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仇士鵬
我們故意走得慢一點,讓影子在青苔上滑倒,摔碎來時路上的瑣事。

立夏,是被白鷺銜來人間的。它們舒緩地拍打著翅膀,像是起伏的波浪,不疾不徐,飛過淺淺的河灘,飛過低矮的樹林。那修長的脖子是自然精心的雕琢,潔白的羽毛則是陽光深情的恩賜。當它們落在水中,就像優雅仙子回到天上,水波間盡是塵世不染的韻味,而那天宮的云海,不正在水中無聲地鋪展著嗎?
岸邊,垂釣的人們全盯著白鷺望,望得它們都有些害羞了,躲回樹冠中。也有膽大的,毫不掩飾完美的曲線,把傳承自西塞山的優雅纖毫畢現地展露出來,讓人們盡情地品讀這些具象化的詩行,渾然忘了上鉤的魚。
“首夏猶清和,芳草亦未歇。”初夏時節,河邊的草色還很嬌柔,仿佛露珠稍微重一點,就能將它們壓倒。在烈日當空之前,它們要讓自己變得更加堅韌,把不經世事的青蔥變成成熟穩重的碧綠。這就要靠風雨了。風雨是夏日的近義詞,或長或短,或輕或重,雨水以各種曲風、各種樂器詮釋對人間的迷戀。雨水落下,便流過每一寸的屋檐,每一尺的河流,每一片的田野,每一枚葉子的每一條葉脈。雨是極其情緒化的,往往會失控,從滋潤變成傷害。但這對草木來說,都是成長的必須,督促著它們將根系扎得更深,讓自己與大地結合得更加緊密。
從辦公室往外望,不久前,樹木還是灰撲撲的,如今已換上華麗的綠裝,戴上了青翠的頭紗。爬山虎轉山轉水,轉過冬去春來,又一次鋪滿了整座樓房,包住了窗子,用密密麻麻的葉子宣揚著夏天的熱烈。每當這些葉子擦碰著玻璃,都會帶給我窸窸窣窣的騷動。
忍不住了,叫上好友,挑一個晴好的日子,向遠方出發。走入崇山峻嶺,走入茂林修竹,我們在流水旁吟詩,用一個詞語去垂釣一江水的粼粼光影。桃花已經付了流水,荷花還在蓮葉間沉睡。舉杯,與古鎮對飲。青石板的縫隙里又長出了青苔,我們故意走得慢一點,讓影子在青苔上滑倒,摔碎來時路上的瑣事。離去時,兩袖空空,發梢間已無塵埃。
若是一人獨行,可帶本詩集,走入園林,坐在亭子里,坐在喧囂的人群之外,讀著短短的句子會心一笑。在陽光刺眼的時候,只有清麗的小詩能夠讓眼睛感到安然。若是情詩則最好,把書搭在臉上,撐開一片陰涼,而思緒早就化成蜻蜓,劃出道道弧線,去喚醒滿湖的花開。
“靜而后能安”,在夏日,尤其需要寧靜,如羽毛,亦或宣紙,浸潤季節漫漶的浮躁與溫熱。打一桶井水,接一杯山泉,就著吹過林間的清風一口飲下,便能感受到夏日專屬的舒爽。不由地,我開始想念青梅與荔枝了,用一寸陽光和三分閑暇煮酒,不知能不能博得夏日回眸間的嫣然一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