澤上的螢火

因為心中念著人，見了澤上的螢火，便以為是自己身上飄出去夢游的魂。

十七歲的艷茹是個愛夢游的女孩。

高考結束后，艷茹經常對著村子后面一片沼澤上的蘆葦叢發呆。

夏天的蘆葦叢茂密，艷茹喜歡看風吹后蘆葦彎成鐮刀，喜歡聽隔壁男孩吹起清脆的蘆笙，更喜歡看大雁在蘆葦叢中飛翔。

一輪清麗的月亮升在空中，把一盤清輝散在斑駁的蘆葦上。艷茹喜歡看蘆葦上飛舞的螢火蟲。隔壁的男孩說螢火蟲是一個人的靈魂變的，有多少螢火蟲飛舞就有多少靈魂在游蕩。

艷茹將信將疑，隔壁男孩是隔壁人家城里的親戚，在縣城上高三，高考結束后來農村玩耍。艷茹找不到什么理由反駁他，因為他見多識廣，但艷茹確信有一個螢火蟲是從自己身體里飛出去的。

夏天，涼風習習，隔壁的男孩喜歡在月下捉螢火蟲，捉完后放在小瓶中發光。艷茹問他為何這樣做，他開玩笑說要學晉人車胤囊螢照讀，刻苦讀書。艷茹笑著反駁道：那你白天做什么呢？男孩詭異地笑道：白天睡大覺啊。于是，兩人哈哈大笑起來。艷茹知道他是故意逗她玩的，男孩總會給她講城里稀奇古怪的故事和縣城學校的事情。艷茹知道縣城中學都是全縣選拔去的好學生，艷茹那一年差幾分就選上，可惜……最后只能在鎮中學讀完高中，這是艷茹一生的憾事。

男孩說學校里有月牙池，夏天里面開滿荷花，池邊是兩行茂密的梧桐樹，學生們夏天在林蔭大道上讀書。學校里的老師都是江南來的，博學多才，吹拉彈唱樣樣都會。女英語老師特別時髦，一天換一身衣服，不帶重樣。艷茹聽后，恨不得立刻插翅飛到縣中去看看。艷茹想：要是一生中能有機會在縣城讀書，哪怕只有幾天，那該是多美好的事情啊！

月光下，男孩的臉清晰明朗，鼻梁高挺，棱角分明，細瞇瞇的眼睛亮閃閃的。這時，一只螢火蟲飛過來，男孩伸手捉住，說：瞧，這就是我的魂，等我走了，魂就存這兒了。男孩轉身把螢火蟲交給了艷茹，艷茹仔細觀看，像觀看一件寶貝。

十七歲花季，萌動世界，男孩女孩之間的情愫如夏天般瘋長。

轉眼錄取通知書下來了，男孩考取南方的一所大學，艷茹卻沒有考取。

臨走的一個晚上，男孩指著一只飛舞的螢火蟲在艷茹耳邊悄悄告訴她：我還會回來的，你等著我，記住我的游魂在這里。

男孩走后，艷茹心里空蕩蕩的，仿佛魂丟了一般。艷茹天天晚上去蘆葦叢中尋找那只螢火蟲，尋找那只屬于男孩的螢火蟲，它飛到哪去了？它渴了沒有？餓了沒有？它在做什么呢？

一年，一年，又一年，光陰就這樣過去了，艷茹再沒有尋找到那只螢火蟲，男孩沒有再來。有時艷茹會傻傻地自言自語：你去哪里了呢？還記得當時的話嗎？

艷茹有些癡迷，母親愁壞了，嘆口氣道：這孩子是怎么了呀？鬼迷心竅的，是書讀多癡了吧？早知不給她上學了。父親也在一旁抽著煙，唉聲嘆氣地說：你看這學上的，還把孩子給耽誤了。其實他們哪里知道艷茹的心事。

二十二歲那年，艷茹草草地嫁到了另一個村。記得出嫁那天，艷茹偷偷地買了幾個筆記本和幾只筆藏在陪嫁箱子里，她要抽空多學習文化，她怕將來隔壁的男孩說她孤陋寡聞。

二十年過去了，艷茹再也沒有等到隔壁的男孩。

每年夏天的時候，艷茹還會回村里去看看澤上的螢火，她的心中一直還記著男孩的約定。

作者簡介：王艷，江蘇宿遷人，系中國微型小說學會會員，宿遷市作家協會會員，散文、小說陸續發表在省、市級文學報刊。

（責任編輯 王瑞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