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晴濤 趙金龍 葉榮楨 王草
(華東理工大學社會與公共管理學院,上海 200237)
近年來,我國公益慈善事業蓬勃發展。根據《慈善藍皮書:中國慈善發展報告(2019)》數據顯示,2018 年,中國志愿者總數約為1.98 億人,占中國大陸人口14%,比2017 年增加4003 萬人,增長率25%;志愿者貢獻價值823.6 億元,較2017 年增長了超過50%。以慈善事業為代表的社會公益事業逐步興起,公益行為顯得尤為重要。公益行為是公民以志愿(或自愿)貢獻的方式提供公共物品或服務,犧牲自身物質利益而增進他人利益的行為。在公益事業領域,公益行為是一項自古至今都存在著的重要制度安排。從2003 年“非典”到2008 年汶川地震,伴隨社會風險而來的是公益行為的集中體現。
青年大學生是踐行公益行為的重要主體,是公益事業強大的基礎和內生動力。青年大學生在社會中并不是獨立的,而是社會化、努力擔當社會角色、其自尊依賴于他人認可的行為主體(Godes,2005)。個體在社會化的過程中逐漸融入社會文化,并受到社會規范的約束。社會規范指群體規范,即指為保障群體目標的實現和群體活動的一致性,建立起的約束群體成員共有的行為規則(凌文輇等,2003)。完善的社會規范有利于維護社會秩序,促進社會發展。社會規范存在于社會生活中,只要有社會活動的產生就會受到社會規范的約束,因此,研究社會規范對公益行為的影響更有利于剖析公益行為動機,是公益行為改善和公益事業發展的社會基石。
社會規范是整個社會及其成員應有的行為準則,是確定與調整人們共同活動及其相互關系的基本原則(鄭曉明,1997)。社會成員間不斷進行互動,形成社交網絡,最終形成社會。為維護社會秩序,人們在社會互動過程中逐漸形成用以規范人們行為的社會規范(葛萬達和盛光華,2019)。社會規范由描述性規范和命令性規范組成(Cialdin 和Kallgren,1991)。描述性規范是指在一定情境中,大多數人在實際踐行的行為標準,其類似于從眾行為,即“大多數人怎么做,我就怎么做”(張福德,2016)。社會個體無法根據現狀做出判斷時往往會借鑒他人經驗,更相信大多數人的選擇是安全可靠的,從而表現出與其他社會成員類似的行為。命令性規范是指人們在價值觀上認為有效、正確的行為。命令性規范超越了具體情境限制,對人們行為具有廣泛引導作用(Reno 等,2004)。命令性規范將特定社會個體行為與社會群眾的大多數成員對該行為所持有的態度相聯系。只有當個人意識到對社會某行為的具有期待性,命令性規范就會對個人的行為產生引導作用。
社會規范對公益行為可能具有重要影響。社會規范包含著社會群體對個人行為的期望,反映了一種主流社會意見(龍曉楓等,2016)。無論是出于利己還是利他主義,為獲得社會認同和支持,個體總是做出與社會期望一致的行為,而公益行為恰恰符合一般大眾的社會預期。如果社會個體對參與公益行為比較排斥,其就可能遭到其他社會成員的排斥。這種壓力使得個體傾向于遵守社會規范,贊成、支持公益行為,促進公益行為的產生。因此,我們提出如下假設:
假設一:社會規范促進青年大學生的公益行為。
社會規范影響青年大學生公益行為的途徑包括兩個:描述性規范和命令性規范。對于描述性規范,當青年大學生觀察到周邊其他親戚、朋友或同學參與公益行為的時候,他們會更多地感知到自己身邊的親戚、朋友或同學是支持公益行為的。因此,如果青年大學生不支持、不開展公益行為,就會與外界形成隔閡,從而承擔一定的社會壓力。同時,觀察到其他親戚、朋友或同學參與公益行為還為青年大學生提供了額外的信息,即公益行為不僅僅是應該的,而且是可行的。因此,我們提出假設:
假設二:描述性規范會促進青年的公益行為。
對于命令性規范,當青年大學生在主觀價值上已經認為參與公益行為是一種被社會預期、認可和值得贊賞的事情,為了爭取獲得這些精神獎賞,青年大學生有更多的參與公益行為的動力。相反,如果青年大學生認為社會對公益行為并沒有形成明顯預期,個體參與公益行為具有高度的自由選擇權力,則他們參與公益行為的可能性就較低。然而,需要注意的是,即使個體意識到社會對公益行為具有預期,真正轉為自身公益行為也可能面臨一些困難。例如,青年大學生可能無法確定如何參與或參與何種公益行為,進而導致他們難以將公益行為的參與意愿轉為實踐。因此,我們提出假設:
假設三:命令性規范對青年的公益行為的影響不確定。
本研究采用的數據為2020 年2 月-3 月收集的華東理工大學本科生的343 份問卷調查數據??紤]疫情影響,采用了網絡調查問卷形式開展。我們將大學生的公益行為界定為志愿者活動和捐贈活動。問卷還設置社會規范模塊,分別就描述性規范和命令性規范設置相關問題。此外,問卷也分別收集了一些其他方面的信息,包括受訪大學生的性別、宗教信仰、民族、政治面貌、學生工作參與情況、月生活費水平等信息。
本研究核心變量為社會規范,又分為描述性規范和命令性規范兩個維度,且每個維度都由多個變量共同組成(表1),故采用主成分分析法對相關變量進行降維。具體而言,社會規范變量由表1 中所有變量通過主成分分析后形成;描述性規范由同學、家人、朋友和親戚等問題降維得出;命令性規范則分別通過“每一個人都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選擇是否參與”、“參與不受他人態度或行為的影響”、“當有需求時應該積極參與”三個問題進行降維后得出。

本研究因變量為二分類變量,采用logistic 回歸。Logistic 回歸是一種廣義的線性回歸分析模型,適用于因變量為二分類的分類變量情況。在分析過程中,我們首先以社會規范作為核心解釋變量,然后,以描述性規范和命令性規范作為核心解釋變量。同時,參考已有的關于公益行為影響因素的研究(Mesch,Rooney,Stein-berg,Denton,2006;王新松,趙小平,2013;南方;羅微,2013),選擇性別、經濟收入情況、政治面貌等因素作為模型的控制變量。另外,我們將對公共事務的關注程度和焦慮程度也納入模型,以控制這些心理因素對個體公益行為的影響。變量定義見表2。

表2:控制變量定義表
表3 匯報了社會規范對大學生公益行為的影響的分析結果。從模型1的回歸結果可知,社會規范的回歸系數為正,且在1%的置信區間上顯著,表明社會規范對大學生公益行為具有顯著的促進作用。這與本研究的研究假設相一致,并且與前人研究的結果相符:為了社會共同生活的需要和社會秩序的維持,社會規范給予了社會團體及其成員應有的行為準則,在潛移默化中影響人們的行為。公益行為也正是一種維護人類合作的重要利他親社會行為。模型2 的回歸結果表明,描述性規范的回歸系數為正,且在1%的置信區間下顯著,表明描述性社會規范對大學生的公益行為具有顯著的促進作用,這同樣證明了本研究的研究假設,即大學生通過觀察親戚、朋友、同學等身邊的人參與公益行為能顯著提高大學生參與的概率。這一結果與文獻中的從眾行為相一致,即當大多數人都做了某一行為時,個體就會跟著去做。

表3 社會規范對大學生公益行為的影響
模型2 的回歸結果還表明,命令性規范的回歸系數的顯著性不明顯,無法說明命令性規范能促進青年的公益行為。這間接表明,盡管命令性社會規范是青年大學生參與公益行為的心理基礎,但是,只是感知到命令性規范并不必然促進青年大學生真正選擇參與公益行為。可能有兩方面的原因:第一,參與公益行為的機會成本有時較高,即使大學生知道參與公益行為是社會認可的,其根據成本的考量也難以將參與意愿轉化為實踐;第二,即使青年大學生有意愿參與公益行為,也可能因為無法確定如何參與或去哪里參與而難以付諸實踐。
此外,表3 的結果顯示,性別和政治面貌都對參與公益行為具有極高的顯著影響,對公共事務關注、對突發事件的焦慮程度也有著較高影響。性別回歸系數為負,表明女性相比于男性可能更愿意參與公益行為;政治面貌回歸系數為正,表明中共黨員參與公益行為的意愿比非中共黨員要高,這可能與其長久接受的政治熏陶相關;對公共事務的關注和對突發安全事件的焦慮程度均為正,關注與焦慮程度越高,他們就越愿意投身于能夠緩解公共安全事件、提高公共事務效率的行為中去。
為了檢驗結果穩健性,本研究將因變量分為公益捐贈與志愿者活動,分別進行回歸。結果顯示(表4)社會規范對公益捐贈和志愿者活動的影響均為正,且都在1%水平顯著。此外,無論是哪種公益行為,描述性規范的影響也均為正向,且都在1%水平顯著,而命令性規范的影響始終不顯著。這些結果均與表3 的研究結果相符合,驗證了研究結果的穩健性。

表4 社會規范對不同類型公益行為的影響
公益行為具有親社會性特征,然而,現有研究主要著重于分析公益行為的利己或利他性動機,而忽略了青年的社會性及社會規范對公益行為的影響。本研究以青年大學生為對象,聚焦社會規范對公益行為的影響,并進一步考察描述性規范和命令性規范對公益行為產生的差異化影響。研究發現,社會規范能夠顯著地促進青年大學生的公益行為。其中,描述性規范對青年參與公益行為的影響尤其明顯,而命令性規范對青年參與公益行為沒有顯著影響。
本研究的結果具有以下幾方面的政策含義:首先,合理地運用社會規范對公益行為的作用能夠有效推動社會公益事業發展。政府應當積極弘揚公益行為,引導社會形成良好的公益捐贈和公益志愿習慣,培養全民公益意識。其次,應該特別重視描述性規范在推動公益事業發展中的作用,通過樹立公益事業中的典型案例、模范人物,宣傳居民參與各項公益事業的積極性,向社會大眾傳遞大多數人樂于參與公益事業的決心,從而引導更多社會公民參與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