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婕
1月19日,B站用戶“御坂伊里奇_official”發布了“墨茶Official因貧病交加,不幸逝世”的訃告。接下來的幾天里,墨茶的粉絲數量從僅僅一百多人增至百萬,他們自發地前來點贊、評論甚至打賞,像是一場遲來的哀悼儀式。
大家開始探究墨茶到底是怎樣的人,是曾經借群友的錢不還,還是不愿向網友求助治病;是頓頓泡面吃不起草莓,還是家里有車有房有店鋪。不少人仍在期待事情是否會出現所謂的反轉,甚至冒出“沒有窮死只有懶死”的有罪論。
這個時候,我突然想到一個人,同樣是未曾謀面、只在網絡有過交集的人。那是女生,似乎是我唯一能夠肯定的信息,2018年的那個賽季,我經常和她打《英雄聯盟》。起初只是碰巧匹配到同隊,然后加了好友,有著相對一致的上線時間,自然而然地玩到一起。
根據只言片語中捕捉到信息,我拼湊出她的部分經歷:她是學金融的,比我小一屆,河北人跑到廣東上大學。其實這些都是無從佐證的,或者說我也沒有想過要去仔細探究。說不出一個具體時間,我再也沒有見過她的那個頭像亮起,好的情況可能是她的上線時間變了,或者只是換了賬號。

那些我們不以為然的內容背后沒準是慘痛的經歷,那些隨手劃過的消息也許是最后的痕跡。我從墨茶想到那個女生是因為兩件事情有著相似的感覺,當大家鼓吹網絡拉近人與人之間的距離的同時,又漸漸清楚地感覺人與人之間的距離被拉開。
大家用網絡遮蓋現實,也在用網絡窺視現實。網絡信息與現實生活就像裝上帷幕,我們總是更容易看到普遍美好、光鮮亮麗的景象。
就像一場電競比賽的照片,我們看到風光無限的職業選手以及加油助威的觀眾。那些在城市主場看比賽的觀眾,很可能就讀于重點高中,學有余力會上鋼琴、繪畫、跆拳道等各種興趣班,輕而易舉地考入985/211大學。
而更多的游戲玩家,有的初中就從農村出來,在縣城的美容院給顧客松骨按摩;有的不到二十五歲有妻有子,在城鄉結合部給比較講究的人家送桶裝水;有的職高畢業算是家里讀書最多的人,回家忙完秋收還要趕到汽車配件廠做工。我們總是很難看見他們的模樣,聽到他們的聲音。
墨茶之死無疑是悲劇,而悲劇勢必會有無法調和的矛盾對立。在我看來,這里的矛盾并非死亡本身,或靠著反資本賺錢的資本,或知道兒子患有嚴重疾病仍然要求自食其力、把剛剛去世的的兒子描述為網癮少年的家庭,而是一個“老想吃草莓”、有求生欲的人卻只能悄無聲息地死去,在他死后才有人們的紛紛悼念。
只有不到兩百的粉絲關注,用著低配置的電腦,玩著夸張點說算是已經較老的游戲,這樣一個主播在網絡發出聲音,在他的聲音被信息洪流淹沒之前,有多少人能夠聽見以及相信,又有多少人會選擇向下關注個體的經歷。
只有死亡才能引起關注,無論是什么事情,無論是對于任何一方,都是可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