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男
一座舊屋門前左側堆著陳年的劈柴
右側擺著一只破損的瓦缸
一些草長在瓦缸周圍,像要掩住瓦缸的殘缺
一些藤蔓爬上劈柴,好像枯木又長出新葉
那些偉大的人物畫像掛在教室外的
走廊內墻上
有的氣宇軒昂,有的斯文儒雅
有的不修邊幅
只有威廉·霍金是個例外
這個幾乎洞悉宇宙全部秘密的人
面無表情地坐在輪椅上
看上去像一個對人世一無所知的嬰兒
所有事物都是有痕跡的
我相信只有痕跡才能抵達世界的真實
就像眼前窗外的那棵老槭樹
彎曲、丑陋,在遍地長著高大槭樹的村莊
人人都視而不見,但對他而言
只要對母親的記憶還在,老槭樹就永不會
在窗外消失,即使被砍掉
它也會重新從他心底長出來
站在它原來的位置
我有過一把匕首
很多年前被我藏在一個隱秘的地方
我經常夢見它,有時
夢見它明晃晃地像要脫柄而去
有時夢見我握著它
手上沾滿了自己的鮮血
有時夢見它卷在一幅古老地圖中
被人帶回遙遠的過去
有時夢見它彎成半輪月亮
掛在清冷的天上
我一直想把它找出來
送到金亞兵的鐵匠鋪改成一把鐮刀
但已找不到它藏身的地方
初夏時候,柞木上重現了去年的蟬蛻
那重生的仍重復著過去的聲音
有一刻,他感覺時間從來沒往前走動
一切都在生活中循環往復
他和蟬并無兩樣:雖不知了這個世界
但仍要不自知地為它不停地歌唱
幕阜山腳下
耕田拖拉機在平闊的田野上
歡快地翻耕著泥土
而機械不能到達的地方
牛正在忍辱負重地拉動著犁鏵
冰冷的機械
眼神慈憫的耕牛
我懷疑在自由和限制之間并不存在
什么可以改變的命運
你看俯首的牛
它看上去總是在聽命
深陷泥污,戴著枷鎖,套著繩索
仍在屈從某種神秘的律令
那年我一個人坐在山頂
我看到頭頂的天空
和山下的城鎮并無多大差別
星星和人間燈火一樣在黑暗中閃爍
流云就像公路在黑暗中延伸
而當我點燃一支煙
我看到山中所有黑暗都在向著
我手中的火光聚攏
頭頂上的星空卻離我越來越遠
隨之而來的各種飛蛾
借著微弱的光在我頭頂形成的紛擾
恍然讓人感到,大地上并沒有
可以供人逃離的人世
四十年前,那時河兩岸還是稻田
我、衛東和金亞兵
坐在河邊石頭上把腳放在河水里
你穿著一雙白色塑料涼鞋
走過來挨著我們坐下,當你脫下
涼鞋,挽起灰色棉綢褲
像我們一樣把腳伸進河水中
我們都不約而同地把黝黑的雙腳
迅速從河水中縮了回來
要不是那個中年垂釣者
一條蚯蚓永遠不會與一條白鰱相遇
反過來,對白鰱也是如此
一個在暗無天日的泥土下勞作
一個在深不見底的水中過著憋氣的生活
其實,它們的遭遇十分相似
但現在,它們一個成功地成了誘餌
一個愉悅而貪婪地上了鉤
內心不斷放大的東西
其實只需一個很小的空間安置
走在羊樓洞街道上,我們是彼此的客棧
你有空下來的軀殼,我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