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秦末漢初,在經歷了巨大的時代動蕩之后,傳統“民本”思想文化有待重新整理、反思、創新然后再出發。《淮南子》通過對中國傳統民本思想進行深入細致的研究,不斷發掘整理、探幽發微,有待批判性繼承與創生之后再現其進步性光彩。
[關鍵詞]《淮南子》;民本;進步
[中圖分類號]B82?[文獻標志碼]A?[文章編號]2095-0292(2021)02-0033-05
[基金項目]安徽省哲學社會科學規劃項目“道藏本《淮南子》成語梳理與研究”(AHSKQ2020D115);安徽省高等學校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重點項目“《淮南子》中醫思想與當代全民健康”(SK2020A0508)
[作者簡介]李旻,滁州學院馬克思主義學院講師,東南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博士后(在研),博士,主要從事中國哲學與傳統文化研究。
秦末至漢初的過渡時期,亦是“民本”思想重新回歸之時,民眾的力量震撼了每個人,引起了一片反思熱潮,國家與民眾關系問題的探討再次回到現實中,得到的結論就是民眾的力量是巨大的。《主術訓》言:“民者,國之本也。”[1]所謂民本,也可以理解為在國家社會管理過程中對民眾的關心、重視,體諒民間疾苦,心系百姓生活,傾聽百姓聲音。梁啟超更直言“民本”是 中國古代政治思想中主要角色和特色:“我國自春秋以來學術勃興,而所謂‘百家言者,蓋周不歸宿于政治。其政治思想有大特色三:曰世界主義,曰平民主義或民本主義,日社會主義。”[2](P3)
一、“民本”思想的遠古記憶
(一)夏商周民本萌芽
陳勝粦先生認為,“民本思想在商周先秦時代已有萌芽出現;民本主義形成思想體系,則在漢晉唐時代;到明清日趨完善。鴉片戰爭以后,民本主義開始和近代民主主義相銜接”[3](P588),要究其源頭是務必要從夏朝開始的。
夏朝是民本思想的始發時期,《古文尚書·五子之歌》里見“皇祖有訓,民可近,不可下。民惟邦本,本固邦寧”夏啟之子太康失邦,其昆弟五人作五子之歌,勸誡戒太康說:民是國家的根基,民可親而不可卑,在國家治理中,只有愛民、重民、敬民、修德、進善鞏固根本,國家才能安寧。根據相關文獻查閱,可以肯定的是,民本思想在夏朝已經初見端倪。 在商朝之初,湯就提到:“予有言:人視水見形,視民知治不。”(《史記·殷本紀》),以此來告誡自己的下屬,通過民眾的安樂和憂患,就可以知道國家治理的好不好;盤庚說“設中與乃心”,就是說盤根認為要把民放在自己心中,多加關心,否則“惟天生民有欲,無主乃亂”(《尚書·仲虺之誥》)。武王克殷之后,周公畏“天命靡常”,提醒要修德才能保民保國,《尚書·周書·泰誓》中記載,“夫矜于民,民之所欲,天必從之”;《尚書·周書·酒誥》說:“古人有言曰:‘人無于水監,當于民監。今惟殷墜厥命,我其可不大監撫于時?”此時,神本的位子開始動搖,或許正是因為殷人以神為本而喪失天命,后世開始引以為鑒。于是周公提醒統治者要修德保民,奉天命以也就是奉民命,天命體現了人的意志,相當于把民眾地位提到了天命的高度來對待,天命所表達的都是將民當作鏡子來反觀得到的,奉天命變成了愛民、敬民、重民,即周王朝所提倡的“保民”“裕民”,要求統治者要“敬德”才能“保民”,像周文王那樣“惟文王之敬忌,乃裕民”,反對殷紂王,貪圖享樂,民眾背離,亡國失位。在周王朝民本得到了很大的發展空間。
(二)先秦民本發展
陳來先生說:“中國古代文明演進的一大特色是文明發展的連續性。固然,春秋戰國時代的精神躍動比起以前的文化演進是一大飛躍,但是這一時期的實現與西周思想之間,與夏商周三代文化之間,正如孔子早就揭示的,存在著因襲損益的關聯……中國在這一過程中,更多的似乎是認識到神與神性的局限性,而更多地趨向此世和‘人間性,對于它來說,與其說是‘超越突破,不如說是‘人文的轉向。”[4](P16)儒家除了繼承發展“民為邦本”的思想以外,還延伸出“君為民本”的思想,認為二者是和諧統一的,民是國家的根本、基礎,民也是君主實現國家統治的基礎、前提。國家的代表者就是君主,既然民為國本,自然可以視民為君本,是君主統治之根本。所以,孔子的理想社會就是有“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秩序,要實現理想就需要君主做到“仁者愛人”“修己以安百姓”“博施于民而能濟重”;君需要民,民也離不開君,民需要君能為其做主,為民謀利,“天之生民,非為君也;天之立君,以為民也”(《荀子·君道》)說的就是這個道理。總的來看,儒家的民本思想是君本與民本的統一,為民謀利,體民、愛民的出發點和落腳點都是為了維護和鞏固封建統治,是通過滿足民眾的物資利益需求來盡可能地換取民眾對政權的支持,更似一種交換關系,也是一種治民之術。
《老子·二十五章》言:“故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域中有四大,而人居其一焉。”宇宙有四大而人居其一,對人存在的重要性是非常肯定的。按照熊十力以及梁啟超等人對“民”的定義,就是處于社會下層貧賤的民眾群體,加以老子相對論分析,上層統治者就是“貴”者,即君在上民在下,君為貴民為賤,君是位處高位但是要以下層民眾為基石,君雖為貴但是要以賤民為本。表現在現實政治關系中,君為貴,主剛、強、先;民為賤,主后柔、弱、后,作為明君自然懂得“柔弱勝剛強”的道理,君有自知之明而取柔弱之道才是長久之計。故《老子》說:“圣人終不為大,故能成其大”“知其雄,守其雌,為天下谿”“知其白,守其黑,為天下式。”只要君主明白這個道理,就能用謙虛的態度對待民眾,以此來爭取得到民眾的擁護與支持。君雖然統治民,但是民卻感受不到他的統治,這是君民之間最舒服的關系,也就是“太上,下知有之,其次親而譽之,其次畏之,其次侮之”(《老子·十七章》)。
秦末是民本思想被顛覆的時期,漢初是民本思想重新回歸的時期。由于漢初主黃老之學,用的是清靜無為的治國之策,結合現實需求加以對春秋戰國時期的民本思想的吸收借鑒,為新道家《淮南子》的民本思想奠定了理論與現實的基礎。
二、“民者,國之本也”
在秦滅之后漢初之時,“民本”思想的再次繁榮,讓治國為民這個思想深入人心,成為全社會的共識,也是思想家、政治家的熱門話題,民眾想要的是什么樣的生活、如何才能讓民眾過上安穩和諧的生活、民眾有什么樣的欲望和要求、如何才能滿足民眾的欲望與要求等問題都是有待思考和解決的問題。
(一)民者,何以為本
《主術訓》指出:“民者,國之本也。”[1]這種民本思想是在現實政治和歷史經驗之上總結出來的結論,統治者意識到民眾對于國家的重要性就如“猶城之有基,木之有根,根深則本固,基美則上寧”(《泰族訓》)[1]。
民眾是財富創造的主要力量。統治者集天下之財富,天下的財富是來自天下之百姓,《主術訓》說:“耕之為事也勞,織之為事也擾,擾勞之事而民不舍者,知其可以衣食也。人之情不能無衣食,衣食之道,必始于耕織,萬民之所公見也。物之若耕織者,始初甚勞,終必利也。”[1]盡管生產勞作的過程很辛苦,但最后會得到利益,這些利益不僅是勞作者可以享有,廣大民眾群眾乃至上層管理者、統治者都是利益分享者。只有累積了足夠的物質財富,國家統治系統才能順利運作,國家的祭祀活動才能興辦。當民眾創造了足夠多的物資生活資料,民則富,民富則國富,國富則君富,相反,民窮則君窮國窮。
民眾是王朝興亡的決定力量。自從商朝滅亡之后,民眾在王朝興亡中的作用開始有了初步顯現。至春秋戰國,禮壞樂崩的時代,諸侯國一個個興起又一個個滅亡,時代的思想家們不禁對這種政治現象進行思考,發現了這種政治現象背后有一個決定性的因素,就是民眾。《詮言訓》君主論中有個非常明確的立場就是“立君以一民”[1],“所謂有天下者,非謂其履勢位,受傳籍,稱尊號也,言運天下之力,而得天下之心”(《泰族訓》)[1]。所以,君要得天下、治天下,并不是因為君主掌握了君主該有的權勢和地位、接受了符印和圖籍、有了高貴的稱謂和爵號,而是因為君主得到了民心,用天下之民力才登上了君主的寶座,國家的興旺衰亡就直接取決于民眾的支持程度,得民心者得天下,失民心者失天下。
人民是戰爭勝敗的主要力量。民眾是國家的存在的基礎力量,民眾是國家財富創造的主力,君主要鞏固統治地位唯一的方法就是擁有民眾的力量,君民對內團結一致,對外排除萬難。在被不義之國侵略的時候能夠一致對外,抵抗外敵,在別國受到不義治國侵犯之時,也能夠團結力量幫助他國,救他國之民于水火之外。《兵略訓》說:“兵之所以強者,民也。”[1]歷史的經驗驗證了戰爭中民眾具有關鍵性的作用 ,民心的向背對于統治者政權的鞏固非常重要,是治國的保障,是成敗的關鍵,最后還是統治者事業成功最重要的也是唯一的標志。
(二)治國為民
已然確定了“民為國本”的基本立場之后,明確了以民眾為本、為民眾服務是統治者的天職。《淮南子》通過對古代民本思想的借鑒,其治國為民思想涉及各個方面,不僅是理論方面,還提供了許多行之有效的措施。
1.主觀上愛民。要做到治國為民,首先在主觀上要有重民、愛民的意識,才能有積極主動為民服務的態度。《淮南子》是有借鑒儒家仁愛思想的,認為:“今夫積惠重厚,累愛襲恩,以聲華嘔苻嫗掩萬民百姓,使之欣欣然,人樂其性者,仁也。”(《俶真訓》)[1]仁義之君能夠用自己的恩德向天下厚施恩澤,憐愛天下的百姓,天下的百姓也會因君主的愛心感到很欣喜。以堯為例來說明具體怎樣愛民、如何愛民,即“堯立孝慈仁愛,使民如子弟”(《修務訓》)[1],“堯乃身服節儉之行,而明相愛之仁,以和輯之”(《主術訓》)[2]。堯建立慈孝仁愛的道德規范,提倡節儉的方法,親自踐行、示范,讓天下百姓學習效仿勤儉節約、不爭不奪、和睦友好。故“仁愛洽,上下同心”(《本經訓》)[1],君民同心,君主與民眾的國家就因團結而更加穩固了。
2.政治上安民。《詮言訓》說:“為治之本,務在于安民。”[1]民眾能否有安定的生活環境和社會環境,是可以直接判斷統治集團地位是否穩固的。治國為民,是保證社會秩序穩定,減少戰亂、自然災害、社會動亂給民眾帶來的危機,也就是要使民安,即安民。安民的前提是君主能本著愛民之心,真誠地體恤民眾,為他們謀福利、除災害,使他們生活安定,于是國家安定、天下太平。結合漢初的社會情況,主要問題是如何安內而不是向外發展,比起發展軍事、擴充兵力、開拓更多領土來說,如何提供一個安穩的社會環境讓國內的民眾安之、定之才是當務之急。君主希望民眾能被安定,民眾希望君主能給予安定,這就需要二者相互信任。
3.經濟上利民。治國為民,先從主觀上愛民,再從政治上安民,最后是從經濟上利民,為的是百姓的切身利益得到實現,安民就是在政治領域為民謀福利,利民就是在經濟領域為民謀福利,經濟上最基本的福利就是解決民眾的衣食住行,基本飲食生活解決之后,甚至是讓安現富民。《主術訓》說,“人主覆之以德,不行其智,而因萬人之利”[1],利民指向的是 “萬人之利”,而不是一己之私利。圣明的君主應該以追求民眾的利益為己任,并將自己的利益實現建立在實現民眾利益實現的基礎上,君主獨樂不如與民眾樂,故“世之主有欲利天下之心,是以人得自樂其間”(《俶真訓》)[1]。
4.道德上教民。治國為民的第四個主要內容就是道德文化上教民。安民或是利民都是企圖從民心上下功夫,安民就是安民心,利民就是順民心,都是從外在策略上下功夫,但從古代民本思想發展歷史來看,還可以從內在的道德規范著手,一個殷明君主本身的道德修養、行為規范還能夠給民眾大眾樹立的一個客觀學習、效仿的范例,具有教化作用,有利于提高民眾的道德水平、文化素質。國家民眾的道德文化素質的提高,更有利于統一思想、維護社會政治穩定,所以,統治者對民施行的道德文化的教導也是中國傳統民本思想的一個重要方面。
三、民主視野下的“民本”進步性
列寧說:“民主是國家形式,是國家形態的一種。”[5](P201)。與“民本”不同,民主作為西方的話語,是一種制度形式的存在,“民本”是統治者道德上的自覺,是一個倫理范疇,是道德形式的存在。梁簌溟先生曾提出一個“怪事”,中國“民本”發展數千年,卻始終不見“民治”一詞的出現,“民本”就無法成為制度的存在,但就能否認“民本”存在的意義嗎?西學東漸,民主傳入中國,在民主作為外來思想要在中國落地生根并走出中國民主思想的一條新道路之前,“民本”是必要且必需的存在。學者韋政通說:“在近代民主政治未成熟以前,對于防范權利,實在想不出比民本思想更好的方法。就是在今天,環顧世界各國政治現狀,我們能說民本思想已失去其意義了嗎?”[6](P31)即使在當代,我們用民主的視角去看“民本”依然有其借鑒學習的價值。
1.追求民權。民本思想里究竟有沒有民權,梁啟超認為,中國古代民本思想里是沒有民權一說的。法家向來是重權不重民,儒家重民但不重權,道家則是愚民政策,不主張民眾參與政治,法家更直言“民智不可用”,自然也是不承認民權的。包括《淮南子》全篇沒有提及“民權”一詞,僅有“民治”在《修務訓》中出現一次:“吳與楚戰,莫囂大心撫其御之手曰:‘今日距強敵,犯白刃,蒙矢石,戰而身死,卒勝民治,全我社稷,可以庶幾乎!”[1]這里的“民治”也只能做保全民眾,使民得治來理解,并沒有涉及民權以及民權實踐。古代民本思想中沒有民權也不為奇,但是隨著歷史的發展,民眾的地位是不斷提升的,即使民權沒有明確地被提出,但是民本思想也有追求民權精神的傾向。
2.天下為公。《淮南子》中之所以一而再再而三地確認民眾對國家的重要性,積極在各個方面彰顯民本的政治精神,其中一個主要原因是秦二世而亡,認為天下皆為他一人所有,且為“縱耳目之欲,窮侈靡之變”(《兵略訓》)[1],不斷地向百姓索取財力、物力、人力,民眾“勞罷者不得休息,饑寒者不得衣食,亡罪而死刑者無所告訴”(《漢書·賈山傳》),民不聊生的狀況讓秦王朝徹底脫離的國家統治的軌道,最后在農民起義中結束。民眾在起義中爆發出來的力量是巨大的、驚人的,這天下是民眾共有的,民眾才是天下的擁有者,沒有人能私自霸占。《淮南子》中雖然沒有直接表明民擁天下的觀點,但是多次間接表達了以及肯定了這種觀點的正確性,如“所謂有天下者,……而得天下之心”“紂有南面之名……失天下也”。天下本無心,但以民心為心,天下即民眾,民眾即天下,意味著天下為民所有的觀點是很明確的。民眾不僅是天下的擁有者,還是天下的享有者。立君為民,君主存在的意義是為民謀利、為民除害,讓民眾安心生活,還要為民眾基本生活需求謀劃,除了向天祈福,還“教民養育六畜,以時種樹,務修田疇滋植桑麻,肥墝高下,各因其宜,丘陵阪險不生五谷者,以樹竹木。春伐枯槁,夏取果蓏,秋畜疏食,冬伐薪蒸,以為民資”(《主術訓》)[1]。為了讓民眾生活得更好,以輕徭薄賦來減輕經濟負擔,民眾安心享有天地的給予。無論是天下民有還是民享,都可以看出天下為公的思想內涵。
3.人格平等。民治精神還包括使全國的民眾擁有各盡其能的平等機會。《淮南子》依據道論,天地萬物包括人皆是由道而生,從本質上來說眾人都是平等的,并沒有高低貴賤之分,但是《淮南子》又提出“人有三等”,由于古代中國始終是一個中央集權的封建王朝,現實的政治生活中有嚴格的等級劃分,社會底層的民眾與上層統治者之間有嚴重的等級差別,待遇也極其不平等。這種不平等是社會的中國古代的事實現象,在現在來看亦可直言不諱,但是在《淮南子》年代,雖然主張人性平等,但人有三等,就是認識到封建等級制度的極度不公平,可能也沒辦法直言反對。于是《淮南子》從天地萬物之起源上來闡釋天地萬物本就同道而生,由道而來又隨道而去,眾人生來本就是平等的,借此方法來間接表達其對人格平等的追求。君民之間,相互有訴求,君求民者有二,民求君者有三,君民乃相報的關系。君民還要同樂同苦,民眾吃不飽穿不暖,君者也會食之無味,民眾豐收慶祝,君主也會一起慶祝感受快樂,這些觀點在一定程度上都有縮小的等級差的作用。另外,民眾既能推翻統治者,也能擁護統治者,這是證明君民之間平等的最好證據。君臣之間是相依相制關系,君道無為臣道有為,只有相互依賴、相互合作,才能共同進行國家治理工作,從選拔到任用,無處不在提倡平等,無論是從出生、性別、特長等各個方面去提倡平等,不同民族、區域的人有不同的風俗習慣,依然提倡平等,人們居住的地理環境不同,造就了不同的性格、特長等,但是眾人依然是平等的。
民主里一個主要特點就是有民治思想,而胡適先生曾經明確指出過《淮南子》中:“‘集力之所舉無不勝也,而眾智之所為無不成也一條很重要的原則。這便是民治主義的基本理論”[7](P46) 。除此之外,他還指出“無愚智賢不肖,莫不盡其能”(《主術訓》)[1]也是民治主義的基本理論。也就是說《淮南子》的民本思想是隱藏了民治主義精神的,所以用民主的視野來解讀民本思想的進步性是完全可能的。
四、對進步“民本”的追求
在中央集權統的背景下,《淮南子》間接肯定民眾是擁有一定權利的,并鼓勵民眾用自己所擁有的權利去參加政治活動,倡導民眾要去追求、行使自己的權利,這是時代的進步。
1.政治決策聽民意。《淮南子》中的君臣關系就提倡的是君主能夠虛心聽取臣下的意見,不專制、不獨斷,如“齊莊公好勇,不使斗爭,而國家多難,其漸至于崔杼之亂”(《主術訓》)[1],就是齊莊公好勇力不聽臣子勸諫,導致國家多災多難,最后釀成崔杼弒君。同樣的還有“頃襄好色,不使風議,而民多昏亂,其積至昭奇之難”(《主術訓》)[1],這些獨斷獨裁不聽勸告的統治者最后都沒落得好下場。這些實例從正面說明了君主獨斷專權是萬萬不可的,主張統治者一定要多納諫,君主與普通人一樣,畢竟個人能力有限,若“專己之能,則其窮不達矣”(《主術訓》)[1]。所以統治者在用人之時就多用有才之人,要不拘一格地選拔人才。再就是積極鼓勵臣民多參與政治提議,人多則智廣,“眾智之所為,則無不成也”(《主術訓》)[1]。《淮南子》反對臣子一味地、毫無原則地茍同君主,臣民要有自己的價值判斷,不會盲目崇拜和愚昧服從,為國家、為民眾就要能夠輔佐君,提出不同的治理意見,才能避免秦王朝歷史再次出現。實際上“眾智眾力”的政治就包含民治的思想,君主能夠認識到自己知識有限、能力有限,就必須依靠全國民眾的耳目為自己的耳目,依靠全國民眾的手足為自己的手足,用民眾的智慧來思考問題,用民眾的力量來爭取成功,君民攜手來共同完成治國大業,而這種治國的方法在歷史中也被多次實踐和肯定,這也是《淮南子》提倡民治最直接的體現。
臣民要多參與治權,統治者也要多聽意見,吸收臣民意見決定的國家決策才能順民心,這就是民權的體現。而這一切需要建立在人格平等的基礎上,才能進一步實現。當然,從民眾的角度上看是權利的實現,從統治者角度上看這也可以是一種鞏固國家統治、維護自身利益的手段,不管從哪個角度看,但實際上確實從民本思想中看到了民權的因素,這種進步的民本思想促進了民權的進一步發展。
2.政治行為接受民眾監督。《淮南子》中主張君主要多聽取民眾的意見,自然就是尊重民眾的輿論。一位賢德的君主,在肯定人格平等的基礎上,尊民意,與民治,于是“故賢者盡其智,而不肖者竭其力”。君主要盡職盡責,廣泛地采納輿論是不二法門,中國古代有很多輿論機關,“史載書,瞽稱詩,工誦箴諫,士傳言,庶人謗”等,可見對輿論的重視,畢竟“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的道理還是深入人心的。雖然對于大眾的輿論要多聽多用,但不代表要全聽全用,要有所權宜衡量,不能絕對地盲從。民眾眾多言論指向不一致也是正常的,這時“多數取決制度”就是最好的方式,輿論多數者必是與多數國民的利益相符。
縱觀《淮南子》的民本思想,從理論層面來看,是進步的。《淮南子》之所以從理論層面重視民本理念,是企圖從理論層面將秦王朝統治之法的弊端重新改造,反思深知民眾對國家的重要性,深知民意是要被尊重的,也深知民意是要被實現的。即使封建專制不可動搖,但是依然在其民本的背后隱藏著民治與民權的美好希望,在保守本分的民本里注入了進步思想,寄托了自己的美好期望。也正是因為中國古代民本思想的深處隱藏了很多進步思想,才有可能成為西方民主扎根中國的理論基礎與前提。正如梁啟超先生所說:“近二十年來,我國人汲汲與移植歐洲政治制度,一制度不效,又顧而之他,若立憲,若共和,若聯邦,若蘇維埃……凡人所曾行者,幾欲一一取而實驗之。然而實名相繆,致絲愈棼,蓋制度不值基于國民意識之上,譬猶掇鄰濮之繁花,施吾家之老干,其不能榮育宜也。”[2](序言)所以說,中國古代民本與近代民主以及當代民主有不可分割的親密關系,雖然民本不是民主也不可能成為民主,但是卻為民主在中國的生根發芽開花結果奠定了堅實的理論基礎。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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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陳勝粦.林則徐和鴉片戰爭論稿:增定本[M].廣州:中山大學出版社,1990.
[4]陳來.古代倫理和宗教——儒家思想的根源[M].上海:上海三聯書店,2009.
[5]列寧選集: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6]韋政通.中國的智慧[M].北京:中國和平出版社,1988.
[7]胡適.淮南王書[M].長沙:岳麓書社,2011.
[責任編輯?孫蘭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