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江林,申屠廉盛,黃 哲
自2008年國際金融危機爆發以后,各國金融監管部門均意識到旨在控制個體金融機構風險的微觀審慎監管已經不足以防范金融危機,還必須施加旨在防范系統性金融風險,維護金融體系整體穩定的宏觀審慎監管。從理論上看,宏觀審慎監管政策與貨幣政策的調控和監管領域存在重疊現象,致使這兩種政策便客觀存在著如何兼容和協調的問題。
學術界基本上一致認為協調是非常有必要的(馬勇和陳雨露,2013;馬駿和何曉貝,2019)。但如何協調才更為合理、更為有效?學術界觀點各異。Angeloni&Faia(2009)較早提出了搭配的大致框架,即貨幣政策與宏觀審慎監管的政策組合應包括溫和的反周期資本比率要求以及對資產價格、通貨膨脹或杠桿率作出反應的貨幣政策規則,并且認為具體的搭配方式取決于當時的經濟條件。Beau et al.(2012)基于DSGE模型的研究發現,在受到金融沖擊的情況下,最好的政策組合是貨幣政策與宏觀審慎政策各司其責,獨立把關,獨立的貨幣政策嚴格關注價格穩定,同時獨立的宏觀審慎政策嚴格管理信貸增長,以此達到經濟金融系統的整體穩定。Woodford(2012)強調了貨幣政策的主體地位,認為合理的搭配應當是在基本的泰勒規則基礎上引入宏觀審慎監管的逆周期調節思想,利用信貸量缺口、資產價格缺口等變量對泰勒規則進行擴展。Angelini et al.(2014)研究了在與貨幣政策配合時宏觀審慎政策的具體工具選擇問題,尤為推薦資本充足率工具,認為將資本充足率作為宏觀審慎政策工具不論何時與貨幣政策協調使用,都對穩定宏觀經濟具有重要作用。程方楠和孟衛東(2017)運用DSGE模型的模擬結果表明,在政策協調時,目標搭配很重要,貨幣政策應繼續致力于物價穩定,宏觀審慎政策應根據信貸的不同對象和具體投放情況進行調整。汪川(2018)的模擬分析結果表明,貨幣政策與后顧型的宏觀審慎政策結合,構成“雙支柱”調控模式,對福利和產出都具有較好的穩定性。馬勇(2019)建議,貨幣政策與宏觀審慎政策應當根據“丁伯根法則”和比較優勢原理,分別致力于價格穩定和金融穩定的目標。潘敏和周闖(2019)則論證了在與貨幣政策的調控協調中,宏觀審慎政策盯住貸款價值比(LTV)這一工具優于盯住房價。
綜上可見:關于宏觀審慎監管政策與貨幣政策合理的協調或搭配方式的選擇問題,學術界已有廣泛深入的探討,但有一個重要的操作性問題仍沒有解決,即宏觀審慎監管政策與貨幣政策各自具體的工具種類究竟如何選擇并搭配起來才能更為有效,更為優化?本文試圖對此進行探討。
按照國際金融危機后G20集團設立的金融穩定理事會(FDB)和巴塞爾委員會提出的框架性要求,特別是參照巴塞爾協議Ⅲ修訂的監管內容,參考Lim et al.(2011)的提煉,宏觀審慎政策工具可以概括為七大種類:一是逆周期資本監管,二是杠桿率監管,三是對系統重要性金融機構更嚴格的監管,四是貸款標準控制,五是更具前瞻性的撥備計提規則,六是流動性風險系統的分析、監測與控制,七是全面的壓力測試。這七大種類宏觀審慎政策工具又各自包括若干具體的工具,見表1。

表1 宏觀審慎政策工具列表
同時使用所有七大類或多數宏觀審慎監管工具的監管效果并不會更好。使用多種宏觀審慎工具比依賴單一工具可能扭曲較少,但問題是工具數量較多會加大校準的難度,而且很難把握不同工具之間復雜的相互作用關系,特別是實施過多的宏觀審慎限制會帶來過度監管的風險(Turner,2012)。因此,在與貨幣政策的協調中有必要尋找具有代表性的宏觀審慎工具。
本文認為,最具代表的性宏觀審慎政策工具選擇應當遵循三原則:一是降低經濟金融體系波動、控制系統性風險實際效果最好;二是社會福利損失最小;三是監管套利空間最小。按照上述選擇原則,首先就可以剔除第三、六和七類。因為第三類工具的作用對象只是少數金融機構(盡管其具有系統重要性),不具有普遍性,也容易產生監管套利;第七類工具嚴格講并不是一項監管工具,而屬于一項檢測審慎監管效果的工具;第六類工具中最關鍵的其實是準備金要求,因為只要準備金要求合理,則諸如流動性覆蓋、貨幣錯配、期限錯配等問題就不是大問題,然而存款準備金率是央行貨幣政策傳統的三大工具之一,那么在宏觀審慎框架里面的準備金要求無論是直接針對流動性還是通過存貸款等指標的映射間接針對流動性,都可能與央行貨幣政策發生重疊或矛盾,因此不適合作為宏觀審慎監管政策的代表性工具。其次可以剔除第二、五類。就第二類看,杠桿率短時間無法明確規定,可操作性不夠強;就第五類看,動態撥備推出的思路是逆周期調節,而貸款損失撥備是長期以來銀保監部門對銀行微觀審慎監管的一個重要工具,二者在經濟周期的各階段作用方向是相反的,導致動態撥備的可操作性也比較差,不具備代表性工具的資格。
因此,具有代表性的宏觀審慎監管工具只能在第一、四兩大類里面選擇。本文在第一類里面選擇動態資本充足率指標,因為其最能體現逆周期資本監管的理念,同時也最貼合巴塞爾協議Ⅲ的要求;在第四類里面選擇貸款價值比(LTV),因為LTV指貸款金額和抵押品價值的比例上限,而我國銀行的貸款絕大部分為抵押貸款,因此只要貸款價值比規定適當,與同類其它工具相比,銀行能直接而高度有效地保護自身利益,規避信用風險和流動性風險。
我國改革開放以來一直到本世紀初,貨幣政策中介目標是數量型中介目標,但是隨著我國經濟、金融的發展特別是隨著金融機構的多元化發展、影子銀行的日趨活躍和資產(主要是房地產)“蓄水池”的不斷擴容,貨幣供應量的可測性和相關性都成為了問題,數量型規則愈益喪失有效性。此外,隨著利率市場化改革的深入推進,自2015年10月,央行對商業銀行等金融機構不再設置存款利率浮動上限,至此,我國利率管制基本放開,利率市場化基本實現。貨幣政策中介目標由數量型轉變為價格型具有了制度性、機制性基礎,貨幣政策規則也呈現出數量型規則向價格型規則轉變的趨勢。21世紀以來,大量研究揭示了我國數量型規則向價格型規則轉變的這一趨勢,表明在利率市場化基本實現的背景下,貨幣政策可取的代表性工具是價格型工具,具體而言就是泰勒規則或修正的泰勒規則(謝平和羅雄,2002;陸軍和鐘丹,2003;馬勇和陳雨露,2013;金春雨等,2018)。
基于以上理論分析,本文要進一步回答:在現實的宏觀經濟、金融體系運行過程中,這些代表性工具是否符合宏觀審慎政策與貨幣政策搭配時的最優工具要求。據此,本文將立足中國國情,采用DSGE模型探討我國宏觀審慎政策與貨幣政策搭配的最優工具選擇問題。
基 于Gertler&Karadi(2011)、Iacoviello(2015),立足中國國情拓展,構建一個包含風險規避型家庭、風險偏好型家庭、最終產品生產商、代表性企業家、資本品生產商、商業銀行、影子銀行和中央銀行8個部門的DSGE模型,并在模型中納入“雙金融摩擦”。①因篇幅所限,本文省略了模型的一階條件以及求解過程。
1.風險規避型家庭
構造的風險規避型家庭期望效用函數是:

其中,βp為風險規避型家庭的貼現因子,為風險規避型家庭的消費,H為風險規避型家庭持有的房地產數量,N為風險規避型家庭提供的勞動數量,jt代表房地產偏好,τ代表勞動供給參數。
構造出風險規避型家庭的預算約束條件:


1.最終產品生產商
假設最終產品生產商處于壟斷競爭市場,其從代表性企業家手中購買中間產品,并通過加工中間產品制成最終產品,銷售給家庭。對中間投入品采用CES技術加總,構造出最終產品生產商的生產函數:

其中,Yt為最終產品生產商的產量,θ為中間產品的替代彈性,θ/(θ-1)表達了最終產品企業生產函數的彎曲程度。
構造最終產品生產商利潤最大化的目標函數:

其中,Pt和Pj,t分別為t時期最終產品和中間產品的價格水平。
得出利潤最大化的最終產品生產商的需求函數:

按照新凱恩斯主義假設,價格調整具有粘性,因此最終產品生產商每一期都有1-k的概率調整Yj,t的銷售價格Pj,t,并在此基礎上最大化預期利潤:

代表性企業家面臨的生產函數為:

企業在金融市場融資時向商業銀行和影子銀行提供房地產及資本存量作為抵押換取貸款,因此面臨抵押物約束:

3.資本品生產商
在t期結束時,完全競爭的資本品生產商從企業家購買資本,修復折舊的資本并生產出新資本,之后他們以Qk,t的價格將新資本以及被修復的資本賣給代表性企業家。貼現的資本品生產商利潤為:

1.商業銀行
商業銀行家面臨效用函數:

根據高然等(2018)的研究,由于影子銀行的存在,商業銀行將一部分資金轉移至表外供影子銀行使用,因此在資本充足率約束中,用1-γ表示資本充足率下應滿足的最低目標。γe代表對影子銀行資金的監管程度。
2.影子銀行
參考Gertler&Karadi(2011)和林琳 等(2016)的研究,構建中國影子銀行部門模型。文中的影子銀行部門屬于狹義影子銀行,即涉及銀行業內部監管套利活動的委托與信托貸款、銀信合作業務,以及小額貸款機構、擔保機構、財務公司等進行的“儲蓄轉投資”業務的部門。影子銀行向廠商提供融資,其資產負債平衡方程為:

由于信托、理財產品、委托貸款等影子銀行產品到期兌付可退出市場,在市場中每期都有影子銀行部門機構退出的假設下,構造影子銀行目標函數,最大化其退出市場時的期望凈資產:

根據Gertler&Karadi(2011)影子銀行在經營過程中有發生道德風險的可能,即面臨有可能在t時期轉移θs比例的貸款,因此面臨激勵相容約束:

由于每一期都有σ比例的影子銀行留下來以及σs比例的影子銀行新加入進來。因此t時刻影子銀行總凈資產由新加入的銀行和留下來的銀行組成。

在文中,首先考慮中央銀行采用基本泰勒規則對經濟進行調控,即央行針對產出缺口和通貨膨脹缺口調控名義利率,其中名義利率Rt表達為:

作為替換和比較,本文再考慮擴展型泰勒規則。參照馬勇和陳雨露(2013)、李天宇等(2016)的研究,央行針對產出缺口、通貨膨脹缺口和銀行信貸增速缺口調控名義利率。這種擴展型泰勒規則相較于基本的泰勒規則可以更好地平滑經濟,其具體形式如下所示:

國內總產出表達為:

此處根據中國銀行業信貸業務的特點,參考Gelain(2011)并對其采用的宏觀審慎工具作出適當改動,使得貸款價值比對信貸缺口而非信貸增速缺口作出反應,如下式:

上述兩式分別代表對家庭部門和企業部門的貸款價值比進行監控,將兩部門的總信貸同時納入到監管目標中。
同時,宏觀審慎監管政策針對商業銀行的資本充足率γc做出監管。參考Angeloni&Faia(2009)、Angelon et al.(2014)和方意(2016),對資本充足率工具的盯住目標取正值,而對貸款價值比工具的盯住目標取負值,因此對盯住目標的系數前的加減號作出變化,以示正負:


本文將采取如下的搭配方式進行脈沖響應和福利損失分析:基準泰勒規則、擴展的泰勒規則、基準泰勒規則搭配貸款價值比工具和資本充足率工具以及擴展的泰勒規則搭配貸款價值比工具和資本充足率工具。在下文中,分別將上述4種搭配方式稱為模型1、模型2、模型3和模型4,此后不再贅述。通過對脈沖響應結果分析,家庭部門福利分析以及中央銀行福利損失分析的結果來考察上述工具搭配中的最優搭配。
本文從中經網數據庫選取2000年1季度到2019年3季度的中國GDP、社會消費品總額,消費者價格指數、銀行間7天同業拆借利率、金融機構貸款余額以及社會固定資產投資完成額,數據處理過程與一般DSGE文獻相同。
根據Iacoviello(2015)將風險規避型家庭的貼現因子βp、風險偏好型家庭的貼現因子βi、代表性企業家的貼現因子βe和商業銀行家的貼現因子βb分別校準為0.9925、0.94、0.94和0.945。根據周俊仰等(2018)將代表性企業家生產的資本彈性α校準為0.33,資本折舊率δk為0.025。趙昕東和王勇(2016)住房產出彈性v取值為0.012。根據Iacoviello(2015)家庭部門的房地產需求偏好j在穩態下為0.075,勞動供給參數τ為2。參考Iacoviello(2015)和周俊仰等(2018)將穩態下的風險偏好型家庭的貸款價值比ω和代表性企業家的貸款價值比ω分別校準為0.9和0.6。參考Iacoviello&Neri(2010)穩態下的價格加成X為1.15。參考Iacoviello(2015)等文獻,商業銀行家的抵押率γ為0.9。綜合模型穩態計算和高然等(2018)的估計將影子銀行理財產品的監管程度γe取值為0.03。根據Gertler&Karadi(2011)將影子銀行部門的穩態杠桿率校準為4。根據林琳等(2016)每一期影子銀行的存活概率σ為0.9685。資本生產商的調整成本方程設定為:f其中資本調整成本參數取值為2.45。根據高然等(2018)泰勒規則中的通貨膨脹反應系數ρπ取值為2.5。根據Iacoviello&Neri(2010)將房地產偏好沖擊反應系數校準為0.95。根據中國人民銀行2018年全年的統計住戶存款與季度產出的比值,Dc/Y約為3.09。參考李天宇等(2017a,2017b),將ρb,1、ρb,2、ρb,3、ρb,4、ρb,5以及ργ校準為0.5。
參 照Iacoviello&Neri(2010)、Iacoviello(2015)等文獻,對沖擊系數以及沖擊標準差進行先驗分布賦值。其中,沖擊參數服從Beta分布,沖擊標準差服從逆Gamma分布①因篇幅所限,本文省略了模型的貝葉斯估計結果。。

圖1 利率沖擊對經濟金融的影響
圖1展現的是利率沖擊對于經濟金融的影響。在圖1中,參見基準模型即模型1對應的脈沖相應圖,當經濟體面臨單位正向利率沖擊時,商業銀行貸款、影子銀行貸款、投資、產出、消費、通脹、資產價格和家庭杠桿率等變量在第1期即下降,其中,投資在第1期下降到最小值隨后逐漸上升,在15期左右回復到穩態水平,其余變量在第1期下降到最小值后逐漸上升并在15期以后回到穩態水平;企業杠桿率在第1期上升后逐漸下降并回到穩態水平。由此可見,雖然家庭部門杠桿率下降,但是企業家部門杠桿率上升,因此緊縮的貨幣政策并沒有很好的處理穩增長與控制宏觀杠桿率之間的關系。
從圖1的模型2、3和4對應的脈沖響應圖可以發現,與模型1相比,在面臨單位正向利率沖擊時,三種模型中都明顯降低了商業銀行貸款、影子銀行貸款、產出、消費、通脹以及杠桿率的波動幅度;但是對于投資和資產價格這兩個變量,僅模型4降低了波動幅度。

圖2 企業家貸款價值比沖擊對經濟金融的影響

圖3 家庭部門貸款價值比沖擊對經濟金融的影響
圖2展現的是企業家貸款價值比沖擊對經濟金融的影響。在圖2中,面臨單位正向企業家貸款價值比沖擊后,模型1的商業銀行貸款、產出、消費、通貨膨脹和資產價格在第1期達到最大值隨后下降,產出、消費、通貨膨脹和資產價格在15期左右回到穩態水平,但商業銀行貸款在20期時并未回到穩態水平;影子銀行貸款第1期下降0.3%后逐漸上升,在20期時仍高于穩態水平;投資則上升兩期后達到最高點,隨后下降并在20期時略低于穩態水平。面臨貸款價值比正向的沖擊時,貸款價值比瞬時上升,意味著相同數量的資本存量和企業家擁有的房地產向銀行抵押時可以獲得更多的貸款,因此企業家的杠桿率隨之上升,在第2期達到最大值后逐漸下降,直到20期末未回到穩態水平;家庭部門的杠桿率在第1期上升9%后逐漸下降并在9期左右回到穩態水平。
從圖2的模型2、3和4對應的脈沖響應圖可以發現,單位正向企業家貸款價值比沖擊后,與模型1相比,三種模型都對商業銀行貸款、產出、消費、通貨膨脹具有更大抑制波動的效果,僅影子銀行波動幅度較大;投資和資產價格,僅有模型4明顯減少了波動幅度;家庭部門杠桿率,僅模型4明顯降低了波動幅度;企業部門杠桿率,雖然三種模型的波動幅度均較大,但是模型4回復穩態的速度較快,在20期時已回到穩態水平。
圖3顯示了家庭部門貸款價值比沖擊對經濟金融的影響。在圖3中,模型1面臨單位正向家庭部門貸款價值比沖擊時,導致了商業銀行貸款在第1期上升隨后下降,到20期時仍未回到穩態水平;影子銀行貸款第1期上升,此后僅略有下降,第20期時仍高于穩態水平;投資在第1、2期略有下降后轉而上升并在16期達到最高點且未在20期內回到穩態水平;產出和消費在第1期略有上升,此后小幅波動并于15期左右回到穩態水平;資產價格在第1期下降,此后回升并于20期內回到穩態水平;通貨膨脹率在第1期上升,后逐漸下降到20期時略低于穩態水平。至于杠桿率,家庭部門的杠桿率在第1期上升38%然后逐漸下降,到20期時仍為14%,企業家部門的杠桿率在第1期下降0.7%然后緩慢上升并于20期內回到穩態水平。
從圖3的模型2、3和4對應的脈沖響應圖可以發現,面臨單位正向家庭部門貸款價值比沖擊時,盡管產出、消費、通脹、資產價格和投資與模型1相比波動未有明顯減少,但商業銀行貸款、影子銀行貸款以及家庭部門的杠桿率與模型1相比都明顯降低了波動幅度,特別是模型4與模型1相比,企業杠桿率波幅也呈現明顯下降。
圖4顯示了技術沖擊對經濟金融的影響。在圖4中,當給予一個單位標準差正向技術沖擊時,模型1的商業銀行貸款、消費以及家庭部門杠桿率在第1期上升到最大值后逐漸下降并在20期左右回到穩態水平;影子銀行貸款、產出以及資產價格在第2期上升到最大值然后逐漸下降并在20期回到穩態水平;通貨膨脹率和企業杠桿率在第一期下降后逐漸回升并在18期左右回到穩態水平;投資在第4期達到最大之后逐漸下降并在20期時略低于穩態水平。
從圖4的模型2、3和4對應的脈沖響應圖可以發現,面臨單位標準差正向技術沖擊時,與模型1相比,盡管對于影子銀行貸款、通貨膨脹和企業部門杠桿率的波動幅度未見明顯抑制作用,但商業銀行貸款以及家庭部門杠桿率的波動幅度都得到較明顯抑制,而對于投資、產出、消費以及資產價格的波動幅度,僅有模型4和模型2產生抑制效果。
綜上,從總體看,在面臨各種沖擊下,使用模型4即貨幣政策的擴展型泰勒規則工具與宏觀審慎監管政策的貸款價值比和資本充足率工具的搭配,對于降低產出、消費、投資、信貸、通貨膨脹、資產價格波動以及家庭、企業部門杠桿率的波動幅度的效果相對最優。

圖4 技術沖擊對經濟金融的影響
下面從福利角度進一步展開比較分析。
根據Mendicino&Pescatori(2004)的研究,得到家庭部門總福利成本W為:

其中,Wp代表風險規避型家庭部門福利,Wi代表風險偏好型家庭部門福利。
在具體計算中,根據Schmitt-Grohé&Uribe(2007)的研究,分別通過下式求解消費等價λp和λi:

其中,上標j代表了代表了模型2、3和4下的家庭部門福利水平。因此,若λp大于0,則代表基準泰勒規則的福利大于其余規則,家庭部門更偏好基準泰勒規則;反之則代表家庭部門更偏好其他規則。
表2給出了在家庭部門貸款價值比沖擊、企業家貸款價值比沖擊、利率沖擊和技術沖擊這五種沖擊下模型2、3和4中家庭部門總福利成本相對于模型1的變化。從表2可知,模型2、3和4在分別面臨4種沖擊時均與基準模型相比明顯改善了家庭部門的整體福利。但從兩類家庭細分的角度看,風險偏好型家庭部門福利的改善是以犧牲風險規避型家庭部門的福利為代價的,如果前者福利的增加值大于后者福利的減少值,那么政府部門的政策從總體上改善了家庭部門的福利,這個結果與Rubio&Carrasco-Gallego(2014)的研究結論一致。

表2 家庭福利成本
進一步看,在面臨企業部門貸款價值比沖擊以及技術沖擊時,模型4給家庭部門帶來了更高的福利水平。在利率沖擊下模型3給家庭部門帶來更高的福利水平,模型4次之。在家庭部門貸款價值比沖擊下模型2給家庭部門帶來更高的福利水平,模型4次之。因此,政府采用擴展型泰勒規則工具搭配LTV和資本充足率工具實施調控和監管,能取得更為良好的家庭福利效果。
現進一步從央行政策的社會福利視角①本文假定實施貨幣政策與宏觀審慎政策的主體均為央行,不過即便實施宏觀審慎政策的主體為相對獨立的金融監管部門,也不會影響本文結論。,考察貨幣政策與宏觀審慎監管政策的最優工具搭配問題。Woodford(2010)和Gali(2015)的研究認為貨幣政策的福利損失可以通貨膨脹的方差和產出缺口的方差的加權平均來度量。本文從穩增長,穩物價,防范金融風險三個風險防范目標出發,并參考了Angeloni et al.(2014),將央行調控與監管政策的福利損失函數設定為:

如式(44)所示,決策部門選擇了通脹率方差(var(πt))、產出方差(var(yt))和宏觀總杠桿率的方差(var(levt))作為衡量宏觀審慎政策的福利損失指標。將απ和αy取值為1,αb取值為0.1。表3為模型1、2、3、4在上述五項沖擊下的福利損失。

表3 福利損失
從表3中可以看出,在經濟體面臨沖擊時,相對于基準模型1,模型2、3和4都更明顯地降低了通脹率、產出以及杠桿率的方差。具體而言,模型2對于降低通脹率方差的效果最為明顯,模型4效果次之,模型3效果更次之;模型4對于降低產出方差和杠桿率方差的效果最為明顯,模型2效果次之,模型3效果更次之。綜合地看,從央行貨幣政策與宏觀審慎監管政策的社會福利損失的角度看,宏觀審慎監管的貸款價值比工具與資本充足率工具與貨幣政策的擴展型泰勒規則工具的搭配,可以使得福利損失最小化。由此可見,從福利分析的角度看,無論立足家庭部門福利分析還是立足央行政策視角的社會福利分析,模型4的政策搭配具有最優效果。
綜上,中央銀行采用貨幣政策的擴展型泰勒規則這一工具與宏觀審慎監管政策的LTV工具及資本充足率工具進行搭配,能取得相對最優的調控和監管效果。
本文構建了一個包含家庭部門、企業部門、金融中介、中央銀行這4大主體部門細分含8個部門的DSGE模型,來探討貨幣政策與宏觀審慎政策的最優工具搭配問題,得出了以下結論:
第一,運用宏觀審慎監管政策的貸款價值比工具及資本充足率工具與貨幣政策的擴展型泰勒規則工具搭配,在面臨各種需求、供給、偏好和政策沖擊時,具有相對最優的降低經濟、金融波動以及杠桿率波動,維護經濟、金融穩定的效果。
第二,運用宏觀審慎監管政策的貸款價值比工具以及資本充足率工具與貨幣政策的擴展型泰勒規則工具搭配,在面臨各種需求、供給、偏好和政策沖擊時,具有相對最優的降低福利損失或者說增進福利的效果。
總之,貸款價值比與資本充足率這兩種宏觀審慎政策工具與擴展型泰勒規則這種貨幣政策工具搭配,是當前我國國情下金融調控與監管的最優工具搭配。基于這一結論,當前我國的金融監管與調控一方面要繼續穩健地實施包括價格型規則和數量型規則在內但以拓展的泰勒規則為主的貨幣政策,另一方面要在實施宏觀審慎監管政策時,既積極穩妥探討多樣化的宏觀審慎政策工具,又堅持以貸款價值比上限(LTV)和資本充足率這兩種工具為主,并努力使得貸款價值比工具以及資本充足率工具與擴展型泰勒規則工具實現合理的搭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