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元峰
摘要:語文學科核心素養可以歸結為語言建構與運用、思維發展與提升、審美鑒賞與創造、文化傳承與理解等四個層面,這四個層面素養的實現都離不開文學教育。因此文學素養是語文教師的基本素養,表現為語文教師應具有詩性氣質,有良好的文學理論修養和較高的人文素養等。文學素養的高低決定著語文教師受歡迎的程度和語文課程所能達到的高度。
關鍵詞:語文教師;文學素養;基本素養
2020年修訂的《普通高中語文課程標準》將語文學科核心素養歸結為四個發展層面:語言建構與運用、思維發展與提升、審美鑒賞與創造、文化傳承與理解。在這四個層面中,課程標準尤其突出“審美鑒賞與創造”這一文學教育的美育功能,為其列出了低、中、高的不同層級,并分別制定了每一層級的內涵目標。比如,高級目標規定:“在鑒賞活動中,能從不同角度、不同層面鑒賞文學作品,能具體清晰地闡釋自己對作品的情感、形象、主題和思想內涵、表現形式及作品風格的理解。能比較多個不同作品的異同,能對同一作品的不同闡釋發表自己的觀點,且內容具體,依據充分。能對作品的藝術形象及價值有獨到的感悟和理解。有文學創作的興趣和愿望,愿意用文學的形式表達自己的情感,追求正確的價值觀、高尚的審美情趣和審美品位。”這種對語文學科核心素養中文學素養的強調符合語文教學尤其是中學語文教學的實際。因此,文學素養必然成為語文教師的基本修養。
一、語文教師的詩性氣質
詩是什么?詩是說出來的東西之外的東西。詩性氣質是指在欣賞文學作品的時候要有敏感的心靈。一個只會講現成答案的語文教師是不合格的,其缺點是只能做固有觀點的傳聲筒,不敢也不能引領學生在文學的浩瀚海洋里自由遨游。從這個意義上講,語文教學對教師的遴選要求是很高的。比如,閱讀廢名的小說《橋》時,一天早晨起來,女主人公琴子推開屋門,看到奶奶的拐杖沒有拿進屋里而讓它落在院子里遭了露水。作品寫到:“琴子拿起了拐杖。‘你看,幾天的工夫就露濕了。另一個女孩聽了,說:‘奶奶的拐杖見太陽多,怕只今天才見露水。琴子說:‘你這話叫人傷心。”一支拐杖值得兩個女孩子為其大動感情嗎?在此,這支拐杖仿佛有了生命,它成了一只小貓、一條小狗甚或一個小孩,在清冷的夜里忘記將他抱進屋里而致使他挨了露水受了凍。這里是在寫拐杖嗎?是,又不是。奶奶在世的時候,她的拐杖肯定每天要拿到屋里,如今奶奶剛剛去世,就把她的拐杖忘了。這段對話借助一支拐杖表現對奶奶去世的感傷,比直接表達不知要高明多少倍。中國古人講究“景外之景”“象外之象”,如果此處讀者僅僅把拐杖當成一支拐杖,而不能敏感地把握這一意象背后深蘊的情感,文學鑒賞的任務就沒有完成,一部充滿詩情畫意的作品會被鑒賞得味同爵蠟。再比如,閱讀奧地利作家茨威格的小說《象棋的故事》時,其中有一個細節會讓讀者怦然心動:奧地利被德國占領了,一個奧地利人被德國人抓起來關在一問囚室里,這問囚室空空如也,徒有四面空空的白墻。這個奧地利人長期被關押在這里,他的感覺產生了高度的饑渴。一天他被提審,審訊室里審訊官還沒有來,他忽然看到掛在衣架的一件皮衣上,正有一顆晶瑩的水珠沿著衣服的縫隙向下徐徐滾動。他對這顆水珠產生了濃厚的興趣,目不轉睛地盯著它,心里異常激動。在他看來,這水珠滑落的景象太生動了,太迷人了。面對這樣的小說細節,粗心的人可能會一掃而過,甚至可能會有人認為這是小說家的閑筆。只有具有詩性氣質的人才會對其怦然心動。能對一顆水珠產生如此濃厚的興趣,這個囚徒的感覺是何等饑渴啊!老舍在談及創作經驗時說:“一點風一點雨也是與人物有關系的。”對于那一點“風雨”,我們有什么理由不重視呢。
文學是人學,非讀文學無以深刻地理解人生。語文教師是學生文學的引路人,學生對文學的感覺、興趣、愛好甚至迷戀與語文教師關系密切。語文教師理應有一顆善感的心、細膩的情感,能夠感知和體悟文學的高妙,能夠戚戚然于人生的苦樂,將詩意和遠方灌注于學生的心靈,從而引領學生走上一條充滿詩意的人生路。中國學生發展核心素養課題組指出,核心素養是中國學生應具備的、能夠適應終身發展和社會發展需要的必備品格和關鍵能力。對文學的愛好,不正是學生終身發展所必需的品格嗎?試想,語文教師如果不能培養起學生對文學的愛好,甚至反而增加了學生對文學的厭煩和畏難情緒,那是怎樣的一種悲哀啊!
二、語文教師的文學理論修養
語文教師僅知道一部文學作品好在哪里是遠遠不夠的,其必須知道為什么好,即必須由感性認識上升到理性認識,這個過程文學理論修養的重要性就充分體現出來。文學理論修養是對語文教師提出的更高要求,它要求語文教師不僅僅是文學作品的欣賞者,還應該是文學作品的分析者、研究者和評論者。文學欣賞主要是圍繞文本的內容和形式在文本之內進行的,而文學評論則需要由文本延伸到社會、生活、人生、文學史、文學思潮等文本之外的因素來考量。這樣,一個文學評論者的文學理論修養就應該包括社會生活閱歷、歷史知識涵存、文學理論資源等諸多方面。這樣的語文教師就不再僅僅是一個教書匠,而將一步步變成一個教育家。
老舍被譽為“人民藝術家”,被稱作“描繪市民社會生活的藝術大師”,其代表作《駱駝祥子》將20世紀文學領域的庶民文學推向高峰,是典型的帶有京味特色的作品。要理解老舍作品的京味特色,沒有一定的文學理論基礎是做不到的。分析老舍作品的京味特色首先要懂一點音韻學知識。北京話的特點十分鮮明:其一是四聲勻稱,平仄和諧,律動感強;其二是保有大量輕聲字,輕重適度,節奏明快。有人對老舍的幾部作品做過統計,文本中的一聲占17%,二聲占20%,三聲占20%,四聲占26%,輕聲占17%。由此可見北京話聲調之和諧。老舍先生運用北京話開展寫作,除了體現北京話的聲調和諧特點之外,還特別追求音節的“律動”,他認為“一段文字的律動音節,是能代事實道出感情的,如音樂然”,他力圖“把白話的真正香味燒出來”。比如在《駱駝祥子》中,虎妞終于和祥子結婚了,她每天心里都特美,作品這樣寫到:“虎妞很高興,她張羅著煮元宵、包餃子,白天逛廟,晚上逛燈。”根據范亦豪先生的分析,這段話每句最后一個音節分別是仄平輕仄平,音調兩次起伏,聽起來自然、舒服;整段話落于平聲——“晚上逛燈”,烘托了虎妞新婚后高興的心情,如果顛倒過來以仄聲收尾——“晚上逛燈,白天逛廟”,則大煞風景。就句式看,節奏短促,與虎妞那忙活勁兒相配合,恰恰表現了虎妞的興奮。就平仄對仗看,“煮元宵”——仄平平,“包餃子”——平仄仄,“白天”——平平,“晚上”——仄仄,詞義跟平仄對仗工整,音樂性與情緒表現完美結合。與這種愉快的情緒相對照,小說中寫到了祥子在楊家辭工回家的一段:“拉著鋪蓋卷,他越走越慢,好像自己已經不是拿起腿就能跑個十里八里的祥子了。”三句話結尾兩個仄聲一個輕聲,而且最后一句長達23個字,其中包含9個仄聲、8個輕聲,讀起來就覺得陰郁沉重。對老舍先生的作品做這種音韻學上的解讀是十分有意義的,既可以使學生理解白話文的經典性,又可以為學生起到示范效應,同時也培養學生咀嚼文學語言的能力。
20世紀西方文學理論獲得了長足的發展,文學批評走向多元化、專業化、系統化。俄蘇形式主義文學批評、英美新批評、精神分析批評、神話原型批評、讀者接受美學批評、結構主義文學批評、解構主義文學批評、女性主義文學批評、新歷史主義文學批評、文化研究批評、后殖民主義文學批評等等,使文學理論由重點研究作家向重點研究文本繼而向重點研究讀者接受轉移。新的文學理論給文本解讀和文學批評提供了新的可能性,一些經典文本因為有了新的闡述武器而被重新認識。作為語文教師,了解、精研這些新的文論思潮是十分必要的,教師應主動運用這些新的文學批評方法分析文本、輔助文學教學。林徽因1934年發表的短篇小說《九十九度中》是中國現代文學史上的經典之作。小說舍棄完整的故事情節,在張宅壽筵、喜燕堂阿淑的婚禮、點心店、拘留所、報館等大場景中穿梭,人物有四十余個,可謂人物眾多、場面紛呈。如果我們依據形式主義文論來分析這篇小說,會獲得更為獨特深刻的認識。形式主義文論認為“一切形式皆內容”,所謂“寫什么”和“怎么寫”是同一個問題不可分割的兩個方面,不存在可以與形式相剝離的純粹內容或者與內容相剝離的空洞形式。小說《九十九度中》的兩個主要事件——張老太太壽筵和阿淑婚禮,看似風馬牛不相及,實則體現了作者巧妙的構思和深入的思考。張老太太的七十壽誕,女主角本應充滿幸福,但作者卻沒有讓人感到她有任何的幸福感,相反,在表面的浮華中隱約地表達出了她的無奈和無聊。文中有這樣的文字:“這個婦人,今早由兩個老媽扶著,坐在床前,攏一下斑白稀疏的鬢發,對著半碗火腿稀飯搖頭……”“老太太顫巍巍地喘息著,繼續維持著她的壽命。雜亂模糊的回憶在腦子里浮沉……”至于另一個喜事的主角阿淑,她的婚禮變成了“一鞠躬,一鞠躬地和幸福作別”。阿淑甚至在婚禮上想到了自己的結婚完全是為了討好可憐的父親,甚至想到了自己青梅竹馬的九哥。這喜事中蘊藏著寂寞、悲哀和無奈。仔細思考,這兩件事并不是孤立的,作者通過情節結構的循環,造成了人事間的對比、映照和襯托。張老太太表面幸福長壽卻內心寂寞,暗示阿淑被嫁以后漫長的寂寞歲月;阿淑婚禮上“一鞠躬,一鞠躬地和幸福告別”,暗示了張老太太當年也是這樣悲哀地走向了毫無愛情的婚姻。這種循環對照的結構形式帶來主題上的升華:在當時的社會環境里,婦女的不幸命運不是偶然現象,它幾乎是命定的、任何女人都難以逃脫的命運。可以說,正是作者在情節結構上采取了循環對照的形式,使得小說層次感增強,給讀者留下豐富的想象和品味空間,這很好地體現了形式主義文學批評“一切形式皆內容”的思想。
文學作品是精神產品,優秀的文學作品絕不僅僅只有一種解讀方法,只有教師多掌握幾種理論武器,才能在教學過程中開闊學生的思路,深化學生的認知,令學生的思想變得豐富而深刻。
三、語文教師的人文素養
文學即人學,人文主義是優秀文學永恒的主題。人文素養是文學修養中應有之意。語文教師不只是教書匠,其是先進文明的傳播者,同時也是愚昧、野蠻思想的抵制者和批判者。沒有起碼人文素養的人,無法談文學,更不能做一名合格的語文教師。
長篇小說《狼圖騰》曾經風靡一時,從普通讀者到專家學者都贊不絕口,人們認為這部小說體現了偉大的民族自省精神,贊揚它是“力透紙背的大書”,是一部“奇書”。作品昭示,我們必須將民族性格中這種孱弱溫順、任人宰割的“羊性”完全克服掉,代之以長期被儒家文化所漠視和壓制的“狼性”,即把狼作為我們這個民族的“圖騰”,我們的民族才有振興的希望。作者自豪地說:“我總算用游牧民族狼圖騰這把梳子,把中國史家用儒家精神故意弄亂的歷史重新梳通了。”然而,從人文主義的觀點看,這一命題本身是值得商榷的。恰如評論家李建軍所說:“對狼來講,弱肉強食從來就是天經地義的真理,而動物學意義上的生存則意味著一切;母親的眼淚,愛人的憂傷,弱者的痛苦,無辜者的犧牲,都可以被當作手段服務于強者的生存這一至高無上的目的。《狼圖騰》贊美的就是這種庸俗的生存哲學和‘輕薄的偽價值。它把野蠻當作文明,贊美那些殺人越貨、無惡不作的強盜。”這是赤裸裸的弱肉強食的“叢林法則”體現了作者思想中人文主義精神的淡薄。作為教育工作者,我們不能被作者的氣勢所吞沒,也不能被一些讀者的歡呼所裹挾,我們要旗幟鮮明地站在人文主義的立場,將正確的價值觀念傳遞給學生。
總之,一名優秀的語文教師需要具有多方面的素養和才能,如寫作能力、朗誦能力、演說能力、幽默氣質等,然而,在這些眾多的素養中,文學素養才是居于核心地位的素養,文學素養的高低決定著語文教師受歡迎的程度和語文課所能達到的高度。文學素養是語文教師之所以成為語文教師的關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