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地生活巨頭美團,或許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會與短視頻巨頭,在本地生活的擂臺上同臺競技。
先將時間拉回到2015 年10 月份。彼時,耗時5 年有余、參戰者超過5000 家團購平臺的“千團大戰”,剛剛以美團收購大眾點評而告一段落,收購大眾點評后,美團的市場份額一度高達82%,處于絕對的霸主地位。此后幾年,美團漸漸淡化了團購標簽,開始向本地生活服務平臺轉型。美團和大眾點評也圍繞著衣食住行,一個發力交易和線下服務,一個深耕內容,雙方的融合堪稱完美,美團補齊了內容短板,而大眾點評則完成了落地,最終實現商業閉環。
然而,隨著短視頻風口的爆發,圍繞衣食住行的內容,在短視頻平臺上得到了史無前例的助推。2020 年9 月,在抖音舉辦的第二屆創作者大會上,字節跳動CEO 張楠宣布,抖音(含抖音火山版)日活躍用戶已突破6 億。盡管抖音擁有巨大的流量,但其自身變現能力卻極其有限,時至今日,抖音的主要變現方式仍然以廣告為主,而抖音也在積極地圍繞短視頻入口,試探更多的變現可能性。
2020 年最后一個月,有消息曝出字節跳動商業化部,成立了專門拓展本地生活業務的“本地直營業務中心”。在原SMB(中小客戶)業務線撤銷后,約一萬名員工將在2021 年1 月調整至該中心,圍繞生活服務、文化旅游和餐飲等行業,進行客戶挖掘。帶有強社交屬性流量的抖音,終于將變現的戰火,從電商領域燒向了本地生活領域。
抖音從未掩飾過進軍本地生活領域的野心。這是一塊極其巨大的蛋糕,據測算,到2024 年,本地生活綜合服務市場規模將達到2.8 萬億元,而作為本地生活的巨頭,美團在2019 年全年的收入為975 億元。
早在2018 年中旬,抖音就已成立POI 團隊(Point of Information,即信息點),并試圖從美團的地盤中強行劃走一畝三分地。2019 年1 月,抖音在商家頁面中發起5 折餐券,吸引抖音用戶進行到店消費,到了2 月,抖音又宣布推出一款產品“抖店”,抖店是專門針對本地門店推出的區域化營銷工具,用戶在上傳抖音的時候,可以選擇相應的POI 地圖位置,從而引導線上用戶往線下進行消費。再后來,抖音開始與美團、攜程等第三方平臺合作,同時推出“同城外賣”等業務,不過這種合作,為第三方平臺帶來了不少流量,但自身的本地生活業務,卻沒有任何起色。“與第三方合作的話,抖音只能賺一些合作費用,并不能實現利益最大化,抖音的POI 及業務形態,相當于為他人做嫁衣。”一位業內人士李想表示。抖音也意識到了這種得不償失的行為,因此在2020 年8 月推出了“生活服務場景接入方案”,對接供應鏈招商,將美團外鏈替換成抖音商家小程序。“抖音先后取消,美團、淘寶外鏈、上線抖音小店及小程序的戰略目的很明確,即在根本上實現,從內容種草到交易的消費閉環。”李想說道,“不過按照字節跳動一貫的行事作風,必定不止于此。在過去的一年里,抖音做了10 多個城市的商家引流加快布局,在2021 年中下旬,抖音或將有更大的動作,來推進本地生活業務。”

事實上,試圖打造從“視頻種草”到“終端消費”全鏈路消費閉環的,并非只有抖音,在本地生活領域,快手也是一個探路者。幾乎與抖音探索本地生活的時間一致,2019 年3 月,快手便嘗試入局該領域,并提供了求職、賣車、房產、二手物品,及問答等五項服務,如今,快手已將本地服務與視頻相結合,通過直播和短視頻兩類產品,解決用戶的本地生活服務需求,尤其是購物需求。2020 年7 月,快手在“更多功能”中上線了“本地生活”,開設“美食”、周邊游、購物麗人、休閑娛樂四大頻道,為本地的門店導流,以求獲得更多的變現可能性。本地生活業內人士胡俊杰認為,抖音等短視頻巨頭敢于攪局本地生活領域的底氣,源于其更具社交屬性的流量。“就拿吃這件事來舉例說明,在抖音上活躍著相當多的探店達人,這些探店達人可以通過制作精良的視頻和POI,完成對粉絲的種草,繼而給商家導流。其實不僅是美食,像旅游、酒店、同城資訊等等,都需要KOL 效應,而抖音這種具有社交屬性的流量,與本地生活領域有著天然的契合點。隨著短視頻和直播的崛起和成熟化,本地生活領域會再次出現變局,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了”胡俊杰說。
盡管本地生活業務已成為抖音一個十分重要的戰略方向,而且抖音也在快速投入流量、人力和資源推進,吸引本地商家入駐,但不得不承認的是,抖音想在本地生活領域有所作為并不容易。“抖音還是難以跨越美團這座大山,畢竟美團已經完成了商家和用戶的沉淀,如果不另辟蹊徑,那么抖音只能跟著走,很難有所突破。”胡俊杰分析道。經過十年的摸索,美團已經發展出了外賣、到店酒旅業務,以及新業務三大業務板塊,而美團轉型本地生活的底層邏輯是“高頻帶低頻”,即用社區團購、外賣等高頻交易行為引流,增加用戶的打開頻次,增強用戶的使用粘性,進而導流到酒店或機票預訂、到店服務等低頻業務上。這樣的底層邏輯,也讓美團一步步擴張到,出行、充電寶、醫藥、打車、學習培訓等領域,但反觀抖音,其本質上做的一直是流量生意,在基于流量之上的營銷與推廣方面,抖音向來鮮有對手,而一旦涉及到實質性的線下業務,抖音就喪失了優勢。對于抖音而言,這是一場極其艱難的攻堅戰。
首先,抖音和美團在本地生活領域的運營邏輯,存在很大差異。美團主要解決用戶的確定性需求,比如聚餐前打開美團搜餐廳、看點評,吃完飯用優惠券買單;而抖音希望解決的是不確定需求,比如根據地理位置、瀏覽喜好等,通過算法推薦相關商家給消費者。簡單來說,就是美團服務于需求明確的用戶,而抖音則是激發用戶需求。“后者的運營邏輯,似乎有些牽強。在本地生活應用場景中,處于主導地位的應該是用戶,比如我想去一家餐廳,會考慮位置遠近、人均消費等等,而抖音的內容推薦機制是,讓用戶處于一種被動接受信息的狀態,這套邏輯似乎更加適用于,外地人去某個城市旅游,況且美團和攜程也都已融合了類似的功能。”李想表示。
其次,抖音尚沒有建立起完善的線下服務體系。一個不容忽視的事實是,在美團超過7000 萬日活躍用戶的背后,有超過300 萬人的配送團隊及在線商家。自“千團大戰”之后,美團就開始著眼于,整個本地生活的全產業鏈的服務,截止2020年8 月,其市場份額直逼70%,而抖音作為一款以娛樂為主的短視頻平臺,更多的資源只集中在營銷層面,目前并沒有涉及到線下服務體系。“美團已經搭建起了完善的線下服務體系,這些線下業務資產過重,抖音必須從0 到1 去做,但即使想做,短時間也難以追上。”李想補充道,“只做線上營銷,就無法保障本地生活的線下服務質量。”

最后,抖音缺乏B 端商家的運營能力。美團創始人王興曾這樣解釋過B 端的優勢:“比如摘松果這件事,以前摘取松果需要人爬到松樹頂上,把松果打下來,這是非常危險并且低效的方式,但是因為松果利潤高,人工成本也低,就一直這么干了許多年。后來采摘松果的機器發明了以后,只需要抱著一棵松樹搖幾下,一樹的松果全都落了,效率提高10倍,而且沒有風險。”事實上,美團在本地生活領域的業務延伸有兩個方向,一個是廣度,另一個是深度。廣度是指擴張業務的范圍和邊界,而深度才是真正的護城河,美團通過海量C端用戶吸引B 端商家,然后為B 端商家提供數字化服務,并且整合平臺資源,為商家提供整個供應鏈的數字基礎設施服務,讓其構成美團的核心壁壘,順便完成對于閉環生態的搭建。“在本地生活領域,美團的地位短時間內難以被撼動。”李想分析道,“現階段來看,無論是抖音還是快手,還都尚未殺入美團核心腹地,仍在摸著石頭過河,在本地生活領域,再精準的流量也不是萬能的。”
精準的流量雖然不是萬能的,但卻是不少商家最渴望的。位于山東某旅游城市的餐飲店老板陸海濤認為:“抖音的流量稱不上多么有效,但還必須要參與。對于我們中小商家而言,美團的流量并不高,而且消費者不可能一直光顧一家餐廳,因此有時候美團的流量難以實現轉化,而投放抖音以后,有不少外地的消費者慕名而來,流量還是比較精準的。”然而,消費者之所以能接收到商家的信息,其本質還是因為內容,但對于商家來說,制作內容的門檻和成本都不低。“做抖音內容需要攝像、剪輯,一個月僅人工成本就要近萬元,這根本不現實,外包雖然能降低成本,但內容制作出來以后,投不投放熱門、投放多少,以及投放完以后,能不能產生好的效果,這些都是不可控的。”陸海濤說道。事實上也的確如此,在抖音上搜索POI聚合頁,可以看到,不少入駐抖音的商家的視頻點贊數,僅為兩位數甚至個位數。相比抖音,美團給予沒有外賣業務的商家的流量極其有限,但如果上線外賣業務,美團還要扣掉抽傭、活動折扣等等,利潤空間被一降再降。“最初的傭金點數是16%,我做了一年后漲到18%,后來又漲到了21%,如果做雙平臺的話就是25%,最后不得不退出。”另一位餐飲老板表示,“抖音的流量雖然精準,但是想要獲得高曝光量就得舍得投放,而美團的流量轉化率不行,且抽傭太高,夾在抖音與美團之間的商家太難了。”隨著抖音、快手的入局,或許能給本地生活領域注入一絲活力。如果未來短視頻平臺,能夠真正將本地生活線下服務完善落地,開辟出屬于自己完整的商業閉環,那么美團的巨頭地位并不是無法撼動的,而商家也將擁有更多的選擇。
在本地生活的戰場上,美團和抖音的野心都很大,一個加速完善生態,一個迅速擴張邊界,并且雙方在這一領域的戰爭,儼然已經升級為一場集合了支付、電商等更多業務的對決。面對處于絕對霸主地位的美團,抖音等短視頻平臺真的有能力撬動這一市場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