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隨著移動媒介技術的發展,用戶能利用傳感器等新技術對自己的身體進行量化,這一方面更好地對自己的身體情況有清晰的認知,另一方面極易深陷追求標準化美的身體焦慮。如今,與身體相關的技術日益發展,使得技術成為難以丟棄的假肢,甚至造成人的異化。文章分析悅跑圈應用小程序,從它的數據化,即時性和社交性入手探析此類技術對于用戶自我量化的作用,從后全景敞視結構特征的液態監控角度分析用戶在自我量化過程中主動需求凝視的雙重監視,而用戶深陷自我量化同樣成為媒介的反向控制,反思消費文化對于統一化標準的呼應與推動。
關鍵詞:自我量化;悅跑圈;數據化;反向控制
中圖分類號:G804.8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4-8883(2021)24-0029-03
一、悅跑圈與自我量化概念
隨著信息技術的發展,以智能手環、智能手機為代表一系列智能設備迅速普及。手機上的步數統計、各類運動健康軟件的軌跡記錄、手環上的心率測試無不記錄著我們身體的信息以及狀態。
大數據時代,相關技術甚至改變了人類生活方式,即帶來了倪光南院士所說的“認識世界的第四種方式”[1]。個體追蹤和量化自我,也被稱為生活記錄、個人分析和個人信息學,個體通過特定的裝置或設備生成與自己相關的日常習慣、行為和感覺等方面的數據和圖像,而后被定期收集、記錄和分析,以便更好地優化自我的生活[2]。
隨著全民健身運動的興起,部分跑者會選擇使用各種APP記錄自己的跑步狀態,包括距離和速度,而悅跑圈APP就是其中一款具有社交性質的應用軟件。其能記錄跑步信息數據,可對用戶的數據進行量化分析,用戶可在社區分享相關信息。
文章圍繞悅跑圈所帶來的自我量化對悅跑圈用戶的質性訪談資料以及數據信息進行分析,探討身體與數據之間的相互交融性。
《連線》雜志編輯蓋里·沃夫和凱文·凱利發明了一個術語——量化自我(quantified-self),用以描述那些用技術獲得、存儲和分析自身生命數據的行為。
自我量化主要是指通過數據指標表現自己的身體,以數據化衡量自己的身體狀態,其主要是通過傳感器和智能技術達到對運動軌跡的追蹤與記錄的,不僅僅是運動步數,還包括心率、睡眠時間、運動軌跡等等,通過對數據的分析達成自我量化。用戶可以通過收集的數據進行自我分析,并對相關計劃進行調整以達到自己所追求的目標。
二、悅跑圈的特點
(一)數據化
數字是我們進行清晰的自我評價的古老而有效的方法,身高、體重、視力等都是身體狀態數據化的呈現,在生活中,考試成績、績效排名等數據能更加直觀高效地展現人物特點。
數據主義指的是我們日常生活中的行為習慣可以通過技術和大數據進行可視化展現,通過信息技術和媒體對個人行動和社會現象進行量化分析的一種信念。數據主義不僅僅是技術發展衍生出的新的量化方式,同樣也是社會生活方式轉變的表現,它反過來影響著我們的行為,引導我們思考問題的方式。
悅跑圈通過定位技術記錄用戶跑步時形成的路徑,并將跑步路程以可視化的形式呈現,將用戶的主觀行為客體化為數據信息以便觀察的客體化操作。用戶可以在悅跑圈頁面中觀察到自己的行動軌跡,甚至以3D模型展現跑步路徑。APP能對用戶跑步數據進行積累,每周或每年出具有一個直觀的數據總結分析。悅跑圈中有兩個基礎的核心功能。第一個是記錄運動,其中兩個細化場景選擇,用戶可以根據自身情況選擇室內跑或室外跑,對于這兩種場景,APP分別采用手機傳感器記錄和手機GPS記錄。跑步結束之后,悅跑圈會形成運動軌跡和相關的跑步數據,用戶可以通過跑步數據獲得直觀的認知。累計運動次達到一定數量后,軟件會自動記錄數據,生成運動量柱狀圖。在個人運動記錄——“我的悅跑”中,詳盡地列出了用戶的運動記錄,不僅包括基本的運動時長、距離,包括步數、步頻、消耗的能量,且將消耗能量以日常的食物表現。
(二)便捷性和即時性
數據的獲得具有便捷性,用戶只需要在手機上下載一個軟件即可,操作簡單,成本低。技術賦予悅跑圈的不僅僅是記錄數據的這一功能,手機設備的可攜帶性與便捷同樣是吸引用戶的優勢。不僅如此,數據獲得具有即時性還讓跑者的運動生理狀態與主觀心理感受實現了同步鏈接。悅跑圈會在線上舉行比賽,用戶只需要擁有悅跑圈軟件即可加入比賽。這一方面,沒有場地限制,無論是戶外跑步還是跑步機都可以;另一方面自由度高,只要在比賽當日任何時間完成規定里程即可視作完賽。
此外,數據的獲得具有即時性。悅跑圈用戶在跑步過程當中只要攜帶并打開軟件,便可同步跑步信息,軟件會以千米為單位即時播報跑步的時間與速度,用戶可以直接獲得當時的跑步狀態信息并及時作出調整。
從用戶角度來看,這種技術滿足了攜帶的便捷性以及及時獲取信息的雙重需求。
(三)社交性
當身體數據置于社交媒體時,私人數據便具有了社會意義。通過對運動數據的分享,用戶之間點贊評論,原子化的個體通過悅跑圈產生了互動與聯系。用戶通過分享自己的數據,構成虛擬的共同體,進而產生集體歸屬感。此外,定位系統同樣可以找到附近的“跑友”,實現線上線下連接。“最好玩的跑步者社區,作為跑者的你值得擁有”是悅跑圈的介紹,體現了該APP強調社區和趣味性。將圈層定位到跑者這一范圍,不僅提供了基本的數據記錄需求,還衍生到了精神社交層面,在精神上滿足了集體歸屬感和成就授予的人際需求。
用戶在平臺上分享運動軌跡與心得,既是一種線上人際交往的形式,同樣也是一種自我展演的方式。布爾迪厄認為,作為一種社會實踐活動的身體鍛煉,若想將其置于社會場域中收獲個體的文化資本,那么它必須展演出來,被別人看到[2]。悅跑圈會根據跑者跑步數據進行等級排名和勛章授予,給予用戶成就榮耀以滿足其成就感,還能促使用戶主動分享成就尋求認同。跑步數據作為運動狀態的體現,是一種展現自我的符號。數據背后呈現的是用戶對于理想自我的追求。因此,線上分享自我量化的數據是用戶追求自我的體現,身體數據作為社交貨幣公布,成為身體展演的儀式。
三、新媒介的反向控制
自我量化能幫助個體更直觀地認識自我,悅跑圈能在算法推薦下為用戶定制個性化的針對訓練,“數據采集—計劃制定”是其吸引用戶的核心邏輯。這些用以衡量自身的各類指標,既是行動的原因,也是行動的目的和結果。當用戶借助媒介規劃自身的行動時,其行動范圍也已被媒介所框定。用戶在運動時記錄數據,數據也同樣反過來指引用戶行動的方向。
(一)身體的延伸
麥克盧漢指出媒介是身體的延伸,傳統觀念里,媒介是報紙、電視和廣播。隨著信息時代的發展,出現了手機、手表等媒介,并衍生到了生活的各個方面。學者彭蘭提出“萬物皆媒”的概念,能讓人與環境產生關聯的任何事物都可以被稱為媒介,這些延伸強化了人的能力。人與技術融合,技術成為拓展身體器官的拐杖。自我量化的大數據技術成為人們自我認知的工具,在首次登錄悅跑圈,軟件會獲取用戶的性別、年齡、體重等基本信息,在不斷記錄用戶的運動軌跡與運動習慣的基礎上,經過算法加工,分析用戶的信息并反饋給用戶,這時技術便成為用戶的“假肢”,即身體的技術延伸[3]。
正如麥克盧漢所言,“媒介即人體的延伸,延伸則意味著截除”。當各類智能媒介與社交媒體通過設計各種指標“解釋”我們的身體時,我們越來越不相信也不善于通過自身的知覺感官來了解身體,甚至這些經由媒介捕捉并整合的數據已然成為一種比身體本身更有說服力的存在。
(二)消費文化
身體的外在狀態常常作為生活習慣的衡量標準之一,消費文化強調通過打造一個“完美健康”的身體,激發了人們通過掌控身體滿足消費文化所提出的要求。
福柯指出“肉體是馴順的,可以被駕馭、使用、改造和改善的”,進而提出“自我技術”的概念。現在從事腦力勞動的人越來越多,國家也號召全民運動。整個社會環境表現出了運動熱忱,作為社會性的個體,逐漸追求社會當下對于美和健康的追求,而跑步作為一種古老而簡單的項目更是受到了越來越多人的推崇。
此外,和平年代,社會對于美的追求達到了空前高漲的形勢,美麗的身體成了自律的體現,這表現為,如果身體沒有達到好的標準,是因為身體的所有者對自己的身體塑造過于松懈,沒有自律的飲食和健身習慣。“身體的完美”成為追求理想生活的表現形式之一,在此過程中,用戶為了追求理想化的身材,也會產生對自己身體的焦慮和對肥胖的恐懼。個人化的健身立場在統一化的審美和運動模式中被消解。
(三)心理的焦慮
量化的本質在于客觀化。這些數據本身是我們身體狀況的數據化呈現,是屬于自己身體的主觀范疇,但是它一旦脫離了身體,以可視化數據呈現,它就會成為脫離身體的外在的數據庫。身體的數據成了我們研究的客體,雖然身體是主觀化的,感受也是主觀化的,但是數據也是客觀化的。通過科學的手段更直觀地展現我們的身體數據,以更客觀的角度將自己的身體他者化。我們可通過手機、各類手機軟件、可穿戴手表等智能媒介了解自身的身體狀況,這些技術打破了身體和數據之間的界限,方便我們及時獲得自己的身體信息。以悅跑圈為例,用戶只要打開悅跑圈,就可以獲得跑步時間、速度和位置的全部信息,跑步速度的快慢可以即時展現,并成為用戶調整當下跑步狀態的依據。
此外,基于數據的可視化,各種各樣的標準也會接踵而至。獎賞結果以及勛章的授予是基于跑步時長、距離的數據積累評定的,是對用戶運動表現的淡化處理,而在這之中數據成為唯一的評定標準。
四、雙重監控:主動尋求監視的量化身體
福柯在《規訓與懲罰》中提及邊沁設計的圓形監獄結構,這一監獄中管理者可以全方位觀察到囚犯的言行舉止,囚犯也會時刻處在被監視的恐慌當中,嚴守紀律。現代媒介技術取代了他人的凝視,以一種更為隱蔽的方式同樣也是個體主動選擇監視的裝置。鮑曼以“液態監視(liquid surveillance)”描述這種更為廣泛而隱蔽的監控。液態監控與全景敞視監視的最大不同在于其不在乎監控不會反對和有意控制。
(一)自我展示與社會驅動
在悅跑圈頁面中,每次跑步結束后用戶都可以通過一鍵轉發將自己的動態與心得直接轉發到動態,數據量化的展示是一種自發性實踐,用戶可以通過對自己動態的分享收獲志同道合的人的點贊與評論,因而產生歸屬感和榮譽感。此時,量化的自我成為量化的社區,用戶可在社區分享狀態與數據,乃至上升到價值和生活方式的追求與認同。
在社區互動過程當中,“我”這一空間塑造由“動態”“照片墻”“關于”我三個模塊組成。“動態”的發揮空間較大,形式不局限于圖片,可以發送文字表達自己的心理狀態,“照片墻”則主要圍繞圖片形式展示自我,而在“關于我”中,用戶可以深入了解自己形象,包括身高、體重、地區私人形象,更有助于用戶人設和具體形象的表現。就用戶實際使用來看,部分用戶即使不發布動態也會瀏覽社區中其他人的信息,無形中會將自己與他人的數據進行對比,并以此作為督促自己的驅動力。另外,悅跑圈的點贊成本低,用戶可通過點贊給予其他用戶鼓勵,這能在無形中激勵用戶發表動態與使用APP。
(二)凝視的主動尋求與監控的疊加
用戶通過主動展演獲得關注與目光,不再被動地被監視,而是主動尋找“他人的凝視”,有意構成雙重監控[4]。悅跑圈的用戶等級和勛章成就可以一鍵分享到社區,社區也是用戶個體身體數據受監視的空間,能為用戶提供主動接受監視的土壤。比如悅跑圈用戶在社區分享自己的運動數據,社區中的跑友能給其點贊評論、加油打氣,而用戶會因此受到鼓舞。在單獨的數字呈現的過程中,身體并未消失,相反,其贏得了更多的后續關注,進而激勵用戶保持健康管理。
運動數據記錄、分享和互動,不再是封閉的個人行為,用戶能在于他人的互動中與外界發生聯系。運動軟件鼓勵分享與互動,但是并不進行強制性要求,以用戶自愿為前提條件,所以用戶在分享與互動過程中是默許被凝視的,并不會排斥別人視線的監控,所以用戶對于凝視的主動尋求疊加了彼此的監控,雙重監控又推動了目標的實現
在悅跑圈中用戶可以“約定跑”,主動加入跑班,尋求監督。班級里會有“跑班話題”和“跑班排名”,可以隨時查看班級成員的排名,對成員的進度有直觀地展現,每個成員都能查看班級其他成員的跑步情況。這種相互監督的形式對于用戶現在是否在被看以及被誰看等都是一個未知數,這是用戶自身意志的表達,也是用戶主動尋求凝視的表現。用戶不僅是被凝視者,同樣也是凝視者,他們在尋求別人的凝視的同時也在凝視別人并監控他們。
五、結語
近年來,移動健康盛行,各大程序紛紛借助大數據量化身體以滿足用戶對健康生活模式的追求。文章圍繞悅跑圈,探析身體與數據的交融。自我量化是用戶認識身體的方式之一,但是對于身體的認知不應該陷入單一化困局。如果隱藏難以量化的壓力、不良情緒、身體疾病,對消費主義營造美的模式追求,自律的異化最終將成為有自律無自由。運動應用程序及其貫徹的健康理念,最終成為對身體焦慮的呼應與推動,從而構筑起通過運動完成自我蛻變的消費主義神話。
參考文獻:
[1] 倪光南院士:大數據技術是認識世界的第四種方式[J].黑龍江科技信息,2014(34):10.
[2] 蔣國權.體育實踐中的身體資本:基于布迪厄社會理論的探討[J].浙江體育科學,2014,36(4):6-11.
[3] 許彤彤,鄧建國.“量化自我”潮流中的技術與身體之同構關系研究:以運動應用程序Keep為例[J].新聞與寫作,2021(5):46-53.
[4] 王健.自我、權力與規訓:可穿戴設備的社會學解析:以青年跑者為例[J].中國青年研究,2019(12):5-12.
作者簡介 王曉莉,碩士在讀,研究方向:媒介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