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國地方歷史建筑評估標準發展及差異性分析

馬福生

任梓寧

現今受城市發展更新影響，城市風貌在逐步喪失地方特色，故對于具有地方特色的建筑的保護已經刻不容緩。2016年住建部制定了文件要求“用5年左右時間完成，所有城市歷史文化街區劃定和歷史建筑確定工作”[1]。歷史建筑的評估作為后續保護工作的基礎，評估標準的發展和各地方標準的制定至關重要。但由于各地方城市發展和文化風貌等情況的不同，關于歷史建筑的評估標準也不盡相同。

本文從歷史建筑的保護范圍、評定年限、價值傾向及地方差異等方面，對我國不同地區的評估標準的發展進行分析，并比較其內容的差異性，并嘗試提出各地方標準中存在的不足之處，為完善歷史建筑地方保護工作提供理論指導和實踐經驗。

1 歷史建筑概念的發展與內涵

歷史建筑是指建成距今有一定年代，且具有歷史文化意義的建（構）筑物[2]。歷史建筑一詞正式出現在國家法規是在2005年的《歷史文化名城保護規劃規范》中，后經過完善。由早期的“有一定歷史、科學、藝術價值的”[3]到“具有一定保護價值”[4-5]，可以看出歷史建筑的價值轉變，同時提出將歷史建筑與文保單位及不可移動文物進行分離。《條例》中明確了歷史建筑不屬于文保體系，而是作為名城體系中的基礎部分。上海、廣東、天津等地方省市陸續制定并公布了相關的評估標準與辦法。

2 歷史建筑的地方標準發展與分析

地方關于歷史建筑評估標準從2002年至今陸續發布，既有省級也有市級，有的標準根據實際情況經過了修訂和廢除，有的還在沿用。對于標準的詳細程度也有不同，大多數地方通過保護條例中的一條簡單表述，也有單獨成文并通過實際的示例明確關鍵信息內涵的情況。但整體可以分為保護范圍、年限方面的限定、對普遍價值方面的限定和地方性價值的限定幾個部分。

2.1 保護范圍差異

以收集到的15個省市的地方標準為例，其中對保護對象的名稱存在差異（表1）。如：“優秀歷史建筑”、“歷史風貌建筑”和“重點保護建筑”等。其中明確提出保護范圍不包含不可移動文物的包括蘇州、杭州、沈陽等8個地方，包含的有1個地方。沒有明確保護范圍但表明保護對象可以依法確定為文物并按文保單位保護的有上海、成都、武漢市和陜西省。還有未提及保護問題也為明確保護范圍的揚州和廈門，可能導致歷史建筑與不可移動文物的認定存在重合，進而影響這類歷史建筑的保護管理。

2.2 年限要求差異

國家出臺的標準中雖然沒有對歷史建筑做出關于時間方面的要求，但地方標準中存在相關要求。早期的地方標準對時間要求的方式較多借鑒了優秀近現代建筑中的對建成時間進行限制的表達方式。對優秀近現代建筑對時間的要求為建于1840年—1949年間，重點為1911年—1945年之間的建筑[20]。時間節點滿足歷史學中的斷代劃分，分別為1840年、1949年和1978年。2002年上海市首先采用了建成年限的劃分方式，由于這種劃分方式可以使歷史建筑的劃定范圍逐漸擴大，使確認工作更加靈活，其他地方標準陸續沿用。普遍采用的建成年限為30年和50年，結合早期地方標準發布的時間，建成年限均在當代和現代的節點左右。

本文收集的15個地方標準（表1）中有13個地方標準對建成年限有所要求，占比86.7%。其中包括7個標準采用50年，占總數約46.7%；共有5個標準采用30年，占比約33.3%；1個標準采用40年，占比6.7%。

各個省市的地方標準中的年限劃分是結合了當地實際的現當代建筑的發展情況的。結合地方文件的發布日期，所劃定的歷史建筑的建成時間大概在當代的時間節點的前十年和后十年，對應的階段為新中國成立至文革前期和改革開放及之后十年。1949年新中國成立，各地方進入建設期，各類行業建筑、公共和居住建筑在逐步建設。1978年改革開放，部分省市受政策、相鄰城市和地理位置影響發展更為快速。如：天津、廣州、上海、廈門等城市和廣東省，故歷史建筑更加側重于這段時期，選擇30年年限劃分。部分地方的發展則側重于古代和近現代，傳統古建筑和現代建筑相較于當代建筑資源更為豐富，并且大部分并未劃入保護范圍，故將歷史建筑的重點保護范圍放到第二個五年計劃結束之前這一時間段，而對于當代建筑如具有特殊保護價值的也可進行保護。如：古代歷史和建筑較為豐富的陜西省、湖北省、杭州和成都，近現代時期建筑豐富的遼寧省、武漢和沈陽。

表1 15個地方標準匯總表

15個地方標準中有5個地方發布和更新了歷史建筑的標準（表2），可以看出無論各地方根據當地的建筑情況設置了不同的年限要求，但整體的歷史建筑年限要求在不斷放寬。如：蘇州市在2002年制定的標準中依舊采用建成時間的表述方式，但依舊屬于建成年限50年的古代建筑豐富的發展情況，在2018年則將年限要求放寬到40年。這種趨勢恰恰反映出了城市更新對歷史建筑的確認工作造成了影響。一些還未到達年限的具有保護價值的建筑受年限影響無法進行保護，但等到符合年限的時候可能已經遭到破壞甚至拆除。為了應對這種情況，年限的放寬已經成為一種趨勢。

2.3 價值要求差異

早期歷史建筑的價值定位參考文保單位，而對文保單位進行價值定位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文物保護法》則參考了2000年由海內外諸多專業人士組成的ICOMOS中國國家委員會針對當時的中國國情制定的《中國文物古跡保護準則》。該準則中對保護對象的價值分為三方面，分別為歷史、藝術和科學價值。2005年的《規范》中對歷史建筑的價值定位沿襲了這三方面的價值。隨著國際上有關歷史建筑的價值在不斷的討論和發展，2015年經過多次修訂的《準則》將價值增至五方面，并對其進行了界定。2016年住建部制定的文件[1]中提供的《歷史建筑確定標準（參考）》中將歷史建筑分為歷史文化、建筑藝術、科學技術和其他價值。同年湖北省的地方標準中歷史建筑的價值依舊包含三類價值，并新增社會文化價值和其他。可以看出無論國家還是地方都多少借鑒了2015年修訂的《準則》。這體現出了歷史建筑與文保單位的不同價值傾向，即歷史建筑更傾向于建筑與居民和社會之間的互動關系，強調建筑展示地方文化并可以在社會中的使用。由于多數的地方標準沒有明確的價值分類，本文根據條文的詳細信息按照2015年修訂的《準則》中的價值進行分類整理（表3）并對各地方標準的條文進行梳理（表4）。

（1）歷史價值

歷史價值是指建筑的存在代表了一段歷史的產生，可以是重大事件的發生、與知名人物相關，也可以是城鎮和行業的建設和演變等方面。歷史價值體現在地方標準中的方面對應表3的A1、A2和A3，這三方面在地方標準中均被廣泛認可。

地方標準中多采用“地方歷史文化和民俗傳統、具有時代特征和地域特征”[6、16、18、22]這種說法，而浙江省強調“城市發展與建設史”，湖北省強調“城市建設與建筑演變史”。地方歷史文化這種說法的涵蓋范圍更廣，既包括了城市和行業、也包括與人物和事件。民俗傳統則未在浙江省和湖北省中體現。湖北省和浙江省對歷史價值的劃分要更為明確，較為全面。其他省市由于采用的說法較為廣泛，有些信息沒有涉及，但從實際的確認工作中可以看出也入選了這類建筑。上海市中雖然未指出“與重要歷史事件和人物相關”這一項，但在已發布的名單中包含這類建筑，如：原日軍司令部及軍營、王伯群住宅和孫科住宅等。廣東省、廣州和揚州的相關辦法中雖未提及“行業發展史相關建筑”，但與上海市相同，在歷史建筑名錄中也有這類建筑入選，如：友

誼劇院舊址、永安家塾舊址、廣浸信會醫院附屬建筑舊址、達保羅醫院舊址、私立揚州平民中學舊址等近代與行業相關的歷史建筑。

表2 5個地方的新舊標準的年限對比表

表3 地方標準的價值分類表

表4 各地方標準詳細條文匯總表

（2）藝術價值

建筑的藝術價值則是通過建筑本身傳達出受當時社會、文化和個人等影響所產生的獨特的處理手法，乃至形成一種當時普遍認可的藝術風格。藝術價值中涉及的關鍵信息見表3的B1、B2、B3和B4，這四方面在標準中受到廣泛認可。

歷史價值中部分地方采用的說法中提及到“時代特征”可以對應“一定時期的建筑設計風格”，“地域特征”對應“地域或民族的建筑藝術特點”。其中廣東省僅用“反映地域建筑文化特點、藝術特色……”[25]來表述，強調地域建筑所具有的藝術特色，但并未詳述包括哪些方面。上海市和沈陽市未對“時代特征”和相似含義進行表述，但提出了“地域特征”。以沈陽為例：沈陽近代長時期受日本和奉系軍閥勢力的影響，建筑樣式等方面均體現出了明顯的地域分界的特點，同時當地也是滿族、回族、錫伯族等少數民族聚居地。對于沈陽來說，地域和民族影響比時間因素更為明顯，因此被重點提出。杭州市的保護條例中未提及“著名建筑師的代表作品”，不同于其他地方“名人故居”的方式，而采用“與著名人物有關”的方式提及，雖沒有明確提及著名建筑師，但可以包含在著名人物中。由于杭州是有近2300年的城市建設歷史，建筑遺存豐厚，歷史建筑以古代和近代為主，追溯著名建筑師設計的建筑較為困難，故在條例中沒有強調提及。

（3）科學價值

科學價值是人們在建造活動中產生并總結的經驗和技術，既可以是對結構、材料和建造手段等方面的改良和創新，也可以是設計方面的創新。關鍵信息對應表3的C1和C2，即反映當時較為先進的工程技術和科技水平的構架方式、修筑材料、施工技藝和在設計層面上體現具有和創新性時代性的、對生活需要和過往經驗進行改進的建筑空間的組合和布局。其中第一項被提及的頻率較高，已經受地方標準的認可，而第二項是近幾年被提出的，頻率較低。被提及的頻率分別為：93.3%、26.7%。

“建筑形體組合或空間布局”一詞最早出現在2016年住建部制定的文件[1]中，其后湖北省和浙江省也提及該項信息。湖北省認定標準中給出的示例為怡和村的花園式別墅，理由為多棟建筑在平面、立面以及材料上無一相似，總體布局自由。符合這類歷史建筑還有沈陽市的和睦路工人住宅建筑群，為黎明公司配套工人住宅。體現了組團居住結合基礎設施的新型的居住模式“工人新村”，這種模式對中國來說是較為新穎。可以看出這類建筑多是建筑師的創新設計或先進理念的實踐，是不同于藝術和審美方面的價值。其他地方均沒有提及第二項，也沒有重視這方面的科學價值。而對于第一項的描述多為“……具有建筑藝術特色和科學（研究）價值”[12-13、15、17、19]，這種藝術和科學價值的結合表述的方式，可能對歷史建筑的確定影響不大，但會對歷史建筑后續的保護和利用工作的保護對象（構件）的認知產生誤差，特別是反映工程技術的構筑物。

（4）社會文化價值

社會價值是指居民在社會和精神生活中通過聚集和傳播產生的價值和效益。文化價值則體現在地區、民族、宗教等多個方面。目前，社會文化價值是歷史建筑在充分利用中的要素，并逐漸形成趨勢，也是從居民角度出發的“城市歷史風貌和地方特色”的另一種體現。涉及的關鍵信息見表3的D1、D2、D3和D4。除第一項外，其他被陸續提出，并未受到廣泛認可。

對社會文化價值表述較為全面的是湖北省。第一項關鍵信息在浙江省中被分為歷史文化價值，其他地方則是和其他信息糅合表述，如：陜西省和成都市的“其他具有文化、教育……價值”[6，13]、沈陽市的 “具有特殊紀念意義或教育意義”[12]。對比可看出國家和浙江省的標準中則是作為單獨的一項提出，陜西省和成都市中是作為“查缺補漏”的一項，沈陽市則是結合其他價值提出，其重要程度不及單獨提出的部分。沈陽市和其他未提及該項的城市對“紀念意義和教育意義”的態度是一致的，即不能作為認定內容的一項，需要依托于其他價值。第二項關鍵信息除湖北省和浙江省，其他地方均沒有提及。該項是針對城市和鄉村區域，雖然沒有明顯的地方風格，但具有標志性或象征性的建筑也可入選。這條體現出兼顧小城市歷史建筑缺少的情況，更適合在省級的標準中體現。第三項和第四項是結合湖北省情況提出的。作為近現代革命發源地，湖北范圍內的村鎮城市會有許多紅色建筑在周邊居民心中占據特殊的記憶和地位。同時湖北受漢口開埠等情況的影響，當地建筑風格受海外或其他地方的影響會形成特殊的建筑樣式。

表5 各地方標準中地方性條文情況匯總表

（5）其他價值

標準中與以上提及的五類價值無關的或不宜分類的均為其他價值。主要包括表3的E1，這一條文并未被廣泛采用。

多數地方標準中未提及恢復重建是考慮到重建后是否保留原有價值較難評價的情況，大多地方并不提倡重建。只有湖北省和杭州市有這樣的實際情況或潛在建筑，如：關帝廟，在日軍侵華期間毀失殆盡，之后于1987年在原址按古籍記載的建筑布局圖樣復建；雷峰塔，2000年在已倒塌的磚塔殘骸上開始重建，重建采用南宋修復時的樣式、體量和結構。

2.4 地方性差異

作為地方標準，在內容中體現出地方性可以更好地輔助歷史建筑工作的進行。在實際的地方標準中地方性的體現較為薄弱。大多地方不會提及，部分地方會有簡單的提及“反映某地的歷史文化特點”（表5），對于地方特點有較好表述的是2011年的揚州市文件和2016年的廈門市文件。揚州的城市發展歷史悠久，具有保護價值的建筑豐富，與民俗傳統相關、體現傳統手工技藝的建筑較多，如：民居、茶社、食館、鹽號、浴室等。廈門則強調了當地的閩南民居的建筑風格及其在其他建筑中的運用，同時由于是沿海城市，海洋文化豐富，強調了與海洋文化相關的建筑也可以認定，對確認工作的指導性更強。

結語

地方標準從2002年開始陸續制定，隨著地方標準的經驗積累和2016年住建部制定的文件[1]中提供的參考標準，地方標準逐漸趨向合理。

地方歷史建筑評估標準形成的趨勢有：第一，建筑年限限制在不斷變短，早期的地方標準多將年限設定在50年和30年，隨著城市更新，符合要求的歷史建筑在不斷減少，從本文收集的5個修訂過的地方標準來看年限的放寬達到100%。第二，地方標準更加傾向于社會價值和文化價值的體現，從表5可以看出2013年之前地方標準沒有意識到社會和文化價值，在之后的探索中逐漸意識到社會文化價值對歷史建筑的重要性，即對其的利用和定位可以更加合適、有效地進行，使歷史建筑不脫離社會環境。第三，地方標準更加傾向于地方的歷史文化和風貌的體現，早期地方標準的不同多在于年限和條文選擇，只能籠統地體現地方差異，后期有針對性地提出了地方特色的是2011年揚州和2016年廈門的地方標準，，但與本文所收集的15個地方相比依舊比例偏小。

今后的地方標準中應明確歷史建筑與文物保護單位的區別和歸屬，更有利于保護和管理工作的展開；還應進一步挖掘歷史建筑的社會價值和文化價值，以利于今后歷史建筑的利用工作更具針對性的展開；最后應深入調查并明確各地區的地方性，不僅有利于歷史建筑的挖掘工作，也有利于名城、名鎮名村和歷史文化街區的價值挖掘工作。

資料來源：

文中表格均為作者繪制。