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曉雋 謝 蓉
(上海對外經貿大學圖書館 上海 201620)
數十年以來高校圖書館的形式與功能發生了許多改變,但其核心內容仍然是館藏資源(實物的、虛擬的或是混合的)[1]。對館藏資源進行定期且持續的評估,對于發展及優化館藏是十分必要的。首先,圖書館管理者可依據館藏評估報告制定或修改館藏發展政策,確保館藏資源得到有效利用,從而能向上級部門和用戶展現圖書館的價值,據此向上級部門申請增加經費;其次,圖書館館員可結合館藏評估報告所提供的數據權衡不同的采購方案,與書商和出版機構談判,調整資源采選重點與結構,更新、補充、剔除、布局資源。
然而,在實踐中館藏評估若沒有設定或參照一個明確的館藏效用,評估人員往往會走入舍本逐末的誤區。為了避免誤入歧途,本文認為館藏評估的要義是評估館藏是否足以支持實現圖書館及其上級組織(本文指圖書館所在高校)的目標、需求與使命[2]。
效用評估衡量圖書館對其用戶產生的“成效”或“影響”,指個人、集體因接觸圖書館服務而發生的改變(如使用者的成就,技能、知識、理解力的提升以及觀點、行為、條件、生活狀態、幸福感、創造力的變化)[2]。這種改變決定圖書館產生的“作用”或“價值”。因此,效用評估也可以理解為“價值評估”(value assessment)。
效用評估在學術領域經常與“結果評估”(outcome assessment)混用[3-4],但實際上卻有本質的不同。“結果”(outcome)指圖書館所提供的資源與服務的效果(如用戶滿意度水平)[5]。結果評估關注的是圖書館本身的績效變化,而非圖書館引發的終端用戶改變。
效用評估也容易與“績效評估”(performance assessment)相混淆。績效評估關注的是圖書館的投入、產出與效率;而效用評估關注的則是圖書館對其終端用戶的影響,包括行為、態度、技能、知識或地位等[6]。國內學者指出高校圖書館評估的趨勢逐漸從績效評估轉向效用評估,關注的是圖書館的資源與服務對用戶的貢獻和產生的效果[6-7]。
館藏評估指的是圖書館館員通過收集、檢測和分析館藏自身數據、使用數據及其產生的影響來評估館藏是否符合既定的館藏目標和能否滿足所服務群體的需求。從此定義中可看出,館藏評估是以效用評估為導向的。其“表象”是館員對圖書館自身的館藏投入產出數據進行評估,其“本質”是衡量館藏是否符合其館藏目標和能否滿足其所服務群體的需求。
如果館藏評估只追求“表象”,而忽略“本質”,即在館藏數據統計前并沒有設定或參照一個明確的館藏效用,將會導致館藏評估舍本逐末從而缺失效用。在這種情形下,評估人員往往會走入以下兩種認知誤區。
2.2.1 誤區一:館藏數據及其使用數據的統計等同于館藏評估
這一認知誤區有兩個層次。首先,許多研究報告提供了較多的量化數據,比如人均冊數、近年館藏占有率、借閱率、館藏經費的支出金額、期刊文章的下載次數等等[8-10]。然而,即便將這些數據與本館其他年度或他館同類數據進行比較,如果缺少情景或缺乏對結果更深入的分析和解釋,這些數據則只是單純的數字[11-13]。為了使呈現的數據有意義,圖書館和館員需要理解為什么要收集數據以及怎樣處理數據結果。
其次,許多研究可能認為館藏使用率的統計是一種較為合理的館藏質量的體現。他們認為,圖書流通率越高,館藏質量越好;期刊文章的下載次數越多,期刊質量越好,越能夠滿足用戶的需求,越能證明資源采選人員的資金使用是合理的。然而,過去的使用數據并不總是預示將來,使用率較低的期刊或許對某些研究人員的作用是巨大的,而且使用率統計本身并不能完全評價效用。就像Hernon、Altman和Dugan在其文章中提到的那樣:“使用率數據并不會提示圖書館對用戶的服務有多么好,也不會提示圖書館應該做些什么來改進他們的服務。”[14]
2.2.2 誤區二:館藏評估就是確定館藏質量有多好
傳統館藏評估研究多側重于館藏質量分析,強調藏書的全面性、專業性、科學性等等[15]。然而,館藏的優良程度和合適程度與圖書館及其上級機構制定的目標不能脫鉤。比如為一所兩年制技術高職學校建立起來的“優質”館藏,對于一所具備研究生項目和研究生院的大學來說,就并不合適;為一所綜合性研究型的大學建立起來的“優質”館藏,對于一所以財經類學科為特色的應用型大學來說,也不合適。
南京大學葉繼元等學者在其發表的論文中首次以理論的形式提到了“效用”在圖書館館藏評價中的作用[16]。他們認為任何評價皆可遵循“三位一體”的辦法,即一個評價主體,三個評價維度——“形式、內容、效用”。其中,效用評價是指“對評價對象的實際貢獻、社會和經濟效益、應用結果、人們思想變化等的評價”。
然而遺憾的是,這三個評價維度是等權重的,從根本上仍然沒有區分“績效評估”與“效用評估”。換言之,館藏形式、館藏內容的評估是獨立的,并沒有與館藏效用相聯系。對館藏形式與館藏內容的評價,若不以館藏效用為導向,仍然容易使評估人員走入上述兩種認知誤區。
為了避免出現以上兩種認知誤區,在實踐中我們必須準確抓住“效用”導向下館藏評估的要義。美國學者Johnson認為,在實踐中館藏評估的首要目標是評估確定館藏是否足以支持實現圖書館及其上級組織的目標、需求與使命[2]。美國圖書館協會(ALA)認可了這一觀點,并在其下設的圖書館館藏與技術服務(ALCTS)所開設的館藏評估培訓中進行了強調[17]。
高校圖書館館藏評估的首要目標應是評估確定館藏是否足以支持實現圖書館所在高校的目標與使命。這與教育部在2015年印發的《普通高等學校圖書館規程》中對高校圖書館提出的要求是一致的,即“圖書館應充分發揮學校在人才培養、科學研究、社會服務和文化傳承創新中的作用”[18]。
這一要義與上文中效用評估的界定也是一致的。圖書館用戶因接觸圖書館服務而在技能、知識、理解力、創造力等方面發生的改變,直接或間接地反映了圖書館所在高校在人才培養、科學研究、社會服務和文化傳承創新四個方面的成效。
在實際操作中,要衡量館藏 “效用”(用戶因接觸圖書館服務而在技能、知識、理解力、創造力等方面發生的改變)十分具有挑戰性。Matthews認為這種挑戰性主要來自圖書館并非也永遠不會是產生“效用”的首要因素[4]。他認為產生“效用”更重要的因素來自用戶童年時的認知水平、就業技能的提高等,這些效用并非來自對圖書館館藏的利用。我們在評價館藏效用時需要考慮并剔除這些非圖書館因素導致的效用,而探究真正來自圖書館館藏帶來的效用的變化。
如圖1所示,本文建立了“效用”導向下的館藏評估框架,通過“投入”—“產出”—“效用”三個維度,設計了定量與定性指標體系,并考慮了非館藏因素(如師生入校前的學識)對上述“效用”評估的作用與挑戰。

圖1 “效用”導向下的館藏評估框架與指標
當然,如下文的實踐路徑所述,框架中“投入”—“產出”—“效用”三個維度并非獨立的評估環節,而是以“效用”為導向(如箭頭方向所示)關聯評估。
3.1.1 “效用”指標
根據上文中對“效用評估”的界定,本文的“效用”關注用戶“成效”與“作用”。因此,高校圖書館在館藏評估中應參照這四個標準來衡量圖書館的效用或價值:①館藏有沒有在所屬高校的“人才培養”中發揮其作用?②館藏有沒有在所屬高校的“科學研究”中發揮其作用?③館藏有沒有在所屬高校的“社會服務”中發揮其作用?④館藏有沒有在所屬高校的“文化傳承創新”中發揮其作用?
由此,本文將“人才培養”“科學研究”“社會服務”“文化傳承創新”作為定性指標,并分別以學生成績或GPA、師生發表論文數量乘以發表刊物等級、產學研項目數量、師生發表論文引用篇數乘以被引篇數作為定量指標來衡量“效用”。這是因為,很大程度上來說,學生成績/GPA越高,表明人才培養的效果越好;師生發表論文的數量越多,發表刊物等級越高,表明師生科學研究的能力越強;學校產學研項目數量越多,代表社會服務能力越強;師生發表論文引用與被引篇數越多,顯示師生文化傳承創新能力越強。
3.1.2 “投入”指標
“投入”指為形成圖書館館藏所投入的人力資源、經費資源與館藏資源,分別以“資源建設館員崗位設置的合理性”“經費資源投入充足性”“館藏數量、結構及增長合理性”三個定性指標來說明。與之相對應的定量指標分別是“館員人數或結構比例”“文獻資源購置費”“館藏數量、結構及增長率”。
館藏擬實現的效用與人力資源、經費資源與館藏資源的投入呈正相關。就人力資源來說,教育部發布的《普通高等學校圖書館規程》中就規定圖書館專業館員的數量應不低于館員總數的50%。顯然,專業館員比例越高,圍繞館藏展開的各項工作所體現的專業素養越高,更容易實現圖書館所在上級組織的發展需要。
就經費資源來說,教育部高等學校圖書情報工作指導委員會2017年公布的數據顯示,文獻資源購置費用排名靠前的高校(如中山大學、北京大學、復旦大學、浙江大學、清華大學),其館藏效用(人才培養、科學研究、社會服務、文化傳承創新)較高。
就館藏資源來說,從理論上講,館藏數量、結構及增長率分析,可體現館藏的深度、廣度、專業特色與年代性,其合理性有利于支撐所在高校的產學研等各類發展目標(即效用)。
3.1.3 “產出”指標
此類指標關注的是圖書館所提供或產出的服務,涉及高校圖書館在其網站主頁上所列示的各種與館藏相關的服務項目,包括開館時長、館藏咨詢、借閱流通、閱讀推廣、文獻傳遞以及信息素養培訓。其中,“開館時長與館藏咨詢次數”定量指標與“用戶對服務滿意度”定性指標掛鉤;“館藏使用率”定量指標與“館藏利用滿意度”定性指標掛鉤;“閱讀推廣次數與點擊量” 定量指標與“閱讀推廣效率”定性指標掛鉤;“文獻傳遞與信息素養培訓” 定量指標與“研究支持滿意度” 定性指標掛鉤。
顯然,開館時間越長,館藏咨詢的應答次數越多,用戶對圖書館服務的滿意度就相對越高;同樣,館藏使用率越高,很大程度上說明用戶對館藏利用的滿意度越高。這兩項指標雖然不能直接提示館藏的有效性,但在控制了非圖書館因素所能實現的效用(科研、教學等)之后,仍可以用來揭示用戶使用圖書館服務能實現的效用。
此外,閱讀推廣次數越多,推文點擊量越高,表明閱讀推廣的效率越高;文獻傳遞以及信息素養培訓次數越多,研究支持滿意度相對越高。閱讀推廣活動的開展能提高館藏利用率,進而提高用戶對圖書館服務的認知;圖書館對用戶研究活動的支持服務有助于直接提高用戶的學術及科研能力,實現館藏效用。
3.1.4 定量與定性
以上各項指標被劃分為定量與定性兩種主要出于以下幾點考慮。從傳統意義上來說,定量研究由計量得出且通過量化的形式呈現,不容易受到評估人員主觀意志的影響,且在實際操作中相對定性研究更加節時省力。許多高校可以通過集成圖書館系統(Integrated Library System, ILS)如匯文系統中的統計模塊便捷地獲取到定量數據。
反之,定性研究顯然在客觀性上不如定量研究,它取決于信息來源(如專家、用戶、評估人員本身)的觀點、意見以及調查問卷的設計視角。然而,定性研究的優點是不拘泥于數字,能充分反饋意見方的看法,調查問卷的設計也具有靈活性。不過,問卷設計的合理性需要反復推敲,比較費時費力。專家用戶的信息反饋率也有可能不高,導致樣本不具備代表性,研究結果出現偏差。
出于以上原因,本文框架中的每項定性指標都有一一對應的定量指標(如 “館藏利用滿意度” 定性指標,對應“館藏使用率”定量指標)。由此,定量定性指標都能以數據的形式呈現,從而實現最佳的客觀性與實踐便捷性。
3.1.5 “非圖書館因素”指標
如上文所述,在應對“圖書館并非也永遠不會是產生‘效用’的首要因素”這個挑戰時,本文考慮了評價館藏“效用”需考慮的其他因素,包括學生入校前的學識(以高考分數計量)、教師入校前的學術水平(以學歷、職稱等級、學校排名計量),以及圖書館以外資源信息獲得的次數。
考慮這些指標是因為這些非圖書館因素——較高的“學生入學前的學識”、較高的“教師入校前學術水平”、較高的校內師生“圖書館以外資源利用程度”,也會促進圖書館所在高校“人才培養效果”“師生學術及科研能力”“社會服務能力”的提高。本文的框架與指標的設計旨在探究在控制了“非圖書館因素”之后,圖書館自身的“投入”“產出”指標所產生的效用。
在實踐中要應用上述“效用”導向下的館藏評估框架,就必須將效用指標與投入、產出指標聯系起來,從而全面解讀館藏資源、館藏服務(或館藏使用)的內在含義,具體可以通過三個途徑來實現。
3.2.1 投入—效用模型
在這個模型下,我們可檢驗圖書館投入的館藏資源是否可以達到事先設定的館藏效用目標。比如,文獻資源投入與人才培養效果之間的關系,又如館員崗位設置合理性與師生學術及科研能力之間的關系。
3.2.2 產出—效用模型
在這個模型下,我們可檢驗圖書館所產出的館藏服務是否可以實現設定的館藏目標。比如用戶服務滿意度與人才培養效果之間的關系;又如館藏利用滿意度與師生學術與科學研究能力提升之間的關系。
3.2.3 投入產出比—效用模型
投入產出比是表示效率的指標,指標數值越高表示圖書館運作的效率越高。這個指標需要計算個別產出指標與投入指標的比率,比如館藏使用率與文獻資源購置費之比、閱讀推廣次數與館員人數之比。我們可以將計算出的投入產出比(即效率指標)與效用指標進行回歸分析,以考察這兩者之間的關系。比如館藏使用率與文獻資源購置費之比,與師生學術及科研能力之間的關系。
在實踐中,我們可以運用計量經濟學對以上三個模型進行回歸分析。我們可以收集單個時間點上多個高校的橫截面數據,也可以收集單個高校的時間序列數據,也可以收集面板數據(既有橫截面數據,也有時間序列數據)。當然,在回歸方程中,我們需要加入控制變量,以考慮影響館藏效用的非圖書館因素。
定期進行館藏資源評估對于發展及優化館藏是十分必要的,作者發現在實踐中館藏評估若沒有設定或參照一個明確的館藏效用,評估人員往往會舍本逐末走入兩個誤區:第一,館藏自身及使用數據的統計就等同于館藏評估;第二,館藏評估就是確定館藏質量有多好。這兩個誤區將導致館藏評估中的數據羅列、唯使用率、唯館藏質量的評估傾向。國內一些學者雖然提到了“效用”在館藏評價中的作用,但他們主張“效用”的評價與“形式”“內容”的評價是等權重的,在實際操作中仍然容易使評估人員走入上述誤區。為了避免這些誤區,我們應評估確定館藏是否足以支持實現圖書館及其所在高校的目標、需求與使命——教育部對高校圖書館提出的“人才培養、科學研究、社會服務和文化傳承創新”的要求,這也是館藏評估的實踐要義所在。
根據“效用”導向的館藏評估理論,本文通過“投入”—“產出”—“效用”三個維度,設計了定量與定性指標體系,并考慮了非館藏因素(如師生入校前的學識)對上述“效用”評估的作用與挑戰;指出了在實踐中應用“效用”導向下館藏評估框架的具體路徑,即通過計量經濟學的方法將各個指標聯系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