產業發展規劃兩種不同研究方法的比較

文/朱 巍（武漢市科技發展促進中心）

一、緒論

中國是一個高度重視運用規劃來指引未來發展的國家。2020年10月，中國共產黨十九屆五中全會通過了《中共中央關于制定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四個五年規劃和二〇三五年遠景目標的建議》，為未來五年乃至十五年中國的發展掣畫了藍圖。隨后，各省市也相繼出臺了本區域的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四個五年規劃和二〇三五年遠景目標的建議。從中央層面來看，迄今為止我國已經實施了十三個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五年規劃，并制定了第十四個五年規劃。各個部門、行業和地方為貫徹落實國家規劃，發揮地方優勢也會制定各部門、行業和地方發展五年規劃。每隔五年，國內就會出現一次自上而下的規劃制定高潮。2021年是“十四五”規劃的開局之年，也是各類規劃制定和發布最為密集的一年。

本文結合作者多年來參與制定各類發展規劃的經驗和對規劃研究方法的學習思考，選取兩個案例，對產業發展規劃的兩種不同研究方法——經典研究法和技術路線圖法加以比較分析，并總結兩類方法的特點，提出應用建議，希望對國內規劃研究和制定者有所參考。

二、樣本介紹

《武漢東湖新技術開發區新能源產業發展規劃（2009—2020）》（以下簡稱東湖新能源規劃），是由武漢東湖新技術開發區科技創新和新經濟發展局委托武漢科技發展促進中心完成的（圖1）。該研究采用約定俗成的經典產業規劃研究法，主要是從國內外發展現狀、本區域發展現狀、機遇與挑戰、發展目標、主要任務、保障措施等方面對產業未來發展進行謀劃，不僅適用于新能源產業規劃，也適用于其他產業規劃的研究。

《太原市光伏產業技術路線圖研究報告》（以下簡稱太原技術路線圖），于2009年由山西出版集團、山西科學技術出版社出版，王燕陽主編（圖2）。其研究方法主要采用技術路線圖方法和德爾菲法。技術路線圖（TechnologyRoadmapping）在20世紀七八十年代被摩托羅拉和康寧(Corning)用于公司管理，指對某一特定區域的未來發展的看法，集中了集體的智慧和最顯著的技術變化的駕馭者的看法，一般是采用繪圖的形式表達，可成為這一領域可能發展方向的一個詳細目錄，是一個過程工具。德爾菲法則是采用背對背的通信方式征詢專家小組成員的預測意見，經過幾輪征詢，使專家小組的預測意見趨于集中，最后做出符合市場未來發展趨勢的預測結論。技術路線圖還要求按照不同的領域建設一個較為完備的專家網絡，專家須來自不同部門。

三、研究框架比較

圖1 武漢東湖新技術開發區新能源產業發展規劃（2009—2020）

圖2 太原市光伏產業技術路線圖研究報告

東湖新能源規劃的研究框架：第一部分主要介紹國內外新能源產業技術和產業概況以及發展趨勢；第二部分為東湖新技術開發區新能源產業發展現狀，包括技術基礎、產業基礎、有利條件和制約因素；第三部分為指導思想、發展思路和發展目標，包括總體目標和分階段目標；第四部分為發展重點和主要任務，主要從產業鏈定位和分工的角度，提出東湖新技術開發區新能源產業發展重點，確定技術攻關、產業化生產、產業鏈配套、示范工程等方面的主要任務，以及重點企業和項目；第五部分為政策和保障措施。

太原技術路線圖的研究框架由8個部分組成：制定步驟、分析模型、技術發展重點、調查數據基礎、技術基本分析、技術發展分析、太原光伏產業近期技術發展建議、政策建議，并繪制了太原光伏產業綜合技術路線圖，指出光伏產業的節能減排效應、經濟與社會效應，光伏應用、硅錠硅片和太陽能電池片等重點技術領域的研發基礎、技術發展目標及技術研發的緊迫程度和技術發展途徑。

可以看出，兩個報告框架在基礎部分基本上是一致的，都是圍繞國內外產業現狀及技術發展現狀、本地區產業現狀及技術發展現狀加以論述和介紹，也就是在研究“現在是怎么回事”時是一致的。

而兩個研究報告在闡述“將來該怎么做”時明顯不同。從文字框架上看，東湖新能源規劃直接給出大的方向，而太原技術路線圖是給出一個研究工作的流程。

四、研究目的比較

東湖新能源規劃是從市場需求和產業基礎出發，按照產業的發展目標，提出產業未來的發展重點、主要任務、重點企業和項目等，建立了新能源產業發展戰略模型，涵蓋了發展戰略、發展路徑、發展模式、產業形態和運營模式等各個方面。研究目的著眼于整個產業，視野宏觀、散點透視、縱覽全局，其規劃內容涉及關鍵技術、產業集群、知名企業、產品品牌和園區建設等產業發展的各個方面。未來技術重點研究只是整個產業規劃的組成部分之一。簡單地說，就是研究實現產業發展目標應該從哪些方面做哪些事。

太原技術路線圖是從市場需求、產業基礎和產業目標出發，研究分析產業未來的技術發展重點，并提出各項技術的現有基礎、發展目標、研發的緊迫性和發展路徑。研究目的逐步聚焦于未來重點技術的發展和預測，視野相對微觀、單點聚焦，強調從技術的角度切入。技術重點及趨勢研究是整個研究的核心。簡單地說，就是研究為了實現產業發展目標，技術該做哪些事。

五、咨詢調研方式的比較

1.東湖新能源規劃咨詢調研方式

東湖新能源規劃的專家咨詢和調研是為了更好地讓研究人員廣泛地掌握產業發展的數據資料，增加感性認識和研究素材，加深研究人員對產業的理解和掌握，為研究人員進行分析、選擇和判斷提供專業參考，咨詢調研只是研究工作的第一步。

東湖新能源規劃咨詢調研方法主要采取五種方式：

（1）資料收集與分析：通過互聯網和專業研究數據庫的豐富文獻資源，收集新能源方面的國內外現狀、國內相關政策、產業數據和產業發展趨勢等方面的資料。

（2）專家綜合座談會：圍繞今后12年東湖新技術開發區新能源產業的發展方向、發展重點，召開專家座談會4次。邀請來自華中科技大學、武漢大學、武漢理工大學、華中農業大學、市發改委能源交通處、珈偉、核動力研究所等單位新能源領域專家近25人次。

（3）實地調研：走訪華中科技大學、武漢大學、武漢理工大學、華中農業大學、湖北工學院和武漢工業學院等高校和科研院所；實地考察國測高科、凱迪電力、日新及伽偉等高新區內新能源重點企業，了解產業發展現狀、存在問題和發展要求。

（4）專題調研會：各專題研究小組在本專題研究中，共走訪15位新能源領域專家，了解專題研究信息。

（5）問卷調查：通過郵件和會議形式，向專家、企業家發放《東湖新技術開發區新能源產業化項目推薦表》。

2.太原技術路線圖咨詢調研方式

太原技術路線圖的專家咨詢調研是和技術路線圖制定的工作流程相一致的，是按照研究的邏輯和順序逐一回答技術路線圖研究過程中的所有問題。在咨詢調研過程中，專家直接介入到研究報告和路線圖制定的微觀層面，咨詢調研不僅是研究的第一步，一旦咨詢調研結束，研究報告的主要任務就已完成。

太原市光伏產業技術路線圖制定的工作流程為：

（1）文獻資料收集，同時組建技術路線圖制定工作團隊，培訓相關人員。

（2）技術路線圖工作方案頂層設計。

（3）設計系列德爾菲調查問卷（包括市場需求、產業目標、技術壁壘和研發需求等）。

（4）召開第一次專家研討會分析市場需求。

（5）召開第二次專家研討會分析產業目標。

（6）召開第三次專家研討會分析技術壁壘和難點。

（7）召開第四次專家研討會分析研發需求。

（8）召開第五次專家研討會分析繪制技術路線圖（總體、單項技術和發展模式等）。

（9）完成研究報告。

六、研究人員作用的比較

東湖新能源規劃要求研究人員對產業有著深入的理解和充分的調研，從而形成自己的價值判斷和選擇，研究人員在規劃的制定中起主導作用，要對規劃中的問題做出自己的回答，研究人員本身要成為這個領域的專家。

太原技術路線圖也要求研究人員對產業有著相當的了解，但主要強調研究人員對技術路線圖這種方法的熟練掌握，運用這種方法提出需要回答的問題，并運用德爾菲法讓專家來回答這些問題，最后將專家討論的結論加以梳理、綜合。

七、邏輯展開方式的比較

經典的產業規劃方法，主要是沿著“三個現狀—指導思想—發展目標—發展重點—主要任務—保障措施”的邏輯順序展開，是以目標實現為導向的。從邏輯上看，前一部分是后一部分得以展開的基礎，同一部分內容又可以從多個方面并列展開，邏輯上開放性很強，不同部分的內容可增可減。運用經典的規劃方法，不同產業規劃在具體邏輯實現上是各有不同的，真正闡釋具體邏輯的內容一般在“指導思想和發展思路”這一部分加以綜述。

技術路線圖在邏輯上是層層遞進展開的，每一部分環環相扣，每一部分都不可或缺，后一部分內容是前一部內容需求產生的結果，類似一個工作流程圖，是需求導向型的。太原技術路線圖就是按照“市場需求分析—產業目標分析—技術壁壘分析—研發需求分析”遞進展開的。其基本流程為：“分析判斷市場需求—確定產業發展目標—確定實現產業目標的主要技術領域—分析判斷阻礙目標實現的主要技術領域壁壘—分析判斷主要技術領域壁壘中的關鍵技術難點—確定研發需求和模式—繪制技術路線圖—完成報告”。又如國家技術路線圖是按照“國家需求—戰略任務—關鍵技術—技術發展路徑、時間和重要度”等遞進展開的。

八、表達方式的比較

經典規劃方法是以文字描述為主要表達方式。通過文字敘述就可以將規劃的主要內容、前后的邏輯聯系敘述清楚，符合常規化的閱讀習慣，對研究者的文字駕馭能力要求很高，雖然也使用圖表，但圖表只是起輔助作用。

圖3 兩種研究方法的互補

技術路線圖最終是要通過一個可視化、直觀的“路線圖”來展示產業技術的發展重點、發展路徑、實現時間和重要度等。“圖”是主要的表達方式，路線圖是多維度的，有方向性，而且路線圖的制定相對模式化，幾乎全部研究結果可以通過一張圖來集中展示。沒有路線圖，單純用文字很難敘述其中的復雜關系。

九、小結

傳統的經典方法適合于從技術、企業、產業集群、重點項目、發展模式等多方面進行綜合考慮的產業規劃研究，可為整個產業界、政府部門提供綜合指導。傳統經典方法對研究人員的專業素質和文字駕馭能力要求很高。傳統經典方法適用很廣、靈活性強，幾乎在所有的產業規劃編制時都可以運用。傳統經典方法在具體運用中沒有太強的模式化要求，需要具體問題具體分析，“運用之妙，存乎一心”，強調的是對產業本身的深入了解。

技術路線圖法適用于研究產業發展過程中的技術流變和實現方式，強調技術在產業發展過程中應該如何演變，可以為政府部門提供產業發展技術指南，為企業進行技術研發提供詳細的計劃指引。技術路線圖要求研究人員熟練掌握路線圖的研究方法，對專家庫的質量要求也很高，其方法的模式化程度也很高，強調的是研究方法的客觀性和對這種方法的熟練掌握。當前，在我國一些高新技術領域面臨“卡脖子”技術難題的形勢下，以技術路線圖來規劃產業技術發展方向，圍繞產業鏈部署技術鏈、創新鏈，有著很強的現實意義。

兩種研究方法可以互補。在對產業進行整體規劃研究時運用傳統經典方法，對產業中的技術發展研究可以同時運用技術路線圖的方法。（見圖3）

從這個意義上講，技術路線圖是對傳統經典方法的一個有益補充，是其一個子系統。在一個產業規劃中，同時運用兩種方法必須在時間、經費、研究人員能力和專家資源方面有充足的保證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