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舒 崔琪

[摘 要] “三社聯動”供給社區養老服務作為一種養老服務新模式,是在當前老齡化日益嚴重的背景下滿足龐大養老服務需求的新思路和新方法。這一模式通過聯動社區、社會組織和社會工作,能在一定程度上彌補家庭養老和機構養老的短板。其中,專業社會工作的主動嵌入,能夠產生知識獲取效應、治理效應與共享效應三大效應,提升服務供給水平。這個過程需有機融合各方要素,克服信任問題與組織問題兩大困境,從品牌宣傳、職責確定、專業水平與組織結構四方面著手,夯實基礎,維護網絡,增進信任,培育組織,以謀求“三社聯動”社區養老服務的深化和發展。
[關鍵詞] 三社聯動;社區養老服務;專業社會工作;項目化嵌入
[中圖分類號] C916 ? ?[文獻標識碼] A ? ?[文章編號] 1673-8616(2021)03-0098-11
一、問題的提出
近年來我國老齡人口急劇增加,“未富先老”和“家庭空巢化”成為十分普遍的社會現象,養老問題不斷凸顯。國家統計局數據顯示,截至2019年底,我國已有60周歲及以上人口25388萬,占總人口的18.1%。其中,65周歲及以上人口17603萬,占總人口的12.6%。人口老齡化帶來了社會養老需求的日益增長,然而以家庭養老和機構養老為主的傳統養老方式難以滿足現實的需求,使得養老服務供給總量仍然存在很大缺口。社區養老在一定程度上彌補了傳統養老方式的不足,并以其獨特優勢逐步成為緩解當前養老矛盾的有效工具。
社區養老服務是城市養老服務體系的一部分,是連接家庭養老、社會養老、機構養老的核心[1]。采取社區養老服務的模式,將社區變為提供養老服務的平臺,既滿足了老年人住在自己家庭里的需求,又能夠促使社區的相關組織承擔起家庭之外的養老工作[2]。因此,它具有成本低、效率高、參與主體多元化的特點,同時能夠針對老年人的不同需求提供具有針對性的服務[3],其地緣優勢和親緣優勢也更有助于老年人心靈需求的滿足[4]。但同時,在社區養老服務過程中,還存在著專業性服務較為缺乏、服務對象覆蓋面偏小等問題[5]。因此,實現養老服務群體的全方位覆蓋、有效整合與利用養老服務資源、提高養老服務的專業化水平,是改進社區養老服務、完善社區養老模式、緩解社區養老矛盾的關鍵所在。
結合近年來我國基層社會治理領域的“三社聯動”機制,將其應用到社區養老領域,能夠逐步形成社區、社會組織與社會工作者之間的優勢互補與資源共享,共同促進社區養老服務的發展[6]。“三社聯動”即指社區、社會組織、社會工作三方聯動起來,“社區組織發現居民需求、統籌設計服務項目、支持社會組織承接、引導專業社會工作團隊參與的工作體系”[7]。在這一機制下,社區居委會掌握社區的資源和居民的情況,在社區居民之中具有極高的認可度;社區社會組織則能夠滿足社區居民的精神文化需要,調動居民參與養老服務的熱情;社區內的老年人具有豐富的業余時間與強烈的參與愿望,能夠成為社區養老服務中的重要力量[8]。在“三社聯動”機制下,專業社會工作以其專業性及鏈接資源的優勢,能夠有效彌補社區在居家養老服務供給中的不足,鏈接社會資源,組織和培育社區內居民積極參與為老服務,通過專業運營滿足多元化需求,基本實現“機構進社區全覆蓋、服務進家庭全天候”,極大提升服務對象的獲得感與滿足感[9]。那么,如何通過“三社聯動”來保障社區養老服務的專業化水平,從而實現社區養老服務的高效供給?專業社會工作又是如何在社區養老服務中發揮自身作用和價值的?這些問題需要進一步探討和思考。
二、理論淵源與運作機制:“三社聯動”下的“嵌入”
(一)專業社會工作嵌入社區養老服務的緣由
專業社會工作起源于西方,是一種“舶來品”,由專業的社會工作機構或社會組織提供。與之相對的概念是“本土社會工作”,可理解為由民政、婦聯等部門以及社區所提供的服務工作,具有半行政性和半專業性的特點。因此,專業社會工作只能以嵌入的方式進入現有的社區服務體系之中[10]。社區養老服務根植于社區治理,社區治理則是社會治理的基層落腳點,是黨委領導、政府負責、社會協同、公眾參與的一個系統;提供專業社會工作的組織機構和個人要想進入社區、成為服務供給的主體之一,無論如何都離不開行政力量的權威指導。王思斌指出,我國的專業社會工作通過嵌入社會服務領域,獲得自身的發展[11]。但目前,我國的社會服務基本上仍以政府為主導,專業社會工作盡管已經在社區養老服務體系中占有一席之地,但仍然面臨很多問題,而“三社聯動”恰好為其提供了新的理論依據與實踐路徑。
對“三社聯動”的內涵可以作以下理解:借助“社區”的平臺和資源,以“社會組織”的形態,在“社會工作者”的努力下,通過“社會工作”的專業方式來實現公共服務的有效供給。可見,在參與“三社聯動”的多方主體當中,“社區”是固定的,社區居委會和社區服務站等組織進行的“社會工作”是固有的,而“專業社會工作”則大多是社區外部的社會組織進行嵌入的結果。卡爾·波蘭尼首次將“嵌入”概念引入經濟學研究,旨在說明社會關系影響經濟行為的過程與機制,強調經濟行為不能脫離社會關系而發揮作用[12]。格蘭諾維特將嵌入理論進一步發展,探析行為主體及其社會關系之間的作用機制[13]。他們的研究為我們理解“嵌入”一詞的概念提供了理論基礎,即“某一事物進入另一事物之中的過程和狀態”[10]。從現有研究來看,嵌入實際上反映出了事物整體與部分的關系,意味著不同因素之間的相關性與不可分割性;被嵌入的對象往往是需要改造、修正和完善的,而主動嵌入的對象則恰好是影響該對象的關鍵要素。嵌入的過程,并不是刻板機械地將某個新模式或新話語套用進來,而是強調各要素如何有機結合并融為一體。因此,要改進和完善現有的社區養老服務模式,勢必要關注其中極具影響力的因素:供給服務的能力和水平。而要做到這一點,專業社會工作具有獨特的優勢,它在社區養老服務中扮演的角色和發揮的作用是無可替代的。故此,研究專業社會工作如何嵌入社區養老服務,具有顯著的現實價值。
(二)專業社會工作嵌入社區養老服務的形式與效應
專業社會工作進入社區服務領域的方式與角色定位不同,其發揮的效能也不一樣。總的來說,其嵌入社區服務的形式可以分為“項目化嵌入”與“制度化嵌入”兩種。“項目化嵌入”主要通過政府購買、民間運作的方式實現,政府購買民間社會工作機構的服務項目,社會工作機構派駐社會工作者到服務單位提供相應服務。“項目化嵌入”是專業社會工作進入社區養老服務之中的最常見方式。這種“嵌入”既表現為專業社會工作者將社會工作“助人自助”的理念融入現有的社區養老服務之中,提升社區工作者的服務意識與服務態度,培育社區養老服務組織,實現社區內部低齡老人對高齡老人的幫扶,改進現有社區養老服務質量;同時又表現為專業社會工作者將個案、小組等專業社會工作方法帶入社區,提升社區養老服務的專業水平。“制度化嵌入”則是政府為了增強專業服務效能,提高社區服務質量,主動推動專業社會工作嵌入現有行政體制架構的一種模式[10]。
專業社會工作嵌入社區養老服務,能夠產生以下效應:一是專業社會工作嵌入的知識獲取效應。一方面,專業社會工作嵌入社區,能夠彌補社區在提供居家養老服務時面臨的人力資源、服務資源以及技術資源等方面的欠缺;另一方面,專業社會工作能夠根據社區獲取老年人的需求信息和服務反饋,從而提升自身服務質量,提高服務供需匹配度。二是專業社會工作嵌入的治理效應。專業社會工作介入社區養老服務,有助于優化基層社區治理體系,為社區養老服務發展提供保障。同時,專業社會工作與社區的互動合作能夠降低信息的不對稱性,提升專業社會工作嵌入效率。三是專業社會工作嵌入的共享效應。專業社會工作嵌入社區養老服務體系,為社區內的老年人提供了適度社會化的平臺,促進了資源的整合,從而構筑起老年人的非正式照顧支持網絡,并在嵌入、整合及制度完善的過程中,通過溝通協作實現信息共享,降低服務成本、提高服務效率。
(三)專業社會工作嵌入社區養老服務的運作模式
以“項目嵌入型”專業社會工作模式為例,社會工作者通過政府購買服務項目的方式進入社區,滿足社區老人的居家養老服務需求。同時,社區內部的“三社聯動”工作機制為專業社會工作者開展社區為老服務提供了現實支持與機制便利。在提供“三社聯動”社區養老服務的過程中,社會工作者成為最廣泛的資源鏈接者,借助社區居委會提供的平臺,聯合社區內外社會組織為社區老人提供為老服務的同時,積極調動社區居民(以低齡退休老人為主)的參與熱情,孵化和培育社區為老服務組織,以其針對性、機動性和靈活性成為社區提供的社區養老服務的有力補充。這便是“三社聯動”下專業社會工作嵌入社區養老服務的運作模式,如圖1所示。
三、實踐案例:Z社會工作事務所的為老服務項目
B市H街道積極利用“三社聯動”機制,通過購買Z社會工作事務所(以下簡稱“Z事務所”)提供的專業服務,培育社區為老服務組織,努力滿足社區老人的居家養老服務需求,推動轄區內社區養老服務的發展。H街道由9個社區組成,且多為老舊小區,基礎配套設施較為薄弱。老年人口約占總人口數的16%,人口趨于老齡化,社區中空巢老人、低收入居民較多,這些群體對社區養老服務需求量很大。Z事務所于2014年進入H街道,承接區級為老服務項目。在嵌入過程中,社會工作者通過細致的需求調研,了解社區養老服務供給中的不足之處,提供針對性的服務。同時,Z事務所積極培育社區為老服務組織,增強社區為老服務的內生動力,促進了“三社聯動”服務平臺的建立完善,提高社區養老服務效率。
(一)Z事務所“嵌入”的具體措施及取得成效
1.進行細致調研,供給精準服務
為更好地嵌入社區養老服務之中,Z事務所的社會工作者通過細致的需求調研,掌握社區現有服務供給的不足之處,并提供相應的服務,提高供需匹配度。在Z事務所進入街道前,該街道已經存在了幾支為老服務組織,但這些組織具有成立自發性、活動隨機性、場地臨時性、資源匱乏性、人員流動性等特點,發展受阻,能力發揮有限。同時,由于空巢老人、獨居老人較多,社區工作者精力有限,雖然社區內都設有養老服務驛站,但是老人們很多生活化的養老需求難以得到滿足。針對這些情況,Z事務所的社會工作者利用深度訪談、入戶走訪、“社區漫步”、需求問卷調查等多種方式,向社區居委會、社區為老服務組織的負責人以及居民代表等相關主體進行調研,了解社區基本狀況、已開展養老服務的形式與內容、社區居民養老需求以及為老服務組織發展需求等相關信息。社會工作者根據社區居民最迫切的需求,對照自身的能力與特長,向社區提供“菜單式”服務,以社區居委會和社區為老服務組織為服務平臺,開展以社區老人為服務對象、滿足老人需求的服務活動,彌補原有社區養老服務的不足。
2.培訓社區居民,培育社區組織
為了提高居民參與社區治理的積極性,增強公共服務能力,提高社區為老服務組織的服務水平,Z事務所派駐專職社會工作者對社區為老服務組織成員進行能力提升培訓,并對街道的為老服務組織孵化培育與合作中心進行運營和管理,實現了社區的再組織化。一方面,社會工作者在為為老服務組織成員進行專業能力培訓的同時,運用小組工作等方法為組織內的志愿者開展多樣性的增能減壓活動,從而保證為老服務的持續性供給。另一方面,社會工作者引導各為老服務組織建立起組織制度及框架規范,從而保證為老服務的規范化供給。不僅如此,社會工作者還利用項目化運作的方式,提升為老服務組織在資金使用、活動開展等多方面的規范性。定期召開的項目階段性總結會則有助于為老服務組織發展存在問題和策略的討論,實現經驗的總結與分享。除此之外,專業社會工作機構通過聯動社區,為社區為老服務組織獲取優先使用社區場地的特權,解決組織活動開展的場地問題。
3.促進“三社”聯動,提高服務效率
Z事務所的社會工作者在嵌入社區養老服務的過程中,促進了“三社聯動”機制的深化與發展,在提高社區養老服務效率的同時,也為社區內的老年人提供了一個適度社會化的平臺。在嵌入過程中,社會工作者積極發揮自身“資源鏈接者”的角色。一方面,Z事務所的社會工作者通過聯合外部社會組織及單位為社區為老服務組織成員進行專業技能培訓;另一方面,社會工作者以需求聯動促進“三社聯動”服務平臺的建立與完善。在社會工作者的支持引導以及社區居委會的盡力配合下,以“夕陽紅為老服務隊”為代表的各為老服務組織積極為空巢老人、獨居老人開展服務工作,為老服務組織、社會工作者和社區形成了有效合力。社區為老服務組織的成員根據自身實際情況與具有服務需求的老人結成對子,為老人家中提供打掃衛生、理發、聊天、送餐等服務;同時,社會工作者也會入戶探訪,將老人需求實時上報,對接資源滿足“適老化”需求,從而實現為老服務的精準化。不僅如此,精神關懷也是一項重要的服務內容。通過開展貼近傳統文化的節日民俗活動、大型社區文藝演出等,豐富老年人的精神文化生活,真正實現“精神助老”。通過參與為老服務活動,社區內的低齡退休老人實現了自身的價值,較為順利地完成了自身從“在職”到“退休”的角色轉化,豐富了自己的退休生活。同時,空巢老人、獨居老人獲得了較為周到的日常照顧與精神慰藉,充分感受到了政府的關懷和社區的溫暖。
總體而言,Z事務所在將專業社會工作嵌入社區養老服務的過程中,形成了一套符合“三社聯動”機制要求的服務模式,取得了一定的實踐成效。
(二)Z事務所嵌入社區養老服務過程中的困境及其原因
1.信任問題:關系的建立與維護
在“三社聯動”機制下,社會工作者應該是發揮專業力量的主體,肩負專業指導的責任,但由于各主體對社會工作者的信任問題,使得專業社會工作的效力往往難以充分體現。對于社區居民而言,社會工作者是“外來者”,缺少社區內部天然形成的信任關系。如何讓居民增加對專業社會工作的認同感、與居民建立并保持有效的信任關系,是專業社會工作嵌入社區養老服務的難點。這也同樣是Z事務所在社區開展服務時面臨的問題之一。由于居民和社區對社會工作者缺乏足夠的信任,使得社會工作者在開展服務的過程中遇到了許多阻礙。同時,社會工作者對自身專業能力也信心不足。即使信任關系得以建立,也往往會因為社會工作者的離職造成全部信任關系的喪失,這為Z事務所的“嵌入”造成不容忽視的困難。
首先,大多數居民對社會工作者缺乏信任與了解,使得社會工作者在開展服務過程之中受到阻礙。即使是一些為老服務組織的成員,也缺乏對社會工作者身份的了解。當社會工作者通過電話通知為老服務組織的成員參與活動時,往往會被誤認為是騙子,更遑論普通的社區居民。當社會工作者單獨上門走訪居民時,甚至會被拒之門外。因此,社會工作者常常需要社區工作人員帶領或借助社區工作人員的身份才能夠得到居民的認可。由此可見,專業社會工作在嵌入的過程中要獲得居民的普遍認知還需要更多的努力。
其次,由于溝通不暢、理念不同等原因,使得社區居委會對社會工作者缺乏信任,甚至出現對社會工作者的服務或項目不認可的情況。在嵌入過程中,有時社會工作者提供了一些專業性較強的服務,但卻被社區居委會認為是沒有必要的,從而產生了一些誤會。不僅如此,由于項目具有周期性,一旦項目周期結束,項目購買方很有可能不再繼續購買該事務所提供的項目服務,從而造成社區養老服務供給的不連續性。此外,地方政府、街道辦與社區居委會之間的溝通不暢很有可能為專業社會工作者的嵌入造成困難,影響為老服務項目的落地。在項目實施過程中,社區工作人員疲于應付行政性的事務,常常無暇顧及項目工作的開展,造成角色缺位。社會工作者Y先生認為,來自街道和社區的認同、理解和接納是項目落實的關鍵:“當你嵌入到社區之中,還需要看社區的配合度。如果社區愿意接受你的服務還好,如果人家冷眼對你,那將是一個巨大的障礙,會使得為老服務項目沒法落地。如果街道特別能理解為老服務項目對社區、對街道、對居民帶來的巨大益處,它就會自發地從上而下來推動這一項工作。如果說街道和社區被動接受這個項目的話,那整個項目工作可能推進得比較困難。”1
另外,由于專業知識與現實狀況之間存在著脫節,使得社會工作者對自身專業水平信心不足。在嵌入過程中,社會工作者有時難以將自身所學的專業知識應用到實際情況中,使得項目在開展工作過程中因缺乏專業性而造成評估成績較低,影響購買方對項目的持續購買。社會工作者Q女士認為,專業理論知識和社區實踐活動之間存在對接偏差,導致了自信程度的嚴重削弱:“項目在進行中期評估時,評委給出了‘專業性不足的意見。雖然我也想多開展一些專業性的活動,但是很多社區的現實情況根本無法進行專業性的活動,這讓我很傷腦筋。我甚至有時都懷疑自己所學的專業。”2
即使好不容易建立了信任關系,各方主體與專業社會工作機構的信任關系也可能難以持續。社區居委會、居民以及社區為老服務組織與社會工作機構的信任關系往往體現在專業社會工作者本人身上,但由于社會工作專業人才隊伍流動性較大,一位社會工作者的離職很可能造成專業社會工作機構在該社區全部關系的流失,為項目的持續開展造成很大的困難。社會工作者Y先生強調了信任關系持續的重要性:“因為社工行業人才流動特別大,一旦一個項目主管離職以后,這個項目再到另一個人接手的話就可能要從頭做起,我當初就是面臨這種情況。我來的時候,就是相當于整個項目情況要重新摸排,我需要重新走訪街道、社區、居民……因為項目有周期性,不管有沒有人做,誰做,都應該把項目做完。我覺得這其中最主要的就是關系層面,比如我在H街道已經是第三年了,與這幾個為老服務組織挺熟的,天天圍繞他們轉。一旦我走了,來了個生人來接管整個項目,這所有的關系還得重新建立。”3
2.組織問題:群體的存續與競爭
專業社會工作在嵌入社區養老服務的同時,往往不只是單一地輸出服務本身,更多地會發掘社區居民身上的潛力、培育他們的自組織意識與能力,倡導社區居民“自我管理、自我服務”,從而實現真正的社區自治。Z事務所通過幫助社區內的志愿者們增加交流、形成初具規模的社區自組織,并給予相應的專業指導進行組織培育和人才發掘,使自組織的“種子”變為“樹苗”,從而茁壯成長為有目標、有能力、有水平的社區社會組織,為社區養老服務作出自己的一份貢獻。有不少社區為老服務組織就是在Z事務所的培育之下成長起來的。這些組織本身成為了專業社會工作嵌入社區的關鍵樞紐,在人際溝通、組織聯絡、信任關系建立和維護等方面具有重要意義。因此,專業社會工作要想嵌入得巧妙、順利,勢必要在培育社區自組織這一塊領域下功夫。
然而,很多社區社會組織都存在一個普遍的問題:在組織建立起來之后,如何有效保證組織活動的長效性和組織群體的存續性?一旦組織開始松散,其活動的價值含量可想而知。由于時間和精力的原因,組建社區為老服務組織的主要人員是社區內的低齡退休老人,尤其是退休黨員。這一群體主要集中在60—70歲的年齡層,身體較為健康,愿意為社區為老服務付出時間和精力,但是由于老年人的身體健康難以持續保證,使得為老服務活動的參與存在著隨機性。加之,如果組織內部缺乏成熟的骨干培育與接替機制,很有可能由于組織骨干的退出而造成整個組織的解散。而且,由于老年人的學習能力有限,思想觀念較為落后,使得社會工作者在為其進行技能培訓時難以產生良好的效果。這兩方面的客觀原因造成社區為老服務組織難以長期存在和發展。例如,H街道的某個社區存在著一支為老服務志愿隊,其隊長的母親曾經受到過志愿者的照顧,故而當他退休以后也組建起了一支為老志愿服務隊。但是他本人后來身體出現了狀況,于是隊伍因缺乏組織而解散。對此,社會工作者表示,一支為老志愿服務隊能夠存活兩年以上已經十分不易。與此對比,另一支名為“暖夕陽為老服務隊”的志愿組織,由于具備成熟的骨干培育和接替機制,使得該組織自2013年成立以來,歷經幾輪領導人的換屆,仍然發揮著作用。
除此之外,各為老服務組織之間也存在著客觀上的競爭關系。一方面,由于Z事務所培育的不同組織間存在著人員交叉,使得多個組織同時開展活動時存在著人力資源上的競爭,致使服務開展受到影響。另一方面,由于項目資金有限,相同類型的組織之間也存在著資金上的競爭,使得處于弱勢的組織發展缺乏足夠的資金支持。這又對專業社會工作嵌入社區養老服務提出了更艱難的考驗:如何更好地培育社區自組織,才能完善社區養老服務體系,提供更加有效的服務?
四、對策和建議:推進專業社會工作嵌入社區養老服務的可行措施
針對目前專業社會工作嵌入社區養老服務過程中存在的問題,結合Z社會工作事務所在H街道的實踐,有效改善嵌入過程中的困境、推動“三社聯動”社區養老服務的深化和發展,可以從以下幾個方面入手。
(一)強化品牌宣傳,夯實信任基礎
社區居民的信任與否,是專業社會工作能否成功嵌入社區養老服務的關鍵所在;居民對專業社會工作者身份及其開展的活動缺乏了解與認同,是其對專業社會工作者產生不信任的重要原因。因此,在開展社區為老服務的過程中,專業社會工作機構應加強自身品牌形象的塑造,通過打造一系列為老服務精品活動,提升自身在社區居民中的知名度,獲取居民的了解與信任。在實際工作中,專業社會工作機構可以舉辦“百姓大舞臺”等社區居民尤其是老年群體喜聞樂見的為老服務文化精品活動,形成自身的文化標識,并將其作為與社區居民共同參與活動的重要平臺,拉近與居民的距離。同時,多利用微信、微博、短視頻等融媒體形式,加大專業社會工作機構以及社區為老服務的宣傳力度,樹立良好的品牌形象,增進廣大居民對為老服務活動與專業社會工作者的了解和認同。
(二)明確“三社”職責,維護信任網絡
“三社聯動”機制中各主體的職責定位不明確,是造成Z事務所嵌入社區養老服務時居民及社區對專業社會工作者缺乏信任的一大原因。明確各方職責有助于各主體之間實現高效聯動,從而更好地發揮專業社會工作的服務能力,提高資源使用效率,及時回應老人需求,提升為老服務質量。在“三社聯動”機制中,城區政府、街道辦事處及社區居委會是社區養老服務的組織保障和物質基礎;專業社會工作者是為老服務的倡導者、資源鏈接者、組織培育者;社區內的為老服務組織則是社區居家為老服務的重要供給者。可以說,專業社會工作是最為重要的橋梁與紐帶。因此,為了加強各主體間的協調,提升聯動效率,可以在整體層面建立城區政府、街道辦、社區居委會、社會工作者、社區社會組織等多方的溝通平臺,形成多方協同的工作推動機制。在宏觀層面,成立街道辦、社區居委會、社會組織的微信公眾平臺,發布街道、社區居委會、社會組織服務信息,合理利用網絡媒體的宣傳,讓主體間實現信息互通。同時,進一步明確聯席會議制度的工作內容和召開制度,互相聆聽經驗教訓,達成各主體間的交流融合,以此促進專業社會工作者的服務工作能夠更順利地開展。在微觀層面,為避免社區居委會在實際“三社聯動”為老服務過程中的缺位,專業社會工作機構可在階段項目開展前列出職責清單,對社區居委會在下一階段為老服務活動中需要扮演的角色及承擔的職責進行詳細的列舉與說明,以此確保社區履行相應的職責,促進專業社會工作機構作用的有效發揮。
(三)提升專業水平,增進信任程度
社會工作者的專業能力在很大程度上影響著信任關系的構建,既包括社會工作者本人的專業程度,也包括外部對社會工作者水平的認可度。因此,社會工作者的專業水平受限,影響的不僅是自身,更關聯著“三社聯動”整體的效能。對于目前很多社會工作者專業水平不足的問題,一方面,專業社會工作機構應該加強對現有社會工作者的培訓與教育,鼓勵和引導社會工作者考取社會工作職業資格證,并將其與薪資報酬掛鉤,從而提升隊伍的持證率,保持隊伍穩定。另一方面,可以通過實行督導制,加強對社會工作者在項目執行過程中的監督與指導。督導制的實施,不僅有助于保證社區為老服務工作的專業水平,而且督導制也可以成為社會工作者與城區政府、街道辦事處及社區居委會之間溝通聯系的又一橋梁,維護各方主體對社會工作者的信任,爭取購買方對項目的持續購買。通過不斷提升社會工作者的專業化水平,讓他們在社區服務實踐當中展露更多的才華與能力,以實績不斷加強社區各方主體對專業社會工作的認同感,從而增進信任。同時,社會工作者也會從自身的能力增長過程中持續受益,提高對自身專業水平的信心。
(四)優化組織結構,培育組織發展
社區自組織提供的志愿服務是構成專業社會工作嵌入機制的關鍵環節,組織活動能否有效持續,關系到社區養老服務供給機制能否長效運作。針對社區為老服務組織持續性不足的問題,專業社會工作者不僅要盡快幫助社區為老服務組織建立起較為完善的骨干培育及接替機制,努力實現組織的自管理、自造血和自運行,還應該積極培育社區居民的為老服務意識,吸引更多的居民參與到為老服務志愿活動之中。對此,社會工作者可以選拔現有骨干擔任社區公益志愿導師,在精神層面充分肯定組織成員對社區為老服務的突出貢獻,提升原有志愿者群體對社區的歸屬感及參與活動的積極性。同時,采用“時間銀行”“積分回饋”等方式,令社區居民切實體會到參與為老服務的益處,吸引更多的居民參與其中,豐富志愿者年齡層次,為組織發展積蓄充足的后備力量,提升整體隊伍的持續性與專業學習能力。
五、結語
養老問題作為我國當下面臨的一大重要社會問題,需要得到妥善解決。黨的十九屆五中全會提出,健全基本公共服務體系,完善共建共治共享的社會治理制度[14]。“三社聯動”作為社會治理創新的舉措之一,可以有效調動社區、專業社會工作者及社區社會組織三方甚至更多方的力量,為社區老人提供精細化的為老服務,彌補兩大傳統養老方式的空白。通過“三社聯動”使專業社會工作嵌入社區養老服務,能夠為社區養老帶來新的活力。Z事務所在嵌入H街道的過程中,進行了細致的養老需求調研,加強社區為老服務組織的能力培訓,努力促進“三社”主體的聯合發力,在一定程度上提高了社區養老服務的供給效率。但在其實踐中,各方主體對專業社會工作者的信任問題及社區為老服務組織的持續性問題成為阻礙其嵌入的兩大障礙。通過強化為老服務活動的品牌塑造宣傳,明確各方主體的職責與定位,加強對專業社會工作者的培訓督導,以及培育居民為老服務意識等方式,能夠在一定程度上突破上述兩大障礙。
不同地區的養老問題各異,各地專業社會工作的發展情況亦不盡相同,因此,專業社會工作在“三社聯動”的工作體系下嵌入社區養老服務這一議題仍存在很大的研究空間。而作為社區為老服務的重要供給者——社區為老服務組織,其持續性如何在專業社會工作的幫助下得到切實保證,未來將值得更多的思考和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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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李 ?妍]
Practice Path of Embedding Professional Social Work into Community
Elderly Care Service under the Joint Participation of Communities,
Social Organizations and Social Work
Tian Shu ?Cui Qi
Abstract: As a new model of elderly care service, the community elderly care service featuring joint engagement of communities, social organizations and social work becomes a new concept and approach to meet the huge demand for elderly care service in the increasingly aging society. This model to certain extent makes up for the shortcoming of home-based and institutional elderly care. Among them, “active embedding” of professional social work can bring three major effects such as “knowledge acquisition effect”, “governance effect” and “sharing effect” and improve the provision of service. This process needs to integrate all factors and overcome the two dilemmas related to trust and organization. By focusing on brand publicity, clarifying the division of responsibilities, improving professional service and organizational structure, efforts should be made to consolidate the foundation, maintain the network, enhance trust and cultivate organizations so as to promote further development of elderly care service with the joint engagement of communities, social organizations and social work.
Key words: joint engagement of communities, social organizations and social work; community elderly care service; professional social work; project-based embedding
[基金項目] 北京市社會科學基金項目“北京市社區社會組織培育協同機制創新研究”(18GLC072)
[作者簡介] 田舒,北京化工大學文法學院公共管理系副教授,中國人民大學管理學博士(北京,100029);崔琪,北京化工大學文法學院公共管理系碩士研究生(北京,1000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