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強 敦帥



基金項目:研究闡釋黨的十九屆五中全會精神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重大項目“新形勢下進一步完善國家科技治理體系研究”(21ZDA018)。
陳強,同濟大學經濟與管理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
分享經濟作為“互聯網+”時代新模式、新業態的典型代表,企業發展面臨著動態、多變、跨界的市場競爭環境,解構新興分享經濟企業動態競爭過程對分享經濟高質量發展和政府現代化治理意義重大。滴滴出行與兩家不同競爭對手“競爭態勢—決策行為—結果影響—政府管制”的競爭互動過程,符合基于動態競爭理論、競爭優勢理論與政府管制理論構建的分享經濟企業動態競爭分析框架,從管理層面為分享經濟企業更好發展提供了有益啟示,從治理層面為政府監管和規制分享經濟提供了有益參考。企業應樹立動態競爭思維,重視競爭互動效應;應關注競爭對手變化,預測競爭對手行為;應采取戰略性競爭行動,構建新的競爭優勢。政府要用動態、發展的眼光監管新興業態的動向,制定靈活多樣、彈性有力的規制政策;要通過制定法律體系,構建新舊行業利益協調機制;要通過鼓勵競爭、增加稅收和加強監管等措施進行反壟斷;要通過完善征信機制,構建完備的社會大信用體系。
分享經濟; 動態競爭; 競爭互動; 政府管制; AMC模型
F490.6A010512
一、 引 言
分享經濟也稱共享經濟,是“互聯網+”時代經濟發展的一種新現象、新模式、新業態。分享經濟依托云計算、大數據、物聯網和移動互聯網等現代信息技術在化解過剩產能、帶動大眾就業等方面顯示出巨大發展活力與潛力,已成為推動“大眾創業,萬眾創新”向更廣范圍、更深程度發展的重要抓手和我國經濟社會發展的“生力軍”。2020年4月7日,國家發展改革委、中央網信辦研究制定了《關于推進“上云用數賦智”行動 培育新經濟發展實施方案》,該方案指出要大力發展共享經濟(分享經濟)、數字貿易、零工經濟,支持新零售、在線消費、無接觸配送、互聯網醫療、線上教育、一站式出行、共享員工、遠程辦公、“宅經濟”等新業態。國家信息中心數據顯示:2019年我國共享經濟(分享經濟)交易規模為32828億元,比上年增長11.6%。其中,2015—2018年,網約出租車客運量占出租車總客運量的比重從9.5%提高到36.3%;網約車用戶在網民中的普及率由26.3%提高到43.2%[1]。同時,針對分享經濟領域存在的問題,國家相關部門出臺了相關政策,從鼓勵與規范兩個方面引導分享經濟新業態的高質量發展。
在信息技術加速發展的新時代,顧客需求日趨個性化、多樣化,消費者創新思維不斷躍進;與此同時,全社會政治、經濟環境變化加劇,企業間競爭動態化特征日漸增強,新興互聯網企業隨時都會面臨新的競爭對手。對于分享經濟發展勢頭最為迅猛的交通出行領域,市場環境更是瞬息萬變、變化莫測。分享出行巨頭滴滴出行(以下簡稱“滴滴”),從成立以來先后遇到了快的、優步等競爭對手,在激烈的市場競爭中,一方面,滴滴憑借強大的生命力和快速的市場反應最終合并了快的,收購了優步,一度占領了中國網約車八成以上的市場;另一方面,不同網約車企業間的持續競爭帶來了諸多經濟社會問題,給政府監管和治理帶來了新的沖擊和挑戰。因此,對企業而言,身處競爭如此激烈的分享經濟交通出行市場,靠單純的靜態觀測已不足以“獨善其身”,而必須采用動態發展的眼光去看待競爭對手及其競爭行為,企業戰略應該根據企業競爭對手動態的競爭行為適時作出調整;對政府而言,要用發展的眼光實時關注新業態的市場發展變化,制定適宜的政策來規制其健康、可持續、高質量發展。
在分享經濟網約車行業激烈的動態競爭下,企業間的“攻擊”與“反擊”策略不僅導致了資源浪費、人身安全、行業沖突、新興壟斷和異常模仿等諸多經濟社會問題,背離了分享經濟的初衷,而且引發了政府與市場的“雙元失靈”,給政府管制帶來了新的沖擊和挑戰。相關學者針對這些問題提出了政府管制和治理創新的相關政策建議。但已有研究主要是對網約車整體行業發展實踐過程中的具體問題進行靜態分析并提出相應對策,鮮有對網約車不同企業間“攻反行為”動態過程與影響進行詳細的分析與刻畫,更缺乏對其理論層面的探討與解構。特別是,面對同行業的不同競爭對手,滴滴如何一一將其擊敗?面對競爭對手的“攻擊”,滴滴又是如何做出“反擊”?分享經濟企業間的動態競爭造成的新的社會問題,政府又該如何應對?這些問題都需要從理論層面對實踐問題做出深入的分析與指導。 基于此,本文以滴滴出行為例,旨在以動態競爭理論中AMC模型為基礎,分析新興分享經濟企業的競爭互動行為,揭示典型分享經濟企業在激烈的市場競爭中獲得高速發展的內在規律,為其他分享經濟企業優化戰略決策提供參考和借鑒;同時總結分享經濟企業間動態競爭導致的新的社會經濟問題和對政府治理的沖擊與挑戰,為政府管理決策提供新的思路。
二、 相關理論基礎
(一)分享經濟與分享經濟網約車
分享經濟是指將個人、集體或企業的閑置資源,包括商品、服務、知識和技能等,通過互聯網構建的平臺,實現不同主體之間使用權的分享,進而獲得收益的經濟模式。[24]其本質是在信息技術的基礎上,實現閑置資源使用權在所有者和需求者之間的分享或交易。其核心是以閑置資源換取經濟收益。其基本理念是 “人們需要的是產品的使用價值,而非產品本身”[5]。在基本概念的基礎上,分享經濟還呈現出閑置分享、精準匹配、高效流通、個性滿足的明顯特征[67],見表1。
分享經濟網約車是指借助“互聯網+”現代信息技術,實現汽車空閑座位、閑置車輛和司機閑暇時間與乘客需求的高效、即時匹配,從而提供高效、便利的私人出行方案的新型出行模式。一方面,網約車的消費者不再是具有一定經濟實力、對城市內短途客運的舒適度和準點度要求較高的群體,或者具有較強經濟實力、有特殊需求的群體,而是尋求新奇、方便、快捷出行方式的社會大眾;另一方面,網約車的服務屬性不強調獨立性、隨機性和私密性,而是通過平臺運作、精準匹配和高效分享打造創新型出行方案,更加強調社交和分享屬性[78]。
(二)動態競爭理論與AMC模型
動態競爭理論是20世紀90年代西方學者在總結競爭理論的基礎上提出的。1996年,喬治·S.戴伊(Georgr.S.Day)與戴維·J.雷布斯坦因(David.J.Reibstein)在合編的《動態競爭戰略》(Wharton on Dynamic Competition Strategy)一書中,首次正式提出“動態競爭”(dynamic competition)這一概念,他們認為,動態競爭指的是隨著競爭環境變得越來越復雜,一個企業采取的競爭行動會引起另一個企業做出適當的反應,這一反擊企業的行為反過來又會引起最先采取競爭行動的企業再次做出反應,形成循環往復、挑戰應戰的競爭行動[911]。競爭互動作為動態競爭理論的一個主要內容和方向,是自20世紀80年代以來國外戰略管理領域研究的熱點。競爭互動可以理解為競爭進攻與反擊交替情形的一種競爭關系,也被定義為產業內企業通過一系列的進攻和反應活動來相互競爭的一個動態的過程[1213]。動態競爭理論下的競爭互動可以有效解釋產業內企業之間動態競爭規律以及如何利用相應的競爭戰略來建立競爭優勢[1415]。AMC模型是動態競爭理論中研究競爭互動行為的經典模型。基于AMC模型可以構建一個企業“攻擊—反擊”競爭行為的完整框架[1617]。在分析競爭者互動行為時,察覺、動機與能力(AMC)是影響競爭對手發生進攻和反擊行為的三大驅動因素,企業間發生競爭行為會影響到組織績效[1819]。
由此可知,一方面,運用AMC理論模型深入研究企業間的競爭互動行為,是有效預測競爭對手行為、識別企業競爭對手實力的一大有力工具,同時也為企業在動態競爭環境下做出正確戰略決策提供了有效的理論依據;另一方面,分享經濟網約車企業間的競爭過程具有互動性、動態化特征,一個企業的競爭策略會隨著對手企業競爭策略的變化而調整變化,并且通過察覺、動機與能力行為對對手企業進行預判和識別。可見,AMC理論模型與分享經濟企業間動態競爭的實踐具有較高的契合性。
(三)競爭優勢理論與政府管制理論
分享經濟企業間的競爭互動雖然可以使企業通過動態競爭戰略形成競爭優勢,但同時也可能導致負外部效應對政府管制形成沖擊和挑戰。一方面,根據波特的競爭優勢理論,分享經濟企業可通過成本領先、差異化的競爭策略形成企業自身優勢[2021];另一方面,分享經濟企業間的盲目競爭帶來的負外部效應需要政府對其進行經濟性和社會性管制,以維護和達到節約資源、帶動就業、推動發展等公共利益[2223]。
三、 分享經濟企業動態競爭的理論架構
本研究基于以上相關理論,具體借鑒陳明哲(Ming-Jer Chen)提出的競爭互動模型[24]、曾忠祿提出的基于注意力理論的競爭對手分析模型[25]和秦劍、王迎軍提出的動態競爭理論概念框架[26],構建了分享經濟企業動態競爭的理論分析架構,如圖1所示。
(一)競爭態勢
動態競爭下的競爭態勢包括競爭主體與驅動因素兩個方面。一方面,競爭主體分為攻擊者和反擊者:攻擊者指最先發起挑戰的企業,企業的規模、績效狀況和資源能力等特征直接影響或決定企業的競爭行為[27];反擊者指對攻擊行為做出反擊行為的企業,反擊企業除應具備規模、資金、產品、團隊等優勢外,還應具備一項特有能力,即信息處理能力[28]。 一般來說,對攻擊者而言,其必須具備充裕的資金,具有進行產品創新、市場開拓、廣告宣傳和技術研發等能力,才能在競爭中獲得競爭優勢;對反擊者而言,其必須能夠及時辨識并破譯攻擊者挑戰中暗藏的信息,才可能在激烈的市場競爭中最終獲得勝利。另一方面,“攻擊—反擊”競爭交替行為的發生主要受三個驅動因素影響,分別是察覺、動機與能力(Awareness-Motivation-Capability, AMC)[24]:首先是察覺,指對競爭對手實力、特征、產業內競爭的驅動力量以及總體的競爭環境等的發現、洞悉或感受;其次是動機,是指引起反擊者采取行動或響應的誘因,企業采取動機的目的是為了爭奪更大的競爭優勢,從而產生更好的企業績效;再次是能力,是指攻擊者和反擊者擁有的與競爭對手競爭的本領和做出競爭戰略決策的力量。其中,察覺被視為競爭性行為的必要前提,競爭互動中的察覺會直接影響到企業對其行動結果的理解和判斷,間接影響做出攻擊或反擊行為;動機是攻擊者和反擊者為避免競爭威脅、保持競爭優勢而采取相應行動的直接驅動;企業的能力主要來源于其資源基礎,一個企業的資源狀況將影響其在競爭反應中的反應能力[29],從而直接影響企業行動的能力,也會影響企業決策及實施速度。
(二)決策行為
動態競爭下的決策行為主要指企業戰略決策下的競爭互動,具體包括攻擊行為與反擊行為:攻擊行為指的是企業為了在市場上獲得競爭優勢而主動發起的競爭活動,分為兩種類型(詳見表2)——一是戰略性競爭行為,一是戰術性競爭行為[30]。戰略性競爭行為是對專用性與獨特組織資源的重大承諾,無論是執行還是逆轉都十分困難,而戰術性競爭行為則是為執行戰略而做的一種微調[31]。戰略性競爭行為需要投入更大的成本且具有很大的不確定性,反應時間長,較難掌控;而戰術性競爭行為變動較小,反應時間短,易于掌控。因此,戰術性競爭行為比戰略性競爭行為更易被察覺[31]。反擊行為指的是參與競爭的企業為了保護自己的利益或改善競爭地位而發起的、清晰的、可辨別的反對或抵抗行動[12]。競爭對手對這種競爭行動反應的可能性,取決于反擊行為的類型,通常來講,對戰術性競爭行為反擊的次數要高于對戰略性競爭行為的反擊次數。
(三)結果影響
動態競爭下的結果影響分為企業和社會兩個層面。企業層面的結果影響主要是指企業通過動態競爭可以構建成本優勢、差異化優勢和集成優勢三種競爭優勢:成本優勢是指公司的產品依靠低成本獲得高于同行業其他企業的盈利能力,成本優勢是決定競爭優勢的關鍵因素;差異化優勢是指一個企業能夠為顧客提供滿足其特殊偏好的某種獨特產品或服務,從而使該企業具有區別于其競爭對手的差異化及差異化競爭優勢;集成優勢是指兼具成本優勢和差異化優勢[21]。社會層面的結果影響主要是指企業間的動態競爭會帶來新舊沖突、新興壟斷和信任缺失等負外部性,其中,新舊沖突是指分享經濟企業間的動態競爭使分享經濟不斷壯大導致新業態與舊業態間的沖突;新興壟斷是指動態競爭中獲勝的企業會占據對手的市場份額從而形成新的壟斷;信任缺失是指企業為了獲得競爭優勢開展的無序競爭導致陌生人間的不信任,信任是分享經濟交易的基礎,信任缺失會嚴重影響分享經濟的高質量發展。
(四)政府管制
政府管制又稱政府規制,是政府干預市場活動的總稱,是指政府為維護和達到特定的公共利益所進行的管理和制約。[32]動態競爭下的企業競爭互動造成的負外部性需要政府對其進行監管和規制,監管和規制主要分為經濟管制和社會管制兩類:經濟管制是指對價格、市場進入和退出條件、特殊行業服務標準的控制,一般來說,是對某一個特定行業、特定產業進行的一種縱向性管制;社會管制主要用來保護環境以及勞工和消費者的健康和安全,主要針對外部不經濟和內部不經濟——前者是市場交易雙方在交易時會產生一種由第三方或社會全體支付的成本,后者是交易雙方在交易過程中,一方控制信息但不向另一方完全公開,由此造成的非合約成本由信息不足方承擔。
四、 競爭互動案例分析:滴滴出行
(一)案例選擇
在案例選擇上,弗林夫伯格(Flyvbjerg)指出案例研究應該選取范式案例(Paradigmatic Case)作為研究對象,因為范式案例具有不代表大部分企業,卻引領整個產業發生重大變化的特點。同時,案例選擇應聚焦于研究主題和當前發生的事,堅持聚焦原則[33];應選擇可比較案例以使得在很大程度上能夠實現控制,堅持比較性原則[34];應選擇領域內最佳實踐和極具代表性的企業,堅持極化原則[35]。滴滴作為當前國內發展最快、估值最高的分享經濟企業,不僅具有典型的代表性,而且在分享經濟領域發揮了巨大的引領作用;同時,滴滴作為我國較早的分享經濟企業,其順風車、快車等模式是典型的分享經濟模式,經過數年發展,滴滴已成為我國規模最大的分享經濟獨角獸企業,在中國的發展過程和戰略變革中具有鮮明的本土化特征;此外,滴滴成立至今,其發展過程面對著諸多的競爭對手,企業戰略也隨著外部環境和對手企業競爭策略的變化做出了相應的調整,與本文研究的具體問題契合度比較高、適用性較強。因此,本文選擇分享經濟最典型的企業——滴滴出行作為案例分析對象。
(二)案例簡介
滴滴的前身滴滴打車成立于2012年6月,是典型的一站式分享出行平臺,依托智慧交通大數據路徑規劃及預測能力,為消費者提供端到端的個性出行解決方案。 2017年,滴滴已經在全球400余座城市為4.5億用戶提供出租車召車、專車、快車、順風車、代駕、自駕租車、巴士、分享單車和企業網約車等出行技術服務,約有2100萬注冊司機使用滴滴。在企業發展方面,滴滴僅用了3年時間就發展成為估值超過100億美元的超級獨角獸企業,在2016年就以市場估值338億美元位居2016年全球獨角獸企業榜單中中國分享經濟企業的榜首。在2017年全球規模最大的10筆風險投資中,有5筆投向中國企業,其中,單筆規模最大的是滴滴55億美元的融資。在分享經濟本土化的發展過程中,滴滴已成為分享經濟的先驅。此外,滴滴從成立至今,先后遇到快的、優步等強大的競爭對手,并通過正確的企業戰略決策先后兼并、收購了兩家企業,成了分享經濟網約車行業的“頭號玩家”。由此可見,滴滴對于動態競爭理論的應用是一個非常典型與值得分析的案例,對于其他分享經濟企業的發展也是一個值得借鑒的范本。
(三)資料搜集
本研究采用多種渠道和方式搜集數據資料,包括企業官網信息、新聞報道資訊、企業創始人和高層管理者自述與訪談、相關從業者與消費者訪談及研究滴滴的相關文獻,并用這些資料進行交叉驗證,以確保數據的信度和效度。資料來源詳見表3。
(四)滴滴出行競爭互動分析
滴滴發展至今,經歷了市場競爭的“腥風血雨”,在不同的發展時期遇到了不同的競爭對手。研究基于動態競爭理論,運用AMC模型,對滴滴的發展歷程及其與主要競爭對手的競爭互動行為進行案例分析,系統解構了滴滴與其競爭對手之間的競爭態勢、滴滴的決策行為、動態競爭導致的結果和政府對分享經濟的管制措施。
1. 滴滴出行與快的打車的競爭互動:“烽煙乍起”(2012—2015年)
2012年6月,滴滴打車成立,三個月后滴滴打車App上線;同年8月,快的打車App也正式上線。2012年12月2日,滴滴打車獲得了A輪金沙江創投300萬美元的融資,并推出了1.2版本,開通了預約功能、加價功能;2012年12月18日滴滴打車1.3版本面世,增加了呼叫等待功能,優化了軟件的啟動速度;2013年4月,滴滴打車完成B輪融資,騰訊集團投注1500萬美金。與此同時,騰訊的老對手阿里巴巴相中快的打車這塊“蛋糕”,2013年4月,快的打車獲得阿里巴巴、經緯創投1000萬美金,完成A輪融資。自此,滴滴和快的打車的競爭正式開始。AMC模型下滴滴出行和快的打車的競爭互動過程如表4所示。
這一時期,分享經濟下的網約車行業在我國剛剛起步,其創新的商業模式導致眾多熱流資本紛紛涌入,網約車企業間的動態競爭“烽煙乍起”。由于分享經濟新模式、新業態帶來的新奇性和顛覆性,導致社會大眾和政府的注意力都集中于分享經濟本身的創新模式方面,對其負外部性和合法性的關注較少,加之制度供給的滯后性,這一時期政府對分享經濟持觀望態度,并未采取管制措施。
2. 滴滴出行與優步的競爭互動:“如火如荼”(2015—2016年)
優步(Uber)是一家起源于美國硅谷,由卡拉尼克創立的租車應用公司。優步的App是世界上第一款分享經濟型打車軟件。在正式進入中國前,優步已經在全球60個國家和地區、近340個城市開展業務。自2014年7月進軍中國后,優步大力擴展業務,成為中國分享出行領域的一匹黑馬,也成為當時滴滴的最大競爭對手。當優步進入中國市場開始擴展業務時,剛與快的打車合并的中國本土企業滴滴發展勢頭正勁。在2015年5月至7月之間,滴滴迅速整合產品線,尋找出行領域新的業務契機,相繼推出快車、大巴、代駕等業務,打車業務幾乎涵蓋了所有出行用車場景,出行平臺已經初具規模。2015年7月8日,滴滴和快的打車宣布完成了20億美元的融資,并擁有了超過35億美元的現金儲備,這一舉動對剛進入中國的優步造成了巨大的壓力。與此同時,優步在大面積地擴展中國業務,當時市場估值已經超過了500億美元。滴滴出行與優步在中國市場展開了激烈的市場競爭。AMC模型分析下的滴滴和優步的競爭互動過程如表5所示。
這一時期,分享經濟網約車發展迅速,對傳統交通出行市場形成的侵蝕和顛覆,也深刻改變了人們的出行方式,伴隨熱流資本的進一步涌入和國際網約車巨頭在我國的擴張,網約車企業間的動態競爭“如火如荼”。與此同時,網約車企業的動態競爭帶來的新舊行業沖突、安全風險、信任危機、偷稅漏稅、資源浪費、惡性模仿等負外部效應也開始集中爆發,政府經過一段時間的觀望和籌備開始對分享經濟進行監管和規制,國家層面開始出臺相關措施對分享經濟網約車模式進行規范和管制,各級地方政府也紛紛出臺網約車新政和細則,對其進行較為嚴格的監管。
(五)案例結論
在動態競爭視角下,本文通過運用AMC模型,以滴滴出行為案例分析分享經濟企業的競爭互動行為及其內在規律,可以得到以下結論:第一,目前的分享經濟企業不再局限于傳統競爭互動研究所聚焦的從市場互通性和資源相似性兩方面靜態地預測競爭對手的能力及競爭行為上,而是要轉變為在動態競爭環境中制定動態競爭戰略;第二,面對復雜多變的市場環境,分享經濟企業在察覺、動機、能力三方面驅動因素下進行分析和預測對手的競爭行為這一做法是可行且有用的,通過這三方面的分析認知,可以相對全面且有效地預測對手的競爭行為,并提早加以防范;第三,通過分析滴滴出行的競爭互動行為,經過多輪激烈的競爭互動之后,滴滴合并快的,收購優步,獲得了企業競爭優勢,市場占有率達到了93.1% ,最終提升了企業績效,進入了高速發展的黃金時代;第四,分享經濟作為一種新模式和新業態,企業間的動態競爭可以推動企業快速占領市場,獲得競爭優勢,但同時也會帶來諸多負外部效應,造成諸多經濟社會問題,需要政府對其進行監管和規制。
五、管理啟示與政策建議
基于以上分析可知,通過動態競爭,分享經濟企業一方面可以構建競爭優勢,另一方面也會導致諸多負外部效應。因此,分享經濟的持續、健康、高質量的發展需要企業和政府的共同推動和協同合作,特此提出如下企業管理啟示與政府政策建議:
對企業而言:一是要樹立動態競爭思維,重視競爭互動效應。在新興動態競爭環境下,競爭戰略的有效性很大程度上依賴于預測競爭對手的能力,即對競爭對手的攻擊做出響應及行動的能力。對于市場競爭激烈的分享經濟企業而言:首先,企業應樹立動態競爭的思維,時刻關注競爭對手的動態變化,做好防御措施;其次,企業要重視動態競爭互動行為,把企業間的競爭互動當作預測競爭對手是否進行反擊或者做出新競爭戰略的有效工具,實時掌握行業競爭對手的最新動態,為企業應對競爭者攻擊提供有利的決策準備。二是要關注競爭對手變化,預測競爭對手行為。在分享經濟領域,企業總是根據競爭對手的競爭行為以及對市場的分析做出相應戰略決策,面對激烈競爭且同行競爭對手和跨界競爭對手不斷交替出現的復雜狀況,企業要做到不被競爭對手打敗,并做出正確戰略決策,構建自身的競爭優勢從而提高企業績效,就要時刻關注競爭對手各方面的變化,包括企業戰略、營銷策略、產品變化等,對競爭對手保持敏銳的洞察力,對競爭對手做出的一系列競爭行為有所察覺,在察覺到競爭對手的攻擊行為后根據企業自身狀況及能力做出行為響應,根據自身的資源稟賦做出戰略決策,即進攻策略或反擊策略。三是要采取戰略性競爭行動,構建新的競爭優勢。在動態競爭環境下,競爭優勢只是暫時的,企業雙方經過多回合的、連續的競爭互動,所有的競爭優勢都會被競爭對手模仿或被非傳統競爭策略所侵蝕,所以企業保持固有的競爭優勢固然重要,但更加重要的是如何及時地構建新的競爭優勢,通過構建新優勢,削弱對手的競爭優勢,或者通過改變競爭領域及游戲規則使競爭對手的競爭優勢過時、消逝、喪失[36]。為了不斷構建新的競爭優勢,企業必須在關鍵時刻做出關鍵的競爭決策,為了使對方在不易察覺的狀態下,做出強有力的反擊行為,企業就應更多地采取戰略性競爭行為,降低察覺風險和對手的反擊次數,從而推動企業獲得新的、持續的競爭優勢,并進一步在激烈的市場競爭中取得勝利。
對政府而言:首先要用動態、發展的眼光監管新興業態的動向,制定靈活多樣、彈性有力的規制政策。一方面,“互聯網+”下的分享經濟新業態具有動態化、多變化、多樣化的發展特征,這就要求政府對其的監管同樣需要用動態、發展的眼光看問題,只有這樣才能更好地對新經濟、新業態進行因勢利導;另一方面,分享經濟企業間的動態競爭導致的負外部性多種多樣、層出不窮,這就要求政府需要制定靈活多樣、彈性有力的規制政策,才能更好抑制分享經濟企業動態競爭引發的負外部性,推動分享經濟更好地發展。其次,針對分享經濟企業間動態競爭引發的新舊沖突,政府要通過制定法律體系,構建新舊行業利益協調機制。分享經濟新業態的快速崛起和高速發展勢必會侵蝕傳統行業的市場,搶占傳統經濟的利益,從而導致嚴重的新舊經濟間的沖突和矛盾。這就需要政府通過市場準入、稅收、補貼等宏觀調控手段,制定相關行政法律體系,構建新舊行業利益協調機制,維持新舊經濟間的平衡。再次,針對分享經濟企業間動態競爭引發的新興壟斷,政府需要通過鼓勵競爭、增加稅收和加強監管等措施進行反壟斷。分享經濟企業間的動態競爭會導致個別企業獨占市場、資源與信息,形成分享經濟悖論,從而形成壟斷[37]。為了防止壟斷導致的社會整體福利下降,政府一是要通過立法,引進更多企業參與競爭,營造自由競爭的市場環境;二是要通過增加稅收,限制壟斷行業的工資總額,從而降低壟斷;三是要通過相關部門提名調查等,加強對壟斷企業的監管,推動其不斷進行自我完善。最后,針對分享經濟企業間動態競爭引發的信任缺失,政府要通過完善征信機制,構建完善的社會大信用體系。分享經濟企業間的動態競爭會在資本逐利性的驅動下走向無序化,導致在陌生人之間開展分享經濟的信任缺失愈演愈烈,從而引發參與者人身、財產損失等惡性事件頻發。因此,政府應該做好全面、持續、及時、真實、統一的信用記錄,做好信用信息收集、公開、共享以完善征信系統,形成鼓勵守信、懲戒失信的社會機制,推進政務誠信、商務誠信、社會誠信和司法公信,完善社會大信用體系,推動和促進分享經濟持續、健康、高質量發展[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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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Research on the Dynamic Competition of Sharing Economy Enterprises:
Competition Interaction and Government Regulation
CHEN Qiang, DUN Shuai
School of Economics and Management, Tongji University, Shanghai 200092, China
As a typical representative of the new mode and new format of the “internet plus” era, the sharing economy is facing a dynamic, changeable and cross-border market competition environment. The deconstruction of the dynamic competition process of emerging sharing economy enterprises is of great significance for the high quality development of the sharing economy and the modernization of the government. The process of competition interaction between Didi Travel and two other competitiors can be analyzed from the four aspects of competition situation, decision behavior, result influence and governmant regulation. It is in accordance with the analysis framework of dynamic competition of sharing economy enterprises, constructed by the theory of dynamic competition, the theory of competitive advantage and the theory of government regulation. This provides some management enlightenment for sharing economy enterprises and policy reference for government to regulate the sharing economy. Enterprises should set up a dynamic competitive thinking mode to attach importance to the interactive effect of competition. They are supposed to pay attention to the changes of competitors to predict their behaviors. Besides, strategic competitive actionsshould be taken to bring the new competitive advantages into full play. The government should use a dynamic and developing perspective to supervise the trend of new business forms, formulate flexible, diverse and powerful regulatory policies. It should carry out anti-monopoly by encouraging competition, increasing taxes and strengthening supervision with a legal system to be established to coordinate the interests of new and old industries. Apart from these, it should establish a complete social credit system by improving the credit mechanism.
sharing economy; dynamic competition; competition interaction; government regulation; AMC mode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