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曉坤
最后的通牒,彌漫著季節的寒氣
那些錯過了時令的花朵,仿佛
握有季節的遺囑,仍舊不停地綻放
不停地凋落。接下來的時光
這個世界,將會關閉暖和的通道
為戰栗讓路。我們亦將一天天
習慣寒冷與黑暗,并在不安和恐懼中
不動聲色地裹緊冬衣。盡管很多年以來
我和我周圍的人們,對黑夜的偏愛
遠遠多于白晝。
人工湖造型匠心獨具
遠遠看去,宛若古籍中的清月
重回了人間。湖水的四周
垂柳微微彎腰作揖的神態
極像出關的圣人,為俗念而深感羞愧
而水鳥和魚,讓這面時光的鏡子
有了另外的注腳。湖畔的游路
園中的花木,乃至鋪路的石子
無一不在告訴我們,萬物
都有寫意的智慧。更不用說
這些景致所點綴的宅宇
這幾乎是我見過的
人間最美的別墅小區。但我知道
在另一個時光,這里是墳場
里面住著萬千不甘的鬼魂
長時間見不到陽光,人會煩躁
視線中的事物,仿佛都有
恍若隔世的感覺。初冬的下午
我在白臘山下的一間小屋里
獨自與時間對抗,憑窗遠眺
兩幢高高的建筑,擋住了我的視線
云霧深處的白臘山巒,也擋住了我的視線
這個時刻,我似乎已經無法找到
時間的出口
而在白臘山外,陽光像一張巨大的網
滿天撒下。網中之人
一臉興奮,匆匆前行
但在陽光之外,他們突然停下腳步
一臉茫然地傻傻等待,掌握密碼和鑰匙的人
他們和我一樣,也沒有找到
時間的出口
潛伏在人群中的那個矮子
不是傳說中的善謀者。但時間給了他
謙卑的面孔。他早已熟練掌握
低調的秘訣。這讓他的目光
能與地平線形成參照,或者投向
不顯目的低處。他能準確拿捏
每個表情的分寸,也清楚
眼神的殺傷力。他的每個動作
似乎都經過演練,說話的聲音
也嚴格控制在設定的分貝內
對嘴巴和耳朵,他更是嚴防死守
幾乎滴水不漏。無疑
這個潛伏在人群中的矮子
是個高人,就像他每進一道門
都習慣性地,低下頭顱
而門框,不失時宜地
提升了他的高度。
墓穴中的人,并沒有消失
陽光陷落之后,暗處的磨刀者
試圖將他喚醒。他的骨髓深處
藏著駕馭山河的密碼。屠戮的快感
可以讓時間的每一個縫隙
都彌漫驚叫。“必須讓鋒刃
綻放玫瑰的花瓣,必須讓子彈
舞出翅膀的軌跡。”熠熠生輝的謊言
都懷揣世襲的鐵券。“不能有缺席者
所有的歡宴,必須空場舉行
所有的審判,也必須空場舉行。”
墓中人終于開口。墓中人話音剛落
滿地月輝已披上濃濃秋裝
晨光升起之前,萬物的睫簾上
已蒙上一層薄薄的冰凌
池中之魚,偶爾露一下頭
很快,又潛回了深水區
養魚的池水,已經攪得很渾
這樣的時刻,分辨清濁
已沒有任何意義。魚池之外
一些聲音亢奮激越,另一些聲音
像憂天的杞人,四處尋找
藏身的處所。池水停止了流動
它正一點點隱去骨骼,隱去筋脈
同時也隱去了,疼痛和憂傷
而魚池之側,砧板已選好位置
磨刀人,心情一直很好
他知道,池中之魚
一直醒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