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 穎,夏海鷹
隨著全世界老齡人口的快速增長,老齡化問題成為人類全社會面臨的重大挑戰。許多發達國家早已開始關注老齡人口對國家經濟和社會發展的影響,探求老齡化社會的解決之道成為必須面對的重要課題。從20世紀中葉開始,一些國家率先為老年人提供教育機會,創設老年教育福利機構,鼓勵老年人參加繼續學習,目的是使老年人能夠適應急速變化的社會,過上健康積極的晚年生活;解決經濟發展中的沉重負擔,讓國家能夠把“人口壓力”變為“人口動力”。作為發展中國家“未富先老”的中國,據相關測算,老齡化人口將會以每年約1 000萬的數量持續增加[1];據中國老齡協會測算,到2035年前后,老年人口占總人口的比例將超過1/4,到2050年左右,60歲以上的老齡人口預計將達到總人口的1/3[2]。
目前,雖然國內已經出現了大量的老年教育相關研究,但由于其在我國不屬于一門獨立的學科,因此研究上一直滯后于國際發展前沿。按照相關研究者的分析,國內的老年教育一直深陷實證研究不足、研究隊伍和高水平研究力量不夠、高影響力期刊缺乏的困境[3],因此亟待增強理論原創、建立學術共同體、規范研究范式、擴大成果影響的解決之道,以提高中國老年教育的研究水平。在國際上,盡管正規老年教育研究發展早于中國數十年,但Kern通過對7個國家和三大洲(北美、歐洲和澳大利亞)的老年教育研究比較發現,國際老年教育研究仍然屬于新興的跨教育(學習)研究領域,目前正處于前范式發展階段,存在缺乏共享范式、研究成果無法進行比較或轉移的問題[4]。總的來說,當前國內外鮮有對國際老年教育研究進行歷史脈絡梳理和總體情況概括的元研究,極可能還存在一定的“黑箱”[1]視野。因此,本文希望通過梳理國際老年教育研究的歷史發展趨向,探究其過程中體現出的階段特征,加強對國際老年教育研究的認識。
本研究主要采用文獻計量法和文本分析法相結合的方式。文獻計量法早期來源于情報學和文獻學,是一種以文獻體系為研究對象,采用數學、統計學等分析知識載體的計量方法。其優點在于可以作為一種計量工具,對知識發展規律做出全局性的量化透視和概覽,但缺點在于它往往對文本意義缺乏深入的探究和挖掘。文本分析法則是一種從文本的表層深入到文本的深層,發現語義中深層意義的方法。其優點在于可以通過定性的方法對文本特征進行深入分析,了解其中的深刻含義,但缺點在于容易“一葉障目”,難以窺得全貌,反映出客觀真實情況。因此,本研究采用文獻計量法和文本分析法相結合的方式,探究國際老年教育多年來發展的總體狀況,同時也對其中的研究領域內容做出一定的深入分析,以期能把握國際老年教育發展特征。其中,文獻計量法采用VOSviewer進行關鍵詞聚類與文獻的共被引、國家與機構的耦合;采用Bicomb進行高頻關鍵詞詞頻和相異矩陣計算,并運用SPSS進行文獻多維尺度分析;文本分析法則根據關鍵詞的聚類和文獻的綜合分析,進行國際老年教育研究領域特征分析。
1.國際老年教育研究總體情況
選取WoS來源核心期刊數據庫中的文獻,以“elderly education”“aging education”“old-age education”“senior citizen education”“third age education”為題名進行搜索,排除無關的會議、簡介等,最終獲取1 006篇老年教育方面的相關文獻。經分析,發現其中絕大部分文獻來源于英國著名老年教育專家Peterson于1976年創辦并出版的SSCI期刊EducationalGerontology,占了所有文獻的97.7%,其余文獻分別分布在Gerontologist、AmazoniaInvestiga、JournalofSchoolHealth、Ageing&Society等期刊上,這些文獻均包含了關鍵詞、作者、參考文獻等重要數據,大部分包含了文獻摘要等關鍵內容,見表1。

表1 國際老年教育文獻的WoS核心來源期刊
統計數據顯示,國際老年教育文獻的發表數量與年份相關關系并不大,從1966年在JournalofSocialPsychology上發表的第一篇文獻《比較偏見對慢性病、老年教育和種族的友誼評級影響》開始,老年教育研究一直處于不溫不火的狀態,直到1981年美國白宮老齡教育會議召開之后,次年出現了一個研究高峰,但之后到2020年,老年教育研究再未出現特別的高峰,總體文獻水平一直未有大的波動,平均保持每年18.63篇的發表頻率。
2.國際老年教育研究期刊引文次數比較
數據分析發現,EducationalGerontology期刊上發表的老年教育文獻,文章總被引用次數達到8 931次,遠超發表在其他期刊上的文獻被引次數。可以看出,英國的EducationalGerontology期刊當之無愧地成了開展老年教育研究的主要陣地,是老年教育新興領域不斷增長的文獻貢獻權威。[5]
3.國際老年教育研究所在國家(地區)耦合
由圖1可以看出,老年教育研究相對于教育其他領域來說出現較晚,有影響力的研究最早起源于美國,共發表了445篇文獻,平均發表年份是1999年。除此之外,加拿大、中國、中國臺灣地區、英國也較為關注老年教育。2000—2010年,老年教育研究的熱潮逐漸出現在尼日利亞、加拿大、以色列、英國英格蘭地區、荷蘭、澳大利亞、日本、意大利等,其中,加拿大和英國英格蘭地區發表的文獻較多。2010年之后,西班牙、德國、中國臺灣地區、韓國、中國、菲律賓等開始關注老年教育,其中,中國、中國臺灣地區和西班牙的興趣逐漸上升。通過耦合視圖還發現,國際老年教育研究的國別合作出現了較強的區域特征,以美國為首,英國英格蘭地區、德國、荷蘭、以色列等歐美地區研究聯系較為緊密;澳大利亞、中國、中國臺灣地區和菲律賓的亞太地區研究聯系較為緊密;加拿大、日本和韓國之間的研究聯系較為緊密;意大利和西班牙等南歐國家的研究聯系比較緊密;尼日利亞的非洲老年教育研究相對比較孤立。此外,從圖中還發現美國分別與中國、中國臺灣地區、澳大利亞、韓國等有較強的研究合作聯系。

圖1 國際老年教育研究國家(地區)耦合視圖
4.國際老年教育研究所在機構耦合
由圖2可以看出,老年教育研究影響力最大的代表機構幾乎都集中在美國,在美國國內,以馬里蘭大學、北得克薩斯大學、賓夕法尼亞州立大學、緬因州大學為學術聯盟體形成了一個研究緊密的關聯群,發表的文章達到486篇。其中,馬里蘭大學處于研究中心地位,其與周邊大學的連接強度達到244;以加州州立大學為代表同密歇根州立大學等形成另一個科研聯盟體,發表的文章達到19篇;澳大利亞的昆士蘭科技大學和香港教育大學、香港大學形成了緊密的學術聯合體,它們之間的連接強度最大達到了522,發表的文章達到22篇;以佐治亞大學為中心,與北卡羅來納州立大學等形成了另一個研究體,發表的文章達到27篇。這些研究體的群與群之間,彼此還存在較強的聯系,尤其是密歇根大學和香港大學之間,有著很高的聯系強度。最后發現,亞利桑那州立大學、澳大利亞的奧本大學與其他的大學研究群聯系較為疏遠,雖然兩者之間存在緊密的聯系。從文獻發表平均時間來看,馬里蘭大學、加州州立大學、北卡羅來納州立大學開展老年教育研究時間較早,而臺灣中正大學、香港教育大學和奧本大學開展時間則較晚。

圖2 國際老年教育研究機構耦合聚類視圖
研究群1:
馬里蘭大學:445篇 平均發表年份:1999
北得克薩斯大學:14篇 平均發表年份:2002
賓夕法尼亞州立大學:9篇 平均發表年份:2003
臺灣中正大學:9篇 平均發表年份:2012
緬因州立大學:9篇 平均發表年份:2005
研究群2:
加州州立大學:7篇 平均發表年份:1991
密歇根州立大學:7篇 平均發表年份:2005
圣道頓馬士大學:5篇 平均發表年份:2016
研究群3:
昆士蘭科技大學:10篇 平均發表年份:2011
香港教育大學:6篇 平均發表年份:2017
香港大學:6篇 平均發表年份:2008
研究群4:
佐治亞大學:13篇 平均發表年份:2002
北卡羅來納州立大學:9篇 平均發表年份:1996
密歇根大學:5篇 平均發表年份:2002
研究群5:
亞利桑那州立大學:13篇 平均發表年份:2003
奧本大學:6篇 平均發表年份:2012
香港大學:6篇 平均發表年份:2008
1.國際老年教育研究關鍵詞聚類特征
為了對1966—2020年間國際老年教育研究領域的熱點進行分析,本研究采用文獻可視化軟件VOSviewer進行文本挖掘,對其中的關鍵詞進行共現和聚類。結果如圖3所示。

圖3 國際老年教育文獻關鍵詞聚類網絡標簽
圖3中每一個節點代表一個關鍵詞,而節點的大小代表該關鍵詞出現的頻次。不同顏色的節點代表了該類型之間的相關關系和聚類,連線的粗細則表示這些關鍵詞之間的共現強度。通過VOSviewer文獻挖掘工具得出的聚類關鍵詞涉及的主題可以較為客觀地反映1960—2020年間國際老年教育領域的研究熱點。高頻詞的關鍵詞也反映出較強的中介中心性,如表2所示。
聚類1當中的“文獻(article)”,聚類2中的“影響(effect)”,聚類3中的“態度(attitude)”,聚類4中的“家庭(family)”均為聚類中的高頻代表性語詞,以此聚類相對應劃分為老年教育理論、老年教育心理、老年代際教育和老年技術教育4個群落。
2.國際老年教育研究重要被引文獻時序特征
論文被引量作為目前科研評價的重要指標,反映了基于文獻的學術交流過程和讀者對文獻的關注度,是衡量一篇文獻被他人或機構認可的標志,在一定程度上能夠衡量該被引論文的價值和影響力。[6]根據圖4中國際老年教育領域文獻被引重要程度時序分析后發現,被引最高(圓圈越大)的文獻基本出現在2000年之后(顏色越淺),其中以Ardelt(2000)、Blieszner(2001)、Meshel(2004)、Gatto(2008)、Allan(2009)等作者為代表的文獻處于中心重要位置;另一個時間段則是21世紀之前代表性的引文文獻,包括Alpaygh(1976)、Monk(1977)、Ansello(1977)、Kirk(1983)、Strom(1995)等作者的文獻也處于文獻被引聚類的中心位置,但中心重要程度相對弱于2000年之后的文獻。其余圓圈周邊的文獻絕大部分為2000年之后出現的研究。從聚類趨勢上來看,盡管部分文獻有一定的影響力,但都不具有中心節點性,如Tak(2015)、Xie(2012)、Bauer(2013)、Gendron(2013)等人的文章,說明這些文獻在整個老年教育研究領域中相對重要性較弱。

圖4 國際老年教育被引文獻中心度
3.國際老年教育研究領域特征
為避免對研究領域劃分的主觀性和片面性,結合上述通過文獻計量挖掘出的國際老年教育關鍵詞聚類情況和重要被引文獻時序特征,再根據相關學者對國際老年教育發展理念和意義、參與因素、模式、內容及方式、成效評估、發展路徑等基礎研究領域的探究[7],本研究將40多年來國際老年教育根據研究熱點度和重要度劃分為5個主要研究領域,如圖5。

圖5 國際老年教育研究領域及特征
(1)國際老年教育類型研究具有多樣性。國際老年教育研究主要的熱門研究類型可分為老年代際教育、老年技術教育、老年健康教育和老年其他教育等。
老年代際教育是國際老年教育研究中最重要的一個熱點話題;同時,它也是世界衛生組織在2002年提倡的重要終身學習方式之一和“積極老齡化”的重要戰略之一。[8]Ntseane等人認為跨代學習能促進家庭、教育者、醫療者和社工志愿者之間的相互學習[9],因此,許多研究者偏好從兒童、中學生、大學生等人群對老齡一代刻板印象、互動關系入手進行調查,以及如何改善其對老年群體的態度,如Bales SS等人在美國學校中開展代際項目之前和之后兒童對長輩的看法對比[10];Allan Linda J等人開展對老年人的知識、焦慮和態度量表評估,發現了他們所擁有的老齡化知識和與老年人的接觸會影響年齡歧視[11]。同時,研究者也十分關注代際之間的共同學習,比如,學校應該為祖父母提供志愿服務學校課堂的機會,一方面,提高老年人在社區的影響力和人際關系,另一方面,開創新的代際教育伙伴關系[12];還可以通過開設大學生與老年人之間的代際服務學習,加深彼此之間的了解和聯系[13]。
老年技術教育可以減少由于世代隔離、人際疏遠、信息孤島等帶給老年人的邊緣化和孤獨感壓力,在當前國際上已經達成共識。諸多老年技術教育比較關注學習內容、學習途徑和學習成效三個維度。在學習內容上,包括教授老年人學習計算機[14]、軟件[15]、平板電腦[16]、電子公告板系統等[17],以適應現代日趨變化的社會;在學習途徑上,主要通過制定老年計算機培訓計劃和開展課程的方法[18];在學習成效上,諸多研究者發現技術教育對老齡一代的益處,如Gatto Susan L等人經調查發現,老年人使用電腦、互聯網和電子郵件,能為老年人帶來連接感、滿足感、實用性和積極的學習體驗[19];Gatti Fabiana M等人通過培訓后發現老年人在使用平板電腦的過程中能夠提升感知和提高自我效能[20]。
老年健康教育是國際老年教育中另一個重要的研究領域,是老年教育中有別于其他年齡階段教育的重大主題之一。在晚年階段,老年人須通過衛生保健、醫療照顧、家庭護理和指導等構成的健康支持體系來保障其自身健康,干預重大疾病的發生。在培訓機構和主體上,通常通過第三齡大學[21]、健身班[22]、閱讀課堂[23]、健康促進計劃[24]等來實施;學習的內容則包括對特定疾病的認識和防護[25]、對身體的鍛煉[26],以及對基本營養和健康知識的學習[27-28]等。
2.從技術視角上看,區塊鏈是一種多學科綜合技術或一個技術方案。例如,董慧等學者認為,區塊鏈是一種融合數學、密碼學、計算機科學等學科知識而形成的新技術,相關的基礎技術主要包括: 時間戳服務、共識機制、非對稱加密技術等。而姚國章等學者指出,區塊鏈是通過去中心化和去信任化的方式,由參與其中的成員共同維護一個特定數據庫的技術方案。
老年其他教育涉及的范圍比較廣泛,包含了倫理、道德、死亡、藝術、宗教、經濟、媒體、職業技術等方面,其目的是探求老年人獲得的精神世界興趣、實現的生命價值期待[29],或是滿足社會服務實踐的需求等[30]。
以上可以看出,在國際老年教育的類型研究領域中代際教育和技術教育占據了非常重要的位置,而老年健康教育和老年其他教育也是研究者們所關注的話題。其中,老年代際教育能夠促進不同世代之間的包容互惠,提升彼此理解力和情感互動[31];老年技術教育是老年人生命價值的彰顯和公平學習權的體現;老年健康教育能夠幫助老年人實現“成功老齡化”“積極老齡化”和“健康老齡化”;老年其他教育則是解決老年人精神層次需求的必要路徑。對老年教育的類型研究,凸顯了多個國家對如何解決社會老齡化問題的深入研究和探討。
(2)國際老年教育教與學研究體現人本化。老年教育中,教與學是老年人學習的重要主題。國際老年教育研究涉及教育主體、學習群體、學習資源和課程、教學方法等方面,但研究者們更關注從老年人角度出發,以老年人的需求為本,注重發展老年教育特色的教與學。
第一,教育主體上,不同國家和地區的老年教育通常依托不同的機構開展,其中包括了第三齡機構、老年大學、社區學院、大學日托中心、終身學習機構、療養院等公立和民營機構,澳大利亞的Swindell R等人認為第三年齡大學(U3A)是非常成功的成人教育,早于20世紀70年代就在法國和英國播下了種子,為老年人提供享受晚年生活的機會和活動。[32]因此,第三齡大學在芬蘭[33]、中國臺灣地區[34]、馬耳他[35]等地發展出良好的模式。在這些機構中開展老年教育,離不開教育培訓人員,同伴顧問、老年顧問在課程中均發揮著重要的作用。[36]
第二,學習群體上,盡管老年教育針對的是老年人,但研究者仍然關注了不同性質、族群或年齡的老年群體,如Roman SP研究老年文盲群體,探究識字率與老年人幸福的關系[37];Downing RA等人研究了黑人老年人社區教育的問題[38];Kim J等人則研究了老年亞洲移民在美國嘗試適應新社會生活時遇到異文化壓力,因此提出休閑教育項目以解決文化適應問題的建議[39]。有研究者從年齡階段出發,對組織內參與學習的老年員工進行了研究:發現培訓和發展對于提高生產率和工作滿意度具有潛在的重要作用,提出克服對年長員工能力的刻板印象、工作中的年齡分層以及管理者和員工對學習機會的不同看法[40];還有研究者對超高齡(80+)的老年群體進行研究,發現這些老年人與傳統印象不同的是,他們并不像“老人”那樣生活,而是通過學習更多地參與規劃和指導自己的生活[41]。
第三,學習資源和課程上,各個國家和地區的研究者對于教育教學資源的建設十分重視,通過課程規劃,使老年人能夠在課堂上思考人生、超越生存,賦予生活更多光彩。[42]比如,西班牙大學為老年學生開設教育文化課程[43];美國的大學為60歲及以上社區少數民族老人提供園藝治療活動生活課程[44];中國臺灣地區為老年人創造了k形學習項目[45];Nuessel F等人則建議將晚年人文創造力課程納入老年教育課程中[46]。
第四,教學和學習方法上,許多老年教育機構的教育者采用各種各樣的教學方法,包括采用參與性目標設定與績效反饋相結合來加強對老年人培訓的目標導向方法[47];Brady EM等人提出在同伴教學實踐中運用五種方法:講授法、小組討論法、實踐經驗法、混合法和課程協調法[48];而老年人自身學習則采用的是配對學習[49]、自主學習和合作學習等方法[50],其中,通過文獻分析發現,自主學習與生活滿意度和成就呈正相關關系[51]。
老年教育是終身教育體系中的重要環節,不可缺失,是當前構筑共融共建學習型社會的必要保障之一。老年教育研究作為教育領域下的分支學科,與普通教育一樣,需要遵循教育學的規律,其中包含老年教育機構、師資、學生群體、學習資源和教育教學方法,因此,教與學成為國際老年教育研究關注的主要領域之一。
(3)國際老年教育理論研究呈現獨特性。相較其他學科而言,國際老年教育理論研究起源相對較晚。20世紀50年代,美國和歐洲研究人員才開始發表關于老年人學習的系統研究成果。在學科構建上,美國學者Hiemstra R認為,成人教育學家霍華德和耶魯、老年教育學家麥克拉斯基對老年教育學科發展具有重大貢獻。[52]在理論發展上,建構主義成了老年學習者學習中的認知指引[53];自我中心主義成為老年人年齡變化的某種解釋[54];認知負荷理論則對老年學習者學習復雜認知技能具有優勢,能夠幫助老年人獲得新的復雜技能,對老年教育具有重要指導意義[55];變革學習理論(TLT)則為女性在步入老齡期重返教育體系時確立意義[56]。還有研究者站在對老年學和老年教育批判的角度,介紹討論“批評老年學”作為理論立場在老年人教育中的作用,目的是在后現代生活過程的社會建構、智慧和宗教的歷史的敘述中批評老年學的來源,挖掘其教育的意義。[57]
國際老年教育理論的研究基本依托于社會學和心理學建立起來,但在這一過程中,仍然構建了自身獨具特色的老年教育學理論,也支撐著后來老年教育實證研究的演繹性發展,推動了國際老年教育研究的跨越式進步。
(4)國際老年教育管理研究具有廣泛性。自從1981年美國白宮召開老齡教育會議提出了三個重要觀點之后[58],老年教育在世界老齡化較為嚴重的一些國家和地區逐漸引起重視。
1990年世界衛生組織提出“健康老齡化”概念,其核心理念是使老年人生理健康、心理健康,適應社會良好。1999年世界衛生組織重新更新老齡化概念,引入為老年人賦權增能的“積極老齡化”政策[59]。對于世界各個國家(地區)來說,對老齡化人群的教育成為國家的當務之急[60],制定各種老年教育政策和規劃,成為維持社會穩定,保障社會繼續發展的動力。比如,20世紀80年代之后,美國陸續出臺政策,為21個州開展老年人教育實施學費減免[61]、學費稅收抵免[62]、老齡化研究的學院培訓項目[63],以及實施哈特福德老年教育伙伴計劃(HPPAE)[64];加拿大提出了發展終身學習計劃的賦權模式[65];中國香港地區實施“長者教育計劃”等[66]。老年教育項目實施后的質量評估,也成為研究者們關注的重點,西班牙的Camara C Palmero探討了西班牙和歐盟針對老年人的大學課程質量評估的研究方向[67];中國臺灣地區的Lin Li-Hui為驗證長者學習的社會成效,建立了老年人SOL成果評價框架和指標評價等[68]。
世界范圍內的老年教育發展極大依賴良好的運行機制,在各國學者的研究中,反映出了不同的政策、制度、模式、評價、監督等宏觀層面和微觀層面的管理特點,也是使經驗不斷流動和相互借鑒的重要途徑之一。
(5)國際老年學習心理研究注重實證性。隨著社會老齡化的到來,許多國家研究者開始通過實驗和測評關注老年人參加學習時的需求、動機等問題。
第一,從老年人的學習需求上來說,Purdie N等人在問卷調研中發現老年人最重要的學習需求是健康、安全、休閑和交通相關的需求。[69]日本和加拿大的學者們比較了兩國老年人的學習需求,發現日本老年人對社會交際學習的需求更大,而加拿大的老年人更偏好傳統學習需求。
第二,從老年人的學習動機來說,Kim A等人對退休學習協會的189名成員進行了調查,認為認知興趣是學習的最大動力,社會聯系則是第二大影響因素。[70]Chang Dian-Fu等人對中國臺灣地區老年人學習動機回歸分析后發現,年齡越高或受教育程度越低的老年人,學習動機越低,相對年輕、孤獨的女性學習動機更高,而小組活動和網絡學習的學習方式能激發老年人的學習動機。[71]
第三,從老年人參與教育之后獲得的效能來說,通過實驗和測評發現,老年人可以從認知訓練中受益,增強心理健康。[72]Lamb R等人通過6個焦點小組對45名成員進行了長期訪談,發現老年人通過學習能夠獲得刺激智力、增強自尊及更新精神等益處。[73]
老年人作為一種有著長久人生經歷的個體生命,進入人生“第三年齡”階段后,仍然會與外界產生各種聯系,大部分人還會具有較強的主觀能動性,通過學習不斷對外部世界進行探知和感知,并從各種獲知中得到身心滿足,但是這種滿足需要采用何種方式才能獲得評價?因此,對老年人學習心理包括需求、動機或效能的實證研究成為各個國家研究者關注的話題之一,也成為衡量能否改進老年人生活、提升生命質量和賦權生命終極意義的重要指標。
為進一步探尋關鍵詞之間隱藏的內涵,利用SPSS對國際老年教育的35個高頻關鍵詞構成的相異矩陣進行多維尺度分析,標準化方法選擇Z分數。結果顯示,其擬合效果良好,可以很好地反映出各個關鍵詞間的聯系狀況、研究領域,以此判別研究的主題思想所處位置等情況。[74]
基于國際老年教育關鍵詞之間差異距離,經擬合后得出的二維位置結構關系,可以形成不同的散點,根據散點位置結構關系,進一步對關鍵詞所代表的研究對象進行分析和歸類,如圖6所示。

圖6 國際老年教育多維尺度分析散點圖
第一,領域相關分析。散點之間的距離表示了不同主題的親疏關系,越是相近的關鍵詞代表的主題思想之間的關系越密切。[75]比如“老年歧視”與“事實”“接觸”相近,開展與不同代際人群的接觸研究后,發現老年人受到的年齡歧視是一種普遍的事實;“焦慮”“測試”和“量表”也是老年教育調查中所被關注的問題,老年人因為年齡等原因,在某種程度上呈現出焦慮狀態,因此也引起研究者注意,從而通過量表等實驗方法大量展開對焦慮程度的測試;“健康”與“教育”是老年教育中通常成對被關注的問題,說明這兩者通常是相關聯的研究主題。此外,相近的主題還包括了“社會工作”“知識”和“態度”,代表著社會群體對老年教育的認知和態度;“影響”“關懷”和“老年學”,則代表了老年教育屬于老年學領域的研究范圍,同時也是關懷老年人和影響老年人的途徑。
第二,領域熱點和未來展望分析。第1象限通常表示研究網絡的中心位置;第2象限代表研究的潛在重要程度;第3象限表示邊緣研究;第4象限表示重要性較小的研究。[76]因此,從圖中可以看出,國際老年教育象限1中的散點關鍵詞正是代表著現今老年教育關注的熱點,包括當代老年教育的信息化和信息技術,與社區、生活相關的老年教育,以及通過老年教育能使老年人更加年輕化,獲得生活幸福感,展示出豐富的精神生活等;象限2中的散點關鍵詞代表著老年教育研究的潛在重要程度,包含了對老年人參加學習時心理的測驗和測量,以及現實中存在老年群體歧視這一事實,說明了對老年教育學習心理和代際教育研究在未來將進一步成為關注的重要領域;象限3是老年教育中的邊緣研究,包括認為老年教育是社會工作、老年學中的研究分支,但是并不處于中心地位;象限4是老年教育中重要程度較低的研究,包括了老年人健康和福祉的關注,如老年癡呆癥,說明老年教育能通過老年健康教育一定程度解決這些問題。這一象限的低重要性可能會指引研究者在未來對這些領域進行空白彌補,或是引起進一步的關注。
通過對國際老年教育期刊文獻研究的分析,發現其中具備一些值得中國老年教育研究界和研究者關注的特征,這也可能將成為未來中國提升老年教育研究水平,獲得長足發展的關鍵。
1.擴大老年教育研究的交叉開放
國外的老年教育研究,絕大部分依托于EducationalGerontology、Gerontologist、Ageing&Society、Gerontology&GeriatricsEducation、JournalofGerontologicalSocialWork等期刊公開發表,嚴格意義上來說,這些期刊更多偏向于社會學、老年學等領域;而且,從前述老年教育類型領域來看,國際老年教育涉及多個領域,包括社會學、倫理學、宗教學、管理學、心理學、經濟學、藝術學、醫學、信息學、媒體學等學科,這些特質的存在為老年教育開辟了更加廣闊的研究視野,也使研究者能夠走入更加綜合化的研究領域來促進老年教育的長足發展。同時,也有利于通過實證方式借鑒其他學科范式來支撐老年教育的研究。相較中國的老年教育研究,由于其出發點和生長點主要來自老年大學教學中出現的一些實踐問題,往往依托普通教育學研究模式開展,容易忽略老年教育與其他學科的深層次“羈絆”,無法完全體現成人教育關照個體、走進生活的特點。[77]比如,江穎等人在對我國1980年至今老年教育專著和期刊文獻進行統計后發現,以教育學和心理學視角開展的老年教育研究占了所有文獻的55.9%,其余的為醫學視角(21.3%),而以社會學、管理學、經濟學、政治學、法學、信息技術學等多學科為交叉的研究占比卻很小。[78]因此,中國老年教育應該加大領域的交叉開放導向:通過多個學科的交叉和參與,拓展主學科容易忽視或難以解決的研究問題和領域;通過不同視領的融入,嘗試構建老年教育理論體系框架,進一步提升自身理論高度,尋找中國特色的老年教育研究智慧和原創性教學理論,最終推動老年教育理論和實踐的跨越式發展。
2.關注老年教育研究的代際實踐
國際老年教育研究從較早就開始進行不同世代對于老年人的態度、看法、情感等方面的研究,隨著全球老齡化社會的來臨,這也將成為未來國際老年教育研究和實踐的一個重要發展方向。波蘭著名老年學家茲比格紐·渥茲涅克認為,代際學習是使不同的世代能夠提前了解老年階段的生活方式,形成對老年階段的共同情感,勾畫未來老齡生活的方式。通過彼此的教育和學習,減少其他世代對老年人的歧視和誤解,從而改善代際關系,跨越代際鴻溝。[79]代際教育既可以通過其他世代對老齡階段的理解和學習,也可以通過不同世代之間的互相交流溝通,來緩解代際矛盾,幫助老年人實現積極老齡化。
中國的老年教育研究關于代際之間的互動研究比較少,絕大部分都只是體現于國家和政府層面的指導中,比如鼓勵老年人參與關心下一代工作,發揮余熱進行社區志愿者活動等,卻往往忽略了對其他世代關于理解老年人的教育和情感等實踐,更缺乏兩者之間的互通。體現到研究上,相關代際教育的學術成果寥寥,鮮有研究者對代際教育情況展開系統和細致的探究,目前我國做得較好的代際教育實踐主要集中在少數沿海經濟發達地區,如上海華東師范大學開展的基于老年學校和小學之間的“隔代互學共學項目”實踐研究[80];中國香港地區建在大中小學校內的“長者學苑”實施的老年人與青少年學生同一教學跨代共融活動等[81],均取得了良好的共學效果和一定的社會效益。因此,在未來的中國老年教育研究中,有必要加強老年代際教育研究,轉型和重構代際關系,促進社會和諧。
3.增強老年教育研究的人文關懷
在國際老年教育教與學的研究領域中,許多學者將視野放在了對老年教育教學內容的改進和滿足老年人的需求導向上,體現強烈的人文關懷。一方面,老年群體盡管是處于人生第三齡階段,生理體力上弱于其他年齡階段的群體,但在智力上并不弱于其他年齡階段已成為國際社會共識。1963年,美國心理學家卡特爾(Cattell)和霍恩(Horn)提出,人的智力由晶化性智力和液化性智力構成,前者是通過后天學習而獲得的智慧力和判斷力;后者是機械記憶力、直覺力、反應能力、思維敏捷力、解決抽象問題和信息加工速度測驗能力等。[82]其中,液化性智力隨年齡增長下降,晶化性智力反之。老年人不斷增長的晶化性智力可以彌補下降的液化性智力,因而實現智力總體功能穩定。[83]另一方面,1990年世界衛生組織(WHO)提出“健康老齡化”目標,2002年馬德里第二屆世界老齡大會提出“積極老齡化”口號,致使人們更加關注對老年人的保障和賦權,反映到學術研究上,主要表現為:研究者們以正常視角看待老年人,同時關注老年人的特殊需求,通過增強對教育主體、學習群體、學習內容和教學方法的研究,來促進老年人生命質量的改善,并增加其參與社會、經濟、文化、精神和公共事務的機會。
對我國老年教育而言,應該增強對老年人學習資源和內容等的研究,同時強化師資隊伍和教育參與機構主體等的研究。不把老年人當成衰弱而式微的群體,又要尊重老年人的生理和心理特點;既注重學習內容的廣度,也重視學習內容的深度。在開展老年教育時,不只把它當作大教育學科的分支領域,對其中教與學的關注,更多體現在通過“養教結合”的方式方法來為老年人“賦權增能”,給予老年人關懷,教學內容上融入人文性,學習方法上表現出多樣性,讓老年人真正能夠實現“老有所為”和“老有所學”。
4.深化老年教育管理研究的領域
教育的良好和順利的運行離不開來自政府、機構、人員的管理,國際老年教育中的管理研究占據著十分重要的地位。如果缺少管理中的政策制度、決策控制、模式機制和評價反饋等要素,老年教育整體發展將難以維系。從20世紀80年代開始,國際老年教育研究十分關注政府通過出臺政策和規劃加強對老年教育的支持力度,因而掀起了全世界范圍內對各種政策性公益項目實踐研究的熱潮。老年教育的實施效果的評價和反饋也是研究的關注點之一,通過質量評估和評價指標體系的構建,使老年教育實施后的社會績效得以驗證。
相較國外老年教育實踐實施中的各種政策規劃性項目和計劃,我國老年教育雖已出臺一系列政策,但長久以來缺乏統一的管理部門,多級體系領導、多部門管理模式并存,規劃發展難以協調[84],導致其在實踐發展和項目整合開展上始終面臨著短板。因此,亟須研究者開展老年教育政策執行和機制運行困境的深入研究,破解因各級各地政府、老年學校及社會等多主體不協調而影響當前我國老年教育發展的難題。
此外,我國的老年教育管理研究也應對標國際老年教育研究重視質量評價的導向,加大對老年教育實施成效研究,主要包括:逐步建立對各類老年教育機構實踐的評價或評估研究,并逐步向社區老年教育等更細的“毛細血管”體系拓展,科研先行,構建機構的準入性評估、中期性評估指標體系;運用各類評價組合工具,構建老年教育實時監測指標體系,對老年教育的開展情況、社會效益實施評價,包括對學習機制、學習文化、學習服務、學習行為和學習效果等的評價[85],這些都需要對我國老年教育管理研究進一步拓展和深化。
5.強化老年教育研究的實證探索
國際老年教育研究十分重視各種實證方法的應用,尤其是在老年代際教育、老年學習心理和老年教與學等多個領域,對于問卷調查、量表統計、實驗、測驗測評、訪談、觀察、質性等研究方法應用比較廣泛。西方的社會科學研究及研究范式從孔德采用非自然科學方法從事社會現象分析和解釋的實證主義萌芽開始[86],歷經幾百年的發展,現今已經發展到了相對成熟的境地,構建了以實證為基礎的研究范式,廣泛應用到社會科學的各個領域。從社會研究的邏輯過程來看,美國社會學家華萊士(W.L.Wallace)提出了“理論—假設(演繹)—觀察—經驗概括(歸納)”的循環科學環,是一個學科或某一研究領域得以發展的正常路徑,其研究入口既可以從觀察和對觀察的理解中進行歸納與理論構建;也可以從理論出發,通過演繹,進行理論驗證[87],這也是國際上社會科學領域包括老年教育領域的普遍研究范式。
相較國內老年教育研究,“地區基礎性統計工作十分薄弱”,采用實證量化的方法進行研究既少又異常困難。[88]有研究者經統計發現,我國多年來期刊中的老年教育研究,除了醫學中對老年健康教育絕大部分采用嚴格精確的循證范式來驗證因果、回歸等定量關系之外,其余的老年教育研究總體始終停留在思辨、經驗總結等層面上。[78]老年教育是一個實踐性很強的研究領域,長期以來的研究方法導向不是以研究對象為主的事實驗證和理論抽象的數據論證,而是以工作實踐或規律出發的現象解釋或闡釋,從而導致中國老年教育研究長期多偏好研究一些宏觀和抽象問題。因此,應該在未來大數據驅動的時代背景下,采用人文主義與科學主義、思辨探究和數據應用、抽樣假設和全數據挖掘、協同學科和動態研究相結合的范式開展研究[89],才能使中國的老年教育研究站在學科的前沿。
6.構建老年教育研究的協同合作
通過國際老年教育研究的機構和國家之間的耦合關系發現,許多機構之間、國家(地區)之間主要以美國為代表建立了很強的合作關系,通過這些合作關系,有利于吸收來自各個不同國家和地區之間的老年教育先進理念和最新實踐案例,開拓思維、共享資源,集中力量進行科學、系統性研究。研究團隊和頂尖研究者的加入是學科某一領域研究水平和研究能力得以迅速提升的關鍵,有影響力的學科和理論體系的構建并非孤立,而是依靠團隊合作,這些團隊當中具有高度協作性與技能互補性的專業學術人員能夠聯合攻關,展開更為廣泛而創新、深入而細致的研究,才有可能在此基礎上產生有影響力的成果。
相較中國老年教育研究而言,雖然也展開了一定的國際機構合作和人員合作,但總體偏弱,并未產生有影響力的成果;而國內多年來亦存在“研究人員數量少、合作關系弱”的問題[90],經分析發現,老年教育領域的核心(重要)研究者較少形成合作網絡,絕大部分都處于“單打獨斗”的研究狀態。就研究機構而言,發現老年教育更多是被非從事教育研究的人員以學科邊緣性的研究進行著,而教育領域的研究,有時甚至比不上非教育領域研究者從事該研究時產生的影響力大[78]。因此,中國的老年教育研究亟須擴展視野,不僅要加強與國際老年教育研究機構和群體之間的合作,還要強化與國內各研究機構和群體之間的合作,構建學術發展共同體,產生系統、持續和有影響力的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