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 琨
(安徽師范大學(花津校區),安徽 蕪湖 241003)
在研究生在讀期間,對于繪畫的深入學習過程中我深知我知識淺薄,沒有循序漸進的想法,只是隨心所欲地把眼前的事物或景物如實描繪,并沒有畫出什么樣子。以往的按部就班的繪畫技巧在空白的畫布上發揮不了它本身的安全感,反而加劇了在創作面前我的恐慌與不知所措。由于我一直選擇親眼所見如實寫生的方式,自然畫不出腦海中的那些憑空虛構的物體,也沒有可以把一些靈感轉化為真實的物象的過硬本領,于是我開始尋找一些能承載我的復雜情感的存在著的日常物體,比如蘋果、人手,從小圖到大圖,從整理到整合,最終以一個蘋果為作為粘合劑,將各種獨立于畫面的物象重組成一個個天馬行空的幻象。
在形成自己的風格的過程,研究大師作品和繪畫流派是選擇繪畫風格的必經過程,古典繪畫的高超技法與明暗關系,印象派之后的光影的忠實記錄,塞尚的回歸繪畫的初心,當代多樣藝術流派層出不窮都是為之著迷的藝術魅力所在。我似一只小舟在暢游過程中最終停留在超現實主義的港灣,超現實主義的題材不受任何約束,無論是歷史神話典故與宗教人物,還是難登大雅之堂的渺小之物,都無一例外地經過畫家的雙手剝落了其本身的世俗表皮,坦然顯露無處可訴的羞澀。無論是繁雜的各種物象充滿畫面的各處,還是極簡的幾個物象占據畫面的部分,都在畫家看似信手拈來的安排中得到出乎意料的沖擊。超現實主義者們并不在意畫面的美與丑、宏偉與平凡、深意與淺薄,他們熱衷于放大或集中一些存在人們生活的、特別的、不常見的事物,注重在畫面投入畫家的飽滿感情與豐富思想,而觀者的感受因此得到一剎那的刺激甚至有點驚訝,腦海中的記憶領域受到微妙的觸碰。
尤其是馬格利特的繪畫,讓我更多的感覺他的哲理如此吸引人,因為他的代表離不開標志性的青蘋果。在他的畫中,蘋果可以被放大得可以充滿整個房間,可以被添加一段文字:這不是一個蘋果,可以被放置在戴著黑禮帽的紳士男人的面容前。相同的蘋果,在精心設計的構圖的配合下,清晰表達畫面內容的新意,因此脫離了它的詞語含義和現實用途,具有更偉大的意義。這與我的觀念——沒有平凡的景物,只有不凡的生命不謀而合。為了更多的表現深遠的意味,他反復試驗物體的多樣組合,重復使用有象征性的物體,構成也很簡單,沒有太多的技巧和色彩。這也讓我有勇氣從創作的空白出發,不斷加入自己的想法和感受,選擇生活中的物體與素材進行結合,一步一步地達到自我情感與繪畫技巧的和諧統一,從而使繪畫創作的經驗得到提升。
《一個蘋果·成熟》是筆者開始進行向個人風格的轉變,正是對自身認知的逐漸認同的一個重要轉折期。筆者是采用超現實主義繪畫風格去表達人類與自然的共處的微妙場景。選擇這個場景可能是我想表達鳥與人手對蘋果的爭奪如同本能與欲望的復雜關系,正如鳥吃果子是自然生存本能,而人吃果子是人類掠奪欲望,如何平衡它們之間的關系是需要思考的。但是畫這些并不是要給予一個答案,也不是要評價一個對錯,而是在現實生活看到一些事情有感而發的一種反饋,帶有筆者的某種說不清的不安意味。自然的美隨處可見,盡情舒展的樹木、波光粼粼的水面、層層疊疊的云群等等都是熟悉又獨特的生命體,在遠方長鳴的飛鳥充滿靈動地默默觀察周圍的一切,充滿悠長又深遠的意境。而存在天與地之間的人類更是情感更為復雜的生命體,既可以移山填海,塹山堙谷,也可以蓬生麻中,不扶自直。如今是人類為了生存而改變自然,還是自然為了自保而主動改變,已經很難說清楚了,但是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人類的欲望不能過界,要保持人類生活的地方與自然的環境的平衡。如果一心只有貪欲,一味破壞大自然,終會有一天自我毀滅。正是這種說不清的頓悟驅使我把這種感覺落實,將它呈現在畫布上,然而繪畫的過程中真情實感也在慢慢改變,最終向藝術性的方向靠攏。
首先,從畫面構成來說,空間沒有特定的設定,筆者無意要設計成室內狹小空間或室外廣闊空間,都是為配合畫面上的這些物象而會有所選擇。而且我會特意畫幾幅小幅完成度比較高的草圖,逐漸完善模糊的想法。我嘗試著在整個構思中將蘋果與人手組合成一個共同體,他們都是我在潛意識里外顯的象征,存在在我的現實生活的方方面面,占據于我的思維與心理的角角落落,容載著我的復雜情感的悲歡離合。為了給人手接觸蘋果的一個動作尋找一個合適的場景,在一些作品中我嘗試添加各種元素為了豐富畫面的故事性。蘋果被放置在桌子上,在鏡子面前映射出它的反面,從鏡子的邊界伸出一只手,這只手舒展手指,朝向鏡子里蘋果似碰非碰。這里的蘋果是欲望的體現,它經過人手的靠近而多了渴求的意味,然而鏡子忠實記錄它本身的真實面目——只是普通的蘋果,是否人性的力量使它變得不凡呢?接下來我還特意用蘋果代替玫瑰枝干上的玫瑰花,有重量的蘋果與一根易折斷的枝干連接,人手則拿著枝干,另一只手則沒有蘋果,方向與枝干上的蘋果互為對立。此刻的蘋果是所謂目標的象征,人手與蘋果的一定距離則是永不滿足的追尋過程。《一個蘋果·成熟》不再集中蘋果的存在合理性,而是更多聚焦所有物象之間的聯系,正如新添的白鳥與人手對于蘋果的微妙關系,此外在創作過程中也是為了表現外部世界的那些轉瞬即逝的變化反饋在我們身上的鮮活感和震撼感。

圖1 《一個蘋果·成熟》布面油畫90cm×130cm倪琨2020年
在布局的安排上,《一個蘋果·成熟》中物象的排列沒有特定的位置,也沒有主次之分,僅僅只在人們習慣的物象的比例尺度方面有所取舍,視畫面的效果而進行改變或保留。畫面的視線采取正視的角度,去掉近大遠小的規律,視覺得以舒服;背景的處理比較單純,盡量用主觀色塊平涂,不求復雜的空間和細致的描繪。一開始我是想建立一個平面化的空間,背景掛著一個簾子,而前面有桌子和椅子為了呈現現實場景中的一部分。然而前面則是兩棵芭蕉樹占據畫面的左側,它的一些巨大葉子向右延伸,畫面的中心的一片葉子的頂部上一只正在展開翅膀的大鳥成為一個視覺中心,畫面上有了交點;鳥嘴叼著一枝掛著蘋果的的樹枝,我故意把蘋果的比例放大,讓蘋果顯得有重量、有質感以及真實的;而人手在右側穿過簾子前面,手心與蘋果有一定的距離,畫面則是滿的,有一種緊湊感。為了讓畫面有呼吸,我最終去掉右下方的桌子和椅子,視線頓時開朗起來。
在色彩的運用上,顏色只有簡單的幾種,但是是在我對自己調出的顏色能夠配合畫面的情緒呈現的基礎上而有所取舍。畫面整體上運用高純度、強對比、大塊面的色彩搭配,對色彩純度與明度進行主觀處理,用近于平涂的筆法鋪滿畫布,營造強烈又不失和諧的視覺張力。畫面中的物體的色彩變化并不多,人手的刻畫只是用簡單的明暗兩塊顏色組合而成的,在皮膚的質感上只是固有色的表現,特意放松筆觸幾乎沒有痕跡。蘋果也是依據它本身的色彩進行描繪,只有紅、黃、綠以及一點點的白,保持了它的真實性和突出性。而除了人手和蘋果,畫面中的飛鳥和植物都為了融進背景的需求而選擇性進行主觀化的概括但又不失固有的色調。
我常常思考應該畫什么,想表達什么。在創作的過程中,可以借著畫畫的過程去述說我的觀念和感情,然而人的靈魂是如此復雜的,為了把這些感觸具象化我不得不思考如何表現,我因此感覺很多痛苦和極大歡悅。在此過程中,越想畫好,就越會不斷推翻自己的畫好的一筆一觸,再用新的想法和顏料來覆蓋,不斷的豐滿畫面。這整個過程仿佛是在一種不受控的狀態下一步步完成的,但是有跡可循的,邊想邊畫,遇到進度停滯不前的時候,我會停下腳步、靜下心、重新思考,也會嘗試新的畫法、新的方向尋找突破出口;遇到靈感不斷迸發的時候,會帶著突然找到方向的一剎那的驚喜去描繪,融入自己的情感認知,積累自己當下的感悟。可以毫不夸張說,當成功時,我感受到靈感瓜落蒂熟時厚積薄發的暢快。
回顧這次創作,它聚合了我在繪畫上的所有想象和實踐,而最終的畫面在一定程度上是我一開始想要的結果。我剛開始嘗試了幾種題材,有些不熟練,怎么畫都沒感覺,不是心中想要的,就很困惑我到底能完成嗎。其實我想畫內心的另一個真實世界,然而當時創作能力遠遠不夠,期望高于實力,就陷入了迷惘和失望。我研究大師的繪畫作品和藝術理論,看到超現實主義畫家們的作品,頓時心靈受到極大的動蕩。他們不僅在繪畫上善于把物體重構成不可思議甚至與眾不同的新的形態與形式,而且在藝術思路上積極發表個人理念不懼世俗眼光。讀到這些文字時不敢說全懂,但明白了一些,也許本末倒置,物體的真實高于情感的說不清道不明的理念不全對。我慢慢在繪畫技巧和奇思妙想之間尋找交點,不糾結,不取悅,不迎合,來畫完我的構思。盡管思路短路的情況還是會有,但從創作過程中得到了極大的滿足感。
創作是一條比較辛苦充滿波折的道路,你會發現你做好充分準備后,卻又被你自己否定,然后再不斷修改你自己的想法,不斷調整自己的狀態,不斷探索自己的極限,這樣反復,直到找到你自己內心的最好的“作品”。但毫無疑問的是在創作過程中你也會收獲很多,進步很多。此外在創作過程中追求對象的真實感受,發揮想象去創作,運用自由的筆觸,提取生活中的有價值的美感和藝術性的主觀處理,才能形成一個畫家的具有創造性的專利式的繪畫風格,這也筆者我一直追尋的方向和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