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子洋
隨著熱門電視劇和網絡文學的傳播,位于杭州主城區東南部的蕭山區,因為一個響亮的名號再次為人矚目——“中國贅婿之都”。2021年3月以來,李繼延的“金點子婚介所”,用門庭若市形容并不為過。
男青年們經歷著“明碼標價”
上世紀九十年代末,從蕭山五交化公司下崗后,李繼延開辦起這家婚介所,以專門介紹上門女婿為特色。這在當地并不是一件新鮮事。21世紀初,蕭山的招婿文化曾引發一輪大規模媒體報道。
李繼延熱衷于盤點最近這些形形色色的應征者:博士生、阿聯酋華裔、日薪三四百元的橫店特型演員。報名費水漲船高,從1500元翻到了15000元,服務期限兩年,且不包成功。即便如此,女會員們也已“供不應求”,男士們需要排隊至少5個月。
吸引人的首先是“條件”。據李繼延介紹,在他這里登記的女會員中,家里有3~4套房產的十分常見,最多的一位有8套,而蕭山平均房價為3萬元/m2左右。女會員們大多教育程度不低,以本科、大專為主,研究生也有。而廣為流傳的版本則稱,富家女們會送上門女婿路虎攬勝、彩禮、每月2萬元生活費。隨著社會風氣逐漸開明,“父母分開住,娃隨父親姓”也是有可能的。
男青年們在這里經歷著“明碼標價”的審視和選拔。身高170cm、大專以上學歷、有穩定工作、年薪10萬元,是李繼延的硬指標。醫生、老師、公務員、事業單位員工,被認為是最理想的人選。
蕭山女孩位于婚姻的高地
在當地人口中,蕭山的“東片”,即瓜瀝、黨灣、義蓬、寧圍、南陽等地,一直有招贅的傳統。4月上旬,記者曾在這里走訪調研。
浙江工商大學公共管理學院副教授王燕鋒是蕭山本地人,曾在2008年針對蕭山的招贅婚姻發表過相關論文,并在此后十余年間持續保持著觀察。
2013年,浙江師范大學法政學院副教授袁松在黨灣鎮、瓜瀝鎮做過有關上門女婿現象的田野調查。他認為在婚戀市場上,蕭山女孩位于婚姻的高地,“它的經濟比較發達,本地姑娘都不愿意外嫁,其他地方條件沒有這邊好。”
“比如說我們去的那個村,它是做衛浴產品。當時2014年、2015年的統計資料,正常情況下家庭的純收入,大概在100萬~150萬元之間,但我估計遠不止這些。”
袁松認為,2006年到2015年是蕭山城鎮化高峰期,當地也迎來贅婿高潮。“拆遷只是其中一個因素,更重要的是各村的‘村莊改造,‘村莊改造是圍繞著戶籍利益的分配。如果我的女兒留在家里,我可以獲得若干好處。”
蕭山本地女孩月涵從小觀察到的上門女婿家庭,大多是一種“虎媽貓爸”模式。母親掌握著教育主管權——家長會一般是媽媽來開。出門一般是女方埋單,因為財產都掌握在女方手中。她的親戚中,有一個招贅家庭年收入在五六十萬元,男方工資卡上交,每個月只有生活費——據李繼延介紹,這在當地是慣例,因為男方也需要支付生活和子女教育成本。
在袁松進行田野調查的2013年前后,招贅家庭的男性主體是中西部農村到蕭山民營工廠來的外來務工青年,雙方有著巨大的階級鴻溝。他曾到一戶人家中訪談。晚上六七點,在一樓的客廳坐下之后,袁松剛開始和丈夫寒暄,妻子便打斷兩人談話差使丈夫泡茶。“從他的表情里沒有看出來什么,但我覺得他是在賠笑臉。”
“但大部分岳父母和他們的女兒在做人方面都是非常到位的,甚至是滴水不漏的,因為他們知道自己家庭結構。”王燕鋒對記者說。
姓氏攻防戰
王燕鋒認為,這些年,蕭山的招贅婚姻也出現了一些新現象。經濟利益不再是主要考慮,而是出于父母和祖父的“面子問題”。如果生了兒子,并且是跟女方姓的,家里甚至會辦酒,“覺得我們揚眉吐氣”。
這樣的人際氛圍會給獨生女父母造成巨大的輿論壓力。“因為不招贅,我可能會空巢,會被認為是人生不成功。哪怕是60后受過高中教育的人,他都會有這樣的看法。你沒有一個孩子跟你們姓,你就是失敗。雖然他們的居住模式完全是城市化了,但他的這套思想非常根深蒂固。”王燕鋒對記者說。
對于80后、90后的年輕一代贅婿來說,王燕鋒認為他們更多是被“臆想中的壓力”包裹,“因為他跟入贅的村莊關系很疏遠,但是在他的出生地那邊,會覺得他入贅了,就好像是離經叛道了一樣。”
蕭山區瓜瀝鎮一名政府公職人員向記者透露,盡管上門女婿現象有一定的地域合理性,但在當地民間還是一個“相當敏感的話題”。近年來,不乏極端案例。“一開始的時候,他是硬著頭皮。等著老丈人、丈母娘死了,他感覺到之前受了委屈,他的怨氣就會爆發出來。”
“對于這些女方父母,招贅進來都不是那么理直氣壯。他們明知道這是冒險,要承受風險,還是要去做。萬一真的發生了不好的后果,他們不歡而散了,離婚了,就會落得被人恥笑的結果。”王燕鋒對記者說。(應受訪者要求,文中月涵為化名)(摘自《南方周末》4.2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