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壑盤紆松徑深 翰墨立定出精神

彭聚學的書法，巍巍然間見古意。其字如山勢奇變，有王維“分野中峰變，陰晴重壑殊”的筆下之境，書法審美上深諳書法家王鐸的骨氣風神，在當今燕趙書法家中獨樹一幟，構成自家面貌。

彭聚學指染墨香多年，每以讀帖為樂事，由潛心揣摩所學碑帖中的書法意趣而書中見法，在“書”與“法”中法度古人，尊古出新，涵養筆墨精神。少年時，彭聚學受父親啟蒙親近翰墨，青年時又攜筆從戎，三十年的軍旅生涯中一直潛心研習技藝，在深入古人碑帖中孤詣苦心、沉靜筆耕、孜孜不倦地探求書法藝術的筆中真諦，多年積習終有收獲。近年來，彭聚學書法頻頻入選全國優秀作品大展并多次獲獎，成為燕趙書法藝術界的奇崛一景。品賞彭聚學的書法作品，你能感受到一股沉厚勃發的精神氣氤氳其中，正如石濤所說“于翰墨中立定精神，筆鋒下決出生活，尺幅上換去毛骨，混沌中決出光明”，這也是彭聚學書法作品發軔于胸襟的一種力道，需細細品閱才能覺察。

書界有“中興之主”之稱的王鐸書法是彭聚學多年來致力精研的風格取向。王鐸的字筆法大氣，骨骼穩健，風骨遒勁，其筆墨線條以力透紙背的獨特魅力給彭聚學以“斯能通肝腑，落筆自通玄”的強烈美學認同，他“察之者尚精”，在帖的方向長度、形狀運勢、筆墨骨骼、線條章法幾個方面精研細磨，苦下功夫，不僅力求自己形神酷似，而且以寫出“我神”為書法臻境。據說王鐸是一天臨寫“二王”，另一天自由發揮;臨古人貴在“覺”，故王鐸字覺斯。彭聚學臨王鐸，其淋漓痛快，傾瀉灌注的勁勢中內蘊清氣，其濃毫重墨宛如長矛大戟，又如亭亭如蓋之大樹，雄渾的筆勢連帶強健的筆力，于用筆轉折處盡顯運筆之妙。這妙處雖然“了然心會，難與君說”，但漫草行書中以有神筆墨揮潑其內在秉持，來照見自我的書法面目，使得彭聚學書法在繩墨中別有主張。彭聚學別署覺耳，正是以字為鏡來覺人覺己，在鏡里觀照乾坤之意。

彭聚學的字重在筆力，退卻浮躁之后的筆力能固守本初，氣魄遒勁中透出醇厚濃潤。其鋒杪起伏，盤紆危蹬，于虬根錯節之間蘊積出一派岫云出游的清朗率意，氣勢常有奔雷閃電般的出其不意，望之蔚然深秀，內藏池流清凈，隱隱可見乾坤。在筆鋒上彭聚學講究方圓結合，在中鋒、側鋒與逆鋒的交替運用中字態外方內圓，渾厚蒼勁中盡顯野趣橫生，同一個字因意境、方位、取勢不同，在同一尺幅可以變幻多端，時而豪潑，時而輕盈，時而圓潤，時而雋拔，方寸之間雖各不相同，卻又能寓變化于統一，使總體風貌呈現高古厚樸、蒼茫勁邁、飛擲翻騰的化境，同時充溢著盎然充沛的新生氣派。看彭聚學的立軸大張，很容易讓人想到杜甫詩中的“造化鐘神秀，陰陽割昏曉”之感，一脈千巖競秀的大氣象由字里行間的漸次升騰中噴薄而出。

漲墨也是彭聚學書法的一個顯著特點。在筆酣墨飽中使用漲墨，與運筆線條差參呼應，既在視覺上形成了強烈的沖擊力，又于書寫節奏上制造出一種跌宕的落差感，這成為彭聚學書法極具個人化色彩的筆墨語言，也是他快意書寫的自然流露與獨特標志。他的作品提筆濃重，落筆散淡，循自然之理，深淺不一，浸筆不枯。尤其在首字處往往因筆力勁足而出現暈染漲墨，漫漶朦朧中映見約略仿佛的內觀，更凸顯了其沉著濃郁的穩重，又不乏俯仰開合、料峭詭奇的動感。

彭聚學長年專攻于史政，學養深厚，博覽萬象，行事謙和有君子之風，再加之多年習墨，心志堅純，體現在字的線條與章法上就有一種自然的靜氣與和氣。筆勢外顯而內在柔和，鋒芒咄咄而神聚內斂，欣賞這樣的書法如讀古詩，有平仄聲韻的框囿，又有但書般自由踱步的折向，其大闊的意境與映現的內蘊令人沉浸其中，久久回味不盡。

彭聚學勤奮臨池，習得王鐸書法的精魄后，又經歷了長年的積累沉淀，開始面向自我的超越。他與王鐸書法在追溯中自覺會通于“二王”，近年來又重新回歸正本清源。有二王的逸氣打底，彭聚學的書法揉融進眾家之長，他并攝米芾之狂放，懷素之奔縱，顏真卿之雄媚，何紹基之超邁，在慢行漸進中潛移默化，在繼承前人書寫技法后又有機地融入自己的深刻理解并自發創意，不倚傍他人廡下作重臺，在厚積薄發的修習中越來越心手相得，筆墨流暢，風神俱足。

書法家都在探索自己書法作品所能達到的至善境界，彭聚學對于此境界亦有自己的“覺”，他強調字形意態與整體神韻的自然相契，做到渾然一體，蔚然成風。彭聚學說自己是業余書家，這是他的自謙，亦是自勉。隨性自然不刻意，不期然而然是最難能可貴的書寫境界。由林壑深秀的筆墨化境中找到立定精神的路徑并一以貫之，“從心所欲而不逾規”，向往這樣的至善之境，這也正是彭聚學書法映見出來的自然之功與自由之路吧！

（遠牽，河北省作家協會會員，河北省文藝評論家協會會員。有文學作品散見于《中國藝術報》《河北日報》《新民晚報》《山西日報》等，曾獲徐霞客文學獎銅獎，首屆青年文學家大獎賽小說組優秀獎。）

編輯：王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