投資者都不理解。在上市之前的融資階段里，很多基金都說NeoTV的業務模式是給別人做嫁衣。“那些人上來就和我聊自有賽事IP。我知道自有賽事IP值錢，但是廠商不會給你的。給你的都是些不溫不火的項目。”

“雖然自有賽事IP有它的價值所在，但是我們轉型成賽事服務商是最適合NeoTV發展的一個選擇，也是順應時勢的一個選擇。”

2015年，林雨新停掉了牛臺大部分的主播經紀業務。因為直播平臺的出現，主播經紀業務也在那段時間跟著成了風口，成了資本追逐的對象。因為成為風口的經紀業務太過瘋狂，所以林雨新選擇暫時退出了這塊市場。

“之前我們之所以做經紀業務，也是因為我們的賽事需要一些主持人、一些解說。這完全是服務于我們的賽事業務的。當時經紀市場已經亂掉了，所以我就停掉了。”

但是杯賽又面臨著商業化和成本的問題。

NEST的主辦方、華奧電競的創始人之一張梓曾經提到過：“現在邀請LPL戰隊的出場費是按時間算，從他們走出俱樂部的門就開始算。”也許這種說法有夸張的地方，但對第三方賽事舉辦者而言，當知名戰隊從繁忙的行程里擠出時間以參加自己舉辦的賽事時，面臨的必然是高昂的成本。

這一切，都對賽事的商業化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像是一個莫比烏斯環一樣，電競市場上的許多贊助也因為二八定律的存在，大部分都流入了職業聯賽。

于是情況就變成了要么拿不到頭部電競項目的授權，要么拿到了授權卻做不過廠商聯賽；而非頭部電競項目又沒有足夠的市場去支撐賽事商業化。

但林雨新又沒有完全安分于現狀，他試圖抓住每一個能夠不一樣的合作機會，并希望重新回到那個以WCG為基礎的，自己熟悉的合作模式里。

直到TGA的出現。

2019年，在海南博鰲舉行的騰訊全球電競運動領袖峰會上，林雨新穿著一身西裝站在了舞臺上。所有人都知道NeoTV是TGA的承辦公司，但卻只有一部分人知道，實際上NeoTV是以合作者的身份承辦TGA的。

二者的區別在于，承辦公司相當于供應商，收入是游戲企業的預算，利潤則是節省下來的部分；而合作者則意味著，NeoTV要和騰訊一起為TGA的運營投入資金、人力，然后共享收益。林雨新這樣描述合作者和承辦公司在身份上最大的不同：“如果把賽事看成一個孩子，承辦公司是幫別人養孩子，合作者實際上是一起養孩子。”

林雨新也提到：“TGA騰訊電競運動會其實覆蓋了幾乎所有騰訊的電競項目。騰訊作為一個市場主導者，用更大的胸懷和格局，向各個合作方開放資源，連接起各地政府、電競協會、電競相關企業，讓它們都有機會能參與進來，其實這對于我們電競產業的發展是有非常大幫助的。同時，TGA這個賽事也是唯一一個各方合作伙伴能夠深度參與共建的官方賽事。”

兜兜轉轉，林雨新終于找到了他想要的支點。

這種共同投入、共享收益的關系遠比服務與被服務的關系更強，更貼近于股東的概念。

這種關系也讓林雨新敢于再次放手一搏，就像WCG時候那樣。只不過，和那時比，當下的電競產業已經完善了許多，林雨新可以調動的資源也越來越多。

2019年6月底，TGA騰訊電競運動會夏季賽在西安新國際會展中心開賽。林雨新，騰訊游戲副總裁、騰訊電競總經理侯淼以及西安當地的政府領導均出席了開幕式。

不同于以往的電競賽事，拉開序幕的是國歌。燈光暗了下來，所有人像在奧運會上一樣，帶著莊嚴肅穆的表情，注視著國旗一點一點升到旗桿的頂端。

而另一邊，則是以黑白相間為主調的舞臺。舞臺中間V形的裝飾物讓騰訊電競運動會的身份極容易辨認。

重新設計過的、極簡風格的項目標志均勻地排列在屏幕上。以全運會為模板，NeoTV過去十五年的積累以及林雨新的諸多設想這一次都將一點點成為現實。

林雨新的愿望是將TGA打造成最頂級的綜合型大眾電競賽事，為此TGA與NeoTV必須和每個地方的電競協會、政府達成深度的合作關系。NeoTV的品牌總監宋一楨一個接著一個地走訪不同地方的電競協會。很快，便有20多個省級協會參與其中。

一方面，這無形中減輕了TGA在橫跨地域時的成本；另一方面，也讓林雨新可以對未來TGA的模樣刻畫得更清楚。

“上新三板也是因為我們想走國內的資本市場，對于我們來說會更著重于國內。”當有了想要的支點時，林雨新還是希望一點一點將NeoTV送上那個最大的舞臺。

十五年，NeoTV有它自己的堅持和執著，這份特質到今天依舊清晰可辨。當面臨行業風口轉變，林雨新順勢將公司轉型，他說道：“在現階段，我們致力于做中國最好的電子競技整體服務商，但是電競市場的發展和變化非常快，不斷會有新的風口出現，我們一定要探索更多新的業務模式，根據市場環境做新的轉型。”

十五年如一，從未停止過前進和探索，也許，這就是NeoTV仍然是NeoTV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