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受市場經(jīng)濟和政治宣傳影響,電影這一媒介脫離不了話語的權力邏輯。主流體育題材的電影在構建國民集體記憶的同時,又能夠成為維護權力合法性的利器。個人記憶話語在被民族國家話語收編的同時,體育傳播場域的集體記憶也被打上了或深或淺的意識形態(tài)烙印。國人在民族主義話語的召喚下,將自身奮斗與國家的愿景緊緊聯(lián)系起來。本文以國產(chǎn)體育題材電影《奪冠》為例,分析大眾傳媒如何使用歷史與現(xiàn)實交織的敘事策略,設定一種“創(chuàng)傷與受辱后的民族崛起”價值框架以構建集體記憶,研究集體記憶理論在體育傳播場域中發(fā)揚中國特色的實踐。
關鍵詞:集體記憶;體育電影;女排;媒介;《奪冠》
中圖分類號:G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9436(2021)06-00-02
1 集體記憶與大眾傳媒
法國社會學家莫里斯·哈布瓦赫在《論集體記憶》中將集體記憶表述為“一個特定社會群體之成員共享往事的過程和結果”[1],也就是說集體記憶本質(zhì)上是立足現(xiàn)在對過去的重構。“過去決定和消解著現(xiàn)在,而過去又是虛無的一部分”[2]。集體記憶需要依賴媒介活動進行保存,媒介作為一種存儲機制和傳播手段,在集體記憶的形塑中充當了記錄者、傳播者等諸多角色。在體育傳播的場域,大眾傳媒是受眾接觸女排相關信息的主要渠道,電影創(chuàng)作者以故事敘述的形式將集體記憶進行“再生產(chǎn)”,使之成為敘事與傳播的主體,對集體記憶的構建發(fā)揮著重要作用。女排電影貫通記憶和想象的道路,重組對國家民族未來的想象,呈現(xiàn)了一幅嶄新的記憶圖景。影視媒介具有直觀迅速、代入感強、欣賞門檻較低的特征,使得大眾在一定程度上能發(fā)揮集體記憶的建構權力,讓集體記憶的傳播范圍與效果實現(xiàn)有效擴大。影視作品將原本對過去的私人的記憶與想象,轉(zhuǎn)化為了對集體記憶的公共的回望和重塑,讓集體記憶擺脫時間的線性結構束縛,成為一種經(jīng)驗的凝聚。受眾自發(fā)參與這種集體記憶的建構之中,使“身體缺席”變?yōu)椤胺栃栽趫觥保辜w記憶的建構具有更多的能動性。
2 《奪冠》中集體記憶的建構
中國女排作為極具象征性的體育群體,承載著中國廣大民眾記憶的過去與未來,對構建國家認同具有重要意義。從一定意義來說,體育電影反映了時代的意識,不同的體育電影折射著不同時代的訴求,反映了時代的轉(zhuǎn)向和發(fā)展,承載著國人對時代的感受和思想。陳可辛導演的《奪冠》是基于“中國女排”的國民集體記憶改編拍攝而成的一部紀實體育題材電影,電影里的故事時間跨度達40年。電影以郎平這一人物的經(jīng)歷為主線,“集合了民族共同的心理特征,不同時期的價值觀”[3]。影片選取三個時間節(jié)點,穿插不同時期中國女排的影像,喚起了廣大群眾對“女排精神”的時代共鳴與對體育精神變遷的思考。
2.1 20世紀80年代的苦難敘事
改革開放之初,中國剛剛回到正常的發(fā)展建設軌道,在這樣一個百廢待興的時期,“所有人的命運是一樣的,沒有一個人可以獨善其身”[4]。競技體育具有特殊的象征意義,與國家的興衰榮辱密切相關,體育比賽的勝負關系著國家民族的形象,也影響著國人望向世界、走向世界的勇氣與信心。
在改革開放初期這一階段,電影用暖色調(diào)和大面積逆光以展現(xiàn)回憶的場景,直接將觀眾帶入20世紀80年代女排隊員訓練的情境中。質(zhì)樸的服裝和發(fā)型、墻壁上“沖出亞洲,走向世界”的標語、高亢的吶喊聲,無一不體現(xiàn)出這一時期奮勇拼搏的時代精神。當時,沒有良好的醫(yī)療條件,所有隊員幾乎渾身都傷痕累累,但他們從肯不停止訓練,影片中,青年郎平為了有參與訓練的資格,冒著腰部受傷的風險苦舉杠鈴,為求勝利,不計后果。事實上,當年女排隊員經(jīng)歷過大年三十晚上來不及吃年夜飯,就被召回訓練的情況,“在我國傳統(tǒng)的文化思想中,愛國主義、報國主義是民族心理的支撐”[5]。任何個人的權利都應當讓位于集體,電影中的這段故事情節(jié)揭示了一代女排人犧牲小我的集體主義精神。當美國已經(jīng)用計算機分析訓練數(shù)據(jù)時,中國的隊員只能把網(wǎng)升高15 cm繼續(xù)苦練,這一段情節(jié)將我國因技術落后只能靠努力的現(xiàn)實情況展露了出來。出國比賽前,青年郎平和陪打教練在機場喝“上海牌”咖啡,說了句“真苦”,相較于語言符號,視覺符號擁有著更強的表征以及話語構建的能力,咖啡作為影片中的非語言符號,其象征意義溢于言表,在電影后半段,郎平對新生代的女排隊員們說“我們那一代人,都是苦過來的”“共同的精神和物質(zhì)利益構成了驅(qū)動力”[6]。
1981年,當中國女排對戰(zhàn)日本取得勝利后,鏡頭轉(zhuǎn)向了大街上,人們拿著彩旗、彩燈在馬路上歡呼。全國都沸騰了,這一畫面似夢幻又真實。中國女排獲得“五連冠”時,我國正處于改革開放初期,社會各方面發(fā)展與西方國家存在巨大差距,國人普遍存在一種“恥感”,希望國家富強、民族振興。在這樣的背景下,“五連冠”極大地增強了民族自信心。電影中,“國家振興”成為敘事的結構框架,“孔飛力教授指出地方精英是指在地方上富有影響力的人物”[7]。中國女排被塑造為泛政治化的民族英雄或是地方精英形象,“大部分受眾會對‘最美人物產(chǎn)生一種敬佩和感動之情,甚至感到崇拜和敬仰”[8]。從中國被稱為“東亞病夫”到不斷崛起的過程,電影通過藝術化的呈現(xiàn)方式將國人的民族自豪感和對國家復興的無限憧憬復現(xiàn)出來,并納入集體記憶的歷史框架之中。
2.2 21世紀的沉寂與折戟
郎平作為美國女排的主教練帶領美國女排在2008年北京奧運會上打敗了陳忠和執(zhí)教的中國女排,這一段矛盾在影片中被消聲和弱化,只能通過觀眾席上的怒罵口型推測出這段飽受非議的往事。中國女排在2008年的比賽后走向衰落,電影中一個隊員選擇退出國家隊去考大學,她認為打球不應該是人生唯一的出路,應重視個體的命運與生活狀態(tài)。當年的郎平在面對同樣境地時卻無從選擇,為了集體榮譽與國家使命,她只能在打排球的道路上一行到底。兩種選擇沒有對錯之分,但卻展現(xiàn)了在社會經(jīng)濟、政治、文化不斷變化發(fā)展的背景下,個人人生觀和價值觀的變遷。最終,多年海外漂泊的經(jīng)歷、一身傷病的軀體、隊友臨終的囑托等因素讓郎平?jīng)Q心回歸祖國,回歸中國女排。
議程設置理論的奠基者麥克斯維爾·麥庫姆斯認為大眾媒介對歷史事件的選擇性紀念對公眾議程影響深遠。影片以“歷經(jīng)榮耀后落入低谷”作為敘事主軸,將“老女排精神的傳承與革新”作為結構框架以構建新的記憶,由此,20世紀80年代的記憶內(nèi)核被置入21世紀新的時代語境,連成了一段內(nèi)涵飽滿、層次疊起的記憶曲線。
2.3 改革陣痛后的再度奪冠
“思維決定內(nèi)容”[9],重掌中國女排帥印之后,郎平對排球的理解積淀得更為深刻,科學的現(xiàn)代化實踐方式和體育精神也極大促進了中國女排的革新,“奪冠”這一老女排畢生追求的至高目標,不再是新時代女排的唯一追求,運動員的成敗得失與國家尊嚴榮譽之間的關系也不再被刻意放大。“追求美好生活是人類的天然本性”[10]。每一個運動員都在思考如何能夠在達成集體榮譽的同時,也能實現(xiàn)自身幸福與未來規(guī)劃。片中丁霞和徐云麗有一個互動的情節(jié),她們互相猜對方心里第一個想到的人是誰,徐云麗立馬就猜到丁霞的答案是“自己”,這一情節(jié)在一定程度上體現(xiàn)了“90后”的思維方式。郎平給女排姑娘們放假,讓她們“去談戀愛吧”,鼓勵她們“過去的包袱我們扛,現(xiàn)在你們只管放開了打,享受運動本身”“從現(xiàn)實局促的功利之心的束縛中解脫出來,不再是拘泥于一時一事的成敗,從而擁有更寬闊的胸懷和更為深邃的目光”[11]。
過去,女排精神是集體、是一代人拼搏的象征,現(xiàn)在,從個體角度為女排精神注入新的內(nèi)涵,在中國崛起的今天,這種精神內(nèi)化為強大自信的力量,它不再需要外化的表現(xiàn)去證明,中國女排除了使命感,有了更多的內(nèi)生動力。這種對女排精神的新理解,促使郎平帶領新一代女排重新回到世界之巔。“在經(jīng)歷過‘虛無飄渺后的個體生命選擇,才是評判人性的準則”[12]。2013年至2016年,電影鏡頭打破時間軸線,在幾場會議和新的訓練模式之間反復切換,展現(xiàn)中國女排的變化。直到2016年奧運會,中國女排對主場巴西,比賽中郎平利用數(shù)據(jù)分析,采用策略替換球員,通過科技和智慧的組合,重新詮釋了女排精神。電影中這一部分議程的設置更多地關注到了女排的專業(yè)性與人文精神。
3 集體記憶的建構的局限性
《奪冠》試圖用中國女排精神的時代變遷來表現(xiàn)中國近40年的發(fā)展變化,“女性形象一直是電影和有關時局媒體的中心特征”[13]。郎平的人生經(jīng)歷最能彰顯這部電影所要表達的主題,她經(jīng)歷了40年來中國女排的巔峰與低谷。成為教練后的郎平角色由演員鞏俐塑造,更多展現(xiàn)出的是一種含蓄、內(nèi)斂的人格特質(zhì),受電影時長限制,劇情沒有用足夠的時間和故事賦予人物更大的張力。電影為了串聯(lián)歷史與現(xiàn)實的記憶關系,維系集體記憶的精神內(nèi)核,突出表現(xiàn)了女排隊伍中的一些典型人物,如朱婷、張常寧、惠若琪等,當這些真實的女排隊員出現(xiàn)在熒幕中時,真實與虛構的矛盾得到了一定程度的緩解。通過訓練和比賽錄像中的女排人物形象,觀眾只能依靠對這些運動員的有限認知和不全面的理解完成記憶的想象,不能了解到真實的個體人物和人物之間的關系,“中國人的關系意識十分強烈,人受周圍環(huán)境的影響較大”[14]。“傳播的本質(zhì)不僅在于信息的傳遞,更在于關系的構建”[15],創(chuàng)作者想要講述某位運動員的真實故事,往往只能利用臺詞來表現(xiàn),無法更加深刻地在社會關系層面進行表現(xiàn)。
“藝術或多或少滲透著人世的各種情感內(nèi)容和特定時代與民族的社會功利”[16]。從淺層次來看,集體記憶的構建來自大眾傳媒,但實質(zhì)上卻受多種因素影響,“同一事件在不同的敘事視角的觀照下,就會呈現(xiàn)出不同的面貌與性質(zhì)”[17]。中國女排國民記憶的媒介構建蘊含著脈絡清晰的權力邏輯,主流體育題材電影能夠在構建國民集體記憶的同時,維護相關權力的合法性。
4 結語
個人記憶話語被民族國家話語收編的同時,體育傳播場域的集體記憶也被打上了或深或淺的意識形態(tài)烙印。國人在民族主義話語的召喚下,將自身奮斗與國家民族的愿景緊密聯(lián)系起來。電影傳媒使用歷史與現(xiàn)實交織的敘事策略,設定了一種“創(chuàng)傷后民族崛起”的價值框架,是集體記憶理論用于體育傳播場域中以發(fā)展中國特色的有益實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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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季一格(1995—),女,江蘇南通人,碩士在讀,研究方向:文藝與傳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