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凱斯·米勒

珍妮·法倫一直都知道丈夫帕特里克·法倫在外面有其他的女人。雖然他心思縝密,但不是所有的征兆都能逃過她的眼睛。他是一家頂級巧克力工廠的銷售經理,時常奔波于國內外,這為他展開婚外情提供了充足的機會。而他也充分利用了這些機會。他年近半百、身材瘦削、相貌俊朗,除了頭發很多以外,渾身散發著愛爾蘭人獨有的氣質。他的銷售技能,經歲月的打磨,從售賣巧克力上輕而易舉地轉移到引誘女性上。他很少吃閉門羹。
法倫的雙胞胎兒子出生后不久他就開始心猿意馬。起初,珍妮很受傷,但沒有勇氣與丈夫攤牌對峙,而且總是隱約覺得不管怎樣自己也有責任。她讀過的女性雜志上寫道:丈夫如果在家里得不到他想要的,他便只有在別處尋找。這句話促使珍妮在性方面勇于突破,最后卻還是徒勞無功。對于帕特里克而言,他們婚姻初始的浪漫和激情很快消失殆盡,只剩下疏遠的喜歡。在極少數時候,臥室除了睡覺之外還有別的用處,其他時間她能在法倫身上感受到的只是一種漫不經心的情感。
諷刺的是,雖然珍妮知道這個令人痛心的事實,但其他人都認為法倫是一位理想丈夫:心地善良、體貼耐心、對孩子很好、無條件支持妻子的決定。這是鄰居和朋友眼中的帕特里克。珍妮也沒辦法改變他們的想法。相反,她常沉浸在他們的稱贊和羨慕中,享受著假扮“幸福家庭”的游戲。長此以往,她也接受了丈夫不忠的事實。這個事實困擾著她,她卻不再為之心煩意亂。
肖恩·班特里是他用來追求其他女性的名字。珍妮發現過一張他托人打印出來的名片,上面寫著虛構的地址和電話號碼,都在都柏林。任何根據這些信息試圖聯系他的人最后都會落空。名片上唯一真實的信息是他的手機號碼,他能輕易掌控這種聯系方式。肖恩·班特里是一位單身男性,有足夠的時間和金錢來尋求性體驗,征服過的女性名字足以列一條長長的清單。他和帕特里克·法倫完全不同。珍妮因堅信這一點,所以也能很好地應對她的處境。在公眾面前,她的丈夫從不會讓她失望,私下也為人體貼。因為丈夫擁有這些優點,所以珍妮也常常忍受著丈夫的另一個身份—肖恩·班特里。
當然,珍妮也會受到別人的追求。她漂亮、有吸引力、身材姣好,在網球社極其受男性歡迎。但她從未陷入別人的溫柔鄉中。既然她的雙胞胎兒子都已上了大學,她也能實現自己在家附近的科茨沃爾德村開一家古玩店的愿景。丈夫幫助她開了這家店,她也展現出驚人的商業才能。她經常前往古玩集市,對于實惠的商品有著敏銳的眼光。一天,早餐時間,她查看了下日歷。
“下周我要去全國展覽中心展會?!彼嬖V丈夫。
“好的,珍妮,你在那里一直都是如魚得水?!?/p>
“我猜,你估計是沒有機會去了。”
“抱歉,親愛的。我得去倫敦參加銷售會議?!?/p>
“你一直很喜歡參加全國展覽中心展會?!?/p>
“我知道,”法倫說,“全國展覽中心賣的都是頂尖商品。完全沒有你在某些集市上找到的雞肋商品。全國展覽中心在商品數量和質量上,都讓它們望塵莫及。也許,明年我可以參加?!彼酒饋恚笱艿赜H了她一下,“我得走了,親愛的,有場很重要的會議。”
“你什么時候回來?”
“可能會很晚,我會給你打電話。”
珍妮走到屋子門口,揮手送他離開。她知道他所謂的重要會議對象其實是女人,而不是生意伙伴。他刻意表現出來的漫不經心說明了一切,這是他永恒不變的障眼法。帕特里克·法倫坐進一輛捷豹車離開了??斓侥康牡貢r,他擺脫婚姻生活的束縛,換上肖恩·班特里這個身份,準備迎接一段激動人心的新戀情。
珍妮很滿意。因為她已經得到了她想要的—兩個可愛的兒子、一匹漂亮的馬和一家生意興隆的小店。她從不認為自己是愛情騙局的受害者,當帕特里克·法倫回家時,他只屬于她。
但是有兩件事改變了她的想法。第一件令她震驚的事是,她發現店里丟失了一件珠寶,那是一枚價值不菲的維多利亞時期的胸針。它先前被鎖在展箱里,這樣可以防止有顧客想對它動手動腳。在她店里打零工的女人也不會墮落到去偷這枚胸針。只有一種可能—她丈夫拿走了。法倫表現出自己對古玩的濃厚興趣,作為一名不折不扣的銷售人員,周六總是迫不及待地想幫忙收銀。珍妮猜測是他偷走了這枚胸針,他一定是懷著僥幸心理,認為她不會從這么多商品中發現丟失了這么小的珠寶。
但她確實發現了。她記得在埃爾丁磊古玩集市還價成功,物主以100英鎊的價錢將這枚胸針賣給了她。她往鎖上的展箱里一看,就發現胸針不見了。一個令人心煩的想法蹦了出來。法倫可能將這枚胸針送給了另外一個女人。他不僅是一位花花公子,還是一位不折不扣的小偷。
第二件事的發現更令人擔憂。他有了外遇,盡管這段關系很短暫,但是外遇對象是她最好的朋友。這樣,他就違反了一些不成文的規定。他這段外遇并沒有借用肖恩·班特里這個身份,而是帕特里克·法倫,她的丈夫,他在她眼皮子底下做這般勾當。這是不可原諒的。珍妮感覺受到了背叛,這種感覺完全激怒了她。等到怒火稍稍平息,她去拜訪了這位昔日摯友。她需要冷靜。
安妮·肯普,喪夫,不愿意看到珍妮。她打開門看到珍妮,卻沒有請她進去。
“你來得真不是時候,”她閃爍其詞,“我等一下要出門,和醫生有約。”
珍妮態度堅定地說:“那我陪你去?!?/p>
“不必了?!?/p>
“沒事的,我們能在診所里交談?!?/p>
“交談?”
“談談帕特里克,或者準確來說,談談你和他的事?!?/p>
安妮咽了一下口水說:“我不懂你在說什么?!?/p>
“我想你心知肚明?!?/p>
“聽著珍妮,我得走了?!?/p>
“別,”在安妮正準備關上正門時,珍妮伸出一只手阻止道,“我們不把事情和盤托出,我就不走。”
“我真不知道你在說什么,”安妮理直氣壯、義憤填膺地說,“我已經幾個星期沒看見他了?!?/p>
“是他提出分手的嗎?”
“不是!”
“所以是你提出分手的?”
安妮·肯普在珍妮嚴肅的視線下稍微臉紅了那么幾分鐘,隨后,放聲大哭,嘴里噼里啪啦嘟囔著道歉的話。她極度孤苦,珍妮很同情她。走進門廳,珍妮摟著她說:“我們喝點酒吧,邊喝邊聊。”
幾分鐘后,她們在客廳的沙發上坐下,每人一杯金湯力酒。處于絕望邊緣的安妮抿了一小口酒。她已處于不惑之年,身材圓潤,微胖的圓臉上露出焦慮的神色。她稍稍遠離珍妮坐著,好像珍妮會將她暴打一頓一樣。
“你是怎么知道的?”她擔心地問道。
“有很多線索,”珍妮回答道,“每次帕特里克出去幽會我都能察覺到。”
安妮震驚地問道:“你的意思是他之前也做過這樣的事?”
“很多次?!?/p>
“但是他發誓我是第一個,也會是最后一個。”
“這句話他都背下來了。我知道他外面有人,但我從來沒有想過會是你。我的意思是,安妮你可是我最好的朋友。”
“這也是我感到羞恥的原因?!?/p>
“我曾非常信任你,”這話讓安妮愧疚地低下了頭,“然后你再也沒有來店里幫忙了。這件事也讓我想了好多。我們相遇時,你都不敢看著我的眼睛。過去你對我是如此坦誠,我也會向你袒露心事。”
“我知道,珍妮。你的友情對我來說彌足珍貴?!?/p>
“就是因為這個,我才意識到了事情不對勁。你連續一個多月不來網球社,一個借口接著另一個借口推辭?!?/p>
安妮抬起頭看著她,說:“我沒臉面對你?!?/p>
“這些都證實了我的猜想。”
“哦,天哪。有那么明顯嗎?”
珍妮點點頭說:“你之前從沒做過這樣的事兒,不是嗎?”
“從來沒有,”安妮回答道,“我再也不會這樣做了。我向你保證。這件事帶給我的壓力簡直可以要了我的命?!?/p>
安妮·肯普在這段關系中受到了深深的傷害。法倫在她最無助的時候,突然來訪。她的丈夫在前一年久病身亡。身邊無子女陪伴,生活在空蕩蕩的大房子里,除了白天看電視和與清潔工無意義的攀談之外,沒有其他事情能供消遣。為排遣孤寂,她自愿去古玩店無償幫忙。她渴望與人接觸。
“細節就不要多說了,”珍妮搖了搖手,打斷她說,“我只想知道你們的關系持續了多長時間。”
“將近半個月。”
“誰提出終止這段關系的?”
“是帕特里克,他就像丟石頭一樣拋棄了我,我感覺自己被利用了?!?/p>
珍妮憤怒地說:“那你覺得我是什么感覺?”
“這就是最糟糕的地方,”安妮眼淚滑過臉頰說,“我傷害了一位自己的真朋友。你不知道我多么想再跟你一起打網球,但不知為何,我就是做不到。我感到特別丟臉,這種感覺糟糕透了?!彼豢跉夂裙獗永锏木疲^續說道:“我一時軟弱,造成了巨大損失。我失去了你們倆。”
“這還得看?!?/p>
“得看什么?”
“這得看你對我有多坦誠?!?/p>
“珍妮,我會告訴你所有的事。現在隱瞞事實還有什么意義呢?你知道了最糟糕的部分。你想問什么就盡管問吧?!?/p>
珍妮深吸一口氣,問道:“他有沒有送你任何東西?”
“他給我買過花,第一次是紅玫瑰?!?/p>
“我是在問禮物,安妮,”她在另一位女人眼里看見了惴惴不安,“帕特里克有沒有給你買過禮物?”安妮愧疚地望著別處。珍妮接著說:“你知道我說的是什么吧?!?/p>
安妮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說:“知道,珍妮。”
“是那枚維多利亞時期的胸針。你從看見它的那刻起就對它垂涎已久。有趣的是,我本來打算圣誕節把它送給你,作為你在店里幫忙的答謝禮物。但有人搶在我前面拿走了。”
“是帕特里克買給我的。”
“才不是,安妮。是他拿走的?!?/p>
“不可能!”
“是他做的,只有他有展箱的鑰匙。知道這一切讓你成了什么嗎?”
“什么?”
“盜竊物收受者。”
“但是他告訴我是他買來的。帕特里克知道我有多喜歡它,還說它代表了他心意的一小部分,”安妮局促不安地說,“偷來的?真是不像話?!?/p>
“帕特里克的罪名又多了一個?!?/p>
“我不知道是他偷的,”安妮說,“我也是傻,還接受了它。帕特里克有一天下午過來,當時我心情非常低落,還在喝酒。他說只要我跟他發生關系,他能給我任何東西。我選擇了胸針。”她舉起手掌,阻止珍妮的爆發:“是的,特別是對于我喜歡和尊敬的人來說,這是件很糟糕的事。但是他太有說服力了,我確實暗地里渴求著胸針。我就猜想他會買給我?!?/p>
“他把胸針給你的時候,他也得償所愿?!?/p>
“我跟你說,我有些受寵若驚。”
“你現在還有這種感覺嗎?”
“沒有,珍妮。我現在感覺就像是一塊破布,被隨意丟棄。我感到非常羞恥,我又怎么能抬起頭呢?”
珍妮變得非常憂郁,她喝完了杯子里的酒。
“我們再喝一杯吧。”她提議道。
******
接下來一周的星期一,帕特里克·法倫和妻子吃完早飯,關心地詢問了店里的情況,親吻她之后離開了。在火車站停好車,他很高興火車準點到達。更令他高興的是,他對面坐著一位三十多歲的女士。她并不是傳統意義上的美女,但有著出眾的身材以及富有個性的面容。因為她乘坐的是一等座,穿著漂亮的套裝,所以他推測她是商人。他在閱讀《每日電訊報》時,那位女士在翻閱從行李箱里拿出的一些文件。這激發了法倫的好奇心。他躲在報紙后面,仔細看著她在窗戶上的影子。當他看見她西服翻領上的胸針時,他找到機會打開話題。
“抱歉,”他操著愛爾蘭口音說,“您的胸針該不會是意大利產的吧?”
“是的,確實是,”她摸著胸針回答道,“它是我的幸運物,你怎么知道它產自哪里?”
“我有位做古玩生意的朋友?!?/p>
“難怪?!?/p>
“有時,我們會一起去采購。很快你就能認清某些特定風格。正巧,我朋友的店里有一件相似的胸針。”
“真的嗎?”
“你說它是你的幸運物?”
“是的,”她解釋道,“今天是我入職第一天,所以我戴上了它。它從不會讓我失望。我戴著它參加面試,它助我拿到了這個職位?!?/p>
“你在哪兒工作?”
“在林肯飯店工作?!?/p>
這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你是律師嗎?”
“不,我是執行理事?!?/p>
“你的意思是,你負責把案子分配給合適的人?”
“那是秘書的任務,”她說,“我負責管理。確保會議進行順利,滿足出庭律師的需求,監督所有合并行為—我們現在就在處理一起—目前還在努力讓項目順利推進?!?/p>
“聽起來這個工作權力很大。你是怎么得到的?”
“獵頭找到我的。我在一家保險公司做了五年高管,想換份工作。多虧了這個小物件,”她拍了拍胸針說,“我才能成功。”
飲料推車來了,他想請她喝杯咖啡,但被她拒絕了。他沒有氣餒,即使她戴著結婚戒指也不足以動搖他。他征服過的女性中大多數都已婚,她們就想圖個新鮮。了解到女士的許多信息后,他開始介紹自己。
“我姓班特里,”他說,“叫肖恩·班特里。我在一家位于都柏林的大型度假公司工作,負責英國分部。不知道你有沒有注意到,我來自愛爾蘭?!?/p>
他們相互笑了笑,她露出一排漂亮的牙齒,眼睛炯炯有神,猶如有星辰閃爍。法倫慢慢引誘著這位美女,贊美她、恭維她、探尋她私生活的細節信息,告訴她他妻子一年前出車禍去世,目前還未擺脫喪妻之痛,以此來博取她的同情。在離目的地還有段距離時,他們對對方都產生了超乎尋常的興趣。肖恩·班特里足夠有吸引力,莫妮可—她母親是位法國人—似乎也漸漸對他產生了興趣。
“對于我來說,今天是個值得紀念的日子?!?/p>
“是嗎?”
“是的,莫妮可,今天我遇到了你。”
她笑著說:“很高興我能對別人產生這些影響?!?/p>
“不管怎樣我們應該慶祝一下。你今晚坐火車回家之前,介不介意我們再見見面喝喝酒呢?”
“恐怕,我不太方便。”
“小酌一杯也不行嗎?”
“不行的,班特里先生?!?/p>
“請叫我肖恩。”
“我有……其他的安排。”她說。
“那么,其他時間可以嗎?”
她猶豫道:“這我不能保證?!?/p>
“那為什么不再考慮一下呢?”他從錢包里抽出一張名片,接著說,“不著急,我大部分時間都在都柏林,只是每隔一周會去倫敦。如果你改變主意了,就打電話給我?!彼麑⒚f給她說,“好嗎?”
考慮片刻后,她拿走了名片,放進手提包中?!爸x謝,”她禮貌性地笑了笑,“誰知道呢?說不定有一天我就想找個人一起喝酒?!?/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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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房墻上掛著的日歷上印著一系列科茨沃爾德風景畫。珍妮·法倫畫去上面的一個日期后,看著上面平靜的風景,意識到自己是多么喜歡這里。在英格蘭最漂亮的地方開一家古玩店,便是最值得慶幸的事。她不希望自己的夢想幻滅。丈夫走進廚房,檢查完行李箱中的物品,啪的一聲關上它。
“我要走了,親愛的,”他輕輕地在妻子臉頰上留下個平淡的吻,說,“辦公室還有好多事要解決,我可能會晚點回來?!?/p>
“不著急,店里打烊后,我會在店里再待會兒,安妮說會過來幫我清查存貨?!?/p>
他驚訝地說:“安妮·肯普?”
“是的。”珍妮說。
“我以為你對她不抱希望了。她現在情況怎樣?”
“老樣子,你知道安妮?!?/p>
“是的,可憐的女人。”
“德里克生前是個好丈夫,”她說,“他能為她做任何事情。他的離開讓她徹底崩潰。我可不敢當著安妮的面說這些,但她現在身邊得有個男人,有個至少能帶給她一點點幸福的人。畢竟她也不難看?!?/p>
“她又矮又胖?!?/p>
“帕特里克!”
“她確實是,親愛的。我很喜歡她,但是這也是不得不面對的事實。安妮自暴自棄,胖了不少,什么男人會想多看她一眼?”
“我本來是希望你能介紹一位的。”
“我?”
“你在工作中和高爾夫球俱樂部里有許多男性朋友。一定會有一位有眼光的男人?!?/p>
“有很多?!?/p>
“找一位介紹給安妮吧。”
“這對兩個人都不公平,”法倫暗諷道,“她倒是滿懷希望,但男人一看到她,就會夾著尾巴跑掉。”
“安妮沒有那么糟糕?!闭淠莘瘩g道。
“她穿著過時,又胖又笨,是一位枯燥無趣的中年土女人?!?/p>
“說話別這么不留情面!”
“的確不留情面,但這些話卻是實話,”他接著說,“沒有男人會在他正春風得意時找像她這樣的女人。安妮確實有優點,但完全沒有吸引力。說實話,我還真不理解德里克是怎么看上她的。安妮·肯普可不會得到我的青睞?!?/p>
珍妮咬著牙說:“你得走了。”
“你讓她節食—減減肥吧?!?/p>
“出去!”她說著,把他推了出去。
法倫大笑著出去了,珍妮不相信他竟然能對一位女性如此冷酷,這個女人甚至一個月前還跟他發生過關系。她覺得非常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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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妮可·沃爾特比他想象中拖得更久。他們分別見了三次面,喝了酒。過了好長時間她的防線才開始松懈。他送給她的一條銀盒式項鏈墜,打破了他們之間平衡的關系。莫妮可屈服了。那天晚上,她同平常一般看起來別致時髦,在那家酒店的大廳等他。她與他通電話,告訴他房間號。他們事先商量好,兩人分開坐電梯上樓,這樣就沒人會看到他們倆在一起。他跟著她沿長廊向房間走去,在后面欣賞她走路時搖擺的臀部。她走進房間,他查看了下走廊,確認沒有人后,跟著她溜進房間。
他們之間第一個吻完全如他期望的那樣。她往后退一步,撥了下頭發,讓頭發搭在肩頭。這樣子更讓人把持不住。他向她伸出手。
“肖恩,慢慢來,”她將他擋在一條手臂遠的距離外說,“讓我準備一些東西,讓氛圍更誘人?!?/p>
“對我來說,你已經足夠誘人了?!?/p>
“開瓶香檳,到床上躺著?!?/p>
肖恩·班特里咧嘴笑著說:“嚴格按照你的想法執行?!?/p>
“不會花很久的,”她說,“浴室里我還有一些特別的準備?!?/p>
她一離開,他就打開放在冰桶里的香檳,軟木塞嘭的一聲沖到天花板。倒上兩杯香檳后,他嘗了一口,然后扯掉衣服,躺在床上。莫妮可雖然剛開始拒絕了他,但現在很想把錯過的時間彌補過來。與班特里睡過覺的女人將會增加一個。
“你準備好了嗎?”她在浴室問道。
“準備好了,也非常期待?!?/p>
“衣服都脫了嗎?”
“一絲不掛?!?/p>
“閉上眼睛,我有個驚喜給你?!?/p>
法倫照著她的要求去做。他聽見浴室門打開,心里有一絲期待。他渴望她的撫摸。但他感覺到的撫摸,卻不是來自莫妮可之手。有三個人用力抓住了他,第四個人蒙住他的眼睛,然后往他嘴里塞了一團棉花。這一系列動作似乎是已經排演過。有人將他翻了個身,雙手放在背后,用膠帶纏上。法倫氣急敗壞,但也無濟于事。耳邊傳來四個女人勝利的笑聲。
“滾出去!”莫妮可說。
這四個人抓著他,把他推到走廊中間。法倫被推搡著,完全找不著北。
“我們會把你所有的東西扔出窗外,”莫妮可享受著他的窘迫,說著,“再回房間已經沒有意義了。再見,肖恩?!?/p>
全身赤裸,汗水從每個毛孔滲出來,他感到無比難堪。他能做的就是靠著墻蜷縮著,嘴里發出求饒的聲音。沒有人同情他。女人們刺耳的笑聲回蕩在走廊里。莫妮可在離開前提出最后一個請求。
“一定要替我向帕特里克·法倫問好,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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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經歷了人生中最羞恥的幾個小時,很晚才到家。在接連遇到受到驚嚇的酒店客人之后,窘迫的他終于得救了。門衛替他解開了綁帶,找了一件浴袍給他裹上。法倫在酒店后面的一條小巷子里找到衣服,衣服又破又皺又臟。讓他能挽回一些顏面的要數行李箱、錢包、手表和鑰匙,這些都完好無損。在回家的火車上,他坐在角落,想著他這個樣子怎么跟妻子交代。珍妮很容易上當—他已經利用她這一點好幾年了—但她還是會懷疑為什么他的西裝會弄成這個樣子。他打算撒謊說他在車站停車場遭遇了搶劫。這樣不僅會讓他得到暫時的同情,也會隱藏所有可疑點。
他站在房子外面時,最后一次排練著謊話,臉上擠出痛苦的表情。他將肖恩·班特里的身份隱藏起來,準備換回理想丈夫的身份。但是有一個問題,他的鑰匙打不開屋子的前門。驚訝轉為憤怒,隨后轉為狂怒。他拉響門鈴,用另一只手捶打著木門。頭頂上方的窗戶打開。珍妮拿著一杯紅酒,向外望。
“讓我進去!”他要求道,“我的鑰匙不管用。”
“我知道,我把鎖換了?!?/p>
“為什么?”
“當然是不讓你進來,”珍妮喝了一口酒說,“你再也不屬于這里了,帕特里克?!?/p>
“你在說些什么?”
“今晚,你去了霍華德酒店。”
“我根本沒有去過附近!”他喊叫著,“會議一直拖到了七點以后。我回到車站,兩個小伙子搶了我的東西。”
“是兩個小伙子還是四個女人呢?”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么。”
“別再假惺惺的了,”她說道,“我當時和莫妮可在一起,安妮·肯普也在。在你無情地拋棄她之后,她也想報復你。還有哈麗特·萊特爾,還記得她嗎?我趁你不注意的時候,看了你的地址簿,得知了她的詳細信息。你在她名字上畫了一條線,我就知道她是你拋棄過的女人之一。”
“珍妮,你不能像這樣把我鎖在外面?!?/p>
“哦,我當然可以。”
他嘗試冷靜下來說:“讓我進去,我們好好談談。我欠你一個小小的道歉?!?/p>
“你欠哈麗特·萊特爾一個大大的道歉。你跟她在一起才一個星期就拋棄了她,接著就不接她電話。她一路找到都柏林,想找到一個叫肖恩·班特里的人?!?/p>
“蠢貨!”他嘟囔著。
“當我問她想不想報復的時候,哈麗特抓住了這個機會。安妮·肯普也是。我們都是你得到后再拋棄的女性代表,”她補充道,“至于莫妮可,這不是她真正的名字。她是一名女演員,經常光顧我的店。對于扮演一位勾引人的女人,她還是蠻感興趣的。你中了我們的圈套?!?/p>
“珍妮,你怎么能這樣對我?”他用自憐的語氣詢問道,“我是你的丈夫。”
“你再也不是了。你改變了你的身份,我們也能?!?/p>
“我們?”
“安妮·肯普和我,我們都受夠了同以前一樣扮演忠誠、溫柔、容易滿足、順從的女性角色。我們都換上了新的身份。因為你,我們變成了堅強、獨立和機敏的人,”她扭頭看向后面說,“是不是呀,女士們?”
另外三張面孔擠出窗外。法倫又氣又惱,他認出了安妮·肯普、哈麗特·萊特爾和一位稱自己是莫妮可·沃爾特的女人。她們歡快地朝他揮手。他變得更加憤怒。
“你們會遭到報應的!”他揮著拳頭警告道,“我會叫人逮捕你們,你們侵犯了他人的人身安全?!?/p>
“即使這樣,你也不可能冒險將這一切公之于眾,”珍妮說,“這會讓你成為笑柄。此外,與你假冒身份相比,我們的罪狀真是相形見絀。肖恩·班特里留下的是欺騙、痛苦和幻想的破滅。對一個女性來說,對其心靈造成傷害,簡直是罪不可赦。再見,帕特里克?!?/p>
她關上窗戶。法倫不知所措。幾年來他精心經營的一切,一時間全被奪走。他的孩子、他的家人、他的神父、他的朋友以及他的員工馬上就會知道這丑陋的真相。他安靜、順從、忍讓的妻子拋棄了他。已經沒有退路了。他作為肖恩·班特里的經歷毀了他。窗戶再次打開,珍妮伸出頭來。
“滾!”她命令道,“帶著你被識破的身份離開這兒?!?/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