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玉山
敬愛的父親已經走了整整30個年頭了。目睹這個數字,心里竟然是十分不相信。有這么長嗎?印象中應該是沒有的。平時總是覺得沒有多長時間呢。因為很多時候,在我忙著什么或者不忙清閑得發呆愣神時,父親總會不打招呼就出現在腦海、心中或眼前。他老人家那帶著微笑的臉是那么清晰真切,那么如同生前一樣,好像非常希望和我談談,又好像要告訴我什么高興喜悅的事,同我分享,讓我開心……
我知道, 在生活中每個人只能陪你走一段路,遲早是要分開的。這些天,隨著距離父親病逝三十年紀念日越來越近的這些天,我總是有意無意地回憶追溯父親的那些片段,總是想集中精力將那些片段——支離破碎、毫無聯系——的零碎片段自然地合攏聚集在一起,使得父親的形象能夠全面完整,就像一部絕妙無比的電影有始有終……
臉上的泥土不能阻擋眼中的光芒,歲月不饒人卻不會沖淡記憶中父親的慈愛。寫這篇紀念父親離開我們30 年的回憶作品,首先映入眼簾的是1944 年冬天的江蘇洪澤湖,作為鄉長的父親當時帶領著手持原始武器打游擊的二三十個農民組成的鄉小隊,在一個滴水成冰的夜晚被日寇漢奸隊伍包圍。一場短促血戰后,父親的土造獨角輪槍沒有子彈了,幾個日本兵在當地熟悉地形的漢奸引導下,窮兇極惡地追擊父親。我的父親在這生死關頭表現出了與生俱來的果敢機智。他老人家依仗著腿腳利索和臨危不懼,繞著圈子在稀疏的蘆葦蕩里奔跑,最后來到洪澤湖邊,一頭扎進刺骨的湖水里。從小練就的游泳技能讓他老人家絕地逢生,也開始了參加新四軍正規部隊以后的10 年戎馬生涯……
那是1986年的冬天, 一位解放軍的將軍來到我家,見了父親,緊緊抱住他老人家的肩膀,熱淚盈眶,那個場面非常感人。后來我才知道, 這位將軍是當年父親連里的通訊員,除了本職工作,他還擔負著為父親背水壺的任務。1948 年底的淮海戰役雙堆集戰斗中,敵人扔過來幾顆手榴彈,父親一聽動靜不對,急忙把他推到一邊,手榴彈就在他剛才匍匐著的地方爆炸了,一塊零碎的彈片重重地擊穿了他身上背著的水壺。可以說是父親或者說父親的水壺救了他一命。也就是在這位將軍叔叔的口中,我知道了解了看上去并不威武的父親10年戎馬生涯中許多富有傳奇色彩的經歷……
隨著一件又一件事情接踵而來,記憶的大門豁然洞開,那些和父親有關的過往破土而出,洶涌蓬勃,讓我心潮起伏,激動亢奮。總有一件事情觸及到內心深處最為柔軟的地方,讓我情不自禁地淚流滿面……父親就像一本厚厚的書,每次輕輕地打開,都有新的內容,新的溫暖,新的收獲,需要慢慢地細品回味。在細品回味中使得自己平淡的生活多了幾分色彩,幾分力量……
30年前,父親走了,那么戚戚。“無父何怙,無母何恃?”人生最痛苦的莫過于“子欲養而親不待”。低徊愧人子,不敢嘆風塵。此中滋味,語不能及。只有默默忍受,別無選擇。巨大的傷痛,是無法言說的,也幾乎無法書寫。不管怎樣,沒有任何東西可以隨著時間而被帶走,沒有任何傷口能夠隨著歲月得到愈合。我明白,用心過好每一天就是對父親最好的紀念。父親他老人家留下來的寶貴精神遺產足以讓我好好學習一輩子……
父親,我的慈愛的父親,這30年,我們一家過得很好,好得甚至遠遠超過了您老人家生前的預料想象。只是,只是,我們一家人一直都想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